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闫鳴捏緊手中的紙條, 往陸琤的方向望了眼,他們如今正在修整, 一刻鐘後繼續趕路。因着聖上一直要他們加快腳程,就為了能夠早日見到洛書,現在他們還有一日的時間便可以回皇宮。若是此刻讓他知道了洛書偷偷出宮了, 指不定會當衆做下什麽事。
“闫鳴?”陸琤看出了闫鳴的心不在焉,瞥了眼他手裏的紙條。
闫鳴見陸琤已經看到他接了消息,順勢将信給了他,自己則也做好受罰的準備了, 誰讓徐長玉還提了句他早就給了消息。
“臣當真不知徐長玉曾傳過消息給臣。”信鴿雖經過特殊訓練晚上能飛, 但若是晚上一團漆黑一樣會迷失方向,再加上勞累過度的話, 更加容易迷失。
闫鳴還想解釋, 話到嘴邊又給挺住了, 出乎意料, 他并未聽到聖上的怒斥, 闫鳴不禁掀眸往陸琤望去,震驚地看着他。
只見年輕的帝王盯着紙上的字一動不動, 捏着紙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容色在一瞬間黯淡,濃眉緊皺, 強忍着情緒不外洩,只是不斷顫抖的嘴唇還是洩露了他內心的憤怒與悲哀。
“聖上……”
陸琤掃視了一眼闫鳴,那眼神裏太過狠厲, 闫鳴忍不住後退幾步,結果就在這個時候,陸琤奪過他身邊的馬飛身而上,徑直往京城的方向而去,“餘下的人按照原定的計劃趕回京城,還請右相安排妥當了。”
闫鳴吃了一嘴的灰,最快反應過來,帶着十六衛的人去追陸琤,剩下的大臣自有官兵保護,十六衛是皇帝親衛,只對皇帝一人負責。
右相剛用了點點心,喝口茶,就聽到陸琤這話,差點兒被嗆死,再擡頭時就看着只能看見一點點人影了。心裏頓生悲涼,他都是只差三個月就能頤養天年的人了,聖上還得磋磨他番。
“大夫,我到底怎麽了?”看着大夫嚴肅的表情,洛書還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她才剛出宮,可不想就這麽死了。
“您這是有喜了。”李大夫見洛書還是未出閣姑娘的發髻,并未绾發,這恭喜賀喜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那就好,不是什麽大病,只是……”洛書猛地反應過來,不顧男女之別一把抓住大夫的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大夫,你方才說什麽?”
“你懷孕了,孩子二月有餘。”
懷、懷孕。
她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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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這姑娘一路上風塵仆仆,衣擺上還有些褶皺,不巧懷有身孕了,定然是遭了什麽事。
思及至此,治病救人,仁慈心腸的老大夫不由得憐憫的看了眼洛書,只見她滿眼震驚,久久不回神,老大夫又輕聲嘆了口氣。
洛書不知道自己該是作何反應,不是她不相信老大夫,而是……
“大夫,我三四天前才把過脈,沒有啊。”
李大夫撫了撫他的山羊須,不得不将說出個殘忍的事實,“人與人之間的體質不同,有的容易查出來,有的得晚上一兩天。況且您的脈象顯示您懷孕才一月有餘,先前查月份太淺了。”
洛書:“……”
這是遭了報應嗎?現在讓她懷了孩子。
洛書在陸琤身邊可是借着他的名頭學了不少東西,甚至是替陸琤做吃食,那也是洛書想從廚師那裏拿到菜譜。
大概便是洛書利用陸琤得到了太多的東西,如今陸琤送她份大禮,直接讓她一次懷了孕。
洛書這番姿态,看在李大夫眼中,就是這孤苦伶仃的小娘子無措地看着他,李大夫一時之間有些不忍,長嘆一聲,做大夫的最見不得病人處境凄慘。
這小娘子雖說無依無靠,但是憑借自身容貌身材,還有渾身氣度,謀個正正經經的正房娘子做,想來是輕而易舉,但是若是腹中有了孩子,那可就不一定了,說不得還會硬生生拖累垮小娘子。世道艱難,對女子更加苛刻,況且還是獨身帶着孩子的女子。
李大夫動了動嘴唇,終究還是問出了一句殘忍的話,“若是小娘子不想要腹中的孩兒,老夫有辦法不至于太傷身子。”真要把孩子拿掉,說對身子毫無影響那是不可能,只能說将影響降到最小,不會出現再無法懷孕或者重病纏身的情況。
洛書笑了笑,沒有急着拒絕李大夫,也沒有一口答應下來,顯然是在思忖着自己的未來,這讓李大夫又高看了洛書一眼,不是個沖動的人,除了最開始的慌亂外,很快鎮定下來想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開些安胎的藥,會派人給小娘子你送來。”竟然還沒有決定要把這孩子如何,那就先安着胎,別到時想把孩子留住,卻錯過了好時候留不住,“若是小娘子不想要這孩子,還得盡早做決定,孩子大了更傷身子。”
洛書一怔,點了點頭,“多謝大夫了。”
說完看着秦少佳,示意讓秦少佳送客。
秦少佳乜斜了眼洛書,不想幹跑腿的活,但是現下只有他們二人,大夫剛還說她不适合勞累,這送客的事他不做也得做。
洛書垂眸,擡手覆蓋在小腹處,沉默了下來,這孩子現在就在她身體裏等着她做他去留的決定。兩世為人都沒做過母親,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陸琤的孩子,這孩子從始至終都沒在她考慮範圍之內,如今也來得不是時候。
她又不是古人,可不會因為和陸琤睡了一覺,就替他守身一輩子。她冒險出宮,便是想找個好點的地方安定下來,做點小生意,再找個上門女婿,和和美美過上一輩子。
可是現在這孩子來了,打亂了洛書所有計劃。
洛書垂頭不知道該怎麽辦,雖說肚子裏的孩子是條生命,但到底還沒生下來,還不能稱之為‘人’。
讓她打掉這孩子……
這種想法一冒頭,洛書便忽地感到小腹一疼,似乎肚子裏孩子害怕她抛棄他。這一刻,洛書心一軟,嘆了一氣:“讨債的,算我前世欠了你和他的,今生來償還吧。”終究還是決定生下這孩子,不為別的,就當做積福罷。她不信鬼神之說,可前世也是做了不少好事,這一度讓洛書認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願見她橫死街頭,再給她的一次重新活過的機會。
秦少佳送走了李大夫,回到房間就看見洛書在發呆,皺着眉頭問道:“你當真決定生下這孩子?”陳充時給他尋了個大麻煩不夠,現在還有了個小麻煩存在了,但這事他也不敢随意替洛書做決定。
洛書回神,澄澈的眼睛望着秦少佳,面上并無太多喜意,反而是迷茫更多,可縱使如此,她還是淺淺地點了點頭,“嗯。”
“真的?”秦少佳再問了一次。
聰明如秦少佳,只要稍微一想,就猜到她腹中的孩子是誰的。逃出宮不算,還揣着孩子出逃了,換做平常人家男子都不能忍受的事情,獨處高位的人只怕更加不能忍。
“真的,天下之大能有我的容身之處,也定然有他的。”洛書鎮定了下來,聲音裏充滿着對未來的希望。
秦少佳真想送洛書‘天真’兩字,她是不知道他帶着她一路有多難,可當他看到洛書鄭重的神色,嘲諷的話就說不出來,“若你日後有能力換過一張文書吧。”
話一出口,秦少佳面色鐵青,說這話它并沒有經過腦子。
他雖然不準備諷刺洛書,可也沒想過幫她,更沒想過讓自己卷入風波當中。
洛書被秦少佳的吸引了心神,站在他面前,眼神真摯地問道:“你方才的話什麽意思?”陳充時已經給她弄了一個新身份,但是依着秦少佳的意思,是這個新身份也不太靠譜。
“不要以為有路引,文書就萬事大吉。這事遲早要查到陳充時身上,查出他在路引和文書上動了手腳不過是時間問題,人家憑借着這兩點,找到你就如甕中捉鼈。”
“你有沒有法子?”既然秦少佳提出讓她再換個身份,定然是有辦法,行走江湖總會要用身份的時候,況且無路引寸步難行,無路引連鄉鎮都出不了,文書則是代表身份,無文書則會被當做流民處置。
她來這裏接觸的頭一個人就是李大夫,或許李大夫顧及她的情緒,并不曾跟她打聽什麽,是以她的真假名字到如今還沒有和人說過,若是秦少佳真有辦法替她換個文書,那至少得事先對好名字來歷才是。
“沒有。”秦少佳一口回絕,毫不猶豫。
洛書才不相信他說的話,既然他能提出換文書的話,肯定是有這麽個能力,“那就等到時候再說吧,查起來應該也需要花費些時間。”或許她能奢求秦少佳發發善心幫幫她?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怕得麻煩你幫忙熬藥了。”洛書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眼神裏好似泛着潋滟波光。
一天的時間硬生生被陸琤縮短了一半,一路風塵仆仆,進了宮回崇明殿,徐長玉都差點認不陸琤出來,實在是他将自己折騰得太狼狽不堪,一身華服高冠變得淩亂皺巴,掌心隐隐有血珠子滲出來。如果不是後面還跟着闫鳴,他都不敢相信這會是那衣袖沾上一點兒墨汁,就恨不得将整套衣物換下來的崇成帝了。
徐長玉趕緊讓喜子傳喚太醫進宮,自己則向崇成帝告罪,将這幾天調查出來的事□□無巨細的說出來,崇成帝只坐在禦案後靜靜聽着,如深淵似的眸子沉沉地盯着徐長玉,越往後說不知是跪着說累了還是如何,徐長玉的聲音隐隐發顫,額間更是層層冷汗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