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試
此處是山峰的半腰，青衫人腳不沾地，猶如燕雀般飄忽直上。折來一根樹幹，輕輕甩到半空，人飛上去，也不知怎麽使的力，手抓着樹幹竟不墜下，一路飛到了峰頂。
峰頂是一處斷崖，崖上站了兩個人，一個身穿黃袍，一個身穿紫衣，崖下有片極廣闊的平臺，也站了數百餘人，叽叽喳喳，頗為吵鬧。
崖上兩人見了青衫人，左邊身穿黃袍的哈哈大笑起來，道：“無常天尊，這半天找不到你，去哪鬼混了？咦，怎還抱了娃，你速度倒挺快，別人十個月，你半天就搞定，無常，無常，怪不得教主給你這個名號，生孩子功夫也夠無常的，哈哈…”
青衫人道：“找死麽？”右手一擡，勁風呼嘯而至。
黃袍人哎呦大叫：“殺人啦！”一轉身，抱頭跳下崖去。站在右邊的紫衣人本在他之後，見勁風襲來，長袖一卷，那風頓時沒了蹤影，說道：“祭祀定在未時，風水部的兄弟全部到齊，你風雲部的兄弟怎樣了？”
青衫人道：“遇上天祁山的人，起了沖突，得一個時辰吧。”
紫衣人道：“不去幫忙？”
青衫人道：“區區雜門碎派，懶得費工夫，風雲部就能收拾。”朝崖下掃了幾眼，朗聲道：“清心、銅缽、杏衣、烈獅、黃沼、九赦、淨陀、掌燈，你們八位羅漢去山下看看，有兩人闖上來了，一人個頭高大，一人善使算盤，別動殺手，趕下去就成。對了，還有兩個昏迷的，一并帶下去，守好山千萬別再讓閑雜人等進來。”
那八個羅漢抱手道：“是！”應聲下山。
紫衣人人道：“無常，你手中孩子可是剛才說的那幾人帶來的？聖火宮是咱們禁地，你不該帶他來。”
青衫人道：“不帶他來就殺了他，神羅天尊，看你下不下得去手。”袖口一揚，嬰兒徑直朝他飛去。
紫衣人抓住嬰兒布襟，看也不看，擡掌就要拍下。忽聽山下一人道：“老無常的私生子，可不能叫你毀了。”說着話，已飛身疾上，扯過嬰兒抄在懷中，笑道：“你倆淨做喪天良壞事，不會有好下場，俺老鬼就替你們渡一渡。”卻是剛才被擊下崖的黃袍人。
黃袍人抱來嬰兒，在額頭猛親幾口，啧啧兩聲，道：“沒錯，有無常的味道，哈哈！”飄身一閃，眨眼間的工夫已至崖底。他先前躲過青衫人攻擊，又從紫衣人手中截下嬰兒，速度當真迅快絕倫。
這三人便是鬼剎教的三大天尊，紫衣人神羅天尊，青衫人無常天尊，黃衣人鬼谷天尊。天尊之下是十六地尊，十六地尊下是七十二羅漢，另有三大教部，風水部、風雲部、風魔部，分由三位天尊掌管，在此之上便是教主了。除了下山守衛的八大羅漢和尚未趕來的風雲部，所有人聚在崖底，三三兩兩盤坐，或說或笑，教主未到，更無拘謹之心。
鬼谷天尊懷揣嬰兒，在沙地上疾奔疾走，神情甚是焦灼。一個地尊見了，笑道：“老鬼，慌慌慌張幹啥去，又在研究對付無常天尊的招法麽，哎，你又打不過他，我陪你試招。”鬼谷天尊道：“少來煩我，沒看忙着麽。這孩子到現在也不哭一聲，難道死了，不怎麽像啊，還有呼吸，喂，小家夥，快睜開眼睛看看你爹爹！”
那地尊道：“什麽孩子，你有孩子了？”鬼谷天尊道：“這是我的娃，滅世你瞧瞧，他長得像不像我？”停下身來，高高舉起嬰兒。那滅世地尊搖搖頭道：“你長那麽醜，鬼才像你。”鬼谷天尊嘿嘿一笑，道：“老子可不就是鬼？”
便在這時，另一地尊沖上前來，探手就去奪那襁褓。鬼谷天尊喝道：“幹什麽！”一掌拍出。他單手發掌，速度何其之快。那地尊伸出兩掌方擋下他招數，低聲道：“讓我也看看這孩子。”
鬼谷天尊道：“嘿，就你也配？魔蓮，你說你殺了多少人了，這手啊，早已變髒變臭，給我滾一邊去！”
這名地尊便是屠戮丁家村的魔蓮尊者。魔蓮尊者冷笑一聲，既不走，也不上前，兩眼直勾勾盯着那嬰兒。
鬼谷天尊道：“老子叫你滾沒聽到嗎，怎麽，還想再吃一掌？”
魔蓮尊者輕輕搖手，道：“你說這孩子不哭不睜眼，可知其中道理？”鬼谷天尊道：“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那是老子不會哄，依你之意，便能哄醒了？”魔蓮尊者道：“我不僅哄得醒，還能治好他的傷！”
此話一出口，鬼谷天尊大吃一驚，低下頭看，喃喃道：“傷？莫非他受了傷？”
魔蓮尊者道：“幾日前我去東海，恰巧路過一個村子，村裏人不聽話，讓我殺了幾個，這孩子嘛，好像就是其中之一…”
鬼谷天尊大罵道：“臭魔蓮，原來是你下的狠手！”
魔蓮尊者淡淡笑道：“按理說他早該死在我血毒手之下了，不知是誰給他續了幾日命。老鬼，把孩子交給我，我給他個痛快。”
鬼谷天尊怒道：“讓我先給你個痛快！”右拳一握，身子猛近，使的正是他的成名絕技‘鬼谷六拳’。魔蓮尊者位居十六地尊前列，功夫自然極高，可與鬼谷天尊比，那便差了一大截了，深吸一口氣，勉力拆了兩招。
這‘鬼谷六拳’源于民間所傳地域衆鬼的一名，理屬道教。鬼谷天尊将其與自己的真氣修煉之法融合，開發了六道拳路，絲絲入扣，環環相接，便是無常天尊見了這招，也得使出八成功力相應。魔蓮尊者又怎能匹及，接到第四拳‘鬼鬥四蛟’時，再也支撐不住，高高跳起，在空中道：“你殺了我，誰來救他？”
鬼谷天尊道：“鬼剎教能人輩出，有你沒你一樣！”也躍上半空，第五拳‘鬼拔五丈’招到。
魔蓮尊者忙聚氣于掌，使出血毒手和他對拼，剛碰到鬼谷天尊的拳頭，身體大震，骨頭咯咯作響，仿佛要爆炸開來，想抽身急退，卻又被對方真氣黏住，脫不得半點，內心驚呼：“我命休矣！”
這時一柄長劍格來，在魔蓮尊者鬼谷天尊手上各點一記，三人齊身飛退。
鬼谷天尊怒氣哼哼，叫道：“普閑，你也來跟老子為難？”
普閑尊者回劍入鞘，抱拳道：“天尊大人息怒，且聽我一言。今日是祭祀之日，殺生都不行，更何況傷及一個孩子。魔蓮尊者口口聲聲說結果他性命，多半是開玩笑的，天尊大人若不放心，那讓我救他如何？”
鬼谷天尊不理他，只向魔蓮尊者道：“怎樣，服不服？”
魔蓮尊者面色鐵青，坐下調息真氣，半晌工夫方回複血色，說道：“服什麽，我不及你，死便死了，倒也犯不着別人來插手！”瞪了普閑一眼，起身遠去。
鬼谷天尊道：“嘿，人家幫了你，你還不領情，這就叫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普閑，你我練的都是道教玄門功夫，功力屬陽，臭魔蓮的髒毒手屬陰，拿什麽救這娃？”
普閑尊者笑道：“你我不行，別人可行。”雙手高舉，向崖下衆人大聲道：“各位靜一靜，我有話說。現在離祭祀還有一個時辰，大家都等得不耐煩了吧，我給大家找個趣事做，一解枯悶如何？”
他聲音洪亮，傳至整個山峰，衆人立時安靜下來。一個身穿紅衣，面容猥瑣的地尊道：“什麽趣事，有姑娘嗎，大家夥練功練得枯燥，找個女人雙修倒也不錯，兄弟們說，對不對？”
這人是十二地尊弑字開頭的弑性尊者，手下有六個羅漢，紛紛叫道：“對！”哈哈大笑起來。
普閑尊者道：“姑娘沒有，爺們倒有不少。平日大家試功，必找相等的高手喂招，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來修煉之法不同，有玄有道，有冰有毒，一人贏了一招半式，未必會強，輸了也未必見弱，高下之分，可不是試功就能試出來的。二來出招有輕重，重了難免傷及自家兄弟，輕了更是不行。我這有個孩子，他傷得厲害，大家夥就比一比，誰能第一個治好他！”
衆人一聽，這是什麽主意，區區一個孩童，難道還為難了在場所有高手？
一個手搖摺扇的年輕地尊慢慢道：“妙歸妙，便醫好了怎樣？”
普閑尊者道：“那就奉他為地尊之首，我們十六人常日争鬥，今日就較出個一二來。普惠，你大話說盡，小心醫不了他，到時別怪兄弟們取笑你啊！”
普惠尊者搖了搖扇子，陡地一合，說道：“好，我第一個來！”身子一躍，跳到場中，道：“那孩子呢？”
普閑尊者向鬼谷天尊請了個手勢。鬼谷天尊道：“臭小子，接着！”将嬰兒高高抛起。
普惠也不多話，見孩兒尚在空中，搖手一指，指尖沖出一道無形真氣，正中嬰兒後心“靈臺穴”上。普惠練的是冰家功夫，與嬰兒體內的血毒恰好應和，只過了半會，那嬰兒膚色轉常，哇的一哭醒來。
鬼谷天尊叫道：“好小子，你的冰心訣有長進啊！”
普惠淡淡一笑，接下嬰兒，剛要遞還給鬼谷天尊，卻見嬰兒顫抖不止，體表竟結了一層薄冰，詫異道：“這是怎麽回事？”
場下一人上前幾步，說道：“冰心訣屬陰，血毒手也屬陰，兩者同屬一類，卻有本質的不同。普惠尊者，你剛才輸真氣時是不是覺得有抵觸啊，這便是了，血毒手是我們魔蓮尊者的功夫，冰中有毒，單憑你冰系之功，又豈能奏效。”
普惠臉上頗有不忿之色，道：“說的輕巧，魔域尊者，你來試試！”手上不動，那嬰兒竟被他用真氣推送過去。
魔域尊者揚手接過，伸指在嬰兒身上點了幾通，卻沒助他運氣。
普惠道：“嘿，不敢試招嗎？”
魔域尊者搖搖頭道：“這本就不是本尊下的毒，自然輪不到我。魔蓮，還給你！”将嬰兒扔給魔蓮尊者。
魔蓮看也不看，揮手一擺，那嬰兒又飛回到魔域尊者手上，說道：“老鬼的寶貝，我可不敢動，再說我醫好了，你們十五人誰又肯服？”
魔域尊者道：“魔蓮兄所言不錯…”
這時搶上來一名大漢，面色黝黑，身材魁梧，哈哈笑道：“俺來試試身手！”
魔域尊者道：“魔相，我知道你本事，也深知你的厲害，可那是對付敵人的時候，這孩子要不幸被你大力拍死，咱魔字輩的地尊也就不用當了。”
魔相尊者道：“你怎那麽多廢話，若醫死他，俺替他賠命！”說着拍了拍胸膛。
魔域尊者道：“賠命倒不必。”輕輕一推，那嬰兒被他送到魔相尊者手上。
魔相尊者見嬰兒肌膚細嫩，心中頓生憐愛，大掌在他臉上不住撫摸。魔域尊者道：“你治還是不治？”魔相道：“催什麽！”掌心緊貼嬰兒前胸，慢慢下移，又貼向嬰兒肚腹，過了半晌，眉頭漸漸緊縮，道：“魔蓮這家夥，手段果然毒辣，對一個孩子竟也使出十成的功力。”
魔蓮在旁冷冷道：“我本不想殺他，誰想有人阻攔，那也顧不得留力了。”
魔相又查探一會，哈的一笑道：“算啦，算啦，俺這身牛力氣可救不得人，還是留着打人吧。魔道，該你了！”說完大手一揮，孩子猛擲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