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玄關處,顧問站在高凳上,幫明知裝着置換燈。
等顧問裝好以後,明知打開電閘,按了一下開關,依舊沒有反應。
“怎麽還不亮?”
“我看看。”
“這裏面有根螺絲松了,你在工具箱裏找個正號螺絲批給我。”
“等等。”
說完,明知轉身,在工具箱裏找到一支,遞給了顧問。
顧問接過來,看了一眼,開口道:“這支太大了,還有小的嗎?”
明知又找了一遍,沒有發現小號的。
“沒有了,怎麽辦?我到樓下超市看看?”
顧問沉思少時,答道:“不用,我箱子裏有一把很長的保險櫃鑰匙。你幫我拿來,應該可以用的。”
“好,你等等。”
說完,明知便跑回了屋裏。
他把顧問的行李箱打開來,在裏面找了一遍,最後在夾層中發現了顧問所說的那把長鑰匙。
他把鑰匙拿出來,看見自己把顧問的箱子都弄亂了,便順手收拾好。在整理衣服的時候,隔着衣服,他摸到了一個怪硬的小物件。
明知覺得有些奇怪,便把那個硬殼的東西從衣服下面拿了出來,發現是一個盒子。
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副對戒。
明知沉默幾秒,遲疑着蹦出一句:“不會吧……”
他有些猶豫地把那枚小一點的戒指拿了出來,想了想,把它套進了左手的中指,發現尺寸大了點,眉梢無聲揚起。
果然,他想多了。
随後,明知便把戒指取了下來。
在把戒指放回盒子的前一秒,他躊躇了一瞬,又把戒指給拿了回來,試探着套進了無名指。
剎那間,明知臉上出現了一個語重心長的表情。
不大不小,剛剛好。
“明知,找到了嗎?”
這時候,顧問的聲音從玄關傳來。
“找到了,來了。”
明知急忙應他一聲,回過頭來,看見盒中另外一枚靜默的戒指,考慮不過一瞬,把它拿了出來。
明知跑回到玄關,把鑰匙遞給顧問。
顧問接過鑰匙,三下兩下便擰緊了那顆螺絲。
“現在開燈試試。”
明知重新打開電閘,按下開關。
燈亮了,玫瑰白的牆面被賦予了流麗的柔和。
“好了,我再把燈罩裝上就可以了。”
說完,顧問把鑰匙遞回給明知。
他覺得那盞燈的位置還可以再調整一下,盯着它看了十幾秒鐘。緩過神來,發現手上的鑰匙一直沒人接,剛準備往回看時,有只手從他手裏拿走了鑰匙,索性不回頭了,等着明知把燈罩遞給他。
然而,他沒有等來燈罩,而是等來了一枚冰涼的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毫無征兆的,顧問的胸膛陡然起伏了一下。
他低下頭來,看見明知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用右手抓着他的左手,同時朝他揚揚自己左手上的戒指。
“明知,我……”
顧問剛說出幾個字,便收住了,扶着明知的肩膀從高凳上下來。
他站定以後,低着頭,腰板挺得直直的, 時不時抿一下唇。
“我……”
明知也不說話,就一直抓着他的左手,靜靜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說。
“我……”
顧問在明知面前,還是第一次緊張到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低着頭,也不敢看明知,“我”了好幾回,看上去底氣越來越不足。
就在明知考慮着要不要給他個擁抱給他打氣時,顧問忽然擡起頭來,像宣誓一樣,鄭重開口:“我願意。”
明知睜大了眼睛,什麽??
顧問根本沒膽量直視明知的眼睛,豁出去地一把抱住他,繼續重複宣誓。
“我願意。”
明知怔了幾秒,待想通一切以後,無話可說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顧問,對他說:“顧問,你這叫反客為主。知不知道?”
顧問将他抱緊了一些,呼吸懸在胸口,語氣慎重得不能再慎重。
“明知,你願意嗎?”
明知安靜下來,片刻過後,把問題抛給顧問。
“顧問,戒指戴上了還能摘嗎?”
顧問心領神會,笑着抱緊明知,一錘定音。
“不能。”
***
晚上,明知在進浴室之前,把一個信封交給了顧問。
顧問坐在床邊,接過信封。
“這是什麽?”
“放心,絕不會是孕檢報告。”
顧問看了他一眼,伸手準備拆信時,被明知給摁住了。
明知學着他那次在更衣室裏囑咐自己的語氣,說道:“你最好,等我進浴室再看。”
顧問了然,放下信封,朝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明知咧着嘴把他梳好的頭發使勁弄亂,轉身往浴室走去。
走進浴室時,他對外大喊一聲:“不準敲門!”
随即把門關上。
顧問無聲笑笑,重新拆開信封,從裏面抽出一張紙來。
他從容地打開來,當看清楚上面的內容之後,整個人都怔住了。
明知很清楚,自己不希望顧問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不會做。
所以,當他看清了紙張上面寫的東西,哪怕再心潮澎湃,也不敢來敲門。
因此,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
洗完澡後,明知身上捎着溫熱的水汽,從浴室裏出來。
他剛打開門,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守在門外已久的顧問一把攔腰抱起,吓得輕呼一聲,忙不疊勾住他的脖子。
他很是不解:“顧問,你臂力這麽大,是天天舉鐵還是頓頓都吃菠菜啊?”
顧問眼中帶笑,淡淡道:“等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再告訴你。”
随後,他抱着明知往露臺走去。
寡言的秋,連夜都是內斂的。
從露臺望出去,居然還能看見城市上空的半點星光。
顧問在搖椅上坐下來,把明知放到自己的腿上,手臂繞過去,從背後圈住他的腰。
顧問把那張紙從口袋裏拿出來,展開之後,側臉問明知:“這是什麽?”
明知伸出雙手,把他的臉擠成金魚,沒好氣道:“明知故問,你分明都看完了。”
顧問将他的手一并抓下,放到嘴邊親了親,然後收進掌中,問道:“什麽時候決定的?”
“嗯……”
明知轉着眼珠,想了想,回答他:“也沒有明确說是什麽時候決定的,就覺得你每次來回跑太累了。剛好看到美國總部那邊開了幾條新線,需要人員支援,就試着申請一下了。”
講着,明知斜眼看向顧問,哼道:“本來是想給某人一個驚喜的,結果沒想到啊……”
顧問直起身子,親了親他的臉頰,裝不懂:“沒想到什麽?”
明知皺皺鼻子,嘆道:“這人,不太老實啊……”
顧問淡淡笑着,把明知在洗澡前摘下來的戒指從口袋裏面取出,給明知戴上以後,親吻他的無名指。
“謝謝你,明知。”
“別高興太早,”明知伸手摸摸他的臉,說,“還在審核呢,成不成都不一定。”
顧問把他拉了下來,靠在自己懷裏,頗有信心地說:“自然能成。”
話音剛落,他喃喃自語地補了一句:“實在不行,我找孔樾談談。”
明知知道他不會,也沒當真,笑了笑,安然地躺在他懷裏,靜靜看着夜空。
過了一會,他用手指了指天邊,說:“顧問,那顆星星好亮。”
顧問慢慢說話,語調聽起來有種朗讀式的平緩。
“看不見,只顧着看你了。”
倏忽間,他嘆了一聲:“哎,其實是忘戴眼鏡了。”
明知沒忍住,又笑了。
跟顧問一起時,他永遠在笑。
***
年底,明知的調職申請批下來了。
他去大使館辦理簽證,面簽的過程很順利。
最後,面試官詢問明知,申請表上面填的固定地址是誰的住址,是他親戚的還是公司安排的?
明知微微笑着,回答面試官:“My fiancé's.”(我未婚夫的)
***
半年以後,顧問團隊新推出的醫療手術模拟器在業界獲得了積極的反響。
在這一年,他登上了《時代》的“領袖”榜。
在百忙之中,顧問抽出十分鐘的時間,接受了一檔權威專欄的訪問。
由于時間限制,記者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直奔主題,簡明扼要。
訪談快要結束的時候,記者抛出了一個聽上去頗有分量的問題。
“顧先生,您在前面的回答中提到過,無論是您的家族企業,還是您現在所有的公司,都只是您目前的事業展圖。那麽請問,您在當下,或者未來,有沒有真正想要完成的終身事業呢?”
聽到這個問題時,顧問突然沉默下來。
記者眼瞅着時間快到了,不想浪費寶貴的提問機會,話鋒倏地一轉:“如果這個問題不方便透露,那麽我們換一個問題吧。您覺得,在目前的人生當中,您所實現的最大成就是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時,顧問露出了難得的微笑,溫和答道:“這兩個問題,其實可以用同一個答案來回答。”
記者有些意想不到:“是嗎?方便跟我們分享一下嗎?”
顧問輕輕點頭。
“每次見到我的愛人,都能讓他吻我一下。”
全文完
21 番外
洛杉矶的一個上午,顧問走出房間,準備出發去公司。
他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拿出手機一看,是林自的電話。
顧問接起電話。
“你好,林自。”
“顧問,你好,最近忙嗎?”
顧問一邊扶着樓梯往下走,一邊與林自通話。
“我一月中旬結婚,婚禮在裏斯本舉行,你到時候有時間過來嗎?”
考慮到接下來密不透風的行程安排,顧問決定婉拒,正欲開口時,冷不防聽見電話那頭多了一個女生的聲音。
“林自,你大概要請多少個中學同學?”
霎時間,電話那頭林自的聲音遠了一些。
“五六個吧,名字都寫在清單上了。”
顧問漫不經心地聽着林自與他未婚妻的對話,緩慢地下着樓梯。
就在他尋思着兩人的對話已經結束,準備開口時,林自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對了,幫我把明知的名字補上去。我昨天問過了,他有假期的……”
聞言,顧問淡然的臉上突然多了一點情緒,握着電話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
“明知,是明知故問的那個‘明知’嗎?”
“對,就是那個。”
顧問只顧着聽,思緒全都被“明知”這兩個字緊緊牽引着,根本無心看路,腳步也輕浮得很。
“幫我把他補上,他答應我會來的……”
這句話結束的時候,顧問握緊了手機,自洽與平靜皆被自己過于清晰的呼吸聲掩蓋下去,再也看不見其它。
他有些恍惚地往下踩了一級階梯,腳下驀地一滑,噗通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
九月裏,這是很平常的一天。
鐵灰色的直線馬路,間隔不遠的南方喬木,以及無邊的朝晨寂靜。
一切淡而迂緩。
馬路邊上,停着一輛小轎車。
顧問坐在裏面,等待着暫時離開的司機。
車裏有些悶,顧問按下手邊的控制鍵,把車窗放下了點。
從打開的窗縫裏,飄進來少許外面的幹淨空氣,還有随意的交談聲。
顧問轉過臉去,看見人行道邊走過兩個穿着跟自己同樣校服的男孩。
他下意識往兩個人身上看去,視線從車旁移到車前。
顧問與他們隔着的距離不遠,故而看得很清楚。
兩個男孩走到路口,當發現綠燈只剩下兩三秒的時候,其中一個男孩火急火燎地拔腿沖了過去。
等他跑到對面,回過頭來,很是無奈地發現他那位嚴格遵守交通規則的朋友還在斑馬線對面站着。
顧問坐在車的後座,靜靜地打量着站在原地的男孩。
柔和的側臉線條,細致的鼻梁,剛剛好的頭發長度,貝殼狀的小耳朵。
以及他身上,一種特有的,少年的精神感。
其實,這真的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
沒有秘密,沒有冒險,也沒有必然。
有的只是一個渲染不夠的環境氛圍, 以及尋常偶然的人物出場。
然而,顧問卻永遠記住了這一個早晨。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男孩站在路邊,耐心等待綠燈的神情。以及信號燈由紅轉綠以後,他好整以暇走過去的舒坦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