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将軍受傷
“怎麽?這二位公子太尊貴了,是抓不得了?”夏清舒眯起眼來,渾身散發着寒氣。
一旁站着的馮大海對上夏清舒那冷漠幽深的黑眼珠,陡然打了一個激靈,心裏生出了幾分冷徹的涼意。忽然又想到夏清舒乃一介武夫,必定對朝堂之事不熟悉,随意兩句便可糊弄過去,他心中有了對策。
馮大海低了低腦袋,又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不是不是,夏将軍也知道街道上的鬥毆、火禁屬五城兵馬指揮司管理......京衛指揮使司不好出面......”
京城之中誰不知道周、趙兩家在朝中地位顯赫,且家中親屬都跟皇室沾上了邊,乃天子之戚,現要将這二位公子抓入司獄,等于同時得罪了兩家權貴。這不合算的買賣,馮大海可不做,一下子便将這燙手山芋推到了五城兵馬指揮司的手裏。
誠如他所言,五城兵馬指揮司是負責京師之中巡捕盜賊,管理街道、火禁等事的衙門,他們來處理今日之事,再合适不過了。但這個衙門裏最大的官乃五城指揮使,官職正六品,較于周、趙兩家,這個官職地位着實是小的可憐。若是那二位公子被送往此處,只消洽談一番,與街道攤販賠償些銀兩,輕輕松松便可遮掩過去。
馮大海混跡官場多年,深谙谄媚奉承之道,同周、趙兩家皆有些往來。往日裏,這二位公子在京中鬧事,他巡邏路過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次他也不想多事,若能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了。
“夏将軍,要不這樣,卑職将派一些兵士将周、趙兩家的人送往五城兵馬指揮司的衙門,再派一些兵士将受傷的百姓送往醫者處。您先回府中歇息?”馮大海恭敬的言語下藏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此事若是壓下,他又有功可邀了。
見他這般笑着,夏清舒十分反感,冷哼了一聲,手負在身後,戳破了他的伎倆:“馮千戶要将二位公子推給五城兵馬指揮司,屆時,五城兵馬司的人再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今日之事,如此便了結了。二位公子歇息夠了,便出府再次在街中鬧事,禍害百姓,爾等繼續坐視不理。馮千戶,這便是你打的算盤吧。”
馮大海聞言,身軀一震,忙鞠躬:“卑職冤枉啊!将軍錯怪卑職了......”
馮大海還想狡辯,夏清舒冷冷地打斷他:“既然京衛指揮使司不管,那便讓我的五軍都督府來管。”
“夏将軍,這......”
“五軍都督府的兵士已經來了,這裏沒有馮千戶什麽事了,領着你的人走吧。”
一側目,馮大海便見五軍都督府的兵士将那周、趙兩家的人一個個地捉起,往五軍都督府監帶去。
這下壞了!馮大海的心“咯噔”跌落到谷底。若此事落入了五軍都督府,定然嚴加審查,依法判決,這二家公子怕是不好過了。
“怎麽?馮千戶還有事?站在這裏看熱鬧?”夏清舒斜眼看着馮大海,看着他的神情慢慢地由得意變成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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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卑職告退。”
***
京城城郊,福安寺。
季遷遙正跪在金黃的塌子上,腰背直挺,眼睛阖着,面無表情。她的手裏握着一串佛珠,拇指緩慢而勻速地撥動着珠子,嘴裏小聲誦着經文。
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福安寺偏殿內的寧靜,素錦急忙地禀報道:“殿下,京師那頭傳來消息,說今日趙閣老的孫子趙學鑫與戶部尚書周樓行的兒子周铋打起來了。”
季遷遙的身子并未移動半分,嘴裏不以為意道:“他們二人乃京師小霸王,時常争風打鬧,沒有什麽好稀奇的。”
“他們這次可鬧大了,自己家仆打架鬥毆也就罷了。關鍵是二人鬧到了街道上,那趙家公子将一個爆竹攤子點了,煙火四濺,傷了好些百姓。”
季遷遙冷笑了一聲:“約莫是賠些銀兩便息事寧人,那五城兵馬指揮司的人怎敢同周、趙兩家抗衡?”
“以往是這樣沒錯,可這次的被夏将軍碰上了。夏将軍的脾氣您也知道,她怎麽可能輕易繞過那兩個任性妄為的公子哥?”
“夏清舒。”季遷遙突然睜開了眼:“她怎麽同這件事扯上關系的?”
“那二位公子打架之時,夏将軍就在旁側,因着所帶人手不夠,沒能阻攔住。那爆竹攤子被點着之後,夏将軍還沖入了火陣中,将賣爆竹的王老伯救了出來。屬下還聽聞......”
“聽聞什麽?”
“屬下還聽聞夏将軍受了傷,是被那爆竹炸的......”
勻速轉動的佛珠霎時停了下來,季遷遙将其攥在手心,沉默了許久才壓抑着怒氣開口道:“她傷得重否?”
“聽耳報說,是......是有些重的......”
“走,馬上回內城。”
***
夏清舒帶着一身的狼狽和一臉的怒意回了将軍府,進門之後,府中下人都被她這副模樣吓了一大跳。
“诶呦,将軍不是說出去逛逛消食,怎弄成這樣?”夏清舒陰沉着臉,大步向內堂邁進,劉奇一路跟着,焦急地問着。見夏清舒沒有說話的興頭,他便側過頭對着一個婢子吩咐道:“快去将沈大夫請來。”
“流煙,這是怎麽一回事啊?”來到內堂,夏清舒仍不答話,劉奇只能去問同樣狼狽的流煙。
流煙飲了一杯婢子遞來的茶水,慢慢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盡地說了一遍。
劉奇聽罷,板着老臉憤憤道:“那周、趙兩家的公子素來橫行霸道,三天兩頭都得在京師裏鬧上一回呢!一些被欺壓的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聞言,夏清舒擡起頭來,蹙眉道:“這京師之中沒人能治他們麽?”
“所謂官官相護,趙閣老與周尚書在朝中人脈極廣,百姓一去衙門擊鼓鳴冤,立即就被相關官員鎮壓下來,真真是有苦說不得。加之這兩家權貴家財萬貫,鬧了事,多賠些銀兩,百姓多數便不追究了。”
“豈有此理!天子腳下豈容這二人放肆!”夏清舒錘着桌面氣道。
“将軍您些別生氣,依老奴看,這次鬥毆,趙家公子傷了周家公子,兩家必定反目成仇,此事必定鬧大,屆時定然有高階的官員出面管理......”
“此事并非周、趙兩家公子的互鬥,還關乎京城百姓。這兩家将百姓視若草芥,百姓之命,胡亂糟蹋,這樣的為官者必是不仁不義的,只怕這背後還藏有諸多的劣跡......”
“将軍是想借此機會好好查一查這二位官員?”
“是。即使我猜想有誤,這二家官員背後并無劣跡,但這兩位公子今日所為也定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戒。總而言之,今日之事,我夏清舒管定了!”
夏清舒又憤怒地一拍桌,旋即手掌心處傳來了劇烈的疼痛,她皺起臉來:“诶呦,我的手。”
“沈大夫來了,沈大夫來了。”這時,婢子領着一名女醫者匆匆趕來。
“快,快讓讓,快讓讓。”幾名婢子正擰着汗巾,替夏清舒擦拭臉上的污跡,劉奇見沈大夫來了,趕緊驅散夏清舒身前的婢子。
流煙也趕緊往旁側移了一步,一擡眸便見一名着淺藍襖裙、微施粉黛的女子快步朝堂內走來。
女子面容溫和沉靜,頭微低,兩瓣薄唇微微抿着,其身後跟着一名手提藥箱的藥童。
見女子走近,流煙的嘴角悄悄地揚起了一抹開心的笑。
此女子名為沈安頤,乃名滿天下的藥王谷裏出來的弟子,醫術高超,言語不多,心地卻極其善良,時常外出義診,救困扶危。夏清舒北境軍營中的蔣雪芹蔣大夫是她的同門師姐妹。
沈安頤的醫館就在撫遠将軍府旁,兩家時常走動,故而甚是熟稔。
沈安頤坐在小凳上,翻了翻夏清舒的手掌,繼而擡手輕輕觸了觸那腫起的水泡。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她才擡眸驚奇道:“夏将軍這是把煙花沖着自己的手掌心放了吧。一般的煙火燒傷,哪裏會這麽嚴重。夏将軍這麽大的人,莫不是連煙火棒首尾兩端都認不得?”
沈安頤今日至城東的一戶農家中出診,剛踏進家門便被撫遠将軍府的婢子喚來了,故而對今日街道上發生的事情并不知情。
“我怎會如此之傻!”夏清舒辯駁,剛想出聲說清事情的經過,卻見流煙一雙含笑的眸子直直地盯在沈安頤的身上,她擺了擺手,指了指流煙道:“流煙,你将今日所發生之事再講述一遍。”
“是。”流煙清了清嗓子,又敘述了一遍。
沈安頤了然,輕輕地笑了笑:“那是我誤會夏将軍了。”三言兩語間,她已經将夏清舒身上那些燙傷的傷口都處理了一遍:“還有何處有傷?”
夏清舒低頭尋了尋,道:“大傷口就這麽幾處,其餘的應當皆是小傷,不礙事。”
“我給你配些藥材,你命下人搗碎了,放入浴桶中,沐個藥浴。你這雙手傷得最重,近些日子切不可提重物,舞刀弄槍什麽的也斷不可進行。一日上三次膏藥,上完膏藥之後要用白紗裹起,以免感染。飲食也要清淡,不可大魚大肉。”沈安頤一邊囑咐一邊取來紙筆寫下藥方。“有些藥材我的醫館中沒有了,需前往城中藥鋪購置。”
沈安頤的藥方寫完之後,流煙下意識伸手去取,卻被夏清舒攔了一下。
夏清舒揮舞着被白紗裹成豬蹄的手,朝着劉奇努努嘴:“劉叔,你派個下人去買藥。”
“好。”劉奇接過藥方,轉身便去安排。
沈安頤合上藥箱,站起身來,緩緩道:“若沒有什麽事,我先回了。”
“有有有。”夏清舒急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