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知道連家那麽是什麽狀況, 反正是除了那次章氏過來要認女兒後,好像就再沒來過了, 洛書便把這事給放下了,那邊不來打攪她,她也不不會主動往那邊湊。
主要有另外件事情轉移了洛書的注意力, 大齊頒布不少有利于商戶的條例出來,竟然是放開了許多對商戶的限制,其實于她沒什麽影響,因為先前主要追求穩定, 而針對那些游走四方, 南通北貨的商人。只是她去看店鋪的時候,總能在那邊聽到有關傳頌陸琤的話, 基本上都是些好話。
這讓洛書頗為煩惱, 讓她覺得即便是自己出宮了, 依舊是逃不過陸琤的掌心, 感覺她就在他身邊, 以另外種行事存在,早知道當初就不該給他留那張‘千古一帝’紙條, 她記得那是男主的遺憾,作者番外喂給讀者的摻了玻璃渣的糖。
‘最後他終究不曾達到他想要的高度,不過他有了一心想守的人。’
她當時是懷着可憐他的心情, 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希望他能夠實現自己的抱負,反正女主不論如何都是他的, 而且現在還不到女主進宮的時候,多一點時間實施準備,以陸琤的能力指不定最後事業愛情雙豐收。
每每想起來洛書都覺得自己心胸特別開闊大度,竟然能夠選擇讓陸琤圓滿結局。
洛書捧着本書正在做胎教,一邊撫摸着肚子,現在孩子越發鬧騰了,有時候察覺到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孩子也會将手放到那裏,好似乎在和她交流般。
“夫人不好了。”邝氏手裏提着買菜的籃子,腳步淩亂地進了院子,裙擺上還沾了不少的灰。
洛書将書放下,眉頭微蹙地看着她:“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邝氏性子溫和,溫溫吞吞的,就算是疑心起來也很少有急躁的時候,見她這幅樣子洛書都不由得緊張,撐着肚子站起來。
看着洛書起來,邝氏就意識到自己給她造成了緊張,忙穩定情緒,一邊扶着洛書,一邊想着措辭,盡量将事情說得不那麽激烈,“章二嬸子和橋對頭的王大嫂吵起來了。”
“那又如何?”吵起來就吵起來了,沒人吵架那才奇怪。她來了這裏才真的見識到何為市井鄉裏人,就算是溫婉揚州人,那有時候說話也是用喊的,就像随時能吵起來般。
“連家不是還有其他的人嗎?”
“可、可是……女人家的事情,男人不太好插手吧。”倘若男人家去幫忙,那兩家的仇可就是真的給結下了,王家的男人也沒有過去幫忙的。
“自家的男人都不幫忙,還指望我這外人去?”洛書聽邝氏這話有些好笑,男人不能幫忙,自己女人不受欺負倒也罷了,受了欺負那當然是得上去還回去。
“劉氏!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啊!我娘還不是為了護着你才跟人吵起來了。”連念聽聞自家娘和別人打得不可開交,剛想把洛書給喊過去,好歹去勸勸架,結果一進來就聽到了這麽從她嘴裏句話,頓時頭頂就冒了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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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洛書有些驚詫,章氏因為她和人吵起來了?早些日子一點問題都沒有,等她好不容易覺得平靜些了的時候,又出事情了,當真是見不到她安生吶。
“問什麽問,你怎麽那麽煩啊。就是因為你,不然都是街裏街坊,一起住在這裏多年了,我娘根本就犯不得和人動手。”連念越看洛書越是不順眼,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出現在青蓮巷,害得他們一家都不得安寧,“你再不過去的話只怕我娘要被人給打死了。”
連念斜着眼睛看洛書,故意把事實誇大,她就想看看洛書有沒有良心,如果她不去那就正好,她爹娘也不用想着把她認回去了,沒心沒肺的人認回去那也是家裏遭殃。
聞言,洛書擡腿往外走,她最終還是信了連念的話。真如邝氏所言只是拌嘴,她絕對不會是驚慌失措的樣子,頂多是氣憤罷了,肯定是與人動手打起來了。
“夫人您小心些。”邝氏忙扶着洛書,生怕她摔着,早知道她就該把門鎖了,不然連念進來跟夫人說這回事,要是夫人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成罪人了。
“她們在哪裏?”洛書到底顧忌自己的身子,不太折騰,盡量平息自己的氣息,默念着一切以孩子為重。
“就在橋上,現在已經聚了不少的人,而且連家的人也已經過去。”邝氏已經平靜下來,說起話來盡量撿着重要的講,嘴巴動得也快講話一口氣說完,不給連念插嘴的機會,就怕她又誇大事實,害得主子心有不安。
“奴婢聽圍觀的人講,起由是王大嫂嘴碎說了夫人和腹中的小公子幾句,章二嬸子忍不住反駁,就這般吵起來了。王大嫂的兒子在一旁幫襯着王大嫂,擠擠推推傷到了章二嬸子。”那位王大嫂邝氏出門時撞見過幾次,每回都是在跟人嚼舌根,邝氏對她沒什麽好感,她家的兒子更是這附近又名的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人。
聽到邝氏說章氏受傷了,洛書眉頭又皺了幾分,一手撐着腰,一手扶着肚子,暗自加快腳步。
洛書家原本就離橋不遠,加快步伐用的時間就更少了。
果然如邝氏所言,橋頭橋尾全是人,就連河裏泛舟捕魚的人見到有熱鬧看都撐船停了下來。
他們見到洛書來了,自動分開了一條路,這也是很多人頭一次見洛書的面貌。
朱唇玉面,眉目如畫,膚色尤其好,細白滑嫩,在陽光看來更是柔白如玉,這十裏巷再找不出這麽标志的人兒。
再看她的穿着楊桃色繡藕荷對襟長衫,下裙是純色的橘色褶裙,并不顯眼的搭配,穿在她身上卻讓人覺得高貴無比,優娴中透着貞靜。安靜的站着自有一種氣質,一點兒都不像市井之人。
也難怪皆說劉氏不太出門,這樣的人兒,還是個寡婦,出門應該會是純惹些麻煩事回家。
橋上一團的混亂,連家的大兒媳婦周氏跟着章氏一起打王大嫂,那王大嫂以一敵二,還絲毫不落下風。
女人家的打架無外乎是扯頭發,摳人掐人,幾人頭發或多或少都散了些下來,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有些被摳破了。
“你們這是做什麽?”洛書怕她們動起手來傷到自己和孩子,不敢上前,只站在橋下喊着。
“這賤人臭嘴噴糞。”章氏現在已經毫無形象了,現在吐字倒是清晰了,只是面上有一些狠厲。
“你才是賤人。”
“我頭發!你這個老虔婆,松開!”
“不松!兩個打我一個不要臉!娼婦!”
不堪入耳的粗魯之語不停的從幾人嘴裏說出來,邝氏與洛書皆是頭一次聽到揚州人吵架,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洛書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言道:“別打了,我報官了。等下官府的人便會過來,自然有公斷。”
這一回她的話輕了許多,但是她周身的人卻都是聽到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論是如今還是往後,百姓們總是下意識的怕着當官的,一聽洛書說報了官,這些個怕惹事的頓時都散了,剩下的一群人,雖然不知道怎麽回事,但看着別人急匆匆的走了,也是怕有事早上自己腳底抹油地跑了,速度是越來越快,眨眼睛四周便沒了人。
那三個人見人散得那麽快,一時之間忘了動手了,洛書對着已經呆愣的連念道:“還不快去把你娘她們給扯開,是想讓她們繼續打嗎?”
連念傻傻地點頭,趕緊把她娘帶了下來,躲到了洛書身後,洛書挪動腳步讓了讓,沒那麽傻擋在人前面替讓擋在,能過來看一眼勸架便是不錯。
周氏也是聰明,見王大嫂停了手趕緊跟着連念一起跑下橋,她是想躲到洛書身後的,但是卻被洛書的眼神制止,默默地站在了章氏身邊。
洛書淡淡地瞥了眼欲下橋動手王大嫂子,“我有什麽值得大嫂子說的,不如當着面把花說出來。”
王大嫂面色一僵,硬着嘴不承認,“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說你了!你別血口噴人。”
“前前後後那麽多鄰居可都聽見了,大嫂子還想賴賬不成?”洛書望向那些把耳朵伸出來還想偷聽的人,“南岸府的人素來以誠信為本,現在許多人家又趁機做點生意,若是連這點子誠實都不曾有,還如何叫人信任買他的東西?”
“是,我聽見了,王大嫂就是說人壞話了。”
不知是誰在那裏吼了一嗓子,頓時激起一層波浪,不少被她在背地裏說過的人都出來說話,真幫洛書也好,替自己報仇也罷,反正王大嫂的臉是越來越青,最後瞪了眼洛書憤憤不平地離開了。
“好了,回去吧。”洛書這才将視線移到章氏和周氏身上,這婆媳也真是配到一塊兒去了,別人家的婆媳關系都是水火不容,輪到連家就是媳婦幫着婆婆打架。
若是周氏知曉洛書心裏這般想的遲早要被嘔死,她現在一天到晚的看着章氏,不讓她有機會出去。結果今天一不小心打了個盹,醒來就沒看見章氏人,她猜到她會去洛書那裏,便順路往這邊來找。她看到章氏的時候,章氏已經和這一片有名的多舌婦王嫂子吵起來了。她準備假意勸幾句就算了,結果那女人打起人來,不管是誰見到就打,自己當然不能這麽吃虧,就三個人打做一團了。
洛書沒管她們接下裏如何,由邝氏扶着準備回去。章氏見她要走,忙跟在她後面。連家與她乃是相向的方向,洛書一瞧便知章氏這是不願回家,皺了皺眉頭道:“回去吧。”
連念見章氏寧可跟着洛書在一起,心裏一氣,竟然丢下章氏不管了,章氏也不管跑掉的連念,滿心滿眼的都是洛書。
現在周氏身上是惹了一身的傷,而且她還讓章氏遭了罪,根本不敢一個人回去,揪了揪衣擺,便幹脆也在洛書後面。
洛書一轉身,就看到章氏一雙淚眼瞧着她,臉上還有幾條被抓傷的印子,衣服也是皺巴巴的,頭發糟糟的頂在頭頂。洛書心一軟,腳的方向挪挪,往連家那邊去。
章氏一直垂着腦袋跟在她後面,好似有些羞愧丢臉,倒是周氏邊走還邊理了理頭發,走得昂首挺胸炫耀着自己的‘戰績’,哪裏還有方才的怯懦。
洛書将章氏送到連家門口就準備要走,章氏忽地扯住了洛書的衣袖,“留、留下來吃飯?”
憋了一路,現在倒是開始說話了,卻是因為留住洛書。
洛書都沒搭話,連郁竟然主動地跑了出來,看着章氏身上的傷勢眼神暗了暗,卻是沒有管,“我去買點肉回來。”聲音大得連洛書想裝作聽不見都不行。
“……”洛書看了眼滿眼期待的章氏,又将視線移到門後不做聲,卻默認了的連廣身上,最終沒忍心拒絕,“好。”
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到底做了什麽腦子抽的決定,她都說了不能和連家有關系,轉身準備走。
“別、別走好不好?”章氏被若喜阻攔的次數一多了,如今倒是不敢随意的碰洛書,她猶豫的伸出手又縮了回去。
洛書嘆了一口氣,門就在眼前,她可以選擇去留。邝氏不想讓洛書留在這裏,但是她又不敢替洛書做決定,只能扶着洛書站着。
前世她媽在她六歲的時候死了,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媽就是整日以淚洗面,她從來就沒有感受過一點母愛。當然,父愛也沒有感受到過。
因為她爸一直都是夜不歸宿,而她媽死後不過一年的時間,他爸就帶了個女人還有個比她小三歲的女孩回來。
她在家裏就跟個外人似的,看着那一家三口整日裏和和睦睦。所以她對于親情從來就沒有任何奢求過,在做事情之前最先想的也會是自己,因為人性從來就經不起考驗。
望了一眼面色發白的章氏,洛書垂眸斂目,最後還是留了下來,當真是做母親了,所以越發的容易心軟。
洛書剛一入明間,就瞧見裏面擺了藥,這是想讓她替章氏擦藥?難怪連郁會這麽積極的出去。
章二嬸子一見洛書态度軟了,面上都笑了起來,樂呵呵地喊着:“夢兒……”
“章二嬸子。”洛書抿了抿唇,知道自己差點因為一時心軟而犯了錯,頓時蹙眉不悅。本就因為她不知如何對待章氏而煩惱,結果章氏還在一味的逼她,她真想就這麽一走了之算了。
連廣忙出來打着圓場,面帶和善的笑意道:“你也知道章二嬸子的情況,還希望你能別介意。”
洛書笑了笑,像連廣就要打着官腔的人她跟在陸琤身邊見過不少,也免不了打交道,沉聲道:“連叔說笑了,我本就不是她,是嬸子這麽認為,該是我的錯,白白占了您家女兒的位置。”她能留下來,不過是看在章氏一片護女之心罷了,不是因為是他們的女兒,也希望他們別誤會。說句殘忍的話,原主已經死了,他們的女兒已經了。不論她來或者不來,都注定了他們的女兒得死在宮裏。
如今這般想通後,她卻真是不想留了,很是幹脆的道:“如果你們打着讓我保護章二嬸子的主意,那大可不必了,我不是你們的女兒。能送章二嬸子回來,只不過是因為我也是快做母親的人了,将心比心罷了。但是想用這點感情讓我将你們當做父母家人那還是罷了吧。”
還是那句話親人間不僅僅只是血緣的聯系,還有相處下來的感情。有的時候在血緣與感情面前人選擇的遠遠是感情,連念怕她奪走父母寵愛而不喜歡她,連仲安因為愧疚不想面對她,連郁可能好點,但他們從來沒有相處過。
這樣的家裏只有僅僅憑借着母親的一腔由愧疚而來的‘愛’,并不可靠。
連廣深深地看了眼洛書,見到她眼底的決然,心裏突然升起一股頹廢之感,或許他們當真與三女兒沒有緣分,那還不如讓她少讨厭點他們,“往後讓你章二嬸子去你那裏走動走動吧,她……這輩子不容易。”
這話倒是讓洛書高看了連廣一眼,換做其他男人,自己妻子不正常了,大概早就放棄了,連廣卻一直堅持在她身邊陪伴她,只是有的時候那種‘堅持’确實給人造成了麻煩。
“随便。”洛書說完不顧章氏的乞求,轉身走了,挺着個肚子在外面晃挺費力的,出了門她都好似還聽到章氏在哭。
“回家吧,也是可憐人。”可天底下那麽多可憐人,誰又能一一顧得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