第5章
究竟要等到何時?
淩晨一點還陪她在酒館裏喝酒,還沒翻臉,連陸觐然自己都覺得神奇。
所以說,有一張巧舌如簧的嘴多讨巧,哄得人縱有怨氣,也沒了脾氣……
這小髒辮今兒是把平時想去又舍不得去消費的地方逛了個遍吧,自己這冤大頭當的,真是盡職盡責。
她倒一點也不見外,直接舉杯碰他的,“來!走一個!在異國他鄉遇見——”
見陸觐然眸光一寒盯向自己,仿佛在說:我可不想在異國他鄉遇見你……鐘有時絲毫不在意,笑吟吟地補充道,“不管是為了什麽事遇見吧——那都算是緣分,來,為緣分幹杯!”
鐘有時先幹為敬,陸觐然就只晃晃手中高腳杯。
微醺的光線打下來,杯中液體晶瑩剔透,映着他一雙冷淡的眼。今晚坐他對面的本該是另一個女人,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她。
而不是這個——
陸觐然擡眸瞅瞅對面那小髒辮,難免悲從中來,猛地舉杯飲盡。
這荒唐的一天該結束了:“我們到底什麽時候回去?”
鐘有時忍不住觑他一眼,真是的,好好的氣氛全被他砸了。左顧右盼一會兒,終于兜裏手機一震,她摸出來一瞧,喜上眉梢:“他們走了,我們可以動身了。”
這回她倒是比他還快,立刻收拾東西起身,臨走前不忘拿起他的錢包,抽出一張直接拍桌上,格外豪邁——
不用找零!剩下的都是小費!
走出酒館,這小髒辮一路雷厲風行的側臉時不時晃進陸觐然的視線。真沒見過這樣的女的,連他都不由得要敬她是條漢子……
她卻在這時回過頭來,正撞上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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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
他能告訴她,他在默默觀察她麽?顯然不能,信口便是一句:“你還有線人?”
“我債主那麽多,沒幾個線人向我通風報信,債主上門一次我就得挨揍一次。如今你見到的我就沒這麽健康水靈咯。”
健康水靈……真會誇自己。
陸觐然不置可否。
鐘有時剛要走向她的摩托車,後領就被提住。她迷茫回頭,陸觐然還抓着她後領沒撒手:“坐摩托車吹得我頭疼,換這個。”
其實頭疼倒是其次,關鍵那頭盔太壓發型。發型一亂,湯姆克魯斯也成紐約流浪漢。當然,這點他沒必要跟她說。
他叫來的人早就到了,見他走出酒館,立即從候在路邊的車裏下來,遞上鑰匙。
陸觐然接過鑰匙,直接甩給了鐘有時。
鐘有時瞄一眼手中鑰匙,又看一眼面前這輛三叉戟,一臉懵。
陸觐然可沒等她,直接矮身進了副駕駛。
鐘有時醒過神來,後腳趕緊跟上。
車裏皮革的氣味令她微微眯了下眼,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嘆:“以後我走投無路就去給你當司機吧。我這人看人一向很準的,你一定是個土豪。”
陸觐然瞥她一眼,沒接這茬。
終于,車子落停——他們又回到了viapadova。
陸觐然真是用盡了一生的克制力才強撐着,面無表情地下了車。
就以她這開車比開飛機還飄逸的水平,誰敢找她當司機?簡直是在索命……
陸觐然手撐在車頂,勉強忍過這波暈車的勁。這小髒辮倒是沒有半點異樣,感嘆地望一眼這條街道。白天被人在這兒追着跑,夜間卻如此寧靜,真叫人有些不适應。
鐘有時率先繞向公寓樓後。回頭見他還站在車邊擺pose,趕緊眼神催促。
誰能想到在他的不動聲色之下,正拼命忍着又一波作嘔的沖動——
陸觐然給了她一記冷眼。
陸觐然慢條斯理跟上,目送她爬上消防樓梯,這才發現行李箱就吊在一樓與二樓的消防樓梯中間。
她當時顧着逃跑,還分神藏了行李箱,還藏在這麽隐蔽的地方……這小髒辮還能給他帶來多少詫異?
鐘有時呼哧呼哧地爬上爬下,終于把行李箱弄了下來,這一身也已經髒得不行。
把行李箱“啪”地落在他腳邊,擡起頭來看他,笑得那般惬意:“咱兩清了?”
也不知是否是夜色的關系,此時此刻,那雙迎向他的眼睛裏,仿佛碎着星光。
可明明雨才停不久,天邊烏雲籠罩,哪有半點繁星?
陸觐然微啓雙唇——
“兩清個屁!”
鐘有時一愣。一秒間眼中星光已散,只餘滿腔錯愕。
當然傻眼的不止她,更有陸觐然。
這話當然不是他說的,而是——
二人幾乎同時扭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在他們不遠處杵着的,不正是白天追他們那幫人?
這幾彪形大漢虎視眈眈,步步趨近。
陸觐然怒瞪她:你不說你有線人麽?
鐘有時虛笑起:線人也有偶爾出纰漏的時候嘛……
鐘有時慢吞吞地再度看向這幫不速之客,笑容一點點扯到最大:“嗨!趙哥!你們怎麽還在這兒?”
那聲音愉悅的就跟見着親人似的——陸觐然全程冷眼旁觀——小髒辮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沒節操。
對方也不吃她這套,直接三個人一起上手,輕松擄走行李箱。
這被她喚作趙哥的人從衣服內兜摸出本小冊子,似乎早有準備:“看來你的護照你是不想要了。”
說着就要把護照遞給旁人——
而那旁人,剛掏出個打火機。
“哎!別別別!”鐘有時止不住地尖叫,就差直接撲過去了。
陸觐然暗地裏拽住她,沒讓她過去。
萬一她過去真挨揍,他可不幫她。她那健康水靈小身板也就別想要了……
可下一秒,陸觐然就後悔自己這麽好心了——
“這可不能怪我!我本來打算把東西給你們送過去的。可這人不肯,我又幹不過他……”
什麽叫翻臉真是比翻書還快?
這就是。
為了本護照,捅刀捅得毫不猶豫……
夜色之下,烏雲漸漸散了,真的沒有半點繁星……所以,一切都是錯覺……這種出爾反爾的女人,眼裏配有星光?
可她的臨陣倒戈有什麽用?行李箱被打開,開箱檢查無誤後,她的護照一個漂亮的抛物線,就被扔在了婚紗上。
同樣一個漂亮的抛物線,點着了的打火機随後也被丢進了行李箱——
明火滋滋地燃了起來。
鐘有時的目光下意識投向身邊人。欲哭無淚的時候,還想尋求同夥哪怕是眼神上的安慰。
可陸觐然的眼裏只有冷。
顯然統一陣線已破裂——因為她的出爾反爾、道貌岸然。
火勢一點點蔓延,她的護照很快成了一本碳。碳化的灰燼被風一揚,婚紗連帶遭殃,終于也着了起來。
一切都在無聲之中進行,鐘有時看着都心疼。就算它是蕭岸設計的也不能否認它的驚豔,可現下的狀況——2對10,試都不用試就知道敵不過。
只能眼睜睜看着聖潔的白被火舌一點點侵蝕。
直到警笛的聲音呼嘯着打斷一切。
警察終于趕到。
可陸觐然的眉心,再沒有解開過。
眼看之前虎視眈眈的這幫人全都如閹了的雞崽子似的被提溜上警車,鐘有時長長地舒了口氣:“你什麽時候報的警?”
陸觐然冷冷看她。
鐘有時撇撇嘴噤聲——知道他在不爽些什麽。
“對不……”
最後一個字還卡在她的嗓子眼,自後趕上的兩名女警就不由分說地抄起她的胳膊,把她提溜走了。
前一秒還在嘲笑那些被提溜走的雞崽子,下一秒就和他們同呼吸共命運了,鐘有時怎能不傻眼?
人都已經被帶到了警車邊才恍然大悟,對着還站在原地冷眼目送她的那人大喊:“我們有協議在先,你怎麽出爾反爾?
!!”
“我跟你簽的是若婚紗完璧歸趙,我不對你事後追責。現在這叫完璧歸趙?”
他的腳邊行李箱裏,雖然火已撲滅,但婚紗早已慘不忍睹。
任鐘有時有再刁的嘴,也無可辯駁了。
女警硬壓着她的頭把她塞進車裏。眼看車門即将關上,剛安靜下來的鐘有時又不肯配合了,上半身都已經被塞進後座,雙腳依舊負隅頑抗,死踹着門不讓關,直沖外喊:“我有辦法!婚紗放我這兒,我在19號之前一定修複好!”
顯然她還不死心,卻情急之中說漏了嘴,陸觐然當即眉心一緊:“你怎麽知道婚禮在19號?”
她眼前明顯一虛,嘴上卻不帶半點結巴:“你之前随口提過,你忘了?”
這女的屬猴的?怎麽這麽能折騰?陸觐然都替那倆女警着急,勉強再搭一句腔:“現在放你回去,你會不逮着機會溜?
我可沒精力千裏追兇。”
女警試着制服她,卻每每魚兒過手,怎麽也抓不牢,只能招呼男警過來。這才合力将她雙腳也摁進車裏,勉強關上門。
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趁他們稍有松懈,這恐.怖的中國女人竟一個撲棱起來,連車窗都給降下了:“我保證不溜!你要是不相信我,把我關着不讓我出門都行!”
“……”
“……”
陸觐然依稀察覺到又要被這女的套路了,趕緊提醒一下自己,婚紗已經毀了,如今争這些已毫無意義——
不再吭聲,扭頭就走。
協商宣告失敗,鐘有時随即也被警車帶走。
警車調了個頭,從陸觐然身邊駛過。
與之錯身而過的瞬間,陸觐然承認自己不該扭頭的,不然也不會看見——
車窗倒映着裏頭那小髒辮的側臉,車棚上警燈閃爍,光影打在她臉上,看着真有幾分可憐。
她分明也看見他了,眼神一時閃爍,終究扭過頭去背對。只擡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不知是否真的在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