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眼還未翻完,便是眸色一滞。
後視鏡裏,那幫人已開着車追上,虎視眈眈勢在必得,而他身前這女司機,還在為自己之前的精彩大逃脫而沾沾自喜,絲毫沒發覺危險已逼近。
陸觐然拍拍她肩,她還極不樂意地扭頭瞥他。
陸觐然默默一指身後,這女的才透過後視鏡望一眼。
立即吓得摩托車都打拐了。趕忙握緊把手壓低身體,油門轟到底,一路加速一邊吼:“你怎麽不早說?!”
都這時候了這男的還不忘揶揄她:“你不黑社會嘛,還怕這個?”
“……”鐘有時默默咬牙。逃命要緊,忍了!
這女的倒也聰明,眼看身後的大SUV就要追上,還臉不紅心不跳的,車頭一歪、單腳往地上一撐,就這麽一點速也不減地成功拐進一側小巷,愣是把SUV別停在了巷口。
鐘有時的摩托車在這些交錯的小巷裏兜來兜去,兜了一大圈竟又駛回了她家樓前那條大路,遠遠竟還能瞧見停在最初那條巷口的那輛SUV。
SUV估計是被剛才那一別直接別熄了火,車上那幾彪形大漢除了司機之外全都下了車,開着引擎蓋檢查,絲毫沒發現那輛摩托車即将從他們身後駛過。
陸觐然分明感覺到這女的在減速——幹嘛,你還想跟他們打個招呼?
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揶揄,不料這女的竟真把手放嘴裏,對着那幫人的背影響亮地吹了聲口哨。
彪形大漢們聞聲回頭,迎上的正是鐘有時挑釁的嘴臉。
陸觐然自認多年來都不曾被什麽吓到心跳加速過了,這女的卻成功替他破了禁,她竟還歡快地和他們打招呼:“拜拜!”
這才狠踩油門,加速離去。
眼睜睜看着她從眼皮子底下溜走,彪形大漢們趕緊棄車狂追,卻于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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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有時透過後視鏡瞄一眼那一張張氣急敗壞的臉,勾嘴一笑。
後視鏡正将這抹笑倒映進陸觐然眼中,陸觐然一邊平複着莫名加速的心跳一邊搖頭:這女的有病……
一刻鐘後,她得意不起來了——
終究還是被逼停。
被交警。
因為沒戴安全帽。
“Midispiace!Midispiace!LaprossimaVoltachehounacertaAttenzione!”
陸觐然環抱雙臂,冷眼看這女的沖交警點頭哈腰地認錯。之前那嘚瑟勁哪去了?瞧給她慫的……
可就算她再怎麽求,交警依舊面不改色開了罰單,甩手走人。
鐘有時顫巍巍地接過罰單,看一眼罰金欄上的金額,不忍直視,吓得閉上了眼。
再看那已悠哉離去的交警,惡狠狠對着人背影咬牙切齒:“媽的……”
小樣兒,還兩副面孔呢——
陸觐然“噗”地失笑,鐘有時這才記起她這兒還有一大麻煩,聞聲回頭,攥緊罰單狠瞥他一眼:“咱們就在此別過吧。
江湖兇險,後會無期……”
說着就要遛。
可哪那麽容易?她從他身前走過,還以為真的把他糊弄了過去,卻被他伸手攥住了胳膊:“咱們的賬還沒清。”
“什麽賬?”還在跟他打馬虎眼。
這女的真是……什麽黑社會?就一江湖騙子,“婚紗。”
“哦!婚紗啊!”這恍然大悟的樣子簡直影後級別,“我逃跑的時候弄丢了。你也知道當時情況緊急,那箱子那麽大,我帶着它完全跑不了。”
“你嘴裏有沒有一句實話?”
她用沉默回答:沒有。
連方程都不曾把他氣成這樣過,陸觐然深呼吸了兩輪才勉強平複,也不和她争,默默掏出手機撥113。
鐘有時本來還硬氣十足,餘光瞥見他撥出的號碼當即傻了眼,趕緊撲騰過去捂住他的手機:“行行行我帶你回去拿婚紗你別報警!”
陸觐然在她和手機之間逡巡了一輪,目光緩和少許,聲音卻依舊緊繃:“放手。”
鐘有時順着他的示意低頭一瞧,才發現自己幾乎把他整個胳膊連同手機都抱在了懷裏,抱得那叫一個緊,隔着她的皮衣,隔着他的風衣,她的胸口都能感覺到他胳膊的僵硬。
鐘有時連忙撒手。
環顧四周緩解一下尴尬,“……你借我點錢,我去買安全帽免得回去路上又被攔。”天知道她有多心疼那罰金。
錢方面他倒是爽快,當即摸出錢包:“要多少?”
“兩頂,怎麽着也得……”她語速詭異地放慢,腳步也慢慢後退,陸觐然還在低頭從錢包裏抽錢,鐘有時已經默默跨上了摩托車。要趁他不注意,發動車子開溜。
再見了同胞……鐘有時在心裏默默地同對面那男人告別,手摸向車鑰匙,卻在下一刻傻眼——
鑰匙呢?
剛明明還插車上的……
“叮鈴”一聲脆響打亂了鐘有時的滿腔惶恐。這聲音——
鐘有時傻眼的下一秒,一切已明了。已經意識到這一切是怎麽回事的她特別不甘心地回頭。果然陸觐然就站在原地,一根手指提着她的車鑰匙環,面無表情地晃着。
鑰匙之間碰撞,又是“叮鈴”一聲脆響。
鐘有時盡力扯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只可惜嘴角僵得不行,假得要死:“你……什麽時候把我車鑰匙拿走的?”
陸觐然不置可否,收起車鑰匙,慢條斯理地走向她。
為了防她竟把車鑰匙收進了風衣的內兜,還不忘系上扣子?真是陰險狡詐——鐘有時剛在心中暗忖一番,他已抻臂過來摟住她肩膀。
動作看似輕松實則掌心如鐵,就這麽把她順下了摩托車,面無表情地硬扣着她去找地方買安全帽。
“你又玩什麽花樣?”
陸觐然抱着雙臂,冷眼環顧這間餐廳。
黑膠碟透過古董機低吟淺唱,Diva的嗓音帶着異樣的沙啞,越發美妙絕倫。牆上挂着博斯的畫,風格怪誕。他對面的女人在享用龍蝦,慢條斯理。
鐘有時默默把最後一口送進嘴裏,才得空回他:“我餓!”
說完不忘委屈地撇嘴……一天沒吃飯了。
之前打包的意面和沙拉,逃跑的時候全扔了,本還覺得可惜,可跟她剛吃完的那份白松露沙拉、和即将吃完的這份芝士焗龍蝦、以及馬上就能吃到的那份翡冷翠墨魚面相比,之前的意面和沙拉真的就只配扔了……
說得這麽理所當然,真當他是她奶媽?“你餓關我屁事?”
鐘有時瞥他。長得斯斯文文,怎麽說話這麽不客氣?不跟他一般見識,“他們現在肯定在我家樓下堵我,回去不是找死?”
“好,那我們談點別的。”陸觐然看一眼手表,反正時間還早,陪她耗着也無妨,“為什麽要偷我東西?”
這女的裝作沒聽見。
當着他的面笑嘻嘻地接過服務生送來的那份翡冷翠墨魚面,全程無視他。
陸觐然快她一步将墨魚面搶到自己這邊,作勢要倒掉。
“啊啊~”這女的扭捏着肩膀不依。
陸觐然當即一副惡心到受驚的樣子。
顯然這招對他不靈,鐘有時只好收起惺惺作态,清清嗓作一派嚴肅認真:“我也是受人之托。而且我本來就已經打算把婚紗還你們了。”
“說謊可以,但請編個像樣的。”陸觐然完全不吃她這套,“真打算把東西還我,那你剛才溜什麽?要不是我拿了你車鑰匙,你早跑了。”
這男的怎麽總愛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人與人之間起碼的信任呢?鐘有時無奈兩手一攤:“剛才追咱那幫人,就是托我偷你東西那邊的。如果我真打算把東西給他們,犯得着被他們追着打?”
“……”
鐘有時這話說的,就差掏心掏肺了:“我剛才想跑,是因為我也有我的擔心,萬一我把東西給你了,你直接報警把我提溜進警局,那我不虧大了?”
況且她連護照都沒有,萬一被當成黑戶……
鐘有時搖搖頭,不敢想。
陸觐然前一秒才告訴自己這女的小算盤打得太精,不值得相信,下一秒見她搖頭搖得那幾簇小髒辮直彈跳,嘴角便幾乎本能地一勾,繼而才理性地繃緊。
“這樣吧,咱簽個協議,”鐘有時說着就伸手拿過桌邊放着的點餐用紙筆,“我把婚紗完璧歸趙,你承諾不對我事後追責。”
鐘有時在便簽紙上“唰唰”寫着,不一會兒就遞到他面前。
陸觐然低頭一瞧,她已經寫好協議條款并簽好了名——
鐘有時。
她用筆頭點着她名字旁邊的空白處,示意他也簽。
陸觐然想了三秒,接筆落字。
鐘有時收回協議,看一眼他的簽名——
陸觐然?
這名字聽着還挺耳熟。鐘有時微一皺眉思索就被打斷——他把她的翡冷翠墨魚面還了回來。
鐘有時趕緊接過,心無旁骛地品嘗起來。
陸觐然……
那時那刻,誰會想到這個名字将終結掉她倒黴的前1/4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