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誰賞誰
沈玄寧叫來馮深,鎖眉問道:“怎麽回事?”
馮深欠身說:“儀妃娘娘聽說您在,想見您,讓人給擋了,有些不快。”
“……”二人相視一望,蘇吟想了想,道:“儀妃娘娘那個性子,硬攔着怕是要鬧得更厲害了,奴婢去請她進來吧。”
她說罷便起身要去,但沈玄寧按住了她的肩頭:“不必慣着她。”
話音未落,卻見月門那邊人影映入眼簾,儀妃竟已進來了。
——想想倒也不奇怪,她好歹是妃位身份,宮人攔也得客客氣氣的,不能硬去拉扯。
蘇吟于是眼看着儀妃氣勢洶洶地行到涼亭前,而後儀妃一擡頭,怔住了,蘇吟在她的目光中也怔住了。
隔着傍晚的迷蒙,蘇吟都感覺到了儀妃眼中的憤恨。
她被瞪得汗毛倒立,腦子想讓她起身見禮,腿卻沒反應過來。
結果倒是儀妃先壓下了氣,朝沈玄寧屈膝一福:“皇上萬福。”
沈玄寧沒吭聲,她擡眸又道:“臣妾聽聞皇上在,便想來侍奉一二,不知皇上身側有人。”接着她就又一福,“臣妾告退。”
說罷幹脆利索地走了。
蘇吟和沈玄寧面面相觑,皆心道這好像和儀妃一貫的行事作風不符啊?然而過了不到一刻,他們就知道是為什麽了。
——儀妃跑到坤寧宮鬧去了。
·
坤寧宮裏,儀妃哭得梨花帶雨,皇後坐在主位上,聽得腦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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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妃一改平日的跋扈,嘤嘤啜泣,邊啜泣邊罵:“那個蘇吟……什麽人啊!當日黎家小姐為她求封,她一口一個寧死也不入後宮,如今卻又和皇上不清不楚起來,真是又當又立!”
皇後鎖了鎖眉,沒開口。
儀妃又道:“您是沒看見,兩個人一道坐在涼亭裏,好着呢,有說有笑的。臣妾還離開時還無意中聽見宮人嚼舌根,說皇上親手喂她吃點心,您說她到底怎麽個意思!”
皇後忽而眉心一跳:“你說什麽?”
“臣妾說的是真的!”儀妃含淚望着皇後,“這沒名沒分的,像什麽樣子。若是太後知道了……”
“別去煩擾太後。”皇後忽地開口。
儀妃一怔,轉而蹙了眉頭:“娘娘什麽意思?”
“後宮的人和事,有本宮做主呢,禦前的事自有皇上拿主意,你不要去太後跟前亂說話。若是惹得太後煩心了,這罪名只怕不是蘇吟來擔。”
皇後頗有些疾言厲色,儀妃聽得懵了,盯着皇後看了好一會兒也沒鬧明白,在這事上皇後究竟是向着自己還是向着蘇吟?
但皇後的話,着實令她不敢去太後跟前妄言了。太後待蘇吟好,這誰都清楚。當初她是賞了蘇吟一頓板子,但後來皇上把人調回來,她不也當沒看見麽?
目下蘇吟犯賤,她看蘇吟不順眼,但可不想為了捅蘇吟把自己搭上。
儀妃于是洩氣地又僵坐了會兒,就告了退。湯盈霜在她告退後,卻又獨自僵坐了許久,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蘇吟這是……已經和皇上情投意合了?
這明明是件喜事,可她心裏失落又難過。
他們南巡了那麽久,她才剛剛再度見到蘇吟。而且,也正是在南巡的這段時間裏,她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摸不清的心緒究竟是什麽。
她着實是不喜歡男人的,不論這個人有多好。
就拿皇上來說,不管是看朝政還是看他對蘇吟的專情,她都打心眼兒裏知道他是個很好的人,許多年輕宮女也都對他心懷肖想,可她就是動不了心。她可以作為局外人欣賞他、可以作為朋友信任他,但就是無法作為妻子去愛他。
反倒是蘇吟,只要她在面前,湯盈霜就覺得自己世界都明亮了。
她做什麽她都看着高興,閑談、賞花、做女紅,每一樣都讓人怦然心動。想到進宮這一遭認識了她,湯盈霜就覺得這十年都不虧,哪怕她清楚蘇吟和她并非一類人,哪怕她清楚蘇吟最後會做皇上的妻子。
是,她覺得不虧,她也都清楚……
可她還是沒想到事情會轉變得這麽快,蘇吟會這麽快就和皇上情投意合。
她心裏有些止不住地嫉妒和賭氣,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在半大不小的年紀時,心愛之物被別人搶走了一般,她一邊覺得這小孩子般的賭氣似乎不大好,一邊又還是置氣置得十分認真。
悶了一會兒,湯盈霜竟然哭出來了。
眼淚落到手背上時她才反應過來,趕忙不好意思地擡手自己抹了抹眼淚。
而後,她叫來宮人,讓她們打水服侍她洗臉,又重新梳了妝,運着氣去了乾清宮。
她到時,沈玄寧和蘇吟也剛回來不久,正喝茶歇腳。乍聞皇後駕到,蘇吟就放下茶盞迎出去請她進來。
殿外天色已暗,進了殿被光火一照,蘇吟才注意到皇後眼眶微紅,不由一訝:“娘娘剛哭過?怎麽了……儀妃娘娘去坤寧宮惹您不快了?”
“沒有,不關儀妃的事。”皇後繃着張臉,鼻子卻一酸。
接着她張口就問:“本宮就是來問問,你……已經和皇上兩情相悅了,是不是?”
這種情緒真奇怪。人,真奇怪。
她明明正在為此難過,卻偏還想聽蘇吟親口說。可事實上,蘇吟說了又能怎麽樣呢?她和沈玄寧本來就該在一起啊。
蘇吟被她問得奇怪:“皇後娘娘……?”
湯盈霜咬了咬嘴唇:“是不是?”
沈玄寧也覺得怪,但看看皇後,還是點了頭:“是,朕與蘇吟把話說開了。出什麽事了?”
湯盈霜長長地緩了兩口氣,別開了視線:“也沒什麽。”
“?”沈玄寧和蘇吟相視一望,起身走到她面前細問道,“到底怎麽了,你跟朕說明白,這事到底是朕的事。你肯幫這個忙,朕已很感謝,你不必再自己去承擔別的責任。”
湯盈霜原本滿心的怨氣都是直沖着他的,但他這麽一說,她沒脾氣了。
她暗自磨了磨牙道:“沒什麽,就是方才儀妃到坤寧宮鬧了一通,鬧得臣妾心煩。”她說着重重籲氣,頓了一會兒,又道,“所以臣妾想來問個明白,也好知道日後該如何應付儀妃,免得說岔了反倒惹出麻煩。”
“……”沈玄寧帶着幾分疑色又打量了她幾眼,颔了颔首,“多謝你。”
湯盈霜又笑笑:“臣妾前天說陪蘇吟說話的時候,也是還不知這些事。既然如此,蘇吟該多和皇上待着才是,臣妾日後不打攪了。”
——這話該是正合沈玄寧的意,但現在由皇後這麽說出來,他一時卻不知該不該應。
因為皇後這話,怎麽聽着總有那麽點兒酸呢?
皇後卻也沒等他的反應,言罷就颔首一福,轉身便走了。
沈玄寧和蘇吟在殿裏愣了半晌,蘇吟想追上去再問一問到底怎麽了,再想想又做了罷。
她從來沒見過皇後這樣,看起來是心情極差了。這會兒她若不願多說,那便先不要追問了。
湯盈霜于是就自己回了坤寧宮,照常的沐浴更衣,卻是輾轉反側到後半夜都沒睡着。
她心裏空落落的,覺得魂兒都被人吸走了。一想到蘇吟就這麽喜歡了皇上,她就想哭。
·
三兩天後,中秋佳節如期而至。沈玄寧照例去和太後一起過節,各宮太妃與皇後、儀妃自然也在。
這個時候,慈寧宮裏總是一團和氣的,連太後和儀妃間也尋不到什麽不睦,每個人都銜着笑談天。
太後早先備好了數套首飾為禮,先賞了衆位太妃,又給了皇後和儀妃。衆人喜氣盈面地謝了恩,儀妃忽地一訝:“哎,太後可該也賞賞蘇吟的。南巡辛苦,多虧了她侍駕。”
話音一落,連一衆太妃都斜眼瞧她:你會不會說話……
蘇吟稍稍愣了一瞬,便抿唇笑道:“多謝儀妃娘娘好意。奴婢只是做分內之事,哪有讨賞的道理。”
儀妃微笑着看了過去:“本宮是想謝你,分內分外的都做了,所以格外該賞。”
氣氛滞住,屋裏的和睦頓時轉為肅殺。連沈玄寧的笑容都僵住,倒是太後仍舊一派從容:“她啊,是愛瞎操心。禦前的事無論巨細她都要問一問,這麽多年下來,也真是勞苦功高。”
“不過。”太後話鋒一轉,停了一停,看向沈玄寧時又笑了起來,“畢竟是禦前的人,哀家就不操這個心了。儀妃既說該賞,就讓皇帝賞吧!”
這話一出,便換做儀妃神色僵硬了。
她原本自是想在太後面前捅蘇吟的刀子,怎麽莫名其妙地倒成了太後給蘇吟臉上貼金了呢?儀妃一時簡直反應不過來。
沈玄寧松氣,噙着笑接過了話茬:“行,那兒子回頭想想如何賞她。母後說了勞苦功高,兒子總不能随便拿些東西敷衍了事。”
不知怎的,蘇吟聽到這話時,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當晚回到乾清宮,她正要去給他沏安神茶,突然被他從後頭一把擁住。
“皇上!”蘇吟稍稍地一掙,他低聲笑道:“朕方才一直在想怎麽賞你。”
“……奴婢什麽也不缺,皇上先欠着吧!”她說罷就要掙開,但他沒松。
他扶着她的肩頭将她轉過來,眯眼含笑:“是,朕也覺得你什麽都不缺。想了半天,就有一件事你好像很不盡興。”
“……”蘇吟仔細想了想,還是茫然,“什麽?”
他微微傾身,逼近了那麽一點兒:“黎明破曉的,試探了半天才敢偷偷親朕,還親了一下就迅速躲了?”
“?!”蘇吟一聽,轉身就想跑,被他箍住。她紅着臉辯道,“那天早上皇上就反過來親過了,奴婢盡興了!”
“那是一回事嗎?”他湊在她耳邊,低低道,“那不能算。朕現在許你随便親,才比較有誠意?”
“!”
他說什麽!
蘇吟驚呆了,僵直地轉過身,神情複雜地打量了他這張突然厚顏無恥的模樣半天。
他要她主動親他?
“……皇上。”她艱難地深呼吸,嚴肅地曉之以理,“您想想,這是不是不大對?奴婢主動親您,那是誰賞誰呢?”
“哈哈。”沈玄寧笑出聲,繼而一把将她打橫抱了起來,低頭就是重重一吻,“怎麽算那麽清楚?那也行,朕來。”
“!!!”蘇吟在他懷裏崩潰了。
她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