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講了什麽
“……”
梁冬西轉眼看向天花板:“忘了。”
——怎麽還帶現場抽查的?太過分遼!
“記性不好就多看幾遍。”
江牧也不戳穿他,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信手把書翻到某一頁,往上面一指:“重點把這段背下來。”
“……背、背下來?”
梁冬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再往他手指的段落內容上定睛一看,眼珠都要忍不住開始轉圈了。
“人體發聲系統涉及的解剖結構與組織發生原理blablabla……”洋洋灑灑密密麻麻鋪排了大半頁紙,少說也有好幾百字。
exm?又不當醫生,背這些幹嘛啊?
江牧抱着手臂往椅背一靠:“今天不背完就不準睡覺。”
“……”
俗話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忍了。
梁冬西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自以為隐晦地撇了撇嘴角:“……好的江哥。是的江哥。”
他伸手就想把書接過去。
江牧卻沒松手,目光定定凝在了他的手掌心上,眉間微微蹙起。
梁冬西的膚色很白,五指細瘦修長,指節規整勻潤,乍一看是副極為好看的手相。但這時他攤開手心,從虎口到小拇指根的地方竟有一條長長的疤痕,幾乎橫跨整個手掌突兀地列于其上,無端破壞了那只手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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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條經年陳舊的傷疤,從疤痕的外表也可以看出,當初的傷口肯定不淺……
江牧盯着那條疤的目光深涼,下一秒,那只手突然微微瑟縮了下,手指攏起阻斷了視線。
梁冬西抓過書,眼神不自然地游移開:“那個……小時候貪玩不小心傷到的。”
江牧靜靜看着他,神色依舊淡冷得看不出多餘的情緒,似乎也并不對那條傷疤的來由抱有如何的好奇心。
見他這樣,梁冬西心下莫名舒了口氣,這便不再多說,低頭準備看書。
一句還沒看完,他突然想起了這本書的主人——也就是白天那位劉珊珊助理,以及她想請自己跟江牧一塊玩她做的游戲的事,當下便順口跟對方提了句。
江牧淡聲回道:“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麽意思?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梁冬西沒有再多做糾結,反正那是他的粉絲,怎麽也輪不到自己來操心吧?把這些雜事從腦海中抛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書上。
他平時雖然都戴着眼鏡,但其實并不近視,只是抱着十分天真的目的,想讓自己外表看起來更成熟穩重一些罷了,以至于當初還特地選了副無框的,可惜實際效果并不拔群。
于是這會兒在江牧眼中,由于安靜地垂着目光,他的眼睫似乎比平常還要更加濃黑幾分,顯出一種異常的溫順乖巧。
——如果忽略那在兩分鐘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升高的眨眼頻率的話。
在他半分鐘內連續打了三個哈欠之後,江牧終于再次出聲了,言簡意赅一個字:
“背。”
“……”
梁冬西眼裏含着淚光,有氣無力地耷拉着眼皮:“我可真是服了你啦江牧……你以後可千萬別想不開要轉行去當老師啊……絕對會誤人子弟的我告訴你……”
大半夜讓人背這種東西,人幹事?
吐槽歸吐槽,梁冬西還是乖乖開始背了——為了顯示自己誠信不偷看,他當場把書撂下,整個人往後一躺,看着天花板磕磕巴巴地背了起來。
江牧就在旁邊靜靜聽着,聽到後來,各種停頓亂編瞎糊弄的間隙越來越長……直到徹底沒了聲兒。
再耐心又等了會兒,江牧出聲叫他:“梁冬西。”
“……唔……”
“你還沒有背完。”
“……&%&@%……”
對方哼哼唧唧含糊了句什麽,閉着眼睛手往邊上一通亂抓,摸到被子,立馬逃避現實地把自己裹成了一團。
江牧面無表情地看了那團嬌氣包一會兒,随即拿過邊上那本書,站起身。
以前他看劉珊珊翻這本書,每次翻不了五分鐘就哈欠連天。
看來果然是有效的。
燈光暗滅,房間門被無聲阖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秘技——不着痕跡地哄人睡覺》by江牧
讀後感:《論傲嬌,是在下輸了》
劇本終定
終于安安穩穩睡了個好覺,第二天梁冬西難得起得比江牧還早。
鄭方已經在樓下,等他坐下開始吃早飯後,便順口跟他提起劇本已經選好的事,他跟江牧的角色也都定下來了。
“選的什麽呀?”
鄭方把一小沓A4紙擱在他面前:“等會兒吃完你自己翻翻,剛才來的路上我差不多已經看了一遍了。”
梁冬西不由有些驚到:“這麽短?”
說着他朝扉頁看去一眼,上半部分的标題是兩個簡潔的黑體字,《鴉青》,下面跟着幾行參差不齊的小字。
由于是按照劇本的格式裝訂出來,跟原本的實體書肯定有區別,可看那厚度好像總共就沒幾張紙……
梁冬西不禁開始懷疑,難道現在的小說改編成廣播劇,文本都要壓縮到這種程度嗎?
他臉上藏不住事,鄭方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麽,忍不住笑了:“不是廣播劇工作室那邊亂改,這篇小說本來就是個短篇。我查了一下,是作者某本出版短篇集其中的一篇。”
他們的準備時間不長,要在十天之內完成,先前就有提醒過粉絲盡量在中短篇的範圍裏考慮。否則要是選了個長篇,到時只配了一兩集就中途夭折,反倒尴尬。
“哦……原來是這樣。”梁冬西對此沒什麽意見,就顧自繼續埋頭吃飯了。
“篇幅沒什麽問題,反倒是內容有點……”鄭方微微頓住,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內容怎麽了,不好看?
梁冬西嘴裏正塞得鼓鼓囊囊,不方便說話,便努力用眼神傳達自己的疑問。
不應該呀?畢竟是粉絲自己選的,肯定是擇優而取。
“倒也不是不好看,主要是風格——”
鄭方勉強想到了合适的字眼:“有點出乎意料。”
本來看最近幾天直播間裏那架勢,他都已經早早做好了江牧會配脆皮鴨文學的最壞打算,也提前跟梁冬西打過招呼,提醒他要有跟江牧“相親相愛”的心理準備。
結果沒想到——
梁冬西這會兒終于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接道:“結果沒有相親相愛?”
“不要說是相親相愛了,你們倆……”鄭方同志一臉的納悶不解,“簡直是從頭相殺到尾啊!”
不過,說到相親相愛什麽的,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跟江牧反映的問題,眼下就委婉地跟當事人提了出來。
當然,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眼前這位當事人在麥麸這個問題裏,毫不誇張地說,那可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以前在竹苑三天兩頭就被拉一次郎配,他什麽樣的cp粉沒有見過?
——小場面,都坐下。
于是這會兒理解到鄭方的意思後,梁冬西的态度淡定得不得了:“這也沒什麽吧,反正她們都是鬧着玩的,又不是真情實感。”
鄭方聽了卻還是有些不放心:“……真的不介意?不是在跟我逞強吧?”
“真沒有啊……”
聽着這種老媽子的語氣,梁冬西無奈又好笑:“話說,介不介意這種問題,與其問我,難道不是更應該去問江哥嗎?”
要知道江牧自從出道以來,配過的粉紅向感情戲簡直少得可憐,粉絲三天兩頭都在調侃他是不是患有情感缺失症。
這樣想着,梁冬西嘴角勾起一絲調皮的壞笑:“我大膽猜測……他怕不是長這麽大都還沒談過戀愛吧?”
“實不相瞞……”
鄭方同志嘀咕着,神神秘秘地湊上來:“你猜對了。”
一時間找到了共同的樂趣,兩個成年男人幼稚地嘻嘻哈哈成一團。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江牧下樓了。
涼飕飕的目光從排排坐的兩人身上掠過。
“……”
餐桌邊的歡聲笑語,在求生欲的驅使中秒速噤聲。
鄭方快速坐直身子不再交頭接耳,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那什麽,你還有臉笑江牧?他沒談過戀愛,你又能談過了?”
他說這句話本來是想為某位大少爺努力挽尊一把,卻沒想到話音剛落,背後某兩道眼神的溫度瞬間更降了幾分。
梁冬西卻毫無察覺,依舊一派理直氣壯:“怎麽沒談過?我當然談過了,我可是過來人!”
拉開椅子的聲音尖銳地劃過地板,江牧面無表情地在對面坐了下來,語氣冰冷一字一句:
“食不言。”
——
房子裏只剩下梁冬西跟江牧兩個人。
江牧的新專輯已經錄制得差不多了,只剩一點後期部分,今天在家休息,同時也為廣播劇先做好準備。
鄭方大叔則是在給他們倆大致交代完情況後就早早出了門,他要跟錄音室那邊做好工作交接、和其他幾個角色CV聯系、配合接下來幾天的彼此行程、與廣播劇工作室官方那邊定下具體安排……總之今天有一大堆事要忙活。
相比起來,只用在家負責熟悉臺本的兩人則要輕松許多。
梁冬西趴在沙發上,沒多久就翻完了整個故事。也是到這時,他才總算弄懂了鄭方口中所謂“從頭相殺到尾”是什麽意思。
這的确不是一篇戀愛小說,而是個懸疑向的故事。主要角色有三名,包括一對兄弟——原朱、原青,還有粉絲給梁冬西選定的角色——暗鴉。
江牧的角色是兄弟中的哥哥原朱,整個故事以他的視角展開,在廣播劇中也是理所當然的重頭戲,絕大部分旁白都是經他口述。
劇情梗概并不複雜,背景設定在架空的古武時代,原家兄弟自幼孤苦相依為命,後拜入當代正道名門第一大派玉華門,擠進了最為艱苦嚴苛的暗影堂。
身為影之主的暗鴉性格乖戾怪僻,殘忍無度,每每罰起手下的弟子從不手軟,可謂讓兄弟倆吃盡了苦頭。
如果單是原朱自己也就忍了,可弟弟原青自小體弱多病,眼看在暗鴉的動辄惡意刁難中每況愈下,最後更在一次罰跪淋雨後患了傷寒。原朱當時恰好出任務在外,回到門派遍尋弟弟不得,結果被素來對自己兄弟多有照顧的大師兄告知,原來暗鴉讓人拿麻袋一裹,把本就奄奄一息的原青抛下了山崖……
想當然耳,從小對唯一的弟弟疼愛有加的原朱,自此對暗鴉恨之入骨,滿心想要寝其皮食其肉為弟弟報仇,卻苦于差距懸殊,只好忍字頭上一把刀,努力提升實力伺機而動。
而就在此後不久,江湖上接連發生數例中小幫派的滅門慘案,手法極其殘忍,一夜之間全門上下盡皆橫死,滿地只餘斷肢殘體,慘不忍睹。
眼看人心惶惶,幾大門派合作商讨計策後達成共識:這幾樁慘案,極可能都是出自域外魔教魇羽宮的手筆。
傳聞這魔教近數年來一直蠢蠢欲動想要入侵中原,手法之慘無人道也符合他們長久在外的名聲,而且最重要的是,落難那幾派中全門死無全屍,只有身為一派之主的掌門是例外——幾個掌門都是被釘在門派大匾上,割斷四肢筋脈,血竭身亡。用以釘穿他們四肢軀體的工具,不是刀叉劍戟,而是羽毛。傳聞那是魇羽宮內養的一種烏鴉,翼羽剛硬鋒利可比鋼鐵,穿筋碎肉不在話下。
沒過多久,幾大門派決定聯合征讨魇羽宮,正道魁首玉華門擔任個中領袖,暗鴉帶領影衛傾巢而出,原朱自然也在其中。
由于對暗鴉抱有深仇大恨,路途中間,原朱緊緊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卻不料恰巧發現暗鴉形跡可疑……經過一番鬥智鬥勇,原朱找出了對方身為魔教卧底的致命證據。
暗鴉很快被合力捉獲,衆人廢其修為、斷其筋脈、剜舌挖眼,拿來先前幾大遇害掌門身上的鴉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随後便扔在了野間路旁,任其自生自滅。
大仇得報的原朱只覺心下空茫,唯一的親人離己而去,征讨魔教這種事,他一個小人物更是無甚作為,幾番考慮後便想離開玉華門,塵埃落定,獨渡餘生。
做出決定後,原朱也沒多猶豫,當日就去找了堂內自己最信任的大師兄說明意向,不巧對方剛好外出不在,原朱便在房中等人回來。
結果,就在等待的過程中,不經意一轉眼,某樣完全出乎意料的物件一角,如驚雷霹靂倏然刺入眼間——在角落的炭火暖盆中,赫然竟有半根黑色鴉羽的殘渣。
衆所周知,出自魇羽宮的鴉羽堅韌比鋼鐵,刀砍劍劈都難有損壞,只有靠火燒才能銷毀。
原朱幾乎懷疑自己眼花,腳下踉跄着撲近看去,卻在那片鴉羽邊上看到了另外一樣東西,那是張燒得只剩下一小角的紙片,上面隐約還能看出零星幾個字。
“勿要打草驚……”
盡管只有幾個字,卻也足夠了。因為這種筆跡,他再熟悉不過。
正是弟弟原青的字跡。
原朱徹底怔立當場,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開門聲。
……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大概算是半開放式結局。
原青到底是不是幕後BOSS,原朱的下場會是如何,這些都任由讀者自己想象,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點是——
暗鴉同志就是個百分百純種的炮灰。
他如果真是魔教中人,充其量就是一顆棄子;如果是被栽贓陷害,那他就是個背鍋俠……而且本身人品貌似也不太行,說白了就是又蠢又壞。
“啧啧啧,居然給我選了這麽個角色……”
梁冬西連聲感嘆,揚起腦袋跟沙發另一頭的江牧搭話:“看來你家粉絲果然是不太喜歡我。”
跟他懶洋洋趴在沙發上的姿勢不同,江牧整個人坐得一絲不茍,這時聽到聲音,從劇本中擡起目光撩了他一眼,而後拿出手機鼓搗了幾下,朝他遞過來:
“再說一遍。”
——啥?
梁冬西努力朝他手機屏幕上望去。
……開錄音是什麽操作?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說的話,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這有什麽不敢說的?
梁冬西吐字清晰言之鑿鑿:“你家粉絲肯定不喜歡我!”
江牧把手收了回去,指尖在屏幕上一頓操作,不知道在幹什麽。
梁冬西忍不住好奇,湊近過去看了。
界面顯示着豐葉平臺的公衆版聊頻道,江牧在發賬號的動态更新。
——
“每日一蠢。”
[來自@木之将死 分享的音頻]
吵架
江牧這條動态一發出去,評論數瞬間開始爆炸式飛漲,在接連幾十條無意義搶樓後,後面的評論終于把關注點放到了音頻裏的那句話上。
“……木大快把小哥哥搖清醒一點,是什麽讓他産生了這麽可怕的誤會?”
“我賭五毛錢是木大在他面前帶節奏了。”
“心機木←←”
“成天挑撥粉絲關系!幹脆改名叫鈕钴祿·木之将死吧!”
……
随手劃過幾條評論,江牧沒再繼續往下看,瞥了眼時間後,他頭也不擡地不假思索道:
“去燒午飯。”
——語氣非常自然,幾乎帶着點理所當然的意味。
梁冬西聽了卻沒有動作,只是一臉無辜地看着他:“我身上有哪一點讓你産生了我會燒飯的錯覺嗎?”
從某種程度上講,如果他會燒飯,一開始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有那麽幾秒鐘,整方空間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兩人面面相觑,相顧無言。
“……算了,我來點外賣吧。”梁冬西率先放棄了這種無意義的眼神溝通,“你想吃什麽?”
然而這個提議被江牧第一時間矢口否決了:“不要外賣。”他嫌棄滿滿地皺着眉頭,“不衛生。”
“……”梁冬西不想跟這種嬌生慣養難伺候的大少爺一般見識,耐着性子,“那你想怎麽辦,出去下館子?這附近都是些小飯館小吃攤,跟外賣差不了多少。”
梁冬西在三十一區這邊住好幾年了,對附近的飲食結構再熟悉不過。
不過很顯然,這第二種選擇也不在江牧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想了一會兒:“把鄭方叫回來——”
梁冬西聽到一半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人家是你的經紀人,又不是保姆……”
專門把人喊回來燒頓飯又趕出去,怎麽虧他說得出口?難道以前鄭方大叔在他身邊都是過的這種日子?不容易啊!
眼看他一臉唏噓地連連搖頭,江牧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住,下颌線條微微繃緊,面色沉了下去。
梁冬西無所察覺,顧自嘆了聲氣:“其實我之前就想說了,按你的條件,何必簽給豐葉呢?還得纡尊降貴住到三十一區來……完全可以找個更好的平臺嘛,比如竹苑——”
一聽到那兩個字,江牧眸光驟冷:“竹苑有什麽好?”
提起曾經的老東家,梁冬西純粹只是順口,這會兒被他語氣一沖,頓時愣了下:“……好像也沒什麽差的吧?而且他們總部在第七區,你住那兒肯定會比這邊更适應一些啊。”
江牧神色莫測地定定看了他數秒,随即轉過眼去,沒有說什麽,只是語氣涼涼地哼了一聲。
……這麽一副瞧不上眼的态度是怎樣,他跟竹苑結過梁子嗎?
梁冬西沒再深究:“不喜歡竹苑也還有其他選擇啊,比豐葉條件好的直播平臺可多了。”他說着又想起了對方這幾年來迷得不行的職業路線,忍着笑調侃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三十一區有什麽寶貝,勾得你舍不得走呢——”
江牧突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盯着他:“說夠沒有?”
“……”不知怎麽,被他這麽直勾勾地盯着,梁冬西莫名開始覺得心裏發虛,直覺地想轉移回到最初的話題去,“呃、那個、所以、歸根到底、午飯——”
“我去燒,行了嗎?”
江牧徑直打斷他的話,轉身朝廚房走去。
“……”
梁冬西默默窩在原地,納悶地瞅着他的背影。
……幹嘛突然這麽兇?
而且——
臉紅個什麽勁兒啊?
自己剛剛說了什麽很過分的話嗎,至于讓他惱羞成怒?
百思不得其解,梁冬西幹脆抛開疑問,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劇本上。之前鄭方交代過他,雖然不用把臺詞背下來,但至少要熟讀,到時候念起來不能磕磕巴巴的。
更何況現在午飯有了着落,沒有後顧之憂的梁冬西就此專心致志地開始讀起自己的臺詞。
不過,就在大半個小時後,這種悠閑輕松的心态很快戛然而止。
梁冬西圍着餐桌繞了一圈,又不信邪地進廚房掀了遍鍋碗瓢盆,最後指着桌上那兩碗白粥,滿眼匪夷所思:
“……就吃這個?”
江牧坦然入座,神情冷靜淡然:“我只會燒這個。”
“……”
花了老半天功夫終于接受了那碗白粥就是自己的午飯這個殘忍的事實,花生米小菜什麽的是不指望了,他拈着勺子嘗了一口——
很好,甚至連半勺糖都沒有加。
好不容易從冰箱裏翻出了一罐蜂蜜跟一盒肉松,勉強把一碗粥咽下肚,兩人擱下勺子,對視三秒鐘,再次雙雙陷入沉默。
“……”
梁冬西努力忍住仰天長嘆的沖動。
現在知道份量不夠了,之前為什麽就不能多燒一點?怎麽說也是兩個成年男人的飯量,這麽小小兩碗是喂雞仔嗎?
梁冬西認命起身,泡了兩人份的水果麥片,又翻出一小袋吐司,勤勤懇懇給抹上了花生醬。
江牧大概也是覺得心虛了,全程安靜如雞,給什麽吃什麽,好歹沒有挑三揀四。
最後終于填飽了肚子,梁冬西只覺得滿滿的心累。誰能想到,忙活半天到頭來,結果還是變成自己在伺候他!
由于午飯過程過于不愉快,深覺基本生理需求被虐待的梁冬西氣憤難當,接下來一整個下午都沒搭理過江牧。
——
傍晚時分,在外頭兢兢業業奔忙了大半天的鄭方剛回來,第一眼就看見兩人各自坐在沙發兩頭,彼此中間十分刻意地隔開老遠,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站在玄關處等了五秒鐘,兩個腦袋依舊一聲不吭地埋在劇本裏,沒一個要擡起來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默默體會着整方空間裏隐隐緊繃的氣氛,鄭方同志試探着開口:“你們……餓了沒有?晚飯想吃什麽?”
不料他話音剛落,下一秒鐘就被江牧瞬間直直刺過來的冰冷眼神給唬了一跳。
……這是什麽敏感話題嗎?
他迷茫地還來不及細思,另一廂原本對一切動靜充耳不聞的梁冬西也突然活絡過來,整個人呼啦一下蹦了起來:
“鄭哥回來啦!鄭哥賽高!給鄭哥打電話!”
眼看他興沖沖地過來推着自己朝廚房走,鄭方覺得疑惑又好笑:“……這是怎麽了,”往身後瞥了一眼,他壓低聲音,“跟他吵架啦?”
“誰呀?”梁冬西一邊研究着給他系圍裙,一邊搖頭晃腦地裝傻。
“……”
仿佛有種在看少兒劇場的即視感,鄭方努力憋住笑,決定專心做飯,不去幹涉這倆小學雞之間的糾紛。
整個進餐過程罕有的安靜,梁冬西呼啦呼啦掃蕩完兩碗飯,這才滿足惬意地長籲一口氣。
鄭方看他面上神色不再像先前那麽別扭,這才提起正事。
“我跟負責《鴉青》的廣播劇工作室那邊談過了,其他角色的聲優都已經定好,配原青的人是'冕君',幾年前跟你有合作過一次。”
最後一句話是朝江牧說的。
江牧抿了一口湯,頭也不擡:“沒印象。”
“……其實我也沒印象了,虧他們還記得。”鄭方聳聳肩,繼續往下說,“錄音棚那邊先錄其他人的part,大概得花兩天時間才會空出來給我們。小梁你自己沒有經驗,到時候就跟在江牧邊上和他一起錄。”
梁冬西乖乖應下了。
“然後弄了個聯系群,雖然加不加好像也無所謂,不過我等會兒還是把你們倆拉進去吧。”鄭方拿出日程表翻了翻,“——對了,還有一件事。”
“工作室那邊說你們三個主角能不能一起合作直播一次,彼此之間互動互動,也算是打個宣傳,最好能開攝像頭露個臉。如果答應的話,明天他們會把這個消息和角色聲優陣容一起發出去。”
“不要。”
梁冬西對此當然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理由順口而出:“我是來賣聲的,沒說過要把臉也搭上啊。”
之前誤入江牧直播間攝像頭那次純屬意外。
聽他這麽說了,鄭方還沒給出反應,對面座位的江牧卻頓時臉色一黑瞪了過來,皺着眉頭斥責道:“一天到晚口無遮攔,又在胡說八道什麽?就你那身板有什麽能賣的?”
梁冬西愣了兩秒鐘,立馬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聲!後鼻音!”
他本來就忍了一下午的氣,現在這家夥還這麽莫名其妙來找茬,忍不住叭叭叭開怼了:
“我們江牧大神成天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黃色廢料啊?幹你們這行不該對發音很敏感的嗎?這都能聽錯?你可真是怠惰啊!”
江牧微微沉默了下:“……什麽時候我說一句你能不對回來三句?”
梁冬西毫不怯場,反唇相譏:“等你學會做菜的時候!等你學會做菜的時候!等你學會做菜的時候!”
——三句是吧,就對三句給你看。
江牧眉眼間難得有些無奈的神色,再開口時語氣緩和了幾分:“也不怕把舌頭咬了。”
“不怕不怕就不怕!”
——
在餐桌上打贏一場硬戰(x)後,梁冬西被拉進了鄭方口中的那個群組,不過裏面的成員都在跟江牧套近乎,并沒人搭理他,他也就識趣地沒有多bb。
而且江牧今天晚上是有直播安排的,省得影響人家工作,他就幹脆自己回房間念劇本去了。
可不到半小時,鄭方就聽到了他再次下樓的聲音,轉頭循聲看去,便見他停在樓梯口的位置,正一臉郁悶糾結地巴巴望着自己。
梁冬西用口型無聲地問他:我能過去嗎?
鄭方看了眼江牧的方向,今天開了攝像頭,但自己所處的角落不在拍攝範圍內,從樓梯口走過來,應該也不會被鏡頭拍進全身。
于是他點點頭,朝他招了招手。
梁冬西啪嗒啪嗒跑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直播間觀衆敏銳地聽見這番動靜,又看見從攝像範圍裏掠過的半個身影,彈幕果然瞬間炸了開來。
“剛剛是東西南北嗎?”
“小哥哥過來了!”
……
鄭方有些無語地看着屏幕上彈幕的實時反應,壓低聲音問他:“怎麽了?”
他剛問了這麽一句,那些觀衆都跟長了千裏眼順風耳一樣——
“小哥哥不要在後面跟經紀人大叔說悄悄話哦!”
“sdd,有什麽悄悄話過來跟木大說。”
“木大把游戲聲音關小一點嘛!”
……
從來不看彈幕反饋的江牧當然沒有如觀衆所願把游戲聲音關小,只是冷靜自若地操縱角色換了個地圖,不過十分湊巧的是,這張地圖的環境是個深夜幽谷,沒有什麽bgm。
整個房間頓時随之安靜,屏幕上各種彈幕刷的速度都明顯慢了下去,好像都在屏氣凝神等待着某個聲音。
梁冬西把手上的劇本遞給鄭方,小聲回答:“這些臺詞我念不好……”
“臺詞念不好!聽力滿分的英語課代表在此!”
“666666”
……
鄭方看着彈幕上的全屏狂歡,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幹脆放棄了悄悄話嘗試,恢複正常音量:“什麽臺詞?”說着伸手接過劇本。
“就是我用記號筆劃起來的那些,”梁冬西一攤手,“怎麽念都不對勁。”
鄭方朝那些臺詞一看,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幾乎全都是罵人的臺詞。
暗鴉這個角色在劇情裏是個喜怒無常的古怪性格,很多臺詞的标注都要求語氣“陰陽怪氣”、“尖酸刻薄”……也難怪梁冬西搞不定。
不過鄭方倒并不覺得難,他朝攝像頭前江牧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現成的榜樣不就在面前嗎?你學學他平時說話那德性。”
梁冬西努力回憶體會了一陣子,終究難得其精髓:“怎麽學啊……”
鄭方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要不然你幹脆直接去問他吧?讓他給你念一遍,你照着學。”
他這句話說完,彈幕上直接瘋了。
“助攻好評。”
“沒毛病,直接問木大!”
“小哥哥快過來呀!”
對于這個直播間觀衆喜聞樂見的建議,梁冬西卻頗為遲疑。按理說,直接問江牧的确是最方便的,可是……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過去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甩臉色給江牧看,而就在不久前,他還跟對方吵了一架——甚至吵贏了。
現在他又要巴巴過去求助?
……好像顯得臉皮太厚了一點。
鄭方看出他在猶豫什麽,忍着好笑:“之後配音你還要跟他一起呢,遲早都要問他的。”說着他湊近過來,以只有彼此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耳語道,“現在當着直播間觀衆的面,至少他态度會好點。”
……有道理。
私底下問的話,要是江牧記仇故意刁難他,豈不是自找罪受?
梁冬西被說服了,抓着劇本蹭的站起來,雄赳赳氣昂昂地向前走去。
彈幕上啊啊啊成一片。
“小哥哥過來了!”
“矜持。大家矜持。”
整個直播間的觀衆們矜持地看着鏡頭邊角的半道身影漸行漸近、漸行漸近,然後突然一個急轉彎——
梁冬西路過江牧身後,給自己倒了杯水。
鄭方:“……”
屏幕上的彈幕有一瞬間的停滞。
“來人啊,把朕的速效救心丸呈上來。”
“還有這麽玩的???”
“東西南北你去哪!?”
……
梁冬西默默喝完一杯水,第二次路過江牧身後,又去拿了個蘋果。
但由于吃完晚飯不久不覺得餓,第三次路過,他又把蘋果放了回去。
這麽一來二去,直播間的觀衆都被磨得奄奄一息。
“哎喲看得抓心撓肺急死我了_(:з」∠)_”
“本按頭小分隊真想順着網線爬過去執行正義_(:з」∠)_”
“小哥哥臉皮太薄了,木大你主動一點叫住他會死嗎_(:з」∠)_”
“氣人主播_(:з」∠)_”
……
等到第四次嘗試,梁冬西已經想不出來還有什麽東西可以拿了,終于在走過江牧身後時,悶聲嘀咕道:
“……此時有一位不知道該怎麽念臺詞,但是走路姿勢十分嚣張的靓仔,從直播間默默路過。”
“……”
江牧握着鼠标的手一抖,屏幕上的角色吧唧掉進了陷阱裏,當場GG。
後面的鄭方直接笑趴在了沙發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請對你家經紀人做一個盡量客觀的評價。
江牧:蠢鈍如豬。
鄭方:……我不服!我只不過問了一句晚飯想吃什麽!
江牧: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你何用。
告白(xx)
看着梁冬西的衣角再次從鏡頭飄過,直播間裏2333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