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伺機
可是,世間的事情真是極易出乎人的意料。
對于張家來說,張家老爹與張二牛一起至鎮子上,原本是件極高興的事,可飛來橫禍總是讓人措手不及。
看着幾乎半死不活的張家老爹,再看着渾身都是傷的張二牛,張家大娘覺得天塌也不過如此。
“他爹,你怎麽會弄成這樣?”張家大娘腿都軟了,将張家老爹挪至床上躺好,又讓張大牛去請村子上的郎中,這才問道。
可張家老爹哪還說得出話,張二牛一臉悲憤的模樣,更是讓張家大娘擔心懼怕,道:“你們是不是惹到什麽人了?”不就是去個鎮子上置辦些東西嗎?還能惹到誰呢?
張二牛緊緊咬着牙齒,雙手也是握着拳抿着雙唇,最後突然跪在地上,道:“爹娘,兒子不孝,長那麽大除了給家裏添麻煩惹事非,就沒幹過一件正事,今日又連累爹……”話說到一半,委實說不下去了。
堂堂七尺男兒,因着舊日恩怨惹上是非,臨了卻是連自個兒的爹都要遭殃。
張二牛猛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邊往外行走,邊決絕道:“若是兒子此去不回,爹娘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張家大娘簡直要瘋了,她尖叫一聲撲上去就緊緊拉住張二牛,厲聲道:“你要去哪裏?你這是要逼死你娘才甘心嗎?啊!”
可是張二牛如鐵塔般的站在院子裏,任由張家大娘失敗了幾次之後,索性就賴在地上緊緊拽住他的一雙腿擋在前面,他進不是退不是,雙眼都急紅了。
聞訊趕來的胡家大娘帶着胡香珊,提着草藥趕了過來,一進院子便看到這樣駭人的場景。
“這是?”胡家大娘手是拿着一些補藥與治跌打的草藥,匆忙之下也只能空出一只手去拉,對于僵持在一起的張家母子兩人,這點子力氣也就看看而已,胡家大娘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只能先勸着道:“二牛啊!聽嬸子一句,這樣拉扯也不是個事,有話好好說。”
張二牛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繃着的,赤紅着雙目的樣子哪是能聽得進勸的狀态!?
胡家大娘也憑白的浪費着力氣,徒增喧嚣罷了。
胡香珊自進院子便極是冷靜的觀察着情況,将張家大娘拉扯張二牛、情急之下與胡家大娘說的幾句話聽完之後,沒幾息功夫,她算是理清楚了些微的來龍去脈。
于是便上前拉住張二牛道:“你身上這些傷恐怕不止一人造成,現在貿然前去,除了送死也做不了其它。何況,那些人指不定也正防備着你尋人報仇,你倒好,落得了別人的算計倒還罷了,結果還是獨身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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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陷入恨意巅峰的張二牛,其實心底裏隐隐也是有些意識到胡香珊所說的道理的,只是到底情緒上也控制不住,故爾才與張家大娘糾纏在院子裏。
胡香珊再次上前一步,握上張二牛的手慢慢的捏了起來,那手臂處、手腕處、手背處,每一處筋骨都是硬的,可是在她揉捏下卻是慢慢放松,漸漸地,張二牛的神情也開始恢複理智,他轉頭望向胡香珊,眼中有着那一閃而逝的溫和之意,胸口中暴戾之氣壓下去之後,張二牛緩緩從胡香珊的雙手之中,将自己的右手臂撤了回來。
随後,他深深的望了眼胡香珊,轉身回了屋子。
猶如死裏逃生般似的,張家大娘失控的癱坐在地上大聲哭了開來。
胡家大娘與胡香珊連忙上前,将她扶起并且幫襯着安置家裏的一些雜事。
直到胡家大牛帶着郎中歸家,一切才徹底恢複了平靜。
但這也只是表像,第二日如驚雷般的叫喊聲響徹張家院子。
張二牛失蹤了。
“我這眼皮子自昨晚起就一直逃個不停。”聽聞了訊息的胡家大娘,一大早上就唉聲嘆氣的不下十幾回,道:“二牛這孩子,肯定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張二牛到底是沒将自己的話聽進心裏。胡香珊嘆了口氣後,也是十分擔憂,但眼下的情況,不得不讓她問一個最壞可能的問題道:“娘!張二牛他以前與人打架,贏多還是輸多?”
“二牛打小就愛與人閑混,常常見不着人,野慣的樣子倒是極少見他輸過,對了!除了上次被人抽了一頓,加上這次。”胡家大娘回憶道:“唉!總歸是要謀個正經營生的。”提到這個,胡家大娘看了一眼胡香珊,想到兩家都極有默契的要将兩人湊成堆,便不由擔憂起來張二牛将來能否給胡香珊一個穩定的日子。
上次被抽因為招惹了胡香珊,後又束手被她用藤條抽成外傷,直到現在也只是兩人之間的小秘密,而這一次弄成這樣,倒是真的十分棘手。
以胡香珊對張二牛的了解,覺得他還算是個有擔當的小漢子,這些時日來也是挺本分的。這樣不聲不響的跑了确是讓人意料之外,可細想想又覺得意料之中。她覺得他多半是尋仇去了,這心裏七上八下的,竟然也替他擔心起來。
“我本以為怎麽着也要過個幾天,等身上的傷好了之後,他才有可能再至鎮子上去尋那些人讨個公道。”胡香珊蹙眉道:“哪個曉得當夜裏就不見了。”
“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拾道好家裏的一些活計之後,胡家大娘便坐在胡香珊身旁,安慰起自家閨女道:“一大早你哥哥就說了,明日休學,今日響午過後就帶着你阿弟一起去打聽打聽。差個半日課,想那李秀才應該也不會就讓他們平白荒廢的。”
胡香珊覺得很暖心,廢皇後的那一生被人惡毒的譏諷過天煞孤星,沒夫妻緣、沒子女緣,父母兄弟也是寡淡至極,除了會給她惹禍外,什麽用處也沒有。
以至于她初初來到之後,起初對胡家人也沒有什麽好的感覺,但是真正相處下來到如今,有着現代經歷的胡香珊卻覺得事實并非如此,洋溢着滿滿關懷的胡家人,其實是善良的一家人。
“娘,就不要麻煩大兄與小弟了。明日裏我自己上鎮子去探探。”家裏就指着大兄胡征能夠考上功名,至于小弟雖然沒什麽讀書天賦,可到底年紀尚小還有潛力可挖,于是她先是拒絕,雖然帶着點調笑道:“他們可是胡家興起的希望。”
“你也是胡家的希望。”到底閨女的話也很暖心,胡家大娘笑着輕輕拍了拍她道:“你大兄與阿弟那樣子,我和你爹也就是指着他們能夠有功名,至于多大指望倒還沒覺得他們有多大能奈,就想着後三代能恢複胡家先祖讀書人的清貴家風。”胡家大娘興許是被胡家老爹平日裏灌輸的挺多,此時說着話,一半踏實一半還是帶着夢幻,眼中都散發出憧憬的光芒。
不過,到底眼下和将來還是分得清楚的,胡大娘子兀自期許了一會兒,便又回歸原話題道:“不管如何,二牛這孩子這些日子也幫了我們不少忙,總是不能不相助的。”
當天午時胡家兩兄弟胡征與胡成,到了下晌時都沒返家,而是拿着早上多出來的餅直接往鎮子上去尋人了,直到太陽下山,他們才借着月光回到了村子。
第二日,一整天兄弟兩人都在鎮子上,可結果也是一樣,張二牛像是蒸發的似的,不見了。
“大兄有無打聽,這兩日鎮子上是否有打架之事?”胡香珊本能的覺得蹊跷,道。
“有!”胡征自小也跟着做過農活,後來雖然家境好了被胡家老爹安排了讀書,可到底在日頭頂下曬多了,身形颀長但是略為黑瘦,他懂事的早且又是家中長男,身上隐隐透着股沉穩道:“我循着信兒去尋,可這兩日也沒聽聞再有類似毆架之事。”
“哥!你覺得張二牛有沒有可能是躲在哪個地兒,打算着伺機而動呢?”胡成年齡小胡征五歲有餘,出生後便被家中呵護着,七八歲時家中境遇又好了許多,吃得比身為大兄的胡征要有富足,故爾長的略胖且白,他一雙略顯白嫩且有肉的手撐着下巴皺着一張臉,想了想後道。
對啊!若是張二牛鬧出些什麽,鎮子裏定然也會有些風聲出來的。
衆人一想,頓覺得心裏安了下來,可轉爾又提了起來,胡征對胡成沉聲道:“明日告假,你與我再一起去尋。”
“不用。”胡香珊覺得不能如此影響兄弟的學業,道:“還是我去尋。”
“不行。”胡征反對道:“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去鎮子上讓人不放心。”
“哎呀!明日我陪着二姐去不就成了。”胡成眨了眨眼睛道:“反正我也沒打算近兩年去參加鄉試。”
胡家老爹與胡家老娘一直靜靜的聽着三個子女的談話,直到此時,胡家老爹才道:“就這麽說定了。老大依舊去念你的書,阿成跟着你姐去鎮子上再看看。”
胡家就這樣将事情給敲定了,而鎮子上的張二牛,此時正如胡家小弟給猜中了,他一直沒挑到合适的時機下手,但到底也有兩日了,沒吃好睡好的他,倒是出人意料的并沒有越來越焦躁,相反卻是越來越平靜。
就像緊緊跟蹤了好幾日獵物的狼兒,此時伏在暗夜裏靜靜的候着最佳捕獵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