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三百次見面
艾凡連續三天頂着個黑眼圈、一臉疲憊地來上班。
鄒朗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晃悠到他身邊,摸摸他的頭發:“哎呀,小凡凡,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滾!別叫我小凡凡!”艾凡十分不爽,“之前叫我艾小凡,現在又叫我小凡凡,神經病啊,這麽喜歡取綽號?!”
鄒朗笑,掏出一個水果給他。前天是梨,昨天是香蕉,今天是橘子:“來,吃點水果降降火。”
艾凡雖然暴躁,但每次都會接東西吃。
只要別人給他塞東西,他就會吃。
他晃悠到岑葉桌邊,剝橘子吃:“唉,小葉子,我覺得我枯了。”
“……”剛剛罵完鄒朗,轉頭就給他取了個綽號是怎麽回事?岑葉覺得他們倆還真像。
“我覺得我要被吃幹抹淨了。”艾凡塞片橘子到嘴裏。
岑葉本來拿水喝,聽到這話被嗆到,咳了咳,連忙拿紙巾擦拭桌面:艾凡太單純,可能還不知道吃幹抹淨用在什麽地方。
艾凡納悶:“怎麽了?”順手剝了片橘子給岑葉。
岑葉搖頭示意不吃。
艾凡嘆氣:“我要是像你這樣雷打不動,心如止水就好了。你是咱們辦公室最安靜最不八卦的一個人了。”他吃着橘子猶如幽魂般地飄遠。
岑葉卻心想,誰說他很安靜了,他只是藏着沒說而已,而且其實他很喜歡聽八卦,尤其是有關越随的。
臉紅。
他的外表跟他的內心匹配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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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手機響了,岑葉拿起來一看,是劉姐——照顧他爸爸的護工。這個時候打來,是有什麽事?
岑葉立刻拿着手機出去,直到了外面走廊才接通:“喂,劉姐。”
“是我。岑葉,你爸爸醒了!你今天有時間過來嗎?”
岑葉愣了秒,一瞬間竟無法準确地接收理解完這個消息,有大概十秒鐘的空檔,他才反應過來:“我馬上就過去。”
挂了電話之後,岑葉才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起來。
爸爸居然醒了,醒了!
幸虧沒有拔管!他慶幸不已,回到辦公室,試圖整理下自己還有什麽要做的事,可半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拿些什麽東西,手顫動着挪動鼠标是為什麽?
坐在椅子上足足有五六分鐘,他從狂喜突然變為一種深層的恐懼。
爸爸醒了,這當然是好事。可轉念一想,有很多老人是在去世前幾天突然清醒。
岑葉心慌起來,把不定到底是哪種可能。
他點動鼠标,确認自己今天要交的圖都交了。把所有業餘時間拿來畫畫,他速度加快,每天十一點前就可以把稿子交給主美,等到下午上班後,主美反饋,再修改完善。
沒有很着急的事情,稿子留到明天改也可以。
岑葉起身,去找陳青——他還沒請過假,不知道請假的流程是什麽。
陳青咬着棒棒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一般需要提前一天申請,填張請假單,由你們部門領導簽完字才可以。你是為什麽請假?”
“家人有事。”
她在岑葉臉上看見了一種少有的緊張,很快就把棒棒糖從嘴裏拿出來:“那你先走吧,我幫你填和找領導簽名。你試用期過了,可以用年假抵消的,不扣錢。”
岑葉連忙說:“謝謝。”
陳青眨眨眼,示意咱倆誰跟誰。
岑葉回去拿包,同時叫了輛計程車,下樓等幾分鐘彙合,便往醫院出發。此刻,已經是初夏,上午十點多,馬路上并沒有什麽車流,幹淨而空曠。
陽光好得像某種波光潋滟的水。
岑葉的目光滑過路邊的樹木,說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是什麽感覺,好像大腦是停止思考的。
到醫院門口下車,他還沒走幾步就收到越随的電話:“你請假出去了,有什麽事嗎?”
“我爸爸醒了。”岑葉說,對于越随他反而能夠說出細節。
“在哪個醫院?幾號病房?”
他問得這麽詳細,是要來嗎?岑葉沒有直截了當地問他,只回答他的問題:“一附醫院住院部402。”
“好。”
越随挂斷電話。
醫生說爸爸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回光返照,讓岑葉心裏頭壓着的那塊大石徹底落下。
他真是的,十分懊惱,居然自己吓自己。
岑葉坐在病床上高興地陪爸爸聊天,他精神好了很多,甚至能夠直接坐正,記憶也沒有缺損,還在問他接下來公司發生了什麽?
不想讓他擔心,岑葉只說了個大概,但他爸爸何等聰明,基本上很快就了解企業被拍賣,家裏也跟着破産的事。
他惋惜地嘆了口氣,如果他沒有中風入院,事情可能也不會壞到這種地步,獨留岑葉這個當時根本不經世事的孩子支撐。
岑葉正想安慰他,身後有人敲了敲門,他回過頭去,越随提着水果和禮品站在門口:“岑叔叔。”
岑葉爸爸眯着眼望了望他,忽然擡起手:“你是那個……誰?我一時之間忘了名字,就在嘴邊上。”
“越随。”越随上前回答。
岑葉納悶:爸爸和越随……認識?
“還這麽客氣,帶了這麽多東西?”岑爸爸很是受驚,見越随把東西放在床底下,連忙說:“謝謝謝謝。”
“應該的。”越随起身,“當年也多虧了您照顧我。”
岑爸爸顯得很欣慰:“難為你還記得。”
他見岑葉迷茫,碰了碰他:“小葉,你不記得了。越随,你小時候還給他寫過信。”
寫過信?岑葉真的是徹底懵逼。
岑爸爸提醒:“初中那會兒!”
岑葉好一陣才回想起來,詫異地看向越随,他真的是沒把他和當年那個“岳岳”聯系起來。
初中,岑爸爸的生意正如日中天。
有天,有個人給他寫信,說自己父母意外身亡,上高中的積蓄不夠,想要請求幫助。
岑爸爸當時就已經搞過不少慈善事業,資助很多孩子。
可這個人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字跡端正、條理清楚、措辭得體,甚至給出了具體還款的步驟。
岑爸爸托人去查了查,信中所說的情況一切屬實,這個人名叫越随,成績優異,父母在前兩個月因為交通事故去世,現在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
岑爸爸跟他通電話,問他:“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聯絡方式的?”
當時小小的越随回答:“我買了瓶您公司的酸奶,按上面寫的生産地址寄的。”
岑爸爸:“那你為什麽選擇我?”
越随:“我看過報紙上有關您和您公司的報道,理念我很贊同。支撐起公司長遠利益的,是企業文化,而支撐起企業文化的是人。公司要懂得價值投資,以小換大。我現在雖然還小,但能向您保證高中和大學我都能考到前五名的成績,也會在大學畢業後盡快踏入社會找工作。從長遠來說,我認為像您這樣的人會傾向于投資我。”
岑爸爸在确認情況屬實後,早已經決定資助他,通完電話後,更覺得這個孩子十分聰敏。
他那封來信,根本不是臨時起意,而是早就準備好的。
很顯然,越随仔細研究過他的履歷和性格,猜測過他們會有當面或者間接的交流,在流露出對他尊敬的同時,也不讓自己顯得過于卑微。
岑爸爸十分開心,他喜歡優秀的人才,正好碰着岑葉上完學回來,他坐在門口玄關穿鞋,忍不住拍拍岑葉的肩說:“爸爸資助了一個很厲害的學生,姓越,以後你得向他多學習,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那時候岑葉還沒接觸過“越”這個姓,第一反應就是“岳”。
正好那時候流行筆友,爸爸讓他給“岳岳”寫信,岑葉就很認真地坐在臺燈底下寫:“親愛的岳岳:……此致,敬禮!岑葉。”
不過後來因為生活差得太大,加上不是同一屆,連讨論課本和作業都沒辦法,寫信也開始變得老土,他們逐漸斷了聯系。
回去的路上,岑葉坐上越随的車,始終忍不住回想這個問題:那也就是說,越随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嗎?
明明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很有趣的一場因緣際會,可岑葉卻有點開心不起來。
他反而寧願越随跟他家毫無瓜葛,這樣越随對他有可能是純粹的、對“異性”的喜歡和欣賞,一旦加了恩情,就會讓人下意識懷疑:
在大學追他的時候,還有決定跟他結婚的時候,越随究竟有沒有報恩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