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胡家倒
街面上鬧鬧哄哄地折騰了三天,事情基本了了。
胡骁和三個兒子都入了獄,由刑部會審。妻女也都先押了起來,家中而想而知是被抄了。
事情起得太突然,胡骁自是沒那麽輕易認罪。幾天後,刑部上了道折子,說胡骁抵死不認,只說自己有功于朝廷,和怒斥皇帝過河拆橋。
沈玄寧看完這奏章沒說什麽,也沒急着批複,只吩咐楚霁:“帶兵去,把他養的私兵辦了。”
豢養私兵,在本朝一直是重罪,參與私兵的同罪。但沈玄寧思量之後,特意開了個恩,跟楚霁說:“平頭百姓不懂那麽多道理,胡骁許以厚祿,他們想養家糊口,便去了。你去了之後,抵抗者自是要就地問斬,但餘下的人,把他們招進軍中抵罪便是。”
——當然,這是指被胡骁蠱惑去了的尋常百姓。軍中主事的就不能輕饒了,有一個算一個全得抄家。
楚霁領了命,第二日一早就帶兵出了城,前前後後忙了一個多月才回來。
這一回,罪證确鑿了,謀逆的大罪胡骁不認也沒認。
夜色深深,沈玄寧坐在羅漢床上批折子,蘇吟在旁邊哈欠連天的,又不想去睡。他想了想,說服她到對面坐下,好伏在榻桌上睡一覺,她聽了話。
她睡着後,他就悄悄地也坐到了那一側,把她摟進了懷裏。
然後,他還低頭親了親她。
他如果想直接讓她歪到懷裏睡,她肯定不幹,會擔心耽誤他料理正事。沈玄寧對此頗有點氣,覺得她很多時候過于賢惠,可又沒法跟她說。
——嫌棄她過于賢惠,他可就成了昏君了。他成了昏君,她日後不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妖後?
所以他只能偷偷地這麽幹。其實這樣也沒有多耽誤正事,他覺得她在懷裏,他看得還快了一些呢。
蘇吟就這麽睡了一個多時辰才轉醒,她迷迷瞪瞪地睜睜眼,很快就看清了眼前。
“……皇上讨厭。”她打着哈欠呢喃道,沈玄寧短促一笑,摟在她肩頭的手輕拍了拍:“我就是想多跟你待一會兒,你怎麽一睜眼就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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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吟不吭聲了,也沒動,歪在他懷裏靜靜地緩着神。
她也是喜歡跟他一起待着的,所以才不願意回房睡覺。說起這個,她心裏還有點愁,因為來日當了皇後,她肯定就不能像現在這樣日日待在乾清宮裏了,看到他的時間會少很多。
誠然她也可以自己找些樂子,并不至于和他相處的時間少了就活不了。但這麽多年下來,她已然習慣了想和他說話時随時都能跟他說的日子,想到日後不得不把話都留到見了他的面再一起說,她就覺得滿心都不适應。
于是,沈玄寧看着看着折子,就感覺左臂被她緊緊地抱住了。
他側首看看她,她側頰在他胳膊上蹭着。
“怎麽了?”他嗤地一笑,蘇吟的語氣裏透着點小委屈:“我想你了。”
“?”沈玄寧一怔,“我不是就在這兒?”
“是。”她點點頭,又說,“但我想到日後要住去坤寧宮,不能再在禦前待着,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她鮮少說這麽甜的話,弄得沈玄寧望着她好生愣了會兒。
蘇吟自己卻沒察覺,見他不開口,疑惑地擡頭看了看他:“怎麽了?”
他忽地側身,摟住她用力地親了一口。
“當了皇後,你還願意在禦前待着才好呢。”他說,“不然我總覺得乾清宮裏少點什麽。”
·
宮外,楚霁在歷經連日的帶兵趕路後,一回到府中就覺得累脫了。
他一頭栽到床上,雨竹趕忙來幫他脫靴子,邊脫邊道:“将軍別急着睡,好歹先換身幹淨衣服?”
“不管了,累死了。”楚霁的臉按在軟枕上,聲音聽着悶悶的。雨竹撲哧一笑,剛要拿着他的靴子退出去,他卻突然看向了她。
雨竹察覺到他的目光便停了腳,他撐坐起身,向她伸出手:“來。”
雨竹愣了愣,把靴子放到一旁,走上前将手遞到了他手裏。
楚霁攥住了她的手,沉沉地緩了一息:“我娶你吧。”
雨竹悚然一驚,觸電般地将手從他手裏抽了出來。
“将軍您……”她猶疑不定地盯了他半天,摸索着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給奴婢個名分?”
楚霁一哂:“我的意思是讓你當将軍夫人。”
雨竹僵在了他面前,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楚霁想拉她坐下,但她的腿腳都不聽使喚。
“我總不娶妻,母親就瞎操心。”他說着一喟,“我要是娶了別人,你又不高興。”
雨竹驀地一顫,茫然搖頭:“奴婢怎麽會不高興……”
楚霁微微歪頭,認真地打量着她:“卓瑪就讓你不高興了。”
所以,他其實是想說這個?
雨竹一下子清醒過來,适才驚訝之下隐約滲出的喜悅被盡數沖散。她低下頭,抿了抿唇:“奴婢知道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霁啞聲而笑,光着腳站起身把她摟住,“我只是那天才知道你的心思。帶兵出去這些天,我想了想,我沒了你不行。”
他曾經喜歡過蘇吟,所以他後來嫉妒過皇上,嫉妒蘇吟和他無話不說。但他一直忽略了,他身邊其實也有這麽一號人。
她是生得不如蘇吟漂亮,大概也不能跟蘇吟比見識,但對他而言,論起和誰相處起來舒服,沒人能比得過她。
他只是習慣了。任何他需要她的時候,她都在身邊,反倒讓他顧不上去多想她對他來說是個怎樣的人。
——在他想清楚這一點後,一度無比慶幸蘇吟當初翻臉走了。不然他們一旦成婚,就是既委屈了她,也委屈了蘇吟。
看雨竹不開口,楚霁有點着急了:“你到底想不想嫁給我?你若是不想,那我……”
“我想!”雨竹連忙答話,答完之後,臉噌地就紅了。
她應該矜持一點兒的,可惜現在反應過來也晚了。
·
四天後,皇帝下旨治了胡家的罪,胡骁和幾個已及冠的兒子、侄子皆賜死,未及冠的流放八百裏,妻女沒入浣衣局,其餘家眷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至于儀妃,可想而知被廢了位份。
地位顯赫的胡氏一門就此算是倒了。接下來,還有一些瑣碎事要朝中慢慢料理,衆人一時都忙得閑不下來。
第五日,馮深接到了沈玄宗着人遞來的折子。他把折子送到了皇帝案頭,沈玄寧一掃封皮,覺得眼前人多事忙,暫且顧不上理他,就把這折子先擱在了旁邊。
接下來的七八天裏,卻每天都有沈玄宗的折子遞進來。
這些折子沒能都送到皇帝案頭,因為禦前整理折子的宦官會看眼色,見他連頭一本都還沒看,就會自然而然地把別的先往後排。後來還是蘇吟親自去收拾時發現了,細細一數已經攢了示意道,就鎖眉把整理折子的宦官叫了進來:“四殿下什麽事啊?”
“下奴哪知道。”那宦官躬着身,“要擱從前,他偶爾有事,下奴看一眼順手讓人辦了也就得了。這回折子上都寫着皇上親啓,下奴哪敢看?”
蘇吟再拿過來一瞧,便也注意到了這幾個字。她鎖眉想了想:“我拿一封走,你記個檔。”
而後她便拿了今日剛送來的那本走,在沈玄寧午間小歇的時候拿給了他看。
他掃了一眼:“他要什麽,你讓人直接辦了就是了。”
“四殿下從前上折子從來不寫皇上親啓。皇上看看吧,別是有什麽大事。”她道。
沈玄寧便蹙着眉頭将折子接了過來,邊接邊想他到底能有什麽大事?
他都被圈禁了好幾年了,婉太妃也已經沒了。眼下還能有大事,那是病了?病了怎麽不直接要太醫?宗人府絕不敢委屈他。
翻開折子,沈玄寧很快就察覺到了措辭間的小心。
沈玄宗先是就從前的事告了罪,說自己一時糊塗釀成大錯,愧對他和太後多年來的關照,也對不住順太妃的養育之恩,洋洋灑灑地寫了足有千餘字。
接着又追憶了一番往昔的兄弟情分,大事小事各寫了一點兒。其中有很多,也是沈玄寧至今都不能忘記的。
他于是禁不住地好奇,沈玄宗究竟有什麽事,竟然要小心翼翼地鋪墊這麽多?但看到最後,他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沈玄宗最後只是說,有話想當面禀奏,求他給他個見駕的機會。
沈玄寧看完,沉默了半晌,說不出話。
“四殿下究竟什麽事?”蘇吟打量着他的神色問,他複又靜了一會兒,叫了馮深進來:“去把四弟帶進宮來,朕問問他有什麽事。”
馮深領命,即刻告了退。
三刻之後,沈玄宗被帶進了宮門。
乾清宮再次出現在眼前,令他覺得五味雜陳。這個地方,他疏遠過、懼怕過,也肖想過,但關于這個地方更多的記憶,是與父皇皇兄的和睦相處。
那些美好的過往,被他親手推助的一場鬧劇斷送了。在那之後他從沒想過從宗人府出來,更沒想過面聖,因為他根本沒臉見皇兄。
在他走到殿門口時,蘇吟走了出來。
“四殿下來了?”她噙着笑,沈玄宗一陣恍惚,一時還道是回到了從前。
而後他也勉強笑了笑:“蘇吟。”
“請進來吧,皇上等着呢。”蘇吟說着,伸手往裏一引。沈玄宗忐忑不安地跟着她往裏走,卻是剛邁進外殿的門檻就看見了沈玄寧。
沈玄宗心弦一緊,俄而回過神,匆忙下拜:“皇上萬安。”
沈玄寧在幾步外睇視了他一會兒,無聲一嘆:“什麽事,你說吧。”
沈玄宗張開口,又突然不知該怎麽說了。
沈玄寧也沒催,等了片刻,他終于小心地出了聲:“臣想……給一個人求情。”
沈玄寧眉心微跳:“誰?”
“胡骁的次女,胡菁。”沈玄宗緊張得連呼吸也不暢了,磕磕巴巴道,“皇上,您放了她吧。她一個姑娘家……”
“不行。”沈玄寧打斷了他的話。
沈玄宗滞住,沈玄寧冷淡地叫來馮深:“送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