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番外④:熬夜
房間裏很安靜,連時鐘滴答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梁冬西端坐姿勢筆挺,小腿垂落在床沿邊,兩只手規規矩矩搭在膝蓋上,低着頭一聲不吭地認真觀察自己手指,似乎突然心血來潮,想數數自己有幾個指甲上有小月亮。
尚且亮着屏幕的筆記本電腦被冷落在一邊,無人問津。
十多秒後,一道咋呼男聲毫無預兆地突兀響起,打破了空氣中的沉默。
“唉唉唉——這個【不是東西】咋回事?都快贏了你給我挂機?你還真不是個東西啊?”
“……”
梁冬西嘴角抽了抽,眼疾手快操作鼠标直接退出游戲,隊友的罵罵咧咧頓時被全然阻隔在了網線的另一頭。
房間裏很快重新恢複了安靜。
半晌過後,行李箱滑輪滾過木質地板的聲音響起,梁冬西的肩膀微微受驚地顫了一下。
江牧通身上下絲毫看不出出遠門剛回來的人身上風塵仆仆的疲累與狼狽。他走進房門,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話音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現在幾點了?”
梁冬西瞄了眼電腦屏幕右下角,小聲哼哼:“兩點……四十八。”
江牧沒有應聲,松了領帶随手挂在椅背上。
趁他解着襯衫袖扣沒看自己,梁冬西自欺欺人地把筆記本塞到被子下邊藏好,強裝若無其事地幹咳了聲:“嗯……你還要洗澡吧,那我、我就先睡了……”
說完在兩秒鐘內哧溜一下鑽進被窩躺平,姿勢端正乖巧得挑不出一絲毛病。
江牧朝床上瞥來一眼:“我不在家的幾天,你都是這個點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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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梁冬西朝天花板眨了眨眼,語氣真誠且無辜,“就今天第一次!”
——确實是第一次,前幾天都要晚得多了。
就拿昨天晚上來說,他可是成功熬了一整個通宵……
其實,梁冬西自認早就已經過了不熬夜不舒服星人的年紀,可奈何實在耐不住江牧同志的養生作息——自從在一起以後,每天晚上十一點就被監督睡覺,雷打不動。
這誰頂得住啊?
上周江牧因為研究項目出差,他一出家門,梁冬西幾乎是瞬間化身脫缰小馬駒,感受到久違的自由香氣,忍不住盡情熬夜熬了個爽,放任自己過了一個多星期晝夜颠倒的怠惰單身生活。
只不過,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前回家,結果被現場抓包。
——白天電話裏不是說兩天後才回來嘛?太狡猾遼!
仿佛看出他在腹诽什麽,江牧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的弧度,眉眼間了無笑意:“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梁冬西悄摸摸翻了個白眼。
——驚喜個頭。驚吓還差不多。
江牧掀開被子,将他剛藏好的電腦拿出來放到桌上,又重新掖回被角,正要直起身,目光微頓在他臉上。
梁冬西心下有些惴惴,看他皺着眉頭伸手過來,在自己嘴角輕輕抹了下——撚起一點薯片屑。
再一轉眼,江牧果然毫無意外在床頭看到了幾只包裝袋的殘骸。
“……不是、那個——”
梁冬西絞盡腦汁,開始努力瞎編:“我本來早就睡了,但是睡到一半……突然被餓醒了!然後就、呃、順便吃了點零食……”
江牧眼底神色沉了下去:“晚飯吃的什麽?”
——晚飯沒吃。
梁冬西目光躲閃,語氣有些發虛:“沒胃口……”
“中飯呢?”
“……”
——中飯時間還在睡覺。
“早飯?”
“……”
——早飯時間剛準備睡。
也就是說,他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吃過正餐……或者說,也許根本不止今天?
得到默認的回答,再次開口時,江牧的語氣鋒冷得幾近迫人:“梁冬西,你今年幾歲了?”
梁冬西抿了抿嘴角,小聲:“幹嘛這麽兇嘛……”
江牧緩緩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努力壓抑着火氣:“知道錯了沒有,下次還敢再這樣嗎?”
“……”
聽出這其實是對方做出讓步的意思,這種時候自己只要順着臺階服軟認個錯,今天這茬差不多就能翻篇了。
然而,梁冬西嘴唇無聲翕動了幾下,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就以往經驗而言,各種變着法子撒嬌耍賴的話語,他至少已經跟江牧說過成千上萬句了,但是……正兒八經的低頭認錯,卻是切切實實一次也沒有過。
——對不起,是我的錯,讓你擔心了,以後我不會再這麽任性了。
類似這種話,梁冬西在江牧面前大概永遠也說不出口。
并非他不懂讓步反省,事實上,換作和其他任何人鬧矛盾,梁冬西都是很好商量的,通常會記得第一時間先在自己身上尋找原因。
——可只有江牧是例外。
他已經習慣了江牧允許自己予取予求的态度,潛意識裏知道無論闖下什麽禍,對方都會慣着自己,所以哪怕理虧在己,他也不習慣跟對方認錯。
俗話說,恃寵而驕。
某種程度上,他的确是有點被江牧寵壞了。
這麽糾結了半晌,梁冬西果然還是覺得開不了口,幹脆啪嗒閉上眼睛選擇裝死。
眼看他“不知悔改”,江牧點了點頭,面不改色地發話道:“這一季新出的游戲,你都別想玩了。”
“什麽……憑什麽!?”
剛閉上兩秒鐘的眼睫又刷地張開,梁冬西跟他對視了會兒,發現他居然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心裏憋着股勁兒,他忿忿扭過頭,賭氣似的悶聲道:“你不給我買,那我自己買!”
江牧語氣冷淡:“你試試看。”
“……”
兩相僵持了一陣,梁冬西徑直翻身背對着他,不理人了。
江牧看着他負氣別扭的背影,神情微微頓了一瞬,終歸也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進了浴室。
這天晚上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們沒再跟彼此說過一句話。而這麽冷戰一整晚的結果就是……
第二天一早,梁冬西離家出走了。
——
說是離家出走,但他其實并沒有瞎跑。
把寶貝兒媳(x)迎進門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江可卿女士很快從起初“你的小可愛突然出現”的驚喜中反應過來,敏銳地從他蔫噠噠的臉色上察覺出了什麽。
“他是不是欺負你了?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梁冬西一扁嘴唇,悶悶不樂地告狀:“……他兇我。”
——被兇的前因後果一概省略。
經過一晚上的發酵,梁冬西對于自己熬夜的那點心虛,已經差不多蒸發完畢了,現在滿心滿腦只記挂着一件事——
江牧這個大豬蹄子!不但兇他!兇完了還不哄他!這筆仇他記下了!
這廂江可卿聞言也絲毫不打算深究前情,臉色一沉,掏出手機撥了兒子號碼,接通的瞬間便痛聲罵道:
“你是狗吧!兇他幹什麽!?”
冷臉呵斥了一句,回過頭又恢複和顏悅色,她溫聲安慰道:“乖,他怎麽兇你的?我幫你十倍難聽地罵回去。”
“……”
梁冬西微微噎了一下,整個人陷入糾結。
——沒聽錯的話,剛剛那句好像就已經有十倍難聽了吧?
電話另一頭的江牧沒有多問什麽,淡聲道:“看着他,不要讓他亂跑。我馬上過去。”
……
梁冬西還是跑了。
面對自家兒子難看到極點的臉色,江可卿也表示很無辜:“我就走開給他拿個點心的工夫——”想了想,她又不放心地說,“要不多派幾個人手出去找找?”
“不用。”江牧擡手捏了捏眉心,語氣透着股說不出的煩悶,“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裏。”
“……哦?”江可卿聽得納悶,“既然早就知道他會去哪,之前幹嘛還擔心他亂跑,你直接跟過去不就行了?”
江牧嘴角勾着絲冷笑,一字一句,幾乎顯得咬牙切齒:
“因為,我不喜歡,他去那個地方。”
以往兩個人之間鬧了什麽不愉快,十次裏有八次,梁冬西都會跑去那個地方……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故意氣他。
——
令江牧深惡痛絕至此的場所,不是別的,正是曾經某位森姓情敵的個人畫室,而如今已歸梁冬西所有。
名義上是畫室,其實裏面的空間十分寬闊,除了滿室畫作以外,各種家具設施一應俱全,說是一套單身公寓也不為過。
雖然早就猜到他多半是來了這裏,但在打開門實際看到人後,江牧還是舒了口氣。
“回家。”
梁冬西正縮在沙發上,聽到他的聲音也不為所動,完全沒有挪窩的意思,沒好氣地哼了哼:
“那種莫得感情的家,不回也罷!”
“……”
聞言,江牧目光幽幽靜靜地看着他,沒應聲。
被他這麽看着,梁冬西莫名有些心裏發虛,默默給自己鼓勁打氣:“……這麽瞪着我幹嘛?不是你自己不喜歡我了嗎!”
江牧眉梢微挑,輕聲反問:“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喜歡你了?”
“你沒有說,但是你表現出來了!”梁冬西振振有詞,“我只是熬夜,又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你就那麽兇我,還晾了我一晚上——你肯定是不喜歡我了!”
……到底是誰晾誰一晚上?
江牧不由無奈輕嘆了聲氣,從門口走進去,一直走到他面前,伸手牽攏住他的手指。
沉默了數秒,他似乎在斟酌着措辭,最後出口的話音仿如嘆息一般的低沉:“……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更喜歡你了。”
“……”
梁冬西的手指在他掌心裏悄悄蜷了起來,原本要掙開的動作也半途頓住。他抿着嘴角微微偏過頭向一側,試圖藏起自己發燙的耳尖。
上一秒鐘尚且劍拔弩張般緊繃的氣氛,無聲無息地便仿佛被瞬間融化了,轉而透出一股尋常午後小憩時分的親昵與溫情。
江牧一手牽着他不放,另一手從外套口袋掏出個盒子。
“人跑了,還要把我的禮物也帶走?”
梁冬西看了眼,撇撇嘴:“誰讓你那麽兇我……不想給你了。”
下周四就是江牧的生日,梁冬西趁他出差這幾天裏偷偷選訂了這枚銀制袖扣,但到頭來禮物還沒送出手,倒先吵了一架。
——吵完架要是被發現自己還給他準備了禮物,那豈不是很沒面子?于是他出門前特地揣進兜裏,嚴謹地随身帶了出來。
之前跟江媽媽聊天的時候,大概不小心落在茶幾上,這才被江牧發現了。
“……是我不好,”江牧放緩語氣哄他,服軟過後又稍稍頓了頓,“你也不好。”
“我才沒有不好,我好得很。”梁冬西氣哼哼地小聲。
“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還在電話裏騙我——這些不都是你做的事嗎?”
“……”
梁冬西悶聲悶氣地嘗試為自己辯解:“講道理,你在家的時候,我哪天沒好好吃飯了……我就是吃不慣別人做的,沒胃口又不是我的錯……”
“睡覺呢?沒有我在身邊,你就睡不好?”江牧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眸光帶着調侃的微谑,“——如果是這樣的原因,我也許勉強可以接受。”
梁冬西臉紅瞪他:“呸。”
不甘心就這麽白白被調戲,他腦子裏念頭轉了轉:“按你這麽說,無論碰到什麽情況,我都不應該熬夜,對不對?”
江牧不假思索地同意:“對。”
“那要是……”梁冬西神神秘秘地頓了頓,而後朝他一揚眉毛,眼裏漾着點藏不住的調皮笑意,“要是我說今天晚上想多做幾次,你是不是也要用'不能熬夜'這個理由拒絕我啊?”
江牧沉默了一秒鐘:“誰教你的?”
梁冬西臉上微微發紅,抿着嘴角得意地哼了聲,當然不準備告訴他,這是自己從粉絲那裏學來的騷話。
江牧也沒有追問,略作沉吟過後,很快對他先前的那個問題給出了回答:“熬夜的确是不好,如果你實在這麽想做,那只好抓緊時間在白天補上。一整個下午,夠了嗎?”
“……”
梁冬西臉上表情一僵,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誰要跟你一整個下午啊?我拒絕!我才沒有'實在很想做'!”
江牧對他的拒絕充耳不聞,拿出手機開始設定鬧鐘:“嚴格意義上的'下午'範疇應該是指正午十二點到十八點,共計六個小時——我會努力時盡其用,盡量不浪費一分鐘,确保讓你獲得滿足。”
“……”
聽他這麽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梁冬西簡直覺得沒眼看,受不了了:“夠了!色.情狂!快給我停止你的hentai發言!”
江牧一邊面不改色地接受他的指控,一邊突然想到什麽,冷靜補充道:“這樣吧,以後再發現你熬夜,我都自行理解為你生理需求過剩,而這顯然是我的失責,白天——”
還沒等他一通話說完,梁冬西已經強勢插話打斷,鐵骨铮铮正氣凜然道:
“熬夜是不可能熬夜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熬夜的!你看我像是會熬夜的人嗎?”
——
眼看着江牧在畫室待下,似乎暫時都不打算離開的架勢,梁冬西不由地感到驚奇。
——還以為他找到這裏來,肯定是要當場把他打包抓回家的。
“原先我确實是這麽打算,不過臨時改了主意。”江牧信手翻看着本雜志,淡聲道,“晚上再回去吧。”
梁冬西忍不住納悶:“為什麽?”
明明看這個地方最不順眼的就是他,恨不得一把火燒了眼不見為淨,正常來說,他應該一秒鐘都不會想在這裏多待才對。
江牧聞言擡起眼,目光掠過四周擺放着的、出自曾經情敵手下的畫作,微微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輕笑了一聲:
“讓這些畫看着我們一整個下午,我覺得很不錯。”
莫名被他的那聲笑激起一陣森森惡寒的涼意,梁冬西渾身打了個激靈:
“……變态!!!”
作者有話要說:
具體怎麽一整個下午就不寫惹_(:з」∠)_
——
#以下是一些不吐不快的廢話#
對于這個番外,不知道你們覺得甜還是覺得別扭,我自己其實寫得很糾結。
寫到梁冬西不好好吃飯又熬夜,我擔心有人罵他智障巨嬰,寫到他跟江牧吵架,我又擔心有人罵他惡心矯情,寫到他“離家出走”,我還擔心有人罵他沒擔當一碰到事情就跑……
總之寫得非常的難受。
無論是積極向還是消極向的評論,我都尊重每個讀者給出合理反饋的權利。我承認自己文筆很爛,好多情節都安排得很不合理,劇情節奏也很畸形——被打擊創作熱情當然在所難免,但類似這種的吐槽,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絕對不能罵主角——在此之前我已經不止一次地說過,這是我的底線要求。
至今為止我寫過的文裏,無論短篇還是長篇,沒有哪篇文的主角是為了挨罵而被創作出來的。我設計他們的初衷非常膚淺,既沒讓他們經歷跌宕起伏的劇情,也沒為他們寄予深刻的家國大義,他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被喜歡——被書裏的人喜歡,也被書外的人喜歡——不講邏輯沒有道理,純粹是一種個人萌點堆積式的無腦喜歡。
尊重別人的萌點,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很過分的要求。
看完一篇文,不管是喜歡還是讨厭,任何一個讀者所付出的精力,都遠遠比不上作者的萬分之一。何況這是一篇免費文,它沒有被強加功利性,關于它的最高話語權永遠只屬于我自己。我尊重大家對它做出主觀評價的權利,在此基礎上也希望大家可以尊重我。
“弱智”,“巨嬰”,“傻逼”,“惡心”,“廢物”,“智障”——其實不限于我自己,對其他所有弱攻作者也都是一樣,用這些字眼去形容別人文裏的主角,真的是一種非常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甚至可以說很沒有素質。說出這種話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弱智惡心廢物智障傻逼。
只要還寫文一天,傻白甜小弱攻就是我永遠不變的萌點,我就喜歡寫攻受談戀愛以後受把攻當女兒一樣寵,受嬌養攻在我的文裏完全是天經地義,攻再怎麽作天作地在受眼裏都是天下第一小可愛。
雷萌不同不相為謀,合則聚不合則散。只要不罵主cp,其他方面随意排雷。
我個人的看文原則是在任何一個作者文裏踩雷的次數都只有兩種可能——0次或者1次——但凡有第2次就是自己犯賤。說白了看文只是一種消遣,文荒是不會致死的,希望大家都能有點骨氣,對于踩雷過的作者就徹底拉黑彼此放過,江湖不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