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不起
女面試官：“馮小姐，和你交談很愉快，你可以回去等我們的電話了。”
對方溫暖的微笑讓她心安下來，她也禮貌的告別，退出房間。
大廈頂層內的大屏幕一片暗黑，她走了，男人放下控制器，抓過長幾上的舊魔方，借着窗外返入的霓虹旋轉起來。
記得高考結束那天他和爸媽剛剛回家，樓上就傳來一陣争執和哭泣聲，聽聲音像是秀城所在的四樓傳來的。
怎麽可能，樓內要論家庭合睦就是秀城家了，要論最不和睦的就是他家了，好在最近幾年他出色的成績讓父母刮目相看，加上繼母生的小弟功課在他的輔導下有了進步，家裏倒有了幾分其樂融融的意味。高考一結束明子爸爸難得大出血一把，訂了機票，打算全家去海南玩。
許家明因接到美國波士頓某著名大學的offer和一等獎學金和其他被國外名校錄取的學生一起，成了一中的明星，可從海南回到蘭島的明子并沒有在校園的宣傳欄中看到秀城的名字。
他發瘋的跑出學校，拿出口袋中僅有幾十塊錢，塞給出租車司機。車飛快的行駛着，果然比公車快了許多，到了小區樓下，他一步三個臺階上了樓，咚咚敲着秀城家的房門。
開門的卻是秀城媽媽，“呵，明子啊，秀城她不在。”
許佳明打量着她，雖面上依舊禮貌，可難掩憔悴，看來那天他沒聽錯，秀城家出什麽事嗎？
“阿姨，馬上可以查分報志願了，她去了哪？我有事......”
“她去了她二姨家，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瞞你，她背着我放棄了投考國外大學。這孩子唉。”
許佳明不知道怎麽離開秀城家的。
他又欣喜又哀傷。
他并沒有細問秀城媽媽秀城為什麽放棄這麽好的機會，他自信中間會有他的因素。
回到家，關緊房門，他撥通了秀城的電話，她已知道他被國外大學錄取的消息，電話中聲音冷淡，他卻帶着欣慰合上電話。
和正忙着張羅酒席慶祝的爸媽打了聲招呼，急匆匆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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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汽車上的旅途絲毫不苦悶，連前排嬰兒尖銳的啼哭聽起來都那麽悅耳。他時而摸了下口袋中的東西，是個漂亮的絲絨盒子，裏面裝着一只綴滿水晶珠子的香蕉發夾，“施華洛士奇家的水晶呢，蕾絲亮片都是進口的，全手工制作，啧啧，送女朋友最對頭不過了，限量的，全市你找不到第二個人戴着它。還有，售後不必擔心，珠子掉了什麽的我們公司免費提供鑲嵌......”
奧數比賽過後，學校給他的獎金，一半用來給弟弟買了學習機，一半給秀城買了發夾。
蘭島最高級的商城裏，借着午休時間，許佳明在這個頭飾專櫃選了這只孔雀藍底的香蕉夾，導購員很熱情，他看着她将夾子在腦後比量着，想象着秀城戴上它的樣子，她的頭發又軟又滑，配上它紮上馬尾一定漂亮極了。
導購收好付款單，笑眯眯的将禮盒遞給他，一身寒酸的中學生，想不到這麽大方，給小女友買小一千的發夾眼睛眨都不眨。
發夾他藏在枕下有些日子了，如今終于有機會了。男孩按壓着幾分激動，一遍遍在心裏演練如何向女孩子開口。
她還不知道他專門趕來，所以快到地方時，他才用戲谑的語氣給她打了電話，而她竟真的來汽車站接他了。
穿過喧鬧的人群，秀城向他走去，他正四顧尋找她的身影，雪白的襯衫挽着袖管，深藍的長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裝扮在他的身子卻穿出了幾分飄然出世的味道，周圍再紛亂的環境似乎都與他沒有任何幹系。
她抿了下唇遠遠的向他擺了下手。
他注意到了她，略帶羞怯的一笑，眼中滿滿不再掩飾的愛慕。
兩人并排走在街邊，如茫茫人海中一點亮色，不時有經過的行人暗暗打量眼這對璧人。
他忐忑不安，甚至不敢看她，除了學校共同上下學，他們從未以其他方式見過面。而現在，在不熟悉的城市，女孩子一個人來接他，邀他同去吃飯，他們，多像一對情侶。
路邊的肯德基餐廳，他點了和她一樣的套餐，還搶着付了賬，他太窮了，對這種學生經常流連的快餐店他并不熟悉。不過點一樣的套餐，自然因為他想感受秀城所感受的滋味。
草莓聖代，甜的好膩，不過看秀城吃的坦然，他也感覺定是自己的問題。
“秀城，為什麽你要放棄投考美國的大學？”
“你以為呢？”往口中塞了根薯條，帶着一絲挑釁，秀城頭也不擡的反問。
他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心中升騰起莫名恐懼，他似乎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而接下來秀城的話無疑一點點證實了一切。
“爸爸在外頭有女人了，早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媽媽一直瞞着我。還要我投考到他所在的城市去。”
“我無意中知道了，于是，本應該寄出的文件，我偷偷藏起來了。”
“你呢，怎麽想着報考國外大學。”秀城挑起聖代上大塊的草莓，仔細的打量着避免視線與他相遇。
“我，”明子糾結的舔了下唇正欲回答。
“呵”秀城小口咀嚼着，豔粉的唇和剛剛吃進入的草莓一個顏色以，她輕笑，“不會為了我吧。”
“......是的，你不高興麽？”他的聲音裏甚至飽含着一絲哀求，秀城的語氣正将朝他預想最壞的一面倒去。可他還是掙紮着，“我只是想給你個驚喜”。話已說的再白不過，何況這幾年的相處，冰雪聰明的她感覺不到他的心思嗎？有些手忙腳亂的，他從口袋中翻出那只禮盒。
“你看，我選了好久，秀城喜歡嗎？”許佳明打開盒蓋，讓她看，他有些慌了。
女孩子面無表情的接過來瞟了眼，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有你這樣的同學加鄰居，我真是幸運。這麽多年，謝謝你的照顧。”秀城擺弄着那只發夾，晶光閃亮精美極了，內側打着某個品牌特有的标志，肯定不便宜，她輕輕把它放回禮盒中，合上，推回到許佳明面前。
“謝謝你的心意，我不好收下。”
“為什麽？”他問，聲音很僵，似乎下一刻就會爆發，“你不會不知道，我為什麽報考國外的大學？”
“你不說，我怎麽會知道？”女孩有些無賴的瞪了他一眼。
“那現在你知道了！”許佳明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手心溢出冷汗。
“是，你覺得我該感動？”秀城揉了揉眉頭似很苦惱的樣子。
“我已經決定放棄國外的OFFER，選擇國內的大學。秀城，你要報哪個大學，告訴我！”他突然感覺前路又現出光亮。
“你沒想到你這樣作的後果嗎？如果別人知道了，一定會贊你多偉大，可對我來說，你的作法只會給我帶來心理負擔。”
“一廂情願。”秀城盯住他吐出四個字，“你這幾年風頭太勁，膨脹過度了吧。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會因為你改變人生重要的選擇。”兩人平時最愛互貶，可今天不同，他聽得出她是認真的。
“何況，我們相處這麽久，經常一同上下學，可見我有什麽明顯的表示？許佳明，你不會覺得我家落魄了，你喜歡上我，就是我的福氣，我必須表現得受寵若驚？”
背後發涼，許佳明掙紮着剛要接口辯解，
“就憑你理科學年第一，收到國外名校的offer？你知道鋼琴十級是什麽嗎？可看得懂胡桃夾子？知道歌劇皇後是誰麽，哪個國家的？在我來到蘭島之前，這些都是我熟悉的。你從來不明白，我們在一個樓裏住着，卻屬兩個世界，當然，現在你擁有很好的跳板了，你完全可以在你的下一代身上作些努力！”
男孩低着頭，臉色青色一片，每一個字他都不敢相信是從她口中說出的。
許是感覺自己的話太過刻薄，“......對不起，爸爸的事對我打擊很大，若是我某些舉動令你誤會了，有了不該有的想法，怪我好了。總之，就這樣吧。”秀城緩了語氣疲倦的道歉，低下頭不看他，拿着小勺使勁的攪着已融化的聖代，一圈又一圈。
頭上血管突突跳動着，他腦內一片空白，擡頭瞪着她。
秀城将頭偏向一邊看向窗外經過的人們又低聲說了句“對不起。”伴随着動作，腦後如水般的馬尾掃過秀麗的側臉，瑩白芊細的手指撐着額，畫似的讓人着迷。她說的對，人家的一颦一笑，舉手投足都折射出優裕生活浸潤出的優雅美态，就算富貴不在，也不是他一個窮小子攀得上的。過去他真是犯賤！
從未感到如此的羞辱，他緊抿着唇，猛的把禮盒揮到了地上，轉身離去。
“哎喲我的天，現在的孩子怎麽素質這麽差......”鄰座的夫妻被響聲驚得站起來。
跟電視劇情節相似，一場暴雨伴着電閃雷鳴襲來，他不知道在雨中走了多久才找到汽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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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佳明永遠記得那次和秀城一起吃肯德基的感受，聖代又甜又涼，他嗓子澀的竟一句反駁的話也講不出。
當時他們還是太年輕了，那樣驕傲狂妄，那樣崇拜自我犧牲。他掩住面，他怎麽就不多想想，就那樣輕信了她的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