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舊時事·下
拼殺聲就在耳旁, 季遷遙如何坐得住?以一敵千, 說得輕巧, 若真發生了, 勝算也就一二成。她着實放心不下, 便挪動了身子, 往外側移了一些, 半個腦袋露在了岩石外,一雙美眸緊張地注視着夏清舒。
天已大亮,山洞內裏還有些昏暗,洞口處的光線很強, 夏清舒站在亮光中, 右手持劍,左手握刀, 不斷将湧上的黑衣人砍翻。長刀、利箭皆不能近她的身。
季遷遙看呆了。
門口的弓箭手看見了她,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接着拈弓朝山洞內、射出一箭,那箭貼着山洞上壁滑過, 夏清舒無法分身抵擋,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箭從她頭頂上方劃過。
好在距離太遠, 落至裏頭箭羽已經失了氣力, 輕飄飄地打在地上。虛驚一場, 夏清舒回神, 一邊殺敵一邊朝內喊道:“快躲進去!”
季遷遙怕她分神受傷, 趕緊縮了進去。
半個時辰後, 黑衣人的前頭湧上來的人都被殺得差不多了,後方補上需要一些時間,夏清舒有了停歇的時間。山洞是絕處,後方無通路,在此硬耗不是明智之舉。她的視線在外頭掃視了一圈,忽然停在一處林道上。
那處林蔭下,一隊人馬快速閃過,接着便傳來了“噠噠,噠噠——”的聲音。
夏清舒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數丈之外,一群騎馬的黑衣人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夏清舒一躍而起,以極快之速,飛到馬隊旁側,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奪了一匹棗紅色的馬。
“用火铳打她!”為首的黑衣人怒不可遏,咆哮道。
馬匹上的黑衣人迅速掏出火铳,将铳口對準了夏清舒。夏清舒駕馬左右閃躲,但還是不及火铳之速,一彈擦過她的肩頭,劃出了一道血痕,還有一彈直接打入她的肩頭。
夏清舒吃痛,身子受力前傾,雙手仍緊緊地拽着缰繩。她咬牙忍住疼痛,一邊騎馬,一邊砍殺重新湧來的黑衣人。
“歆瑜,走!”馬匹駛入洞內,“噠噠——噠噠——”的聲音回蕩在洞中。
季遷遙聞聲跑來,夏清舒将手伸至她的身前,一握一拉,她便乘上了馬。
外頭大亂,火铳驚到了馬匹,黑衣人的馬不受控制,橫沖直撞,踏傷了自己人。
Advertisement
好機會!夏清舒緊握缰繩,雙腳用力一夾馬肚,以極快之速往清啓山下奔去。
幾個黑衣人緊追不舍,但雙腳難敵四蹄,距離越拉越大,只能看着她們二人遠去。
“你受傷了。”駿馬疾馳,季遷遙坐在夏清舒的後頭,雙手抱着她的腰,看着她肩頭的傷口随着馬匹颠簸冒出鮮血來。
“小傷。”夏清舒的雙唇失去了血色,臉上虛汗淋漓,卻還是逞強說了小傷。
“你流了很多血,快停下來,得趕緊止血。”季遷遙臉色大變,着急道。
“不能停,這裏......太近了,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不安全。東行十裏,那兒有急流和峭壁,急流上架着木橋,我們要到那兒去,過橋之後将木橋毀了,他們就不會那麽快追上我們了......”夏清舒的聲音很輕,說話很吃力。
季遷遙聽罷,沒有回應。她定定地看着夏清舒肩上了傷,看着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斷冒着鮮血,染紅了衣衫,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眶紅了。
一個時辰後,二人越過了夏清舒口中的木橋,夏清舒勒住馬,翻身下來,握着刀柄,踉跄地走到木橋旁,用刀砍着固定木橋的繩索和木樁。
一下、兩下、三下......每一次的劈砍,夏清舒都用了全力。肩上的傷口也因着她的用力傳來了劇烈的疼痛。
季遷遙抑制着鼻中的酸澀,持着另一把劍,砍着右端的繩索。
“轟——”兩端繩索都被砍斷,木橋倒塌,殘碎的木塊落入急流之中,很快就被沖得無影無蹤。望不到頭的峭壁,通行只靠這一座木橋,如今木橋被毀,黑衣人必須繞路而行。
二人癱坐于地,大口喘着氣,皆是精疲力竭。
休息了片刻,夏清舒拉起了季遷遙,帶她到了馬旁:“他們一時半會兒追不上了,我們還要繼續趕路。”
“你的傷......”季遷遙遲疑,皺眉。
“我還撐得住。”夏清舒咧嘴一笑:“你先上馬,坐在前端。”
“好。”季遷遙踩着馬镫翻了上去,緊接着夏清舒上馬,坐在她的身後。
夏清舒将缰繩遞到季遷遙手中,她的雙手沒勁了,根本握不住。她環住季遷遙的腰肢,下巴靠在她的肩上,眼睛留着一條縫隙,揚起手指指了指前端的一條道:“順着這條路我們再行十裏,那兒有個密林,密林中心處有木屋,我在那裏住過一段時日。密林裏有荊棘亂藤,還有我設的迷障,只有知道路的人才能進去。你躲在裏面,他們絕對找不到,很安全......”
“夏舒,夏舒——”夏清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季遷遙擔憂非常,急聲喚道。
“你駕好馬,我歇息一會兒......”夏清舒給了回應,季遷遙安下心來。
“駕——”駿馬飛馳,跨過了流水、山林,驚起了一群又一群的鳥。季遷遙擔心夏清舒暈過去會從馬上跌下,便分出一手來,握住夏清舒環在自己腰上的手,緊緊地包裹着。
夏清舒頭暈目眩,靠在季遷遙肩上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季遷遙喚醒了她:“你看看,可是這片密林?”
夏清舒擡眸望了一眼,輕輕地應了一聲:“是它。”
季遷遙的臉色繃了很久,聽到這兩個字後才有了一絲笑意。
夏清舒正了正身子,頭擡得高了些,勉力維持着:“我來教你怎麽走。”
“好。”
“先直走,再左轉。”
“好了,然後呢?”
“右行二丈。”
......
迷障有大樹覆着,很是昏暗,二人一馬在裏頭左繞右轉,耗費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出。季遷遙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夏清舒的話和前方的路上,忘了收回覆在夏清舒手上的手,二人之手便一直貼着。
“朝着那亮光一直走,那便是出路。”
木屋!視野開闊後,季遷遙一眼就看到了溪水旁側的木屋,驚喜道:“夏舒,你的木屋到了!”
夏清舒勾起一抹虛弱的笑,身子晃悠了一下,險些墜落馬下。季遷遙大驚失色,慌忙下馬,将她扶進了屋中。
夏清舒躺下,顫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瓶藥,遞給季遷遙,嘴唇全無血色:“幫我上個藥。”
這傷口的血早該止了!季遷遙心急,一把奪過藥瓶,打開瓶塞,将藥粉倒在自己手上。
夏清舒攔住她:“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你要按照我說得來做。首先要将傷口裏的鐵彈取出來,不然這藥上了也沒用。”
“鐵彈怎麽取?”
“用匕首翹。”夏清舒說得雲淡風輕,好像飲茶喝酒那般容易。
季遷遙紅着眸子搖頭,雙手發顫:“我害怕。”
夏清舒半睜着眸子望着她,握住她的手,開着玩笑:“你害怕不動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死去了......”
“你不能死!”季遷遙的淚落了下來。
夏清舒将她的手握緊,緩緩道:“腹上也有一個鐵彈,肩上取完,要把腹上那個也取了。別害怕,我不怕疼。”
季遷遙的眼裏淌出了豆大的淚珠,她這腹中又是何時受的傷?怎一句都沒有提過?年紀不大,怎這麽愛逞強?
***
夏清舒再睜眼已是第三日的晌午,身上被鮮血染紅的衣衫已經換下,傷口也被棉布包起,幹幹爽爽。
她有年餘未來此處,裏頭該積上厚厚的一層灰,可現在卻幹淨整潔,想必已經被人收拾過了。
撐起的木窗裏飄來一陣飯菜香,勾起了夏清舒腹中的饑餓。
廊道裏傳來了腳步聲,逐漸向房裏走來,靠近門口處,腳步頓住了。
夏清舒扭頭,見季遷遙愣愣地站在門外。
“你煮的什麽?好香啊。”夏清舒的聲音嘶啞難聽。
季遷遙咬着下唇望着她,沒有說話。
夏清舒望着她紅腫的雙眸,勾着唇角安慰道:“我好啦。這些都是外傷,我內裏無損,不礙事的。”
季遷遙仍不理她,轉身離去。
夏清舒知道,肯定是前幾日,自己肩上、腹上的傷将她吓着了。
不一會兒,季遷遙捧着一碗溫水進來,語氣不善而僵硬:“喝水!”
夏清舒曲起手臂,想要撐起自己的身子來喝水,季遷遙急忙攔道:“你別動。”這人一急啊,心底的關心就顯露了出來,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二人相視一笑。
季遷遙扶起夏清舒,将一枕頭靠在她的頸後,用瓷勺撩動白水的水面,輕聲道:“還是我來喂你吧。”
“好。
密林之內別有一番天地,有鳥語花香,有小溪潺潺,惬意得很。夏清舒以前都是一個人居于此,獨來獨往,無所牽絆,日子過得很舒坦。現在身旁有了相伴之人,可以說說話,下下棋,更是美哉。
夏清舒的目光落在季遷遙身上,心中想到,若是可以同她在這裏多待一些時日,那該多好啊。可她終究是要走的,她有家人、有親朋,她要到他們身邊,與他們團聚。
又過了五日,夏清舒的能下地走動了。她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
“我們何時趕路?”
“不趕了,等你的傷好再走。”季遷遙望着天上的雲卷雲舒,緩緩道。
“我沒事的,我們馬上可以......”
“不行!”夏清舒還未說完,季遷遙就打斷了她,語氣很強硬。
夏清舒看見季遷遙的臉色變了,便沒有再提,心中卻喜滋滋的。
木屋前端有一片園地,裏頭長着野果野菜,可随時摘取。旁側有溪流,捕獲小魚小蝦亦不是難事。二人住在裏頭,吃得飽,穿得暖,睡得也舒适,對于兩個被追殺之人來說,真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靜養了大半月,夏清舒的身子好不少,已經能握劍練武了。離開之日,近在眼前。
北入燕京,一路上,順風順水,二人沒有再遇到季邦維的手下。季知琰早已同寧王季邦均彙合,所遭遇之事也都詳細告知。寧王大怒,立馬派出自己的手下,暗中抵抗季邦維的追兵。故而靠近燕京一帶,不會再有追殺。
季遷遙一入燕京,就有手下傳訊到寧王耳中,他趕緊派人來接。
二人分離,季遷遙将夏清舒帶至僻靜處,又說了一會兒的話:“你一路護我至燕京,還沒好好謝你,明日我請你吃一桌酒吧。”
“好。”夏清舒應得很快,心中尤為不舍,能多見一面,自然要多見一面。
從始至終,季遷遙都沒有将自己的真是身份告訴她,而夏清舒也從未懷疑過。她讓她在客棧等她,她便等着。
離別之筵,二人都飲了酒,說說笑笑,将大半年經歷的風雨都說了一遍。聊至半夜,桌上已是杯盤狼藉。
季遷遙飲了不少,有些醉了,不知怎的,她的腦中浮現出那日夏清舒受重傷時模樣,心狠狠一揪。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傷?”
夏清舒飲得不多,面色微紅,理智尚存:“看傷口?”
“就是你被火铳打的那兩處。”
“已經好了,不要看了吧。”雖然自己與她同為女子,但夏清舒還是扭捏不已。
“看一下。”季遷遙說話的口吻帶上了幾分撒嬌的綿軟。
最終,還是夏清舒妥協了,她站在房中,慢慢吞吞地解開了身上的衣衫,白皙的肌膚暴露在季遷遙眼前。
季遷遙繞在夏清舒身後,伸出手指,細細地撫了她肩上的傷。往昔的點點滴滴浮上心頭,季遷遙的醉醺醺的臉龐上流露出濃濃的不舍之情。
柔軟的手掌滑過夏清舒身上的時候,她的呼吸停住了,臉上滾燙滾燙的,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轉過來,看看腹部的。”季遷遙醉意醺然地命令道。
夏清舒轉身,二人離得極近,她能看到季遷遙一眨一眨的睫毛。
“還疼嗎?”季遷遙心疼地問,呼出的氣全灑在了夏清舒的臉上,癢癢的。
“早就不疼了。”夏清舒笑得輕柔,只覺得面前之人綿軟可愛,心随意動,她擡手撫了撫季遷遙的發頂。
“不疼了就好。”季遷遙笑了,擡頭對上夏清舒的眸子。
氣氛逐漸變得暧昧。
望着那雙含情脈脈的眸子,“轟——”夏清舒腦中的理智轟然倒塌,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輕輕吻住了面前的紅唇。
輾轉厮磨,由緩至急,一切都是本能。
一夜不計後果的歡愉,酒醒之後,便是無窮無盡的茫然。季遷遙睜着眼,頭疼欲裂,違背祖制、禮俗不容的的情感讓她無所适從,最終,她選擇了逃跑,她選擇了銷聲匿跡。
而夏清舒醒來,偌大房間裏只有她一人,顯得格外空蕩。昨夜枕在她身旁的人已不知所蹤,那一側的被褥都涼透了。
夏清舒莫名心慌,她穿上衣衫,急迫下樓,滿大街地找尋。她問便了整個燕京,找了一趟又一趟,怎麽也找不到一個叫做“李歆瑜”的姑娘。
像一場夢,可它不是夢,夏清舒知道它真實發生過,她記得那夜炙熱的吻。還有過往那些經歷,都想刻印在那腦海中一般,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她不甘心,燕京找不到,她就到浙江去,浙江找不到,她便尋遍各地。可有些被刻意抹去的東西,如何能尋得到?結果,夏清舒找遍了各地,還是找不到“李歆瑜”......
再然後,就是三年後的重逢。她替父領軍,一役成名,是威震四海的将軍。她尊貴文雅,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殿下,她們相逢于鴻溯帝主持的接風宴。從那時,夏清舒才明白,那一夜交頸纏綿的,不是夏舒與李歆瑜,而是夏清舒與季遷遙。
***
思緒抽回,躺在營帳床榻上的夏清舒起身飲了一口茶水。茶是入夜前沏的,早就涼了,冷冷的茶水滾入腹中,她打了一個寒顫。
說好了要斬斷情絲,她還是不可抑止地想起了一些往事。這些往事酸甜苦澀交雜,牢牢地占據她的腦海,揮之不去。
今夜怕是又得睜眼至天亮了。
門外突然傳來聲響,夏清舒警惕地叫了一聲:“誰?”
“是我。”蔣雪芹拉開營帳的門簾,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
“雪芹。”夏清舒放下警惕,抱歉一笑:“這麽晚了,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來看看你啊,自你從南京歸來,我就覺得你很不對勁,好像白日裏都沒什麽精神......”
夏清舒矢口否認:“沒有不對勁。”頓了一頓,她又補充道:“只是晚上睡得不大好,所以白天才沒有精神。”
“巧了,我給你帶了些安眠的藥來。你待會兒服下,今夜必能好眠。”
“多謝。”
“那我先走了。”蔣雪芹走至門口,又回頭:“對了,明日你有空否?樹棺人手上拿着的那個盒子你還記得嗎,我知道打開的法子了,明日帶去你看看。”
夏清舒想了一想,道:“昨日虜了幾個鞑靼皇室與重臣,明早兒要審一審,午後應該得閑,可否約在未時?”
“可以。”臨走前,蔣雪芹又補了一句:“記得吃安神藥。”
“會的,你早些歇息。”
蔣雪芹走後,夏清舒握起藥瓶,抿唇望了許久,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收起,沒有服下。
***
“素汐,這裏離北境軍營還有多遠?”越往北風沙越大,季遷遙緊了緊身上的衣衫,勒馬望向前方。
素錦留于南京城處理雜事,季遷遙帶了素汐來。素汐是北方人,對北境一帶很熟悉,略一估算,她道:“禀主子,還有一百四十裏。”
“晝夜不停,快馬加鞭需多久到達?”
“大約會在明日申時抵達。”
“好,通知下去,今夜不宿,徹夜趕路。”
“是!”
千裏馬上,季遷遙也幾天幾夜未合眼了,她晝夜不停地趕路,只是想快些到夏清舒的身旁。
對此,夏清舒毫不知情。她幾日未曾合眼,腦袋脹得不行,昨日又同鞑靼大戰,身上的力氣也用了不少,此時渾身酸痛,難受得很。
她将手臂枕在腦後,眼睛失神地望着營帳上方,腦中拂過的仍是那些往事。
一股無色無味的煙氣順着營帳底下的縫隙飄了進去。二人蹲于營帳外頭,一人手持一香爐,一人手握蒲扇,蒲扇扇着香爐中的煙氣往裏飄。
夏清舒眼皮變得沉重,神思開始恍惚,不知不覺中,上下眼皮相觸,她阖上了眼。沒過多久,營帳裏頭鼾聲四起。
簾帳外頭,蔣雪芹與流煙聽見夏清舒的鼾聲,滿意一笑,而後帶着香爐和蒲扇,蹑手蹑腳地離去。
夏清舒睡得很沉,一宿無夢,直至天大亮。
迷迷糊糊地醒來,夏清舒伸了一個懶腰,扭頭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她察覺到時候不對,趕緊喚來流煙。
“現在是什麽時辰?”
“巳時。”流煙回。
夏清舒大驚:“已至巳時!你怎麽不叫我起身呢?”她急忙掀開被褥,穿上衣衫。
“将軍不得好眠,長此以往,身子必定有損,屬下見将軍今晨睡得香甜,哪裏忍心喚您?”流煙揚着笑解釋道。
“你啊!糊塗!朝廷要奏報,我今日需提審那幾個俘虜。早上睡了懶覺,午後同蔣大夫有約,只能是晚上審,一拖拖到深夜,我這不是又沒時間歇息了。”
“将軍莫要擔心,那些個俘虜我已審過,口供都記錄下來了。奏報我已寫好,将軍可以過目。”俘虜剛審過沒多久,奏報流煙都随身帶着。
“原來你都安排好了,昨夜定是你使的貓膩!”夏清舒恍然大悟。睡了沉沉的一覺,她的精氣神也恢複了許多,腦袋變得輕松,心情也舒适了好些。
只是起的太晚了,她舒不過是吃了些東西,轉眼間,未時便至,她急急忙忙赴約。
蔣雪芹的居處位于軍營的東北角,夏清舒抵達之時,她正從一棵開着紅花的樹上剪下一枝花來。如若夏清舒沒有記錯,這棵小樹應當叫做火焰木,蔣大夫在信中提過,倒卵形的葉片,花朵火紅,它便是那具樹棺人屍體腐化後長出的小樹苗。
夏清舒又看了那樹苗幾眼,腦中想象着一具屍體慢慢消弭幻化成一棵小樹苗的場景,頓時,她打了一個哆嗦,手心冒出冷汗,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回過了神,夏清舒往擺放盒子的方桌走去,順勢坐在了桌旁的圓凳上,拿起褐色小盒左右翻看。
“你不是說已經打開了,怎麽現在還是合上的?”夏清舒用力一掰,發現自己還是不能将其打開。
“別急,我這不是要告訴你怎麽開,所以才又合上的。秘訣就在這朵花上。”
“這朵紅花?”夏清舒捏起蔣雪芹擺在桌上的紅花,湊到眼前瞧了瞧,并未發現什麽特別之處,“這花是鑰匙?”
“是。”蔣雪芹高深一笑,取來一個小勺,在紅花的花藥上刮了刮,弄下好些花粉。接着她倒轉盒子,将花粉倒進了鎖孔中。接着,只聽見“啪嗒——”的一聲,那緊閉的盒子自動彈開了!
“這是什麽機關?這麽奇特?”夏清舒看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發明此機關之人懂得利用萬物之靈,非常人所及。我也是在無意中發現的,現在機關的問題解決了,至于裏頭之物,我就摸不着頭腦了。”
“我來看看。”夏清舒将小盒中的東西倒在手心裏。巴掌大的盒子中,裝着一張薄薄的,像是紙片的東西。可手指一摩挲,這觸感又不像紙片。
夏清舒暫時将這個東西放在一盤,握着盒子兩邊又倒了倒。
看着夏清舒的動作,蔣雪芹出聲道:“我都找過了,裏頭只有這一件東西。”
又拿起薄片,夏清舒也有點摸不着頭腦了,眉頭緊鎖:“設計了這樣一個機關,裏頭應該是寶貴之物才是,怎會是這樣的一個東西?小小的,邊緣又是殘缺,像是從哪本書上撕下來的一小塊紙張。”
“拿與我看看。”蔣雪芹忽然想到了什麽,伸手向夏清舒要來了那個薄片。接着她将薄片舉高,仰頭望着。
對着光線,蔣雪芹看見那雪白的薄片上有了些許的變化。
她想将自己的發現拿給夏清舒看,結果走得太急,被腳旁的矮凳絆了一跤,身子直直朝後仰去。
“小心!”夏清舒眼疾手快,朝前一撲,欲将蔣雪芹扶住便撤手,結果把握好前撲的力度,她将蔣雪芹的整個身子抱在了懷中。
同一時刻,門口處的簾帳被掀起,一風塵仆仆之人走了進來,腳步頓在了門邊。
懷中一陣馨香撲鼻,夏清舒下意識地松開了手,欲後退,蔣雪芹來了一句:“別動,你快看這裏。”
夏清舒擡頭,只見那薄片恰好落在了陽光裏,雪白的表面浮現了一些墨線。
夏清舒定睛看着,腳步未移,身子仍貼在蔣雪芹背後,她伸出手來,同懷中之人一起比劃着。
季遷遙側臉,身旁的素汐會意,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長公主殿下駕到!”
夏清舒驚疑地一偏頭,果真見季遷遙立在門外,如假包換,驚得渾身一顫,身子趕忙後退一步,離蔣雪芹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