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被拆臺
旁邊的宦官聽得一怔,猶豫着看沈玄寧的神色,沈玄寧點了頭。
那宦官便忙進了寝殿,向儀妃禀了皇後的意思。
結果可想而知。皇後要儀妃出來接駕,儀妃是必然要出來的。可她一夜沒睡,而且硬是沒吃沒喝,早已累得連站起來都費勁。
是以宮人攙着她将她“請”出來的時候,她自然十分狼狽。人一顯出狼狽,和旁人鬥氣叫板也就難免落了下風了。
便見儀妃身形不穩地一拜,聲音聽着倒還是咬牙切齒的:“皇上萬福、皇後娘娘萬福。”
“免了。”皇後和顏悅色,還伸手服氣了她,接着攥着她的手說,“本宮聽聞儀妃身子不适,特意和皇上一起過來看看。怎麽樣,現下可好些了?”
儀妃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很快調理回了幾分心緒,朝着皇後微笑起來:“見到皇上,臣妾便無礙了,多謝皇後娘娘關懷。”
說着她就看向了沈玄寧:“一大早的,皇上大約還沒用早膳?臣妾這就叫人來傳膳。”
蘇吟瞧出來了,儀妃這是想讓沈玄寧覺得皇後硬把她請出來接駕刻薄、她帶病好好的侍駕溫柔得體。可皇後顯然沒吃她這套,只話鋒一轉,生硬地繼續說了下去:“既然無礙了,本宮可就要跟你說說道理了。”
儀妃一怔,鎖着秀眉轉回頭來,皇後冷淡地松開了她的手:“你無事生非,見不到皇上就責打無罪宮人;心胸狹隘,拖着乾清宮大姑姑和你一道熬了一夜不得歇息。本宮執掌鳳印管轄六宮,對這些事實在不能放任不管!”
儀妃好似完全沒料到皇後會這樣直接地興師問罪,愣了一愣,才争辯道:“臣妾并未不許大姑姑歇息,是大姑姑自己要陪着臣妾。”
皇後一臉好笑地端詳着她,問說:“你覺得大姑姑是個傻子麽?”
“……”儀妃噎了一下,轉而把這話抛給了蘇吟,“大姑姑可要給本宮做個證,本宮說得可是假話?”
皇後自也不慌,淡然看向了蘇吟。一直在旁沉默未語的沈玄寧卻在這會兒開了口:“蘇吟。”
正要開口的蘇吟下意識地噎住聲,沈玄寧颔首道:“你既一夜未睡,就先回去休息吧。”
一瞬間,儀妃滿目錯愕。蘇吟低眉順眼地一福,道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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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還有底氣和皇後針鋒相對的儀妃頓時失了氣力。皇帝此時開這個口的意圖在明顯不過,并不只是關照蘇吟,更是向旁人表明,在這件事上他是贊同皇後的。
所以她要蘇吟開口作證,他就偏讓蘇吟退了下去。
宮裏總說打人不打臉,皇帝就差一巴掌直接抽她臉上了。
大清早就被帝後一齊給了個下馬威的儀妃心裏堵得很,除此之外,還有點恍惚。
在進宮之前,她一度是擔心自己進不了宮的,因為她摸不準皇帝對胡家究竟是怎樣的态度。
但最終,她選上了。她因此松了口氣,也因此覺得皇上對胡家還是看重的。
如此,她自是沒有料到,皇帝會這樣當面下她的面子。
儀妃強自維持着鎮定站在那兒,皇後瞟了她一眼,又開了口:“儀妃先睡一睡吧。等晌午的日頭過去,到坤寧宮外跪一個時辰。”
皇後說完,連儀妃的神色也懶得看,直接一喚:“皇上?”
沈玄寧點點頭:“走吧,母後還等着見你。”
二人便直接離開了萬安宮。走出了一段,沈玄寧禁不住地打量起了湯盈霜。湯盈霜察覺到他的目光便看向他,他道:“朕還當你不會願意管這些事。”
湯盈霜深吸了口氣,一哂:“走過場也得好好走。臣妾不想得寵,但皇後該怎麽當,臣妾心裏還有點數。”
“做得不錯。”沈玄寧贊許地點點頭,湯盈霜睇了眼身邊随着的宮女:“大姑姑今兒受累了。本宮的陪嫁裏有一套粉碧玺的釵子,你去找出來,送給大姑姑去。”
碧玺顏色繁多,成套的粉碧玺若再質地通透,可就價值連城了。
沈玄寧便替蘇吟推辭了一下,笑道:“不必了,你都替她出過氣了。”
“皇上果然是拿大姑姑當自己人,所以與臣妾客氣。”湯盈霜抿着笑,一語道破。沈玄寧莫名窘迫,幹咳了一聲:“朕和蘇吟……”
“臣妾明白。”湯盈霜輕籲了口氣,徐徐地又說,“那套釵子顏色粉嫩,款式也活潑,臣妾戴不了。但大姑姑生得嬌俏靈動,戴着肯定好看!”
——她一大早都誇了蘇吟兩回了。
沈玄寧不由好笑:“你好像很喜歡蘇吟?”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湯盈霜也莫名地窘迫起來,同樣幹咳了一聲,“再者,臣妾跟繼任的皇後結個善緣也沒什麽不好,指不準日後有什麽事求她呢。”
她果然已經看出來了。
沈玄寧心裏對她頗有點佩服,也就姑且擱下了她誇蘇吟的事。
湯盈霜見他不說話了,便也沒再開口,心裏卻禁不住地又慨嘆了一遍:大姑姑可真是個美人兒啊!
今天早上她見她的時候,她一夜都沒睡,按理說氣色一定很是不好,妝也都依舊掉得差不多了。可饒是這樣,姿色仍舊叫人眼前一亮,可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湯盈霜回想着,在腦海裏好生欣賞了她一遍,繼而覺得這趟宮進得可真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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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後,蘇吟回到住處,理所當然地也補了一覺。臨近晌午時她一醒來,就聽田燕怡說了皇後賞東西的事,拿來一瞧賞得這麽厚,便趕緊更衣梳妝去坤寧宮謝恩。
湯盈霜早就等着她了。一聽說她到了殿外,便立刻叫人将她請進了殿。
蘇吟伏地叩拜謝恩,剛叩下去,皇後就起來扶了她:“別客氣。本宮就是想送你點東西,也不算個賞。”
蘇吟銜笑,颔首道:“還得多謝皇後娘娘在萬安宮主持公道呢。”
“那是本宮分內的事。”皇後邊說邊請她坐。二人分別在羅漢床上榻桌的兩邊坐了下來,皇後又道,“皇上說下個月下旨親政,接着便要去園子裏避暑——大姑姑必定是要去的吧?”
“應是要去的。”蘇吟點頭,皇後的笑意頓時深了幾分,“太好了。本宮從不曾去過,到時勞大姑姑帶本宮四處走走。”
“……”蘇吟一啞,解釋道,“奴婢也沒去過……”
“……”兩人相視木了一剎,皇後又說,“那也好,那我們就結伴走走,一道熟悉熟悉。”
蘇吟便笑着應了下來,皇後興致勃勃地繼續道:“本宮着人打聽了,聽說皇上着人在園子裏單辟了一塊地方,仿着江南水鄉的樣子修了條小街。當中是小河,可以劃船納涼;兩旁是商鋪,賣什麽的都有,鋪子裏的掌櫃夥計都是專門安排好的宮人,還能跟你講價呢!”
這麽有趣?!
蘇吟沒聽沈玄寧說過這事,但這到底只是個玩樂的小事,回到乾清宮後她也沒想着問。
月餘之後,聖駕啓程去了京郊的園子。路上行了一整日,傍晚時分才安頓下來。
沈玄寧便說要歇一歇,蘇吟卻道想出去走走,他聽得一笑:“不累嗎?要在這裏待兩三個月,你若想四處玩一玩,有的是時間,今天不如先歇歇。”
蘇吟搖頭:“不累,皇後娘娘也說想四處走走,奴婢跟她一起去。”說着她一頓,又道,“皇後娘娘說,皇上在園子裏單辟了一塊地方,修了條江南的小街?”
“……”沈玄寧一瞬間神色僵住,方才的笑意在這種僵硬裏變得十分古怪。
蘇吟一見,忙問:“怎麽了……?”
“那條小街……”沈玄寧深呼吸,生無可戀地望向了殿頂描繪精致的花紋,“朕先前說給你備了個驚喜……”
蘇吟:“……”
她也僵在了那兒,一時竟不知該糾結皇帝為她大興土木的事,還是該解釋自己當真只是無意中得知了的事。
沈玄寧頹喪地擺了擺手:“罷了,你喜歡就好,去玩吧。”
“多謝皇上……”蘇吟的聲音不由自主地發虛。按理說,這麽一份“大禮”,她應該好生道一番謝才是,可眼下這個尴尬的氛圍實在不太适合道謝。
她便只好帶着複雜的心情先退了出去。沈玄寧目送着她離開,然後坐在床邊,扶住了額頭。
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先把宮裏都瞞住了!他是真沒想到會從湯盈霜那裏捅到她那兒啊!!!
好好的一個驚喜,竟然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讓皇後給拆了!
而且她還先和皇後玩去了……
他原本打算得很好,想今天到了園子裏就先歇歇,明日一早帶着她去劃船,晌午日頭重了,就下船到街邊的小鋪裏吃點小吃。
可是,現下她都知道了,而且皇後都叫着她去了,他能硬攔着她不讓她去嗎?
沈玄寧苦悶地鑽進了被子裏,望着幔帳郁結于心。
這都什麽事兒……
喜歡個姑娘怎麽這麽難?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專程跑去和皇後一道用了個早膳,委婉地表達了一下他對她無意中拆臺的不滿。
湯盈霜怔住了,剛拿起來的一個豆沙包懸在了手裏:“……啊?!”
“嗯。”沈玄寧悶頭喝了口豆漿,接着問她,“怎麽樣?昨天你們兩個玩得開心嗎?”
“還……挺好的……”湯盈霜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最後,她望着沈玄寧的眼中升起了一股憐憫,“皇上啊……”
沈玄寧擡了擡眼皮:“嗯?”
“臣妾……多個嘴。”湯盈霜啞然,見沈玄寧點了頭,幹笑道,“這個……雖然蘇吟已經知道了,也去過了,但臣妾覺得,皇上該帶她去還是帶她去,好歹讓她明白皇上的心意啊?比如皇上為什麽要給她修這樣一道小街,可以跟她說一說,這說不說是不一樣的!”
湯盈霜早已感受到了皇帝對蘇吟用情多深,可她覺得他的用情太小心了。多加小心是不會犯錯,但機會自然也少了很多。
再說,他時時小心處處謹慎,蘇吟就不會覺得別扭?和過于謹慎的人相處,最容易別扭了。
照這樣,蘇吟只怕早晚得被人搶走。
畢竟,她生得那麽美。
別說旁的男人了,就是她一個女人想起蘇吟的模樣,都會禁不住地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