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擊
夜黑風高、北風呼嘯。
張二牛覺得自己跟一旁地溝裏的老鼠差不多,晝伏夜出到處覓食,卻只能躲在陰暗之處,窺視着外間的一切。
當然,到底是與老鼠不同,這不是他的生活習性,而是為了達到目地暫時不得不做的蟄伏。
街角,他蓬頭垢面啃着已經發酵變質的窩窩頭,身旁一根破舊的竹竿,看似與長年的乞丐無疑,但若是仔細打量他,隐隐會發現他再怎麽佝偻身子,那腰背一處總是挺直的,有經驗的行家或是長年行武之人,應該能猜出那腰背處其實是一個堅硬的東西綁着。
“媽裏個巴子,老子這幾日躲在家裏都在發黴了……”一陣陣大聲且粗魯的咒罵聲及刺耳的笑聲響起,顯然是喝醉了的大舌頭音,打破了夜色下街坊的靜谧。
“就是!那兔崽子肯定是被我們打怕了。”另一怕往地下啐了一口道:“老大也真是的,膽子那樣小,我們怕什麽,出了什麽事那杜爺總歸會替我們抗着的,要不我們也一口咬死他……”
“去你媽的,你個找死的……杜爺也是你能說咬就咬的?”其中的老大一個大耳瓜子打過去,罵道:“跟着老子你憋屈了?要不是老子罩着你,就憑你……早死了個十七八回,而且還是死得透透的了……”
“是小弟我糊塗了。”剛才抱怨的人被抽了幾掌,酒頓時醒了一半,連忙上前讨好的又是認錯,又是上前要攙扶。
幾人之間互相罵罵咧咧、谄媚求饒,漸漸往四條胡同走去。
四條胡同有一個花兒洞,那是個私撩,裏面養着幾個私娼,雖然年歲有些大了,倒還是頗有些姿色,據說還是順天府那稱過來的。
“行了!這幾日,哥哥也曉得你們憋的狠了,可到底是不能太打眼喽!”三人中的老大,顯然是順氣兒了,他拍了拍一旁兩小弟的肩膀道:“現下裏都已經走到這地界,就去樂和樂和吧!”
上一次出事就是因着娼妓館內尋歡作樂,故爾他們三人對這等之地本能的戒備,可到底都是在外胡混的,無家無口的真讓他們做柳下惠那也是不可能的。
走到這處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其實打心眼裏他們自己也分辨不出,但不管如何,他們是不願再等了。聞言,紛紛架着自家老大,往花兒洞裏面鑽去。
張二牛早在聽到聲音就撿起旁邊的竹棍跟上,此時的他猶如暗夜裏的貓,炯炯發亮之下滿是對獵物的志在必得。
真是狗改不了□□!
緊嚼幾口将嘴裏還沒完全咽下的馍馍吞下,他慢慢繞至花兒洞的後院,察看了一下地形,便往後退開幾步,深吸口氣,頓時往前猛沖,借着沖力撐住竹竿,人影已經躍至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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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動作一起呵成,除卻一點兒響動,很快便歸于寂靜。
“嘿!這小子!雖然歪路子,倒也是可造之材。”寂靜中暗自響起一陣輕嘆般的贊揚,江義暗藏在一棵老槐樹的後頭,将張二牛的一日行蹤都摸了個透,此時對着那并不算矮的白土牆道。
自上一次他見識了張二牛的機靈之後,便對張二牛也起了興致,這一次世子一吩咐,他便于晨時就進了鎮子。
對自小便在江湖上跟着家中長輩行走、之後又到了成靖侯府跟着那些從戰場上退下的百戶、斥侯營裏的人混過一陣子的江義來說,他尋人、跟蹤人那都是一把好手。
從夜幕中現身,他對着那土牆上下打量了一翻、敲了敲牆壁後,因着落下一層灰便用手在鼻子處扇了扇,再擡頭看土牆上端因着破舊而露出的稻草,不禁啧啧稱奇道:“牆體這般松散,裏面空心不說還都是些不結實的茅草,确實不能放倒鈎……容易打草驚蛇……好小子,用竹竿撐過牆這招……不曉得到了內牆有沒有摔死……”說到此處,他又側耳仔細聆聽了一會兒,又道:“啧啧!應該是還活着……有意思……”
說罷,就見他猛地向下一蹲,随後快速躍起,再見他便是用手在土牆頂端輕輕一借力,人便也消失在內牆裏。
直到天亮時分,花兒洞這邊才有了動靜。
“殺人啦!啊!”一大清晨,花兒洞的幾個娼妓按說都是要睡到晌午時分,但這一日,所有的姐兒都落起來,驚恐的來回竄着。
“是誰傷了我大哥!是誰方才用棍子打傷的老子……說!不說老子宰了這兩個賤貨……再鏟平了這兒。”兩血滿臉是血的男子,正是昨夜裏跟着老大來尋私娼的閑漢,此時他們頭上身上都是血污,手裏各人挾持了衣衫半裸、渾身淩亂的娼妓,抽出身上一直藏住的匕首,一會架在他們手裏的人質脖頸之上、一會又劃在胸前半個圈,嘴裏大聲威脅嚎叫道。
場面一片混亂,到底是私娼,老鸨子與龜公也不敢去報官,正來回急的跺腳指天罵地的發誓讨饒之下,門外邊的四賴子在觀看了混亂之後,連忙抽身往茶館處急奔而去。
“杜爺!不好了!是那三個閑漢又鬧出事兒來了。”四賴子這些日子挺好過的,杜爺那邊又給了他一些錢財,當然也是有任務的,那就是尋上次的那個小子,聽說那個小子命大傷一好就又出來尋死了。他這幾日到處的逛,沒瞧見張二牛,倒是知曉杜爺這幾日時常到茶館那兒聽書飲茶。
于是一大早的,當他看到熱鬧之後,便第一時間往茶社那兒沖去。
杜仲眼睛一眯,便猜到多半是那張二牛鬧出來的事,但這三個閑漢也是夠了,人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可這已經兩次在逛妓院的時候被刺襲,還能再蠢笨再倒黴些嗎!?
“沒有女人會死?”杜仲帶着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情緒,恨恨罵道。
當然會啊!您還不是因為女人而恨死那個張二牛嗎!?否則哪來那麽許多事!?
四賴子見他怒了,将身子彎得低了些。不過內心卻是默默吐糟。
杜仲冷冷的橫了一眼四賴子,四賴子的後腦勺感覺到一股涼意,偷偷斜瞟杜仲,發現他正望着他,不由的出了層汗,将腰彎得更低了,道:“他們哪能和杜爺比,一幫子混吃等死的閑漢罷了!”
“與你一樣?”杜仲涼涼的問道,随後冷冷一哼便起步離開茶室,徑自往前走去。
四賴子哪會在意杜仲嘲諷于他,他見杜仲擡腳,方向是花兒洞,便連忙跑到他的前頭狀似要為他帶路。
而等他們倆人到了花兒洞,花兒洞裏面已經鬧的不像話了,衙門捕快也已到了,那兩個閑漢被帶了出來,看到圍觀的不遠處,杜仲與四賴子正站在那兒,其中的一個閑漢就喊道:“他娘的,老子賤命一條,你們瞧着辦吧!”
他這一喊,便極像是因被抓不服而對着差役說的。
本就是大冬天的極冷,天寒地凍的将差役從燒着炭火的暖屋子拉出來抓人,本就是心情極為不爽,面對閑漢的猖狂,搓着手的兩個差役直接拿起殺威棒将他一叉,罵道:“瞧着辦?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自有官爺辦你!你就先吃幾天牢飯吧!”
這一段很快便掩了過去,但一旁的杜仲卻是鐵青着臉。
對于他來說,已經接收到了那個閑漢的隐隐威脅,不由眼底深處冒出幾縷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