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部分·09
“郡主,咱們這是去哪?”
昭瑜跟着李明卿從焦家出來,從平津口走到了華津口這條寬闊明朗的大道上,李明卿絲毫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随意走走。”
昭瑜點頭,眼裏不由蒙上了一層憂色。
或許是郡主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或許是因為焦家的事情太慘了,她知道郡主心裏不開心,哪怕郡主什麽也不說,看上去也如往常一般。
“香寒姑娘?”
不遠處有個聲音傳來,昭瑜順着那個聲音地方向一看,那個被喚作香寒的女子緩緩地回過身,一絲恬淡的笑意在那張鵝蛋臉上綻開,紫色的衣衫襯得整個人柔和極了。
随着她轉頭,頭上的珠釵也是柔柔得擺起來。
香寒面色有幾分詫異:“風公子?”
“你身體可好些了?”
“多謝風公子挂懷了,我中的毒已經解了,聽說華津口這邊新開了一家綢緞莊,我才帶着身邊的小丫頭出來看看,順道再散散心。”
昭瑜看着那個叫做香寒的女子,心想道——好看是好看,只是在大街上對着男子笑得如此——如此花枝亂顫的,只怕不是什麽良家女子。
李明卿的腳步放慢。
風棠?
“郡主?”
昭瑜看過去,那個背着身子與香寒姑娘說話的男子,看上去十分單弱,單聽聲音倒是覺得十分謙和,不知正面看上去又會是什麽模樣。
風棠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中毒。”
他說什麽?
中毒?
李明卿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風棠。
香寒微微垂下眼眸,笑容有幾分疏離與失落,紅塵女子身不由己的悲苦随着那笑容一點一點地傾灑而出:“是我命該如此,能活下來實在是僥幸了。”
這一點悲苦尤其讓人憐惜。
“我已經知道下毒的是什麽人了!他是——”
忽然,幾步之外的馬兒驚跳起來,帶着車上的貨物向這邊俯沖下來。
昭瑜想要拉着李明卿,卻被車上橫甩出來的貨物撞到了一側。
“啊——”昭瑜摔到地上,眼前一黑——
待反應過來——
糟糕!
她家郡主還站在那裏——
李明卿略一恍神,驚起的駿馬朝着這個方向沖撞過來,忽然被人攔腰帶起。
那人腳下的步子橫掠出去一丈遠,她驚魂未定,擡眸看去,卻發現沈孟正看着自己。
她的臉頰微微發紅,薄薄地在她細致的皮膚上暈染看來,宛如日出時分幾絲雲淡風輕的朝霞,并不奪目,卻偏偏惹人留戀。
他隐隐約約嗅到她若有若無的體香,沿着他的鼻翼瞬間便深入肺腑,百轉千回,纏住了他。
他的心陡然一顫,環住她的腰的手緊了又松。
他站定,松手,動作行雲流水,一個飛身拉住馬兒的缰繩,白馬擡蹄,幾乎踢到了眼前的人,風棠擁着香寒,猛地往路旁一摔。
“郡主——你沒事吧?”昭瑜緊張地跑過來。
李明卿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我沒事。”
背後驚出了一層冷汗。
沈孟蹙眉,回過身對上李明卿一笑:“好巧啊郡主。”
李明卿認真地打量着他:“是的,很巧。”
真的是巧合嗎?
風棠扶起摔倒在地上的香寒:“你怎麽樣?”
“嘶——”香寒的手掌擦出了一行血珠,延伸至手腕處,明明是小傷看起來卻慘痛異常,香寒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當真是我見猶憐。
風府跟着風棠的随從和馬的主人起了沖突,大聲訓斥:“怎麽連只畜生都管不好!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麽人嗎?”
那車夫瑟縮着身子,擺着手道:“不知道啊!官爺!這馬兒一向乖得很,不知為何就發了狂了!”
“我看你就是存心要害我們家公子!”随從舉起了拳頭,一手拎着車夫的襟口。
“官爺——冤枉啊——”
“冤枉什麽冤枉!”
風棠面色冷了幾分:“阿大。”
随從即刻恭敬道:“公子。”
“你去備車,我們送香寒姑娘去醫館。”
香寒縮了縮身子,讓身邊的小丫鬟扶着她,凄然道:“還是不用勞煩風公子了。”
“不是勞煩,是我應該做的。”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不遠處傳來了扭打的聲音,不多時,一個身着石青色官服,頭戴官帽,腰間配有長劍的捕快,擰着一個面色黝黑的人的胳膊走了過來。
“過來!老實點!”被束縛的人掙紮着想要逃脫,捕快的手上加了五六分的力度,疼得他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卻沒有吭聲。
“焦師兄?”
“關捕頭?”
沈孟和李明卿同時出聲,焦山擡起頭,看到了李明卿仿佛不曾相識一般,圍觀的人越發多了起來。
捕頭關長飛道:“就是這個人,他剛剛經過了這匹馬,對馬動了手腳,馬兒才發狂了,被我逮個正着。”
焦山看着風棠,目光如霜,周遭一片冷寂,只是深深地剜了風棠一眼,便把眼皮垂下。
沈孟眯起眼睛,細細思忖,關長飛是官府的人,又恰巧經過這裏。
這個世界上巧合不少,但更多的巧合是有意為之。
關長飛厲聲道:“焦山,你我都是舊識了,你還是老實招了吧。”
“招什麽?”焦山站直了身子,神色淡然。
“你對那匹馬動了手腳,我分明看見了。”
“我動了什麽手腳?”
衆人看着關長飛,關長飛一時語塞,他動了什麽手腳?
“既然關捕頭說不出來,僅憑關捕頭一個人的說辭,不僅不能把我帶到官府,就連這樣扣着我,都是不合理的。”
“你——”關長飛勃然大怒,一只手猛然抓起焦山的脖領子,另一只手舉起來握拳,憤怒的目光逼視着他。
焦山閉上眼睛,整個人沉寂得像是一塊石頭,嘴角浮起一絲冷淡的,諷刺的笑意,不僅全無畏懼,甚至還在期待着那重拳落下來。
他緩緩睜開眼,看着關長飛。
關長飛慢慢松開手,指着焦山居住的方向:“滾——”
焦山在衆人的議論和詫異評點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平津口。
“師兄——”李明卿張口。
那個背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過頭,只是微微側過臉說道:“郡主,我叫焦山。”
一句話,六個字。
像在兩個人中間劃下了一道巨大的壕溝,同門之誼不在,他們是身份有別的人。
短暫的失落被她迅速地斂藏起來,李明卿轉過身,看見沈孟仍舊站在不遠處。
“我記得你。”李明卿向這邊走了一步,“當年師兄砍傷石俊生時,就是關捕頭羁押了我師兄。”
關長飛看了一眼沈孟和李明卿,轉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走了兩步回過身,看着他們:“一起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