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一晚鐘俊同總算盡興。結果樂極生悲,晨起時又開始發起燒來,不過沒有前幾天這麽燒得這麽厲害,只是頭暈,臉上薄薄一層病态的紅,再有反應速度略慢而已。
鐘俊同坐在沙發裏吃了退燒藥,又喝了一碗清淡的蔬菜粥。時沂坐在沙發上給他打領帶,因為他今天還得出門簽合同。
鐘俊同低頭看到時沂細白手指翻動,很快簡單利落地打好了領帶,又整理好銀質領帶夾,一切完成後,卻被鐘俊同虛虛圈住手腕,鐘俊同說話語速變得有些慢,一字一頓,有點像小孩兒:“你沒來的時候,我的襪子是冰的。”
時沂笑着說:“我給你放了一打襪子在行李箱裏,是不是沒發現?”
鐘俊同果然搖搖頭,又繼續賣苦:“英國菜也不好吃。”
時沂眼裏笑意更濃:“那我來,剛好給你烘襪子和做菜?”
鐘俊同點點頭,點到一半又搖搖頭,低頭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鬓發,又很快退開,微微別開臉,有些難堪地說:“如果我現在沒發燒,我就親你。”
時沂被他光明正大的索吻吓了一跳,微微瞪大眼睛,又溫柔圈住他的手指,“那等你病好?”
鐘俊同直勾勾地看着他,烏濃的眼珠一動也不動,迸發出一種相當克制的瘋狂,像是被罩在玻璃燈罩裏亂竄的火。
他突然很快地低頭,在時沂嘴唇上親了一下,又很快離開。
“親得快一點,就不會傳染。”
時沂被逗笑了,推推他的肩膀催促道:“快走吧,要遲到了。”
到中午時分,倫敦又難得有了點太陽,時沂被鐘俊同的助理接走,坐車到了倫敦港。時沂遠遠就看到鐘俊同站在一艘輪船的甲板上,港口的海風吹得他大衣下擺繃直,如同揚起的風帆。
時沂小步跑過去,被鐘俊同牽住手,忍不住就是一句:“怎麽站在風口?”
鐘俊同笑笑,牙齒潔白,眼睛微微發亮,“沒事。帶你看看倫敦港。”
時沂舉目望去,看見深藍色港灣水面上密密麻麻地停泊着的大大小小船只,碼頭上堆積着五顏六色大小各異的集裝箱,大型卡車來來往往,如同運輸的工蜂。他也看到,水面上未散的霧氣如煙如紗,乳白色慢慢在陽光下暈開,像是潑散的牛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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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井然有序,一切宛如初生。
“結婚至今,也沒有帶你坐過船。”鐘俊同低聲說。
他家就是船舶制造和遠洋運輸起家,他從小就和船打交道,不到兩歲就被抱着坐船,四五歲的時候就跑去造船廠玩耍,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自己做出了第一艘簡易小巧的輪船模型。
“你看那裏。”鐘俊同指給時沂看,“我們家的船舶廠就在那兒。”
時沂微微眯起眼睛凝望。鐘俊同卻側過頭,只看着有些狼狽地眯起眼睛的時沂,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看到了!”時沂笑着說。
鐘俊同此時心裏忡怔,好像還陷在時沂不經意的孩子氣的動作裏。
他好可愛。鐘俊同心裏想。
鐘俊同有些難以自持:“我之前跟你說過去旅行,就在過完年之後好嗎?那時候我不忙,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你。”
“好啊。”
時沂立刻在心裏計算着,過完年離現在還有多久。還有差不多一個半月呢。太長了一點,但是其實好像也不太長。
微微鹹腥的大西洋海風從港灣吹拂而來,吹得時沂頭發微微淩亂,一雙溫柔蘊藉的眼睛注視着極遠處的海平線。他的長圍巾一端不經意地垂落,蕩在腰間。
鐘俊同打開手機相機,想偷偷拍一張照片,但是因為沒什麽經驗,手抖得厲害。畫面定格,倫敦的天空和港灣都是模糊不清好似劃花的毛玻璃,時沂的臉有沒有拍清楚,只隐隐約約一片白,但是只有那雙偏灰的溫柔眼睛格格不入地清晰着,柔而亮,落滿了倫敦難得的光束。
鐘俊同已經滿足,低頭擺弄手機,把手機壁紙換成了這張模糊到人畜不分的照片。
兩人又閑逛了一會兒,逛到商業街的時候,買了件大衣和毛衣還有一雙切爾西靴,又買了幾件輕奢珠寶分給兩家的女性長輩。
鐘俊同倚靠在櫃臺邊,突然想起什麽,又買了條鏈子送給時沂,“給你。不是說要把戒指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嗎?”
他頓了頓,又說:“我們現在再買一對戒指好了。”
時沂被鐘俊同拉着逛完了整條街,一家一家地選看戒指。時沂兩手的無名指被無數的戒指套進又取出,因為鐘俊同一定要選一對最合乎心意的婚戒。
最後他們選了一對鉑金戒指,款式簡單大方,不會過于繁複,排鑽分布,又不會過于耀眼。兩人都不能免俗,買下後又請櫃員幫忙在戒指內圈镌刻下了對方的名字。
時沂把戒指拿起來,在櫃臺刺眼的燈下努力睜大了眼睛看,眼睛微微刺痛,才徹底看清內部镌刻的ZJT字樣。
“我給你戴上吧。”鐘俊同說道,接過時沂遞過來的戒指,給他戴好。
這一次戒指的大小剛剛好,正箍在無名指指根處。
時沂鼻子突然有點酸,一言不發地把另一枚戒指給鐘俊同戴上。
這是一對遲到半年,或者說遲到七年的戒指。
“我總是遲一點。”鐘俊同低頭說,“辛苦你等我。”
時沂實在不願意在熙熙攘攘的異國商店裏掉眼淚,只紅着眼睛拼命搖頭,“沒有啊。你肯走向我,我已經很感激。”
時沂至今覺得不可思議,鐘俊同竟然會喜歡自己,從那麽早以前就喜歡自己。因為他絕無想過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當愛情降落在他的頭上,鐘俊同的傾慕就是神跡。
他除了感激,感激之後趕緊收好這份喜歡,別無它想。
鐘俊同的手臂和他緊緊相貼,一手提着一半購物袋,一手牽他離開。
英國的街頭人群寥寥,現在既不是上下班高峰,也不是節假日。遠處古老的教堂沉默着,孩童在公園裏玩兒滑板,冬天的雲絮像是被撕扯開來的白色棉花,空氣裏是藤本植物枯萎以後腥澀的味道。
“時沂。”鐘俊同突然說,“我也很感激你。”
時沂愣住了。
“你年長我三歲,遇到過那麽多人,他們有些比我帥,唔,當然也可能沒有。他們有些比我有錢,他們有些比我好脾氣,他們有些比我有趣。但是你都沒有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你等我更久。”
鐘俊同說完後,喉結滾動,又不确定地問:“你是不是只喜歡過我?”
如果不是,他就要立刻收回剛剛那段話!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偏過頭去看時沂,卻看到時沂真誠溫柔的眼睛看着他,耳根紅紅地點了點頭。
鐘俊同一下子興奮起來,把手裏的袋子丢在地上,結結實實地抱了時沂一下。
時沂提着袋子任由他抱了一會兒,心裏甜得發軟,又實在忍不住提醒道:“不可以把東西扔在地上。”鐘俊同這才松開,乖乖把購物袋重新撿起來。
晚上開短會的時候,秘書無意間看到鐘俊同的手機壁紙,琢磨半天也看不明白是個什麽東西,本想裝作沒看見,奈何被鐘俊同捉住,逼問道:“拍得怎麽樣?”
秘書心裏郁悶,什麽怎麽樣啊?我都認不出拍了什麽!
但是秘書拿一月兩萬五的工資,自然溜須拍馬:“好!氣韻生動!”
不管是人是物,誇氣韻生動錯不了!
鐘俊同果然挺滿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