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裝窮(2)
艾凡自己的爸爸雖然不出軌,不過喝酒爛賭家暴,有時候艾凡還寧願他只是出軌,而不是回來打老婆。
算了算了,不想這些陳年舊事。
“吃飯了!”
“好。”鄒朗擡起頭,起身跟出去。
來到客廳,桌上只有兩盤菜,一盤炒豆角,一盤炒辣椒,色澤都很清淡。
艾凡從桌子底下挪凳子給他坐:“我媽媽身體不好,吃不了口味太重的東西。”
“我也喜歡吃清淡的。”鄒朗坐下。
“那正好。”艾凡覺得這個人真是很給面子,又覺得他一個人離家出走肯定很饑餓,所以專門給他盛了碗滿滿的飯,放到他面前,“多吃點。”
鄒朗笑。
這時候艾凡媽媽端了盆雞蛋紫菜湯進來,用的是光滑瓦亮的新盤,讓鄒朗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在,他們可能還不會做這盆湯。
出于禮貌,鄒朗起身接過來,放在桌面。
艾凡媽媽很令人舒适,不是那種過分殷勤張羅的客氣,也不是過分克制而讓人察覺的尴尬,是卡在一種很溫和的角度——由他接過湯,便用小碗給他盛湯放在他面前:“喝點湯。”
鄒朗點點頭,開始吃飯。
飯桌上很令人安靜,艾凡媽媽吃得不多,說得也少,艾凡則是呼哧呼哧捧着碗猛吃,發出的聲音讓人簡直覺得他在吃什麽世間僅有的美味,鄒朗注意到他起碼吃掉了三碗飯,啧啧,真是青春期的少年不愁消化。
吃完之後,他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飽嗝。
鄒朗側頭望了望,圓滾滾的。
Advertisement
飯畢,艾凡去洗碗,艾凡媽媽要去午睡。
鄒朗還是第一次在陌生人家裏午睡,純陌生人,家裏的環境甚至有點兒簡陋,連空調都沒有,純靠那臺老舊的搖頭電風扇。
艾凡卻始終很知足的樣子,洗完碗回來就開電風扇,對他說:“家裏只有兩間房,你跟我一起睡吧。”
這個是當然。
幸好艾凡的屋子庇蔭,也不算太熱。
床上的涼席是深棕色的,艾凡見他沒動靜,問到:“你要穿拖鞋不?我有雙大一點的拖鞋,正好可以給你穿。”
艾凡從櫃子裏給他找了雙拖鞋出來,是新的。結合艾凡自己的鞋子連接處有些開口,鄒朗斷定這是他給自己準備的。
如此盛情,令人難卻。
鄒朗換了鞋,在陌生氣味的床上躺下,盯着會顯得斑灰的天花板,心想:我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幹嘛不找個酒店直接住下?
然而在這樣想到的同時,聽見艾凡穿着自己破舊開口的鞋子啪嗒啪嗒走過來的聲音,在他旁邊嘆了口氣,滿足地躺下,沒兩分鐘就呼吸平穩。
他想,大概他只是被這個少年的善意吸引。
這個少年心有點大,大到對在別人眼中十分艱難的情況渾然不覺,大到甚至還有餘力,試圖幫助他這樣一個陌生人。
睜開眼睛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十分。
鄒朗吃驚,他居然真的睡着了——在一個純陌生人的家裏。
爬起身來時,艾凡已經不見。走出屋子門口,太陽已經在西邊,暖烘烘的橙光,讓萬物都柔和起來。艾凡坐在上午來時他媽媽的位置,正在把踩扁的塑料水瓶扔進垃圾袋裏,他媽媽在幫他把綁好的塑料袋放在一邊。
鄒朗不喜歡做這種有點髒、還純粹是機械勞動的事情。
但贈飯以及蹭睡之恩,讓他必須做點什麽。
于是他走到艾凡身邊,打下手。雖然也不知道具體應該怎麽做,但跟着艾凡學,能做一點是一點。
艾凡轉頭看見他,“诶嘿”笑了聲,仿佛對他的行為表示滿意。他從袋子裏面掏到一盒收撿進去的煙,問:“你抽煙不?”
剛見到鄒朗時,他好像就在低頭抽煙。
由于沒有凳子,鄒朗只能半蹲着,邊把塑料水瓶扔進垃圾袋裏,邊點頭。
艾凡把煙拿出來看了看,是盒大前門,裏面有兩根濕了的煙。是別人不小心把水倒到了煙盒裏面才扔掉,被他連着礦泉水瓶一起撿過來。
他想了想,起身把煙拿到不遠處圍牆上曬。
艾凡媽媽從身後悄無聲息地遞過來一個小凳子,鄒朗回頭,報之以微笑,坐上去。
繼續扔瓶子進塑料袋。
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之前覺得這種體力活又髒又累,現在覺得不過如此。
也許是因為這家人通力合作,也許是因為他們很默契,也許就是純粹享受這種不用大腦的感覺,也許就是很少在房子外面做事,能夠看見太陽,感受微風,聽見鳥叫。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五點,他們終于把這些瓶瓶罐罐紙箱整理完畢,艾凡媽媽去洗澡。
艾凡走過去,拿兩根香煙回來,艾凡邊聞着邊把其中一根遞給鄒朗:“是不是有太陽的味道?”
鄒朗接過,香煙皺皺巴巴的,露出裏面的煙絲,他還是第一次抽這麽便宜,別人扔掉的煙,居然覺得有些有趣。
他也拿到鼻子邊聞了聞:“沒有。”
艾凡又說:“抽煙舒服嗎?”
鄒朗挑眉:“你沒抽過?”他在初二的時候就已經自己偷偷抽了,算起來是十四歲。
“沒有。”艾凡認真說,“抽煙費錢,而且聽說對身體不好。”
鄒朗:“是。”
他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燃,徐徐吐出一口:“不過,很舒服。”
艾凡心癢難耐:“也給我點一下。”
鄒朗笑,給他點上。
果不其然,艾凡第一口就被嗆住了:“咳咳、咳咳、好熏,好像房子着火的那種感覺。”
鄒朗被他的比喻弄得有點兒好笑,他不鼓勵他抽煙,也沒制止他抽煙,只是望着他。
艾凡又抽了兩口,漸漸緩過來:“好像還不錯。”
他又覺得好玩,從嘴裏吐出煙,再試着從鼻孔裏噴出,又被嗆了兩下。
“诶,我看到別人還能從吐煙圈,是怎麽弄的?”
“這樣。”鄒朗給他示範。
可惜艾凡并沒有理解,一直在吐出長煙,無法成形。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敞開腿坐在院子裏只有半條胳膊長的小凳子上,對着天上一前一後吐煙圈。
鄒朗在笑,不像之前只是在心裏覺得有趣,勾一勾唇角,而是貨真價實地感覺到自己正在發笑、快樂。
在最後,他長長地吸了一口,艾凡說得不錯,這支香煙裏真的有太陽的味道,吸盡,再長長地朝着白雲藍天吐出,仿佛把所有郁悶也吐出去。
“飯後一根煙,快活似神仙。”艾凡閉着眼睛吐煙,老氣橫秋地搖了搖頭吟誦道。
鄒朗是真的樂了。
因為這點心情舒暢,他晚上食欲大增,吃到要跟艾凡搶最後一碗飯的程度,氣得艾凡咬牙切齒地說:“萬萬你沒想到你這麽能吃?是來把我家的大米吃空的嗎?!”
幸好是夏天,沒那麽多麻煩。
艾凡媽媽早早就關門睡覺,鄒朗用涼水洗了個澡,外衣換下來,內褲先不換。
回來艾凡給了他件白背心,像是電視劇裏北京大爺坐在門口唠嗑時穿的,鄒朗穿上,回過頭卻見艾凡拿了個尿盆過來。
鄒朗:“……我記得你家裏是有廁所的吧?”
“是的。今天小號就用尿盆解決吧。”艾凡回答,放下尿盆後,又用鏈條和鎖,從裏鎖住了房門。
“……”鄒朗一瞬間不可思議,“你在幹什麽?”
把他們兩個人關在這間房子裏?
艾凡用那雙明亮的黑眼睛認真對他說:“雖然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有,我媽媽長得那麽漂亮,我有點擔心。”
雖然沒有明說,但鄒朗大概明白了意思,艾凡是怕他半夜出去,“欺負”他媽媽?
雖然能夠理解,可鄒朗還是有點兒想問,為什麽會覺得他有可能對他媽媽出手?
從年紀上來說差得有點大,而且艾凡媽媽,怎麽說?不能說難看,但面黃肌瘦、精神萎靡不振的,看起來十分虛弱,其實挺難引起男性興趣的。
而且,與其擔心自己媽媽,不如擔心一下自己。
鄒朗本來是沒這想法的,被艾凡這麽一舉動,突然意識到自己性取向了,忍不住打量了下這個十七歲的少年。
艾凡自以為把他們兩個鎖在屋子裏十分安全,便走回床上睡覺。
他也穿老舊白背心,寬松的四角褲,鄒朗望見他略偏黑的小麥色光滑肌膚,整個人都散發出成熟的少年韻味,以及他的濃眉大眼。
艾凡不能算帥氣的那種,跟什麽美少年啊,小鮮肉啊,小鹿精啊都沾不上太大關系,他其實更像個土生土長的小土狗。
歡騰、皮實,一雙無比忠誠的漆黑濕潤的眼睛,還有什麽都能吃的牙口。
艾凡躺在床上沒過幾分鐘就睡着了。
呼吸聲粗重,還把一條腿十分習慣似的放在他腿上,睡夢中絲毫沒什麽芥蒂。
怪不得要把他們兩個人鎖在房裏,睡得這麽沉,現在就算他搞出什麽動靜,他估計也聽不見。
也許中午睡得太久。
不知為何,鄒朗有些睡不着了。
前幾天,艾凡還對他有些防範,白天出去也帶着他,不讓他和他媽媽單獨待在一起。
看來在艾凡眼裏,自己媽媽真的是美若天仙,能夠吸引各種年齡段的男性。
後面艾凡便漸漸放下心,偶爾也讓鄒朗和艾凡媽媽單獨在家。
鄒朗并沒有去找工作,當然不會去找工作,以他“初中”學歷,離家出走的身份,怎麽着也只能找到洗盤子洗碗、打掃、看門之類的工作。
他還不打算逼真到這種程度。
只好多努力幫忙,回報他們。
艾凡在外面撿完塑料瓶回來,連續幾天,見鄒朗坐在院子裏敞開腿,叼着煙,無比熟練地分垃圾裝袋,而自己媽媽時不時給他遞點水,讓他休息。
他的心終于确定了什麽。
當天晚上,等鄒朗洗完澡進來,他坐在床邊語重心長地說:“我媽媽這一生命很苦。十九歲被逼着嫁給我爸爸,沒享受過一天好日子,不僅過得窮,還總是打她。後來有了我,怕連累我又不敢走,好不容易才有勇氣離開那個爛賭的人,那個艾乾坤,混蛋!”
鄒朗用毛巾擦手,他們家的事,這幾天大概也知道了點。
“雖然現在我們家沒錢,不過我還是很希望我媽媽能夠幸福。”
鄒朗明白,走到他面前剛想安慰,便見艾凡擡起頭忍痛說道:“所以……你要能保證對我媽媽好,而我媽媽也喜歡你的話,我是可以接受你做我爸爸的。”
“……”鄒朗表示拒絕,“不好意思,我不想當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