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帥的童年(晉江首發)
樂聲纏綿悱恻, 從前院缥缈而至,繞在後院池塘荷花中, 轉而傳到柳樹下的兩人耳中。
唐夏茹居住的公館, 不像唐公館般處處充滿法國風情, 而是一幢獨樓将前後兩院分割開來, 前院是燈紅酒綠的洋人氣,後院便是古樸寧靜的清幽地。
從前院穿過來到後院,便如同在人世間走了一遭,又洗去紅塵種種, 歸于平靜。
唐皎略有些擔憂的收回看望前院的視線, 不知道二姨想單獨和哥哥談些什麽。
他們三人剛一到來,她那多年不見的二姨,便像是慌了手腳般,恨不得将最好的東西堆在兩人面前,還是張若靖看不過去,拉着她來到後院, 只留唐皓南一人陪着二姨。
她眼眸半睜半閉,上半身倚在石桌上,緩緩将頭轉了過來,縱使因着有了年輕的身體,來心都飛揚了起來,她還是從前世回來飽受苦痛的唐皎。
前世的她看不出來, 今生的她卻一眼瞧出二姨眼中看到唐皓南那驚喜、愧疚的眼神。
為什麽愧疚?
仔細想想,他們唐家前世和二姨可是勢如水火不相容, 她哥哥去當兵之後,往來更少,她最後得到的消息,便是縱橫徽城多年的名媛唐夏茹,因病而逝,正好就在哥哥出事後不久。
想起剛才看見二姨與哥哥站在一起容顏比對之下帶來的沖擊,唐皎不禁揉上眉心。
那張瑰麗嚣張的臉,巧妙的和唐皓南的臉重合了,尤其是那帶着挑逗妖氣的眼,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是兩張七分像的臉。
父親一直待哥哥不好,甚至是無視不待見,姆媽曾說露嘴,沒給父親生個兒子……
怎麽可能呢?
她為自己的猜測驚悚,下意識端起石桌上茶杯喝了一口,卻發現茶水早讓她飲盡。
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走她手中茶杯,為她續上茶水。
“新炒的茶葉,小表妹要用心品啊。”
茶杯上翻湧的霧氣遮住了張若靖的眉眼,只瞧見一個隐約的輪廓。
唐皎拿開茶杯,那充滿仙氣的人便落了地,便成了一個懶洋洋、神情滿是欣慰的富家公子哥。
“少帥,你說我哥哥……”
張若靖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搖了搖,指腹上的薄繭落入眼中,他眼裏光陰起伏,調笑道:“小表妹怎麽還這般見外,你若不習慣叫我字,喚我一聲若靖表哥也是可以的。”
他收回手,有些悵然,“我這手裏還缺把扇子,不然走出去,也能像古時候的舉人老爺罷?”
唐皎驅散腦海浮現出,他右手拿扇子,左手拎鳥籠,穿着長袍在古時街道上的身影。
收回自己思緒,分析起張若靖來,這人心思缜密,步步為營,用玩世不恭掩蓋他的野心勃勃,前世收攏徽城後,便亮出隐藏已久的鋒利爪牙,令人聞風喪膽。
今日,這一身透着舊時期的長袍,倒讓她琢磨不準了。
果然是心思陰沉之輩。
張若靖見唐皎沒理他,擡起下巴沖前院一揚,“不用擔心,那可是你親二姨,估計是在問你哥哥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女孩子,學醫學的如何之類的問題。”
“怎麽不說話,是好奇我今這一身長袍,還是好奇我為什麽對你二姨畢恭畢敬?”
唐皎:“都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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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X ′?ω?)
し─○
張若靖笑了,不似之前那些調笑、嘲笑,而是真心實意帶着苦澀的笑,“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一掀長袍,如文人騷客般坐直身體。
“東北一個小縣城裏,有一普通孩子,卻有神童之名,三歲識字,五歲背百詩,七歲可寫文章論斷,一手好字令人稱道。”
“神童之名傳開後,他那一直對他不管不問的父親将他和他母親接走了,自此父母團聚,少年成了引人嫉妒的二少。”
說到這,唐皎敏銳察覺到他輕揉手腕的動作,頭皮一緊,确定這是再說他的故事,不禁問道:“然後呢?他那麽小的孩子,怎麽成的神童?”
他眼眸晦澀,那輕飄飄的兩三句話,勾得她心都在顫抖。
“自然是他姆媽逼得,不會識字便不能食飯,背錯詩就會得到一頓毒打,別人的童年是走街串巷的玩耍,他的童年只有饑餓和毒打。”
“有一年冬天,很冷,天上還下着雪,他只穿着一身單衣去買粟米,可他摔了一跤,将手裏的粟米撒了滿地,那時他就想,就這樣凍死好了,他不想回去。”
他喉結滾動,“可有一雙手将他抱了起來,笑着問他’這是哪家娃娃,丁大點就出來跑腿’,那年他七歲,可因着長期吃不飽,看上去如同四歲稚童。”
“那個女人說她也有一個兒子,不過比他小點,只是不在身邊,思兒心切又可憐他,問他願意不願意給她當幹兒子,她給他飯吃,少年同意了,姆媽不給他吃飯時,他就偷偷去幹媽家。”
說到這,他停下來看她,見她神情複雜,了然的笑笑,知道她冰雪聰明一點就透,接着說:“幹媽有才,在她的教導下,他神童之名很快就從縣城傳出,他姆媽高高興興跟着他父親走了。”
“他父親有十七個姨太太,十多個孩子,卻只有兩個男孩,因着他是‘神童’,姆媽便耀武揚威起來,對他要求更加嚴苛,卻不知,他這個庶子,在父親面前可有可無,在兄長眼裏是眼中釘肉中刺。”
“日子一天過的比一天難過,直到幹媽趕到他身邊重新教導,這個小家夥才得以保留一命活到現在,成了傷仲永。”
唐皎在心裏接話,如此,韬光養晦多年至今。
也怪不得他對黃家如此冷漠,他的姆媽只當他是個争寵工具,黃家于他沒有半分親情在。
胸口悶悶的,張若靖卻像是已然習慣,他不是一個喜歡把傷口給別人看的人,只是覺得這位小表妹能懂他,如同尋到知己般珍惜,更希望她不要阻了幹媽認親路。
這個小表妹,手段雖尚顯稚嫩,卻不容小觑。
“小表妹,可放心了?”
她端起茶杯,擋住自己眸子,哽了一下,回道:“放心了。”
親生母親想見親生兒子,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這回,連張若靖為何處處提攜唐家都清楚了,只是因為二姨,而後來唐公館變成王公館他不再插手,怕是因二姨和姆媽都去了的緣故吧。
鼻頭一酸,眼裏便攢了淚,“啪嗒”掉進茶杯中,泛起波瀾。
張若靖:“以後有時間,就多來這裏走動走動,若能得你二姨教導,哪怕只學會她一招半解,都能受益終身。”
只有他知道,那個孤身一人在東北的女人,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達成今日成就,重返故鄉。
又有多希望,能得到親人諒解。
唐皎收起自己眼淚,将張若靖的話聽了進去,前世她二姨就曾激烈反對她嫁給秦清貴,還提出将她放在身邊教導,可沒有一個人聽她的話。
她咽下這口茶水,嘴裏苦味回蕩,竟是品不出那最後一絲甘甜了。
鄭重承諾道:“我會的。”
張若靖執起他的茶杯,一飲而盡,“那便多謝小表妹了。”
他這是謝她同意來此,她若來,哥哥總會跟着來幾次,有她牽線,姆媽早晚也會放下心中芥蒂。
白嫩的小手重新倒了杯茶,同樣一飲而盡,“是我該謝你才對。”
無論前世今生,她都欠他一個謝字。
柳樹飒飒而響,如同在為兩人鼓掌,月亮悄然爬至半空,半藍的天空上,陰上一塊黑。
那樹梢被晚風吹拂,落進張若靖的茶杯中,他露出半面貝齒,白得發光,“你是該謝我,若不是我,你只怕現在都退學了。”
她緩緩睜大眸子,那天父親飽含怒氣指責她讓校長威脅他,“是你跟校長說要給父親辭退的?”
竟是他弄的?
“辭退?”他搖頭,“我可沒有,只是跟校長講,讓他不要給你退學,是他自己主意罷。”
“你打算怎麽謝我?”他湊上前來,臉上還帶着期待。
壞的冒水。
唐皎有些小不自在:“原來你說的是謝這個啊?”
張若靖:“不然呢?”
想起他送的連環畫,還沒找他算賬拿她打趣,故意道:“還謝你呢,家裏因為你差點吵翻天,都不說提前跟我通個氣。”
“倒打一耙,好本事,不過,論吵架,你輸了?”
“沒有,關鍵時刻姆媽出現,打了個平手,現在家裏就如同沒發生這件事,正憋大的呢。”
重生回來後,一堆糟心事等着她處理,身心俱疲,忍不住和張若靖說道一二。
最後這句話,帶着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嬌嗔,那是在她極信賴人面前,才肯表現出來的一面。
“對待敵人,應該像秋風掃落葉般殘忍,不給他們可乘之機,”他推推茶杯,“小表妹,不要轉移話題,你打算怎麽謝我?”
唐皎轉轉眼珠,“那不然,我給少帥量身定做一篇文章,将您和那魏佳琪的愛情故事,好好寫寫?”
張若靖眯起眼睛玩味的笑了起來,聲音傳進唐皎耳中,激起她渾身雞皮疙瘩。
“不如,你先告訴表哥我,你怎麽知道黃四龍有一個兒子在我軍隊裏的?”
空氣寧靜,唯有柳枝飄蕩,火*藥*味一碰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