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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暮色降臨,宮裏掌起了燈,宇文珑早沒心思看折子,可他還是忍着,硬是忍到晚膳時間,這才登上步輿,擺駕前往鳳儀宮。

他的身後除了尚德海、小佑子和一隊護駕侍衛之外,另外還跟着二十名小太監,兩兩一組,合擡着一個個盆栽。

依禮參見皇上後,鳳儀宮人人一頭霧水,大晚上的叫人擡這許多花盆來,皇上是要做什麽?

不過,皇上來了,自然要讓皇後知曉。

宇文珑叫住那轉頭就要去通傳的小宮女。「皇後腿腳不便,不必讓皇後出來接駕了,就說朕來了就行。」

「是。」那宮女忙奔進去通傳。

得知皇上來了,言少輕點了點頭,「本宮知道了。」

既然不必出去接駕,她便坐在殿中等,這樣也方便,梳妝打扮迎駕那一套,她最是厭煩,浪費的時間拿來看卷宗多好。

「娘娘好歹該梳梳頭。」竹桑可看不過去,忙拿着玉梳要給主子梳頭。

言少輕淡淡笑道:「罷了,我更醜的模樣皇上都看過了,多梳這兩下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竹桑有些洩氣。

也是,這都要怪老夫人,當年把小姐送到太學做侍讀,扮作了男孩子,當時皇上還是三皇子,而且極其頑劣,有日他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偏要小姐去太液池裏把那柔然國進貢來的神龜給引出來騎,害小姐被神龜咬,又落入太液池裏,被救起的時候渾身濕透,一頭臉的水草,十分狼狽。

說人人到,往日害她家小姐落水的那個罪魁禍首此刻正信步走進來了,一身龍袍,顯然是從禦書房過來的。

皇上真是好生用功啊,每日下午都埋首在禦書房裏批折子,這點倒是令她這個小小奴婢都刮目相看。

要知道,皇上過去可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纨褲子弟,不肯任官職,常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富家公子尋歡作樂,國家大事一問三不知,就知道哪裏的酒最好、哪裏的姑娘最美,如今這般的轉變真可謂是洗心革面……哦哦,她說得太快了,該當掌嘴,是脫胎換骨才是……

「參見皇上。」竹桑、多蘭連忙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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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少輕一派淡然的坐在書案後的楠木雕花椅中,身着一件繡上昂首鳳凰的雲錦寬袖袍子,一雙笑意盎然的瞳眸看着他,道:「見過皇上,恕臣妾腿腳不便,就不起身了。」

宇文珑心知肚明,不能起身是假,懶得向他參拜才是真的。

不過,看在她因公受傷的分上,他就不與她計較了。

他示意尚德海讓太監們把花盆一一搬進殿中,手一揮,讓他們都退下,只留下尚德海伺候。

竹桑、多蘭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十盆顏色各異的花,雖然心中充滿疑問,但不敢多言。

小姐打小就不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皇上這是專門搬花盆來與小姐作對的嗎?

言少輕倒是沒皺眉,一雙彷佛能洞察萬物的眼眸看着宇文珑,不緊不慢地問道:「皇上是不是見過理郡王了?」

宇文珑心裏陡然一跳,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樓祯不會擺他一道吧?

若真如此,他真會捏死樓祯,成為大雲朝史上第一個親手捏死先帝敕封郡王的皇帝。

「是見過。」宇文珑不置可否的看着言少輕。「皇後如何知曉?」

言少輕嘴角含笑地說道:「金玉王府的安小王爺自從在妙國寺的法會上見過敬安侯府的八姑娘後,就對人家癡纏不休,有一日得知八姑娘病了,便親自送了十來盆花到敬安侯府,指名要給八姑娘。

「花送到的那日,我正好也在八姑娘屋裏,我們倆好生奇怪,不知那安小王爺送這許多花盆是何意思?八姑娘忙派婢女去打聽,原來是理郡王給出的主意,說是探病便要送花,那花會代替安小王爺在屋裏日日夜夜的看着八姑娘。

「八姑娘聽了頓時火冒三丈,說那安小王爺存心不良,好生下流無恥,事後得知理郡王收了安小王爺五兩銀子才将此追求姑娘的獨家法寶傳授給安小王爺,不知皇上付了多少銀子啊?」

說完,她戲谑的看着宇文珑,有趣地翹起了唇角。

宇文珑眼底掠過一絲懊惱。

五兩銀子?

該死的樓祯,他的一片真心都給糟蹋了,他的真心被樓祯搞得很不值錢!

他決定了,等等就去找惠太妃!他要主動促成樓祯和顧三姑娘的婚事,他要樓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爬着來求他收回成命,然後他就來一句「君無戲言」!

「怎麽了?究竟是多少銀子,皇上怎麽不說話?」言少輕似笑非笑地問道:「難道是記不清了嗎?」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不想回答的問題,自然是不用回答。他幹脆轉移了話題,「皇後身子好些了嗎?」

言少輕笑了笑,「皇上說呢?也才過了那麽一日。」

宇文珑有些不快,「既然未好,你還起來看卷宗?眼下你是将朕的話當成了那馬耳東風了是嗎?」

「臣妾不敢。」言少輕只有嘴上恭敬,接着又道:「只是這案子過 于棘手,不理出個頭緒臣妾睡不着,既然睡不着也是白白浪費了,索性起來再找找蛛絲馬跡。」

他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哦?可看出什麽蛛絲馬跡了?」

「尚未看出。」言少輕搖頭。「皇上怎麽看?」

宇文珑嗤地一聲。「你的案子你自己去查,問朕做什麽?」

「皇上不是多少知道一點嗎?」言少輕撩眼,平靜的看着他。「有時候,皇上也能看到我沒看到的。」

她自小跟在祖母身邊打下手,凡事都受祖母影響,有些主觀根深柢固了,需要旁人提醒一聲,而他,就是那個能心直口快提點她的人。

為何是他?

原因就在 于,她原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女相,如今又貴為皇後,滿朝文武誰會不長眼的與她作對,她說東邊是西邊,衆人也會附和。

唯有他,他是唯一一個她不可能越過其地位的人,不需要附和她意思,也不管說了什麽都不用怕會得罪她的人。

「咳。」宇文珑清了清喉嚨,有些許高興的成分在心裏蔓延開來。「既然皇後如此誠懇的請教朕,朕就給你指點指點。」

言少輕忍住笑,「皇上請賜教,臣妾洗耳恭聽。」

宇文珑背着手漫步殿中,一副很有學問的樣子。「能在大理寺獄裏殺人滅口,一定在朝裏極有身份地位,能有這番能耐的,十根指頭數得出來,往那裏追查肯定有收獲。」

雖然這理她也知道,但她還是一本正經的看着他,「皇上如何得知孔明輝是被滅口的?」

宇文珑走到窗前伫立,背對着言少輕,緩緩地道:「孔明輝沒殺成那黃金劫案的主謀楊七,反而誤傷了你,接着也死了,你們刑部不都是主張要捉活的問口供嗎?又怎麽會輕易把他弄死,所以了,他失手後便有人在暗處對他下手了,自然了,他若是得手,真能做掉楊七,同樣會被滅口。由此可見,這孔明輝應該是個棄子,否則對方大可派個人殺了楊七便了事,不必犧牲了他。」

言少輕看着他英挺的背影,打從心裏微微一笑。「祖母說過的,皇上都沒忘,臣妾實感欣慰。」

不妙!宇文珑立刻轉過頭,瞪著書案後氣定神閑的言少輕,嘴角抽了抽,「你—— 敢情這是在考朕?」

言少輕笑得眉眼俱飛揚。「臣妾不敢,就是試試皇上記不記得祖母說過的話罷了。」

「你不敢?你什麽都敢!」也不演什麽文質彬彬了,宇文珑咬着牙大步走向她,面色黑如鍋底。

想起小時候的事就丢臉,恨不得把那段記憶從她腦子裏抹去。

那時,她祖母還是當朝女相,同時也是大雲朝第一個女仵作。下了學,閑來無事,她總愛當她祖母的小跟班,而他為了能時時捉弄她,也跟着去了,他說自己是上言府去學習功課,父皇便沒有反對。

他們一同随她祖母去驗屍,她遞工具、填驗屍單,她俨然是個小幫手,而他就在一邊吐,都不明白她小小年紀,怎麽膽子那麽大……

宇文珑大步走到書案前,不由分說地一把奪去她手裏的驗屍單和卷宗,俯視坐着的她,厲聲斥責道:「都受傷了就好好養傷,把案子交給陸宸查,傷沒好之前,你要再敢碰這個案子,朕就下旨以強盜殺人結案,讓你沒得查。」

言少輕好氣又好笑的看着氣急敗壞的宇文珑,「皇上,您身為一國之君,怎可如此公私不分?」

他強詞奪理道:「朕要公私不分又如何?皇兄既把這天下交到朕手中,就表示信任朕,朕想怎麽做都行。」

言少輕搖頭失笑,「臣妾認為,太上皇将天下交到皇上手中,肯定不是要讓皇上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如此的胡來。」

宇文珑忽然兩手撐在書案上,目光炯然地看着她,「那麽,你倒是說說看,皇兄将你交到朕的手中,是想讓朕怎麽對你?」

突聞此言,言少輕心頭猛然一跳,胸口竟似有一陣悸動滑過。

除了大婚那夜,他們再無肌膚之親,想想若不是宮裏的燕喜嬷嬷會查驗元帕,她料想他也不會碰她。

畢竟,她是太上皇硬塞給他的,他又不喜歡她,這宮裏還有他那個親親表妹夢妃在呢,那才是他心目中的皇後人選吧,而她有如程咬金,半路殺了出來,搶了皇後的位置,想必他和夢妃心裏都不痛快,此刻問太上皇想他怎麽對她?那他一定認為她是太上皇留下來監督他的……

「皇後。」宇文珑眯着眼睛看着她,指尖撫過楠木雕花書案光滑的桌面,上頭擱着墨玉紙鎮等物,一看就知是他皇兄禦用之物,也不知是何時送給了她,她果然是他皇兄在位時最信任的朝臣。他有些挑釁地道:「怎麽不回答?」

言少輕正在斟酌字眼,幸好多蘭來了,暫時解了她的圍。

「娘娘,晚膳已送來,娘娘想擺在哪兒?」

言少輕暗自贊許地點了點頭。

好多蘭,肯定在外間聽見皇上咄咄逼人,便進來解救她了,不愧是她祖母手把手調教出來的,甚懂宮中生存之道。

「擺進來吧,我就在這兒用膳。」皇上總不會想看着她吃吧?正好可以把皇上請走。

「是。」多蘭應了一聲,就要出去傳話。

言少輕見宇文珑還眼也不眨的看着她,好像還在等她給個交代,她只好一笑帶過,想就此了結他的糾纏。

「皇上也還未用過晚膳吧?不如皇上先回去用膳,改日臣妾再給皇上回答。」

宇文珑盯着她,眸光漸深。「朕就在這裏用膳。」

她不想留他用膳,他偏要留下來。

多蘭為難的看着他,「可是,禦膳房只做了娘娘一人的膳食……」

其實,皇後的膳食有十道冷盤、十道熱菜、十道湯品、十道主食、十道甜品,雖然每盤的份量都不多,但絕對足夠兩人食用,只是她很明白,主子不想留皇上用膳。

「這有何難?」宇文珑揚聲,「小佑子,讓人把朕的晚膳端來,朕要與皇後一同用膳。」

他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鳳儀宮不走了,言少輕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卷宗和驗屍單,又看他徑自在榻上坐下,那副無賴的樣子,實在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怎麽,皇後為何一臉苦瓜樣?是否不歡迎朕留下來用膳?」見她沉默,宇文珑面色也不好看。

別的嫔妃求之不得的事,這個女人卻避之唯恐不及。

她不是經常和陸宸一塊兒用膳嗎?怎麽,陪他吃一頓飯都不行?

他正想說幾句難聽的,比如「要不要朕把陸宸宣進宮來陪你吃飯」這類醋味深重的話時,寝殿外傳來一陣騷動。

他有些不耐地蹙起眉,「何人在外喧擾?」

這頓飯他好不容易蹭到了,豈容有人破壞?

不等尚德海着人出去詢問,鳳儀宮的內侍小安子便進來道:「夢妃娘娘、芊妃娘娘求見。」

「她們來做什麽?」言少輕好生奇怪,她腿腳受傷,已暫時免了嫔妃們的日常問安,她們也知道她在養傷,照理不會來打擾才是,卻在這個時候鬧了起來……

小安子看了眼臉色不豫的宇文珑,小心翼翼道:「兩位娘娘說是要請娘娘主持公道。」

言少輕看了滿案卷宗一眼,她可不想有人亂了她的卷宗,也不想有外人進到她的寝殿,遂道:「讓她們在外頭候着,竹桑,扶本宮出去。」

宇文珑想到樓祯的話,他不能再逃避了,要近水樓臺,方能得月,她可是言少輕,不會因為他成了九五之尊就喜歡他,他得要自己努力才行……

他眼一瞥,竟看到尚德海鼓勵的眼神。

呿!這人精,他又知道什麽了?

他喜歡自己的老婆,他要追求他自己的老婆不行嗎?用得着他來鼓勵……

他慢悠悠起身,卻一個箭步越過竹桑,穩穩地扶住言少輕的手臂。

所有人都看到這一幕了,皆是目瞪口呆。

言少輕更是愣得不輕,「皇上這是做什麽?」

宇文珑理直氣壯地道:「皇後為國事受傷,難道朕不能扶皇後出去嗎?」

言少輕有些無言。「可是,外殿有很多人,尤其是夢妃、芊妃也在。」她特別強調。

宇文珑更加不以為然了。「那又如何?朕難道需要顧忌誰的眼光不成?」

言少輕在心裏罵了好幾聲混賬。

好,跟他是有理說不清的,這天霸王、混世魔王,自小便是如此,我行我素、沒個皇子樣子,期望他成了皇帝便會轉性,那是她要求太高了。

他要扶她出去就扶吧,打從她進宮,他便不再翻綠頭牌,已讓衆嫔妃恨她恨得要死,以為是她從中作梗,這會兒她還怕被他推到浪口風尖不成?

鳳儀宮正殿內,夢妃和芊妃這會兒正劍拔弩張地對瞪着,饒是四個殿角上皆置有大缸冰塊,由宮女們搧着風朝殿中送着涼氣,也無法消減她們的怒火,見帝後同時駕臨,這才雙雙收起了噴火之勢,行拜見之禮。

皇後為後宮之主,她們本是來找皇後主持公道的,不想皇上竟然也在,好不容易見到大半個月都見不着人影的皇上,自然不能放過這等大好機會。

言少輕在宇文珑的攙扶下落坐,他很自動的坐在她旁邊的紫檀雕花椅中,座上鋪了消暑的玉墊,并不顯熱。

言少輕目不斜視的看着夢妃和芊妃,鵝蛋臉上表情轉為嚴肅,鳳目眼角微挑,透着一股叫人敬畏的威嚴。

宇文珑則流露着傾心,側目看着她。

她身為女相,在朝堂上不時要力壓群臣,自然練就了一臉的不怒而威,叫人不敢造次,用在這些就愛吵吵嚷嚷的宮妃身上,确實管用。

「何事要本宮作主?」言少輕淡淡開口問道。

宇文珑頓時很想翻白眼,怎麽聽着,感覺夢妃、芊妃是她的嫔妃,不是他的,且她也沒賜座,她們只能站着說話,十足像在升堂審案。

「皇上要為臣妾作主啊!」夢妃馬上以沾了洋蔥水的手絹擦了擦眼角,頓時便淚盈 于睫、楚楚可憐了。

言少輕看着夢妃,杏眼桃腮,模樣兒是夠可憐的,可惜衣着上輸了芊妃不只一星半點,如此酷夏,夢妃卻還是一襲水藍色的織金衣裙,自頸脖處開始包得密不透風,袖子也蓋過了手,她看着都替她熱了。

反觀芊妃,人說大越民風是列國之中最為開放的,寡婦可二嫁、三嫁,女子亦可休夫,果然不同凡響,芊妃梳了個風姿綽約的半翻髻,斜插着三支鑲珍珠的赤金簪,半個頭都簪着玉珠,額間貼着金箔牡丹花钿,內穿大紅绫抹胸,外罩桃紅色開胸紗衫,下配繡滿牡丹的紗裙,一對酥胸呼之欲出,豔麗不可方物,在氣勢上夢妃已經輸了。

「胡鬧!」宇文珑一拍椅子斥道:「這裏是鳳儀宮,不是來求皇後作主嗎?怎地忽然又要朕作主了,你們究竟要誰作主?」

夢妃咬着下唇,好生委屈,「皇上……」

言少輕蹙眉,心裏頓時有些煩,他們倆這是在演給誰看?

誰不知道他們這對表哥表妹感情好,從小郭夢夢就追着宇文珑跑,長大了,郎有情妹有意的,也不知為何遲遲不訂親,一年拖過一年,拖到郭夢夢都成大齡女了,才在宇文珑登基時由純太後作主進了宮,封了四妃之一,這還是按照大雲禮制,在新帝登基時,需得冊封一、兩位妃子,否則那郭夢夢恐怕都要等成老姑婆了。

因此宮裏上下都知道他們親厚,情分不一般,眼下他卻在她面前斥責夢妃,也無怪乎夢妃會一臉委屈了。

「皇上息怒。」芊妃福了福身,恭恭敬敬、不卑不亢地道:「啓禀皇上、皇後娘娘,臣妾二人是來請皇後娘娘作主的。」

言少輕看過去,這芊妃比她早入宮,是大越國的嫡公主,集美貌與才華 于一身。

當今天下,強國共有六國,其中又以他們大雲最為強盛,大越卻是六國之末,他們主動把嫡公主嫁過來有結盟之意,也有示好之意,不能拒絕,拒絕等于就是不給大越王臉面,因此她也被封為四妃之一,賜住僅次 于鳳儀宮的白玉宮。

如果說,夢妃是只麻雀,那芊妃就是只孔雀了,她有嫡公主的傲慢,不屑與人結交,但她家底厚,陪嫁多,出手大方,有錢能使鬼推磨,因此在後宮裏也收買了不少人心。

除此之外,四妃中還有個雲妃,她是東豫王的嫡女,東豫王在豫州擁有龐大兵馬,今天不管誰做大雲的皇帝都會是一樣的做法,必定要納其女為嫔妃,等 于是押了個人質在宮中。

按照大雲祖制,在皇帝大婚那日也得冊封一、兩個妃子,因此雲妃是與她這個皇後同時入宮的。

四妃之位還有一個空缺尚未補足,這也引得京裏各大家族虎視眈眈,都想把女兒送進宮來,但是皇上打從她入宮之後就未曾再翻過綠頭牌,也就是說,雲妃是幾個嫔妃之中唯一還未被臨幸過的。

她很明白,即便皇上臨幸了雲妃,雲妃也不能有孕,芊妃亦同,肯定都暗中給她們使了手段避孕,因為她們倆不管誰産下皇子,都會危及皇上的皇位,她們背後的勢力定會蠢蠢欲動。

所以誕下皇子的最佳人選就是她和夢妃了,可皇上不喜歡她,定是不願與她誕下皇子的,看來這為宇文皇室開枝散葉、延續龍脈的重責大任,一定是落在夢妃身上。她既是皇上喜歡的人兒,又與皇上青梅竹馬,她的姑母是太後,父親是皇上的親舅,親上加親,由她來誕下皇子也是最為安全的……

「娘娘,芊妃心腸歹毒,要謀害臣妾性命,娘娘一定要為臣妾作主!」夢妃這會兒不哭哭啼啼了,憤然道。

芊妃臉色鐵青,「夢妃含血噴人也要适可而止,在皇上和皇後娘娘面前還要胡說八道,當心自作自受!」

「肅靜。」言少輕拍了拍扶手。

宇文珑低頭悶笑起來。她還不習慣後宮,敢情當自己在刑部問審了,不過倒是讓他想到,應該在這鳳儀宮備下一個驚堂木,免得拍疼了她的手。

言少輕不知旁邊的某人正自認貼心地為她籌謀構想,她板起臉,淡淡地道:「夢妃先将案由陳述一遍。」

夢妃愣了愣,神色有些迷茫。

宇文珑很想扶額,他這個表妺,自幼不愛讀書,是以大字不識幾個,幸好琴、舞和畫畫都學得不錯,不然他母後也不敢讓她入宮門。

他出手解救,「夢妃,皇後是讓你先把芊妃如何謀害你性命一事,具體說一遍。」

言少輕不由得側目看了他一眼。他的聲音妥帖得彷佛微風拂過水面一般,果然是他看重的人兒,這麽快就忍不住出言相幫了。

倒是那芊妃在夢妃未開口前便先一步蹙眉道:「皇上、娘娘,臣妾沒有謀害夢妃。」

言少輕澄澈的眸光從宇文珑身上移開,落到芊妃身上。

「芊妃稍安勿躁,本宮未問你話之前,不得随意開口,真相如何本宮自有定見,不會聽信片面之詞。」

芊妃這才閉起了嘴巴,她面上滿含不快的看着夢妃,一副「我就盯着你,看你怎麽胡說」的架式。

「事情是這樣的,娘娘。」夢妃發難道:「下午的時候,臣妾的婢女琴瑟端了盤點心來,臣妾當時并不餓,便沒有吃,宮女玉荷說既然不餓,點心擱久了也不好吃,可以喂魚,本宮一聽,也覺得甚好,便讓琴瑟端着點心随臣妾到绮羅宮後的水煙湖去喂魚,喂得興起,整盤點心都進了魚兒的五髒廟,不想稍早前下人們卻來報,說水煙湖的魚全死光了,臣妾當下便疑心起那盤點心,詢問之下,才知點心竟然是白玉宮芊妃派人送來的,若是臣妾吃了,那現在死的就是臣妾不是魚了。」

芊妃忍着沒回嘴,但眼裏蒙上了一層冷然。

「本宮都聽明白了。」言少輕點了點頭,看着芊妃。「芊妃,你有何話說?」

芊妃冷哼,「臣妾未曾派人送過點心到绮羅宮,夢妃單憑下人說點心是我白玉宮所送,就想将髒水往我身上潑,實在可笑。」

言少輕用眼神制止了夢妃快出口的反駁,只道:「夢妃,為何判定點心為芊妃所送,可有證據?」

「自然是有。」夢妃答得可大聲了,還挑釁的對芊妃揚了揚眉梢。

芊妃隐忍着不說話,她可是大越的嫡公主,不想失了風範,尤其在皇上的面前,她不想象夢妃一樣潑婦罵街似的,她嫁來大雲,不是為了跟後宮的女人鬥,她要設法懷上龍子,那才是重中之重,若因跟夢妃互不相讓的叫罵令皇上對她倒胃口,那才是得不償失。

所以了,夢妃要耍潑随她去,她不會随之起舞。

言少輕并非不曉得後宮這些嫔妃的心計,但她臉上不見一絲變化,只當在辦一般案件。她道:「夢妃,你即刻派人将你口中的證據,以及那個叫琴瑟的婢女和接手點心的宮女宣來,本宮要親自問話。」

夢妃求之不得,馬上派了跟她前來的宮女琵琶回去把人證物證一并都帶來,她們三人似會飛一般,不到一刻便都來了。

「物證何在?」言少輕一眼望去,已認出绮羅宮宮女手中捧着的食盒是記在白玉宮名下的物品,宮裏的東西樣樣都記了檔,絕不會混淆。

她雖然入宮不久,但皇後該知道、該要會的事,她一樣都沒少學,在其位,謀其政,盡其職,擔其責,這幾句話向來是她做事的原則,做了皇後,自然也是相同道理。

「不必拿過來了。」她既已認出,便沒必要多此一舉,轉而道:「芊妃,你将食盒看仔細了,是否屬你宮中所有。」

芊妃看了食盒之後,表情十分詫異,「确為臣妾名下之物。」

夢妃一臉憤恨地道:「可總算承認了!」

芊妃瞪了她一眼才道:「娘娘,但前幾日我宮中宮女就來報說這食盒遺失了,臣妾想着讓她們再找找,若真是找不着再上報。」

言少輕眉頭微微一挑,「芊妃,你該當知道,宮裏任何記檔之物丢了都是大事,都需立刻上報。」

芊妃立刻低眉順眼地道:「是嫔妃疏漏了,今後定當謹記皇後娘娘的教誨。」

夢妃挑眉瞧着芊妃,落井下石地道:「你現在無話可說了吧?可別用東西丢了做為理由,想将此事揭過。」

芊妃臉上滿是惱意,「夢妃,原來是你派人偷了我的食盒再來栽贓 于我,好粗劣的手段,一宮之主耍此下作手段,不汗顏嗎?」

「我栽贓?」夢妃哼地一聲。「玉荷,你說,是誰把食盒拿給你的?」

那捧着食盒、名叫玉荷的宮女怯生生地開口了,「芊妃娘娘,您派來送點心的姊姊,奴婢認得,是白玉宮的青楓姊姊,奴婢後來便将點心盒子交給琴瑟姊姊了。」

「青楓?」芊妃臉色陡然一變。「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青楓怎麽會送點心去绮羅宮?本宮從來沒有讓她送過點心去绮羅宮!」

青楓是她從大越帶來的陪嫁婢女,沒有她的命令,青楓絕不會胡亂行事,更別說送點心給不相熟的嫔妃這種事了。

夢妃又是哼地一聲,牽了牽嘴角,不屑道:「你現在當然說沒有了。」

芊妃突然怒斥起玉荷,「你一個小小宮女,竟敢信口雌黃?看本宮饒不饒得了你!」

「芊妃娘娘息怒!」玉荷連忙跪下,一臉惶恐地道:「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

言少輕慢慢掃了她們一眼,吩咐道:「宣青楓進殿。」

片刻,匆匆而來的不是青楓,而是白玉宮另一個大宮女柳燭,她同樣是芊妃的陪嫁婢女。

柳燭對帝後見禮後便對芊妃道:「娘娘,不好了,青楓自缢了!」

「自缢?」夢妃咬着後槽牙,搶着說道:「自缢便沒事了嗎?哼,這不是做賊心虛是什麽啊?皇後娘娘一定要為臣妾作主,臣妾險些香消玉殒了……」

「青楓為何要自缢?」芊妃臉上已然一片焦急。

柳燭凝重地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夢妃猶自氣惱不已,「什麽不知啊,分明是不敢來這兒供出主子,不得已才只好自缢的,反正左右都是死,若是供出主子,說不定還死得更慘哩,不如自我了斷……」

言少輕又一拍扶手,眸光沉沉,「肅靜。」

夢妃噘起嘴,講得正高興被打斷,任誰都不會高興。

她真是很讨厭皇後,不知道太上皇大表哥在抽什麽風,居然将言少輕指給皇上。

「關鍵人證青楓自缢,此事幹系重大。」言少輕修眉一挑,鳳眼深沉,朝殿中環視一周。「傳本宮的旨意,相關事證不許擅動,本宮要前去驗屍。」

芊妃一個激靈。她怎麽又忘了皇後是大雲朝極少的女仵作,在她的母國大越,沒有女人當仵作的……

萬一青楓是存心要陷害她,或是有誰在暗處要害她,所以殺害了青楓,那必定會留下一些讓人起疑的線索,若是皇後驗屍驗出什麽不對來,她可就百口莫辯了。

「證人的屍首自然是要驗的,這麽一來,有人的壞心眼可就無所遁形了。」夢妃幸災樂禍的道。

言少輕眼裏看不出情緒,「眼下說是由芊妃所送的點心已全數喂了魚,為了知道魚是否真死 于點心,點心又是否真的含毒,毒又是從何而來,本宮要剖魚屍驗魚屍,如此才能将疑點一一厘清。」

言少輕的聲音在清甜中透着一絲威嚴,然而聽完之後,衆人皆面面相觑,不知皇後說的是真是假,她要剖魚屍?

在場只有宇文珑知道,她是說真的,她有追根究底的性子,加上後天的養成,她說要剖魚屍那就不是說說而已。

衆人怔愣間,又聽到言少輕不茍言笑地道:「夢妃,水煙湖歸你绮羅宮管轄,本宮命你即刻讓宮人将魚屍全數打撈,一只都不能少。」

夢芊瞪大了杏眸,一只都不能少?她哪裏知道池裏有多少魚啊?

她覺得此事的發展過于荒唐,明明證據确鑿,為何不定芊妃的罪而要剖什麽魚屍,太惡心了,而且若魚不是毒死的,那她豈不是要向芊妃那賤人認錯,她可不想事情往那裏發展。

她不由得看向宇文珑,希望事情點到即止,不要再往下查了。

宇文珑也知道言少輕一旦查起案來就一絲不茍,定要理得清清楚楚,可是後宮之事不比朝堂,也不比查案,有另一套标準。

自古以來,後宮嫔妃勾心鬥角、互相構陷就是家常便飯,死一、兩個宮人,甚至死一、兩個嫔妃都不稀奇,這件事不管是誰要害誰、誰想誰死,他的重點只有一個——芊妃是大越王的親妹妹,是大越嫁來示好的,不論毒是不是她下的,都不能傷了兩國和氣。

他心中自有定見,只是剛巧在夢妃哀求眼神看過來的時候開了口,「朕以為此事尚且不需勞駕皇後驗屍,且皇後自身還在養傷,如此奔波,不利複元。」

言少輕對于他這突如其來的插話,僅僅只是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他的心果然是向着夢妃,适才夢妃向他使眼色,她都瞧見了。

只是,她有個疑問,既然他如此偏寵夢妃,為何在大婚後便不再翻夢妃的牌子了,這豈不是會令夢妃對他心生怨怼嗎?

她實在想不明白,只能說君心難測了。

「那麽,皇上認為該當如何處置?」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往下查,便也順水推舟地問,這裏人多嘴雜,她總不能不給他這個皇上一個面子。

為表慎重,宇文珑想了一下才道:「白玉宮的青楓為不明人士所收買,冒芊妃之名,送毒點心意圖謀害夢妃,事跡敗露後又畏罪自缢,死有餘辜,擡到亂葬崗任其曝曬屍骨,而芊妃雖然無辜受累,卻也有疏于管教下人之責,且丢了食盒未曾上報,讓人鑽了空子栽贓,過于粗心大意,罰俸六個月,禁足半個月,以示懲戒。」

衆人都心知肚明,這懲罰對家底深厚的芊妃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就算罰俸六年,她也不痛不癢,禁足半個月更是小菜一碟,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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