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護
沈夕睡了半個時辰，只覺奇寒無比，忽地醒來，原來跟前的火堆早已熄了。他沒瞧見岳其，不禁驚慌，大喊道：“道長，道長…”
遠遠有人答道：“我在這呢。”
沈夕循聲跑過去，見岳其站在谷底一塊巨石上，正仰頭上瞧，問道：“道長傷好些了嗎？”邊說邊走近。
岳其往上指了指，道：“我想到出去的辦法了，不過有些麻煩。”見沈夕滿臉關切之色，微笑道：“好多了，你看。”揮動手臂，又跳了兩下，神态甚是輕松。
沈夕大喜，這才問道：“咱們怎麽出去？”
岳其刷的拔出長劍，往谷壁上猛刺，只聽嘩啦幾聲，有許多碎石剝落下來，說道：“北極雖冷，日光卻很足。這谷冰凍多年，白天有日光照耀，岩石發熱膨脹，到了晚上，變冷又縮回去，這般一脹一縮，出現很多裂縫，我用劍刺出立腳之地，咱們借之慢慢攀援，豈不就上去了？”
沈夕不明白熱脹冷縮的道理，對岳其倒很敬佩，認為他說的什麽都是對的，不禁拍手叫好。
岳其道：“谷壁很高，一時半會也登不了頂，咱們需備齊食物，多找些幹柴。沈夕，你找柴火，我來尋獵，等明日早時咱們再開動。”說罷兩人分開行動。
岳其功夫雖好，可路過的大雁實在不多，守了一晚上只打下三只。沈夕抱來無數樹枝，粗的細的都有，直摞的如小山一般高。岳其見太陽東升，笑道：“夠啦夠啦，你撿這麽多，怎麽抱上去？”和沈夕各負一捆柴，用腰帶纏住大雁，來到絕壁前。他拿劍刺搗一陣，待刺出一個齊人高的孔洞，拉住沈夕攀上。歇息片刻，起身又往上刺，及到午時，來到半山腰處。
沈夕見岳其臉色有些蒼白，說道：“道長，我來。”岳其道：“你刺的動嗎，這岩石可硬得很…”沈夕一搖腦袋，拿過他劍猛地刺上石壁，只聽當的一聲，岩石沒刺破，劍卻彈出他手直朝谷下跌去。岳其暗叫糟糕，疾閃而出，終究慢了一步，望下山谷，不住低嘆。
沈夕闖了大禍，呆呆的立在當地。岳其回過身，拍拍他腦袋笑道：“沒關系，我們還有別的辦法。”他不安慰還好，一說之下，沈夕悔恨交迸，抱住他哭了起來。
岳其看向谷上，思索攀援之策，可身上再無利器，又有什麽辦法可想。他叫沈夕坐下生火烤雁，自個走到壁沿前，勁發一掌，把山壁打了個小小的孔窩。
只聽沈夕哽咽道：“是我害了道長，是我害了道長…”擦着火石，将雁架上，又道：“道長功夫好，不帶沈夕的話一定能上去…”自顧自說，轉動木條。岳其只覺好笑，又發一掌，在那孔窩上面打了第二個孔。
沈夕烤好雁肉，遞給岳其便坐到一邊去了。岳其道：“你不吃嗎？”沈夕搖了搖頭，腦袋埋在雙腿中。岳其道：“再怎麽生氣也不能餓肚子啊。”不管他怎麽勸說，沈夕再不答話。
見他如此愧疚，岳其心中頗為不忍，随便塞了幾口肉，走到崖前又擊起石壁來。
兩人一坐一站，除了砰砰砰的擊石聲，更無任何對話。所幸山壁陡勢已緩，岳其一掌掌擊來，倒打出了通往山頂的孔道。其時已到傍晚，岳其從崖頂爬下，坐到沈夕跟前道：“路好了，我帶你上去…”沈夕搖了搖頭。岳其道：“等晚上起了風，再上去可就遲了。”沈夕又是搖頭。岳其起身大怒道：“你想幹什麽，在這裏等死嗎，我費盡心機折騰一天，你以為為了誰！”沈夕揚起頭，吓得不敢出聲。岳其道：“我的背傷好不了，只能再活兩日，若不是為了你，鬼才願從谷中出來…”一陣劇咳，臉色已如金紙。
沈夕道：“道長…”岳其不容分說，一下把他扛到肩上，用腰帶緊緊纏住，不理會他如何喊叫，拔步奔到崖邊。他深吸一口氣，左手扒住孔窩，右臂攀上，這般交替登援了半個時辰，終于爬到谷頂，奮力一躍，跳上谷來。
岳其解開沈夕，哈哈笑道：“怎麽樣，你道長伯伯厲不厲害？”沈夕道：“你的臉…”岳其道：“臉怎麽了，很髒是嗎，哈哈…髒了洗洗就是，哈哈…”沈夕低下頭去，見地上殷紅，不禁大吃一驚，回身去瞧，上來的崖道上血跡斑斑，更是驚愕，叫道：“道長你…”
岳其搖了搖頭道：“伯伯不行了，力氣用光了…”沈夕抱住他叫道：“是我弄丢了劍，你打我，你打我…”岳其道：“你救了貧道一命，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打你…”笑着摸了摸沈夕腦袋，從懷中拿出一個鐵牌事物，說道：“這是掌門令，有了他便可調令岳山群雄，孩子，世間險惡，凡事都要留個心，別上了壞…壞人的當。還有，記得多做俠義之事…”将令牌塞入沈夕衣服中，哈哈大笑一陣，伸掌拍出，把沈夕震退數丈，自己也因反擊之力被震回，跌落崖下，兀自喊道：“沈夕，好好活下去啊…”
沈夕大哭大喊，爬到崖邊，嘶聲叫道：“道長！”可谷下除了岳其最後那‘好好活下去’的回蕩聲，再無任何聲息。他腳伸到崖外，剛要下去，一陣烈風追來，吓得急忙縮回。又喊一陣，喊得喉嚨也啞了，但覺腦袋昏沉，就地昏迷過去。醒來時已近深夜，天空挂滿了繁星，呆呆坐立良久，知道岳其難以複返，擦掉眼淚，慢慢離開崖邊。
他從呂家莊出來，本是為尋桓若卿，經歷岳其一事，再無尋桓若卿之意，孤零零前行。及到天亮時，來到一處城鎮，行人見他身帶血污，又髒又臭，當乞丐施舍了些幹糧。沈夕吃了幾口，把剩下的幹糧包裹起來，只身又行。如此過了十多天，不知該去往何處，漫無目的地游蕩。這日到了一道山口，擡頭望去，只見山上寫了‘極海關’三字，跟着大隊行人走進關內。
極海關是北極和東海的連接要隘，地勢險要，布防嚴密。沈夕年齡尚小，旁邊又有大人跟随，守衛官兵以為是誰家的孩子，也不盤問，放其入了關。進入城中，沈夕不禁看得呆了，但見人群熙攘，穿着鮮豔，與來時城池相比，另有一番繁華景象。過了這麽些日，他悲情漸消，在街上流連一陣，只覺事事新鮮，心中突然冒出個想法，若是生在此地該有多好。此想法一出，連自己也吓了一跳，猛地搖頭，把思緒撇出腦外。
走了段路，忽聽旁邊傳來陣陣吆喝，接着香味撲入鼻中，原來到了處酒店。沈夕許久不進肉食，被那香味吸引，咽了咽口水，向酒店走去。吆喝的店夥計抓住他，呵斥道：“哪來的小乞丐，這裏豈是你進的地？”沈夕道：“我不是乞丐…”那夥計哼了一聲，劈手一掌把他推倒在地，罵道：“滾，滾，到別的地方讨飯去！”說罷又攬起生意。
沈夕又羞又怒，很想上前給他一拳，可這人比自己高壯，打他一拳，豈不有十拳挨來。當即默默起身走到路邊，想起桓若卿和鬼剎教衆人，更添孤冷之意，嗚嗚哭了起來。
這時只聽一陣鑼響，大隊人馬從側道轉過，向他走來。人群中有一個紅杉女孩，和沈夕差不多年紀，頭戴鳳釵，身挂明珠，行到沈夕處，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扔下幾兩碎銀。沈夕正自苦悶，頭也不擡，拿起錢遠遠抛出。女孩咦了一聲，道：“還挺倔！”下了馬，一腳踢在沈夕腦袋上。
沈夕怒道：“幹嘛踢我！”那女孩道：“幹嘛不要我的錢？”說完又踢出一腳。沈夕把她腿格開，掄起胳膊砸中她腰腹。女孩大怒，雙手抓上，和沈夕扭打在一起。
路人看得起勁，更不拉架。一個青年走上來，提起沈夕扔出街外。女孩剛要起身又上，青年喝道：“胡玥，住手！”女孩氣得臉色發綠，扯開嗓子叫道：“他打了我，你就這樣放了他？門都沒有！”大步奔到沈夕面前，霹靂啪啪給了他好幾巴掌。
沈夕剛才被那青年按中肩穴，無法還擊，兩眼只是瞪着胡玥，嘴角眼角流出血來，兀自不覺。女孩打了一會，見他死死瞪着自己，竟有些害怕了，說道：“今日饒了你，本姑娘叫胡玥，記住我的大名！”
那青年道：“夠了，該走了。”胡玥冷哼一聲，掏出手巾擦了擦手，跟随青年上馬離去。走到半途，突然折回來，向沈夕道：“我家有下人，有奴仆，偏偏缺條狗，我看你最合适。”用繩子把沈夕捆住，栓到馬背上，大鑼一響，朝東北向去了。
那胡玥一路又喊又叫，想是見到了有趣之事，高興至極，馬鞭便在沈夕身上大抽幾下。沈夕羞憤難當，只恨她為什麽不把自己當場打死，也免得遭受這等屈辱。耳聽鬧市已過，接着吱呀一聲門響，那胡玥停住馬，對手下人道：“把這髒東西擡到我房裏去，爹爹問起來，就說什麽都不知道，明白嗎？”
那手下恭道：“是，小姐。”
沈夕只覺身體一輕，被人從馬上解下，見有條手臂橫在頸前，張口便咬。那手下一聲痛喊，大叫道：“小姐，你帶回來的是條狗嗎？”胡玥哈哈一笑，道：“可不就是條狗！”那手下猛錘沈夕幾下，沈夕吃痛，更是死咬不放。那手下怒極，在他背後猛擊一肘，沈夕頓覺氣血上翻，腦袋一蒙，昏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