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分針滴答滴答走向數字十二,六點鐘了。公司裏的人走得飛快,高宴川也不例外。
到車庫取車的時候耽誤了兩分鐘,有只小母貓窩在他車底,他需要把它趕出來,然後才上路。
回到家已經六點四十分了,家裏安靜得能聽見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客廳沒有人,廚房也沒有。餐廳是空的——他老婆沒給他做飯。
因為阮鯉正在書房裏埋頭工作,他的稿子今晚八點就要截稿了,這會兒還死死地卡在中間部分。
高宴川脫掉穿得一絲不茍的西裝外套,解下腕表,轉身進了廚房。他憋了一肚子氣,一邊切蘿蔔一邊回憶結婚這一年。
起初他和阮鯉相親,介紹的時候說對方是個白淨溫和的Omega,家境殷實,而且上頭還有倆哥哥,一個Alpha一個Beta,就他一個具有良好生育能力的Omega,家裏寶貝得很。高宴川爸媽一聽,是個Omega,還是生育能力良好的Omega,迫切想要抱孫子的高母喜歡得不行,看過阮鯉的照片又見了他本人一面,高家父母都很滿意。結果一問,對方也很滿意一米九三,在私企當高管的兒子。沒過多久,兩個人就在四位老人家的期待下結婚了。
不能更般配的一對。認識他倆的人都這麽說。
高宴川一開始也是這麽覺得的,直到他發現,阮鯉根本就是個嬌生慣養的寶貝蛋。
不怎麽會做飯,家務也做得一塌糊塗,工作是給雜志供稿,但是這種工作在高宴川眼裏壓根就不穩定。想到這裏,高宴川又要氣着自己,手上剁肉的動作更快了些,仿佛刀下就是那條小錦鯉。
腦子裏把阮鯉的“罪狀”一一羅列,恨不得能列個清單。寫到最後,高宴川忽然又冒出個奇怪的想法:至少阮鯉床上表現還挺不錯的。
是這樣沒錯,阮鯉只有在床上的時候才有Omega的樣子——或者說,高宴川眼裏Omega的樣子。床上的阮鯉柔順得很,高宴川要什麽姿勢、要做幾次,基本都會得到阮鯉的同意,甚至有些時候,阮鯉會軟軟地問高宴川要不要再來一次?
蘿蔔絲下鍋,滋滋冒熱氣的鍋子被高宴川一個鍋蓋蓋下去,即使抽油煙機還在嗡嗡工作着,高宴川也能聽到阮鯉的房門打開了。
他穿着拖鞋出來,頭發亂蓬蓬的,像是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的樣子。
阮鯉扒着廚房門,眼下黑眼圈不能更明顯一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也有點弱。
他問:“今晚吃什麽啊?”
鍋蓋揭開,蒸騰的白霧争先恐後地湧出來。高宴川不回話,但是阮鯉聞到了蘿蔔的味道。
“又吃蘿蔔啊,昨天就吃過蘿蔔了。”聽着還挺委屈。
高宴川熄火,放下鍋鏟,回頭盯着阮鯉的眼睛,問他:“想吃什麽為什麽不自己做?”
“那我不會嘛,你那麽兇幹嘛?”阮鯉有些奇怪,“再說了,晚飯不一直是你做的嗎?”
這人還好意思說!高宴川覺得自己要被氣得當場爆炸,結婚一年多,他就沒吃過幾頓老婆做的菜,辛辛苦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還得自己做飯,這和沒結婚有什麽區別?!
非要說區別,那還是有的,就是得多出一個人的飯錢。
也不知道是阮鯉的問題還是所有Omega都這樣,每次臨到發情期了就吃得特別多,那食量,高宴川都怕了。
高宴川把襯衫袖子再往上卷幾卷,放慢語速,非常、非常認真地跟阮鯉說:“阮鯉,我們還是離婚吧。”
阮鯉愣了一下,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像是沒聽懂似的。
他的丈夫很耐心,又重複了一遍:“我們離婚。”
整整一個晚上,阮鯉都沒有睡好。
離婚這件事他也想過,但是一直沒說出口。結婚那麽長時間,他還是對高宴川不怎麽了解,估計高宴川也不了解他。除了回雙方家裏吃飯,兩個人幾乎沒有什麽共同活動。
平常高宴川要上班,他工作很忙,但所幸上下班還算準時。阮鯉不會做飯,加上他自己的工作問題,經常沒空料理午餐晚餐,這事通常是高宴川做的。至于家務——高宴川嫌他衣服疊得爛,地也拖得不好……
可是阮鯉就沒明白,為什麽一天要拖三次地板,而且每次都要用酒精仔仔細細地做消毒?
他真的、真的非常讨厭消毒水的味道。
高宴川當然不知道他喜歡什麽又讨厭什麽,不然也不會在家務這個問題上那麽執着。
總的來說,在他的眼裏,高宴川就是個精致到龜毛的男人。
要說優點,那也是有的。
阮鯉翻了個身,床頭的手機亮了一下,已經四點鐘了。他嘴裏念叨着高宴川有什麽優點,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
天一亮,高宴川就整好以瑕地坐在客廳,等待阮鯉和他一起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
阮鯉沒睡好,一直到八點多才勉強睜開眼睛,一打開房門,高宴川的臉色黑得能和對門的巴哥狗比。
“早上好啊。”阮鯉随意地打了聲招呼,下意識打開冰箱門想找點面包之類的當早餐。
看到那只手打開了冰箱門,半個身子都探進裏頭去,高宴川登時火光大發,髒話差點脫口而出。
忍了再忍,他壓着嗓子說:“不早了,民政局都上班了。”
噢,他這話高明,阮鯉都差點忘記了,昨天他們打算離婚。
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動身,早離早清靜。高宴川的算盤打得可真好,今天離了他還不用做阮鯉的午飯了。
阮鯉再一次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衣服換了身顯年輕的,頭發也打理成大學生的模樣,懶懶散散的樣子看得高宴川更煩。
“趕緊吧,帶齊證件。”他不耐煩地開口催促,自己先起身到車庫取車。
“嗯嗯嗯。”阮鯉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手裏攥了個文件袋,看着證件應該都齊全。
只是看着齊全而已。
有對AO夫婦在民政局離婚大廳吵起來了,原因是那位Omega忘了帶丈夫的結婚證。
“你真的很奇怪,你自己的證件不放好,現在你問我要?”阮鯉坐在椅子上,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不是我老婆?不是我的合法妻子?別的證件也就算了,結婚證我第一天就給你保管了吧?”高宴川也不落下風,問話一句接一句,都不帶喘氣。
“你怎麽那麽能呢?”阮鯉氣不打一處來,“上回你朋友過來玩,說什麽都要看看結婚證,不然不信你結婚了,那回不是你自己拿出來的,後面我哪兒知道你丢哪裏去了。”
“我——”高宴川也想起來了,剛結婚那個星期他們家特別熱鬧,他的狐朋狗友快把他家門檻踏破了,一來是為了看看他的新婚嬌妻,二來也是來親眼看看這個二十多年都沒怎麽牽過Omega的手的好朋友結了婚是什麽樣子,順便送上祝福。
阮鯉可不覺得那是送祝福,他那幾天陪笑都陪到累了。當時還想,還好一輩子就結那麽一次婚。
他短短二十來年人生裏就沒遇到過特別喜歡的人,和高宴川結婚本來也不是一件壞事,這人沒什麽不好的,在結婚之前。
“那這婚還離不離?”高宴川的聲音明顯沒有一開始那麽理直氣壯了,他側過頭看阮鯉,阮鯉的臉氣得紅紅的,眉頭緊皺,一副不想理人的樣子。
“離什麽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場多難得的緣分啊。”旁邊一直看着他倆吵架的大媽終于忍不住開口了,“你看看你們倆,俊A靓O,離啥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