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剛剛罵了她兒子，元霜居然還這樣的熱情好客，這讓慕青有些吃不消：“伯母，你別這樣，我的衣服都夠穿，您別這麽破費。”
“你的衣服都是舊樣式，不好看。你不知道，現在的姑娘都喜歡穿洋服，說是什麽趕時髦，拼着湊着都要給自己置辦一身，穿出去也讓人高看一眼。”說到這裏她顯得更和顏悅色了：“慕青，我曉得你早早的沒了媽，不知道你爹給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你原先是我家牧生定的娃娃親，我和你母親早年親厚，她和我都許了這門婚事。本來想早些把你接過來将婚事辦了的，可前幾年我家牧生去了英國留洋，一去就是好幾年，把你們之間的婚事也耽擱了。回來後我也是想着你的，可誰曾想去留了一趟洋，旁的沒學會就灌了一腦門子的歪理，說什麽要自由戀愛，還說什麽要一夫一妻的，我都不曉得他着了什麽魔。”
元霜整理了布料，讓綠湖蓋了箱子才重重嘆了口氣說：“他要自由戀愛我也沒攔着，可談了這幾年談出了個什麽結果。”她又去拉慕青的手說：“談的好不如定的好，我和你娘都是有先見之明的人，你看你和我們牧生多般配。”
慕青垂下頭不知該說什麽好，她現在僅有一點點的錢，她還指望着三少爺幫她，她還惦記着慶生，大少爺走的時候把他托付給了她。她不想和元霜鬧僵，她低頭不答話，元霜便認為她是在害羞，不禁笑的容光綻放：“我雖是極力支持的，可也不好違了我兒的意思，總要他心裏願意才行，慕青啊，我兒子是留洋派，很喜歡現在的女孩子穿洋裝，打扮的洋氣，待會讓瑞錦軒的老板給你量身做一套最時髦的洋裝，再做個頂好看的洋帽，我兒子看了肯定喜歡。”
慕青一臉的為難說：“阿姨，這樣不好吧，我看二少爺他已經有人了，剛才那姑娘跟二少爺成雙入對，我算什麽啊，小時候定的親怎麽會算數。阿姨，既然二少爺想要自由戀愛，你就成全了他吧，只要二少爺有了喜歡的人，我也是願意成全他的。”
元霜不禁大受感動，拉着慕青的手一臉感嘆：“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最懂事的，旁的你不要管了，那女人算個什麽東西，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野貨，趕着趕着住進別的男人家裏，都不害臊，我家牧生要是真喜歡上了她，我是萬萬不能同意的。一切都由伯母給你做主，今晚你就搬出來，牧生住的屋子隔壁是空出來的，我讓丫頭們給你收拾了。伯母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人。”那旁邊随身伺候的丫環是個伶俐的人，聽元霜這麽一說，不用吩咐便徑自去了。
元霜說了許多牧生的脾氣性格，慕青也是低頭聽了一通，一會兒的時間那丫環便來複命了說：“姑娘的屋子已經布置好了，東西也一并搬了過去，不知道還有什麽缺的，請姑娘去看一看，我們好置備齊了。還有，瑞錦軒的張老板已經來了，正在姑娘的新屋子裏候着，說是要給姑娘量身量呢。”
慕青趕緊起身告辭，跟着那丫環一路走去，牧生的屋子在元霜主屋後面的大院子裏，中間隔了一小座花園和一排青磚壘成的花牆。大院裏開闊又別致，竹林聽雪很有意境，這地方确實要比她的小偏院子好上許多。丫環領着慕青來到主屋隔壁的一間屋子，将門推開，一個四十多歲的先生正站在一旁，青衫長褂，鼻端架着一副圓眼鏡，一團和氣的模樣，彎了彎腰對慕青說：“我來呢，一來是給姑娘量身量，二來呢，我這裏有個畫本冊子，都是今年頂時髦的衣服款式，姑娘可方便挑個一二。”
慕青笑着點了點頭，張開雙臂讓他量了一遍，見他展開了畫本，于是便坐在桌子一旁一頁頁的翻看，翻了一遍便對守在一旁的小丫頭說：“綠湖姑娘剛才說要拿布料，也不知道放在哪裏了，你去找一找，順便給張老板沏一壺茶來。”
小丫頭應聲而去，慕青忽然一臉沉重神色的看着張老板，看的他有些赧然的問道：“不知姑娘看上了哪個款式？”
“你本子上的款式，我一個都瞧不上。”
張老板大驚失色，這畫本上的款式可是他千辛萬苦弄來的，不管誰看了都歡喜的挑了不少，卻沒一個像這位姑娘這般沉重的說一個都看不上。他很為難，又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這可是今年國外最流行的款式了，這寶山沒有比我家更全的衣服，姑娘一個都看不上？”
“你家只會做洋裝？”
“這個……”張老板以前的瑞錦軒是做綢緞衣物的，旗袍的花式樣色就數他家最全，手藝最好，可如今，旗袍已經不時新了，現在的姑娘都改穿洋裝，旗袍的生意經營不下去，于是才改做了洋服，可這手藝沒丢，老顧客裏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沖着他家的旗袍去的。于是他說道：“我家的旗袍做的那是這寶山的一絕，無人可比。”這才是他真正的驕傲，他的自信與底氣。
慕青輕輕一拂原本就幹淨的桌面說：“好，我就要旗袍。”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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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一臉沉色的對他說：“就做你家最傳統，最地道的中式旗袍。”
等小丫鬟抱着一匹布料拿着一壺茶趕過來，兩人均坐在那裏不動聲色，張老板給自己灌了一腔子茶水後，才起身說：“姑娘你放心，我們都是老舊的手藝人，做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會讓姑娘你失望。”說着抱起布匹信心萬丈的出去了。
慕青不怕元霜質問她，到時候她自有一番說詞。
下午的飯菜元霜特地做的豐盛，專門是牧生喜歡吃的菜，可等了半天卻等來了丫環的回話，說二少爺早些時候陪着曼麗小姐去了街上，說吃午飯的時候就不用等他們了。元霜一臉的鐵青坐在正廳看滿桌子的菜色，對那從省城來的大小姐越發不待見了。
慕青用過午飯後便回到自己的屋子，今天早些時候瑞生讓人運過來一個小烤箱，是歐式家庭常用的簡單小烤箱，沒溫度顯示，也沒确切的時間指示，現在烤個蛋糕看似簡單，可在那時候這溫度和時間掌控不好，沒有模具和原料，烤個蛋糕卻是不現實。
慕青給瑞生要的最近還算容易弄到的巧克力和小塊黃油，做蛋糕用的食材擺了一張桌子，砂糖，牛奶，雞蛋，巧克力，精致面粉，她要自己去找人做個攪拌器，在做個形狀好看的模具。慕青将已經備好的食材記在本子上，并将食材妥善收拾好，想着在裏面還能添些別的什麽可以使味道更出色些。
回到屋子，讓人點了燈，慕青在燈下寫寫畫畫，等牧生送于曼麗回到自己屋子再回自己院子時便看到緊挨他主屋的一間空房間裏亮着燈。于是把上衣脫下來遞給丫頭時問道：“我隔壁屋子怎麽還亮着燈？”
那小丫頭笑的頗有意味，湊近說：“回二少爺的話，隔壁住的是慕青姑娘，太太讓收拾的，慕青姑娘是今天下午住進來的。”
牧生一愣，走出自己的屋子偏頭朝那個屋子望了一眼，從外面只看到影影綽綽的燈光，房門一直關着看不到人影，便縮回頭驚奇道：“是我媽讓住進來的？”
“是啊，太太還讓你平時多照顧慕青姑娘呢。”
牧生皺了眉頭，這院子裏如今住的兩個未婚姑娘他都不待見，于是說：“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些什麽，還不快去打水來。”小丫頭答應了聲便去了，牧生關了門，想着她最好別來惹自己，于曼麗已經夠他煩的了，如今再來個女人他一定吃不消。
可說來奇怪，自慕青搬進他院子，兩人連照面都沒打一個，除了他晚歸時看的到隔壁屋子裏閃爍的燈光外，幾乎看不到小丫頭一面，心裏也是略略省心了些，可也只是略略，因為如今的他簡直操碎了心，他媽本來就不是個省心的主，正好對上了同樣不省心的于曼麗，簡直猶如一場火拼。
早上吃早點的時候，三人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于曼麗要吃西餐，元霜要吃中餐，本來各吃各的就好了，可西餐做的快，煎一個雞蛋兩個培根就好了，元霜看了一眼先上來的西餐未語先笑，那笑意挂在嘴角回頭對綠湖說：“把廚子叫來，這早點我不吃了，讓他過來陪我一起看于小姐用早點。”
結果那天廚子站在那裏站了一天，整個廚房都癱了，于曼麗吃飯的點都掐的極準，這個時間點沒做飯，便去央求牧生陪他一起去外面吃，可被人家老太太早早的霸了去，說是去外面聽戲去了。
于曼麗沒了周牧生，整個人便像沒了魂，居然一天都沒吃點東西，等好不容易陪元霜回來，聽了丫頭們的彙報，又火急火燎的去了于曼麗的廂房，廚房還是沒有開火，他扶着哀怨哭泣的于曼麗出了大門，安撫她那顆因為饑餓而受傷的心靈去了。
兩人折騰了兩天，均是不見刀光劍影，硬是鬧得兩敗俱傷，牧生對于把于曼麗接回來住簡直悔青了腸子，這天下午回自己的院子，因為回來的早，又坐在游廊上面的木欄上，便迎頭碰上了剛回來的慕青。她從外面走進來，穿一件夾棉的小襖，頭發梳成兩條黑油油的大辮子垂在胸前，手裏拿着一個圓形的鐵盒子，低頭仔細看了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