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回! (9)
在兩人中間轉了個來回,敏銳地發現媽媽和爸爸叔叔有點不對勁,說是吵架鬧別扭又不太像,兩個人都不看對方,但心思又好像全在對方身上。
他跳了兩步橫在媽媽和爸爸叔叔中間。擋住爸爸叔叔看媽媽的視線。
“當然都做完了,而且做得又快又好,老師每天都誇獎我呢!”
華美說完,一只大手直接提着他的小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拎在了空中!
安修廷抱起綿綿:“記得我怎麽跟你說的?”
綿綿被他捉住眼中先是抗議,再是迷糊,聽了他的話又忽然閃現出亮晶晶的光芒!
“啊呀!爸爸叔叔說要我……”他說了一半忽然用小手緊緊捂住嘴巴。
安修廷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把他放下來。
綿綿雙腳一落地,立刻就像磁鐵一樣又吸到溫艾身上。只是這一回他卻不亂說話了。
“媽媽,我有一本畫冊,老師要我學的,可是我有些地方還是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綿綿說完就看向保姆,保姆裏可上樓去給他拿畫冊。
這話題轉得也太生硬了!
溫艾不滿意地皺眉,這父子倆商量好什麽了?怎麽感覺她的小綿綿叛變了呢?
這絕不可能啊?
安修廷那個性格和樣子,一看就是最不讨小孩子喜歡的了,再加上綿綿就是被他搶回來的,有以前總看見他們争執。怎麽可能會叛變到他那邊呢?
溫艾一時無比好奇,可無論她怎麽看安修廷和綿綿,兩個人都再沒有半點表示。
畫冊拿下來了,小綿綿高高興興捧着開始翻看,問題一個接着一個層出不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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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艾也只能放下自己心裏的懷疑,陪着兒子一起看起書來。
綿綿看的是一本世界名畫的選集,小小的他對着大大的書本皺眉:“爸爸叔叔說,要我分清楚每個大畫家的創作風格,還有繪畫時期,還有……對了,還有流派。”
“啊?”溫艾差點一頭撞桌子上!
安修廷你兒子才幾歲!?
她轉頭瞪着安修廷,偏偏後者完全沒看她,而是也捧着一本書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看得聚精會神!
溫艾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安修廷,看見他的睫毛似乎微微顫動了一下……
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安修廷從小學什麽都快,這些東西小時候他就都會的,那時候爸爸給她請了家庭教師,盡教她這些沒用的東西,她一點都不愛學,所以每次都拉着他一起聽課。
等他聽會了,她就不耐煩再聽。
反正對于那個時候的她來說,從沒想過他們兩人會有一天分開。
好像不管是做親人還是做戀人,反正他們都會永遠在一起,所以,兩個人只要有一個人會就行了……
思緒重新回答畫冊上,深吸一口氣,她算是看明白了,安修廷不是讓她來陪綿綿玩的!
他明明就是想讓她陪他玩!
或者說,他明知道她對這些一知半解,這是故意玩她呢吧?
想到他又利用綿綿,溫艾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她故意放甜了聲音,指着畫冊上幾幅油畫道:“媽媽教你個簡單的辦法,綿綿你記住,油畫裏大面積用三種顏色紅色金色藍色的,都是聖母像和宗教題材的。而且畫的不怎麽好看的,這種一定是中世紀時期的畫作。”
綿綿低頭一看,果然那幾幅畫後面都用括號注明了中世紀。
“我也覺得這幾個不好看!”綿綿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溫艾得意地看了安修廷一眼,他的額角極快地抽搐了一下,卻仍然被溫艾捕捉到了!
她心裏哼哼一笑,繼續對綿綿道:“別管看見什麽,人物半身像,大大的坐在中間,後面有風景的。一律是文藝複興時期。”
綿綿臉上的驚喜越來越濃,那麽複雜的東西被媽媽一說,怎麽變得這麽簡單!?
“畫的跟照片似的,特別好看特別真實,背景卻黑乎乎的,記住這些全是巴洛克。”溫艾故意拔高了聲調。
綿綿已經笑打滾了!
他興奮拉住溫艾的胳膊:“媽媽快說,快說還有什麽?我今天就能把這本學完了!以後再也不怕爸爸叔叔和老師考我!”
“溫艾!”安修廷手裏的書拍在桌上,聲音低沉的像只餓極了的雄獅!
溫艾一臉無辜:“我沒說錯啊,就是這樣嘛。”
安修廷眉毛一揚,綿綿這本書早就已經學會了,何止是風格流派,就連筆觸和光線的細節他都已經能說出三分來!
他讓兒子問她,是知道她不會,因為她不會,她就要來問自己!
然後他可以講給她聽,她再講給兒子聽……難道不應該是這樣麽?
“你要是把兒子教壞了,你要陪我一個。”安修廷已經對溫艾無語了。
溫艾瞪他一眼:“兒子又不是個物件,怎麽陪?”
沉沉的聲音忽然逼近了一步,帶着極具壓迫的氣勢在她頭頂響起:“再生一個。”
綿綿“唔”地一聲,雙手緊緊捂住眼睛,從短短的指頭縫裏看見爸爸叔叔忽然伸手按住了媽媽的肩膀,眼看就要抱緊吻下去了一般!
溫艾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一把推開安修廷:“兒子還在這兒你亂講什麽啊!”
也不知道是誰教壞孩子!
溫艾恨得咬牙跺腳卻拿他沒辦法,尤其他祭出這麽厲害的殺手锏,她只能乖乖的服軟,再也不敢挑戰他的威信。
“好,安修廷!這個我不懂。你過來給我們講講!”溫艾走回沙發,往一邊挪了挪,給他留出一個座位。
安修廷冷峻的臉上這才閃過一絲滿意,跟兒子交換了個眼神,走過去坐下。
修長的手指自從畫冊上劃過,他開始仔細給溫艾講起這裏面每一幅圖和每一個畫家的故事。
算起來,這已經是他第三遍講述同樣的話了。
第一次是小時候給她講過,她不好好聽,聽着聽着就睡着了。口水流在書上然後自己總結出一堆邪門歪道。
第二次是前不久他給綿綿講過,綿綿聰明懂事,一聽就會還能舉一反三,讓他心裏感慨良多,他分明對着綿綿說着同樣的話,卻總忍不住在綿綿身上找尋她的影子,可惜綿綿一點都不笨,讓他又總覺得少了些再也尋不回的樂趣……
這第三遍……
安修廷一邊緩緩說着,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她瑩白精致的側顏。
她長大了。比小時候還好看了。
小時候她就是這樣又聰明又活潑,雖然從來不好好學習,但考試什麽的卻從沒難倒過她……以前他很煩這樣的她,總覺得她簡直就是個無賴的性格。
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她這樣也很有意思,至少比她不開心淚眼婆娑滿臉憂慮的樣子要好太多了。
她因為弄明白從小就沒弄懂的畫家,嬌豔的笑容在臉上綻放開來,一瞬間,他心底甚至産生了個可怕的念頭——如果時間能回到從前,他當時一定會放下對她的成見,陪着她好好胡鬧幾年!
不過,只要別把兒子給他教成那樣就行……
…………
接下來的幾天裏,溫艾白天照常去星圖上班,下午一下班就打車過來陪兒子玩。
謝卉和孟小希分別問過一次,她也沒瞞着,都實話實說了。
孟小希表示理解,謝卉也沒說什麽,只是告訴她美國之行越來越近。讓她早點做打算,因為是去工作所以肯定不能帶着綿綿,而且安修廷恐怕也不許她帶着兒子。
要跟兒子告別就要趁早跟他說清楚,不要突然離開小孩子會接受不了。
溫艾當然知道這些,只是當她每次看見兒子那綿軟的小身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狠不下心來開這個口。
她之前那些豪情壯志的計劃,就算安修廷也不能輕易摧毀,可綿綿一個笑容,一聲軟糯糯的“媽媽”,就能讓她瞬間丢盔卸甲瞬間認命!
她已經越發清醒的明白了,安修廷根本就不想讓她去美國。但他不想違背當時答應她的承諾,所以就用了這麽一個卑鄙的手段,讓她乖乖的就範。
他丢給她的,簡直就是吃了會上瘾的肉包子……
想到安修廷,溫艾不覺有些莫名其妙的臉上發燙。
陪綿綿玩這件事情不光她上瘾,就連他好像也十分上瘾。
以前他明明很讨厭跟她相處,更讨厭這個被她一廂情願強留下來的孩子。
現在可倒好,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麽,萬年冰塊臉的表情也沒什麽變化。
但是!
她和綿綿玩耍,他在旁邊辦公。
她教綿綿學習,他在旁邊指正。
她給綿綿做好吃的,都被他吃了……
不管她下班多早,他永遠比她更早,不管她和綿綿玩多麽幼稚的游戲,他都在一旁陪着。
有幾次她故意犯錯惹他生氣,可他不但不生氣,反而看起來還挺高興。
這簡直太不科學了。
☆、116:我想讓你留下來
安修廷望着桌上的項目進度,微微有些出神。
近日來送到他面前的好消息越來越多,因為溫艾的一個慈善項目,安氏集團不但瞬間獲得了巨大的利益,更是獲得了無法估量的社會地位和名望。
如果她不是溫艾,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員工,那他現在一定會想方設法留下她,讓她可以繼續為安氏效力。
可如果她是溫艾呢?
低低嘆了一聲,因為她是溫艾,他反而諸多顧慮不敢開口留她,要眼睜睜看着謝卉把她帶走?
“安董,要不要喝杯咖啡?”助理在一旁小聲建議。
安董最近越來越難以捉摸,每天喝咖啡提神的數量直線上升,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越來越多了!
光是今天,他已經看見他盯着桌上的文件忽然笑了兩次,忽然皺眉七次,現在還史無前例地嘆氣一次……
這比他之前跟安董相處好幾年下來看見的總數還要多。
安修廷揮手:“不用了,給我倒一杯……一杯,牛奶吧。”
助理剛擡腿要往茶水間走,聽見這話下巴差點掉地下,他驚疑地小聲确認:“牛奶?”
“對。”
安修廷揉着額頭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度步走到窗邊。
助理搖搖頭走了,他一個人徹底放松下來,再也無心桌上那些文件,只漫無目的地看着窗外星圖集團的方向……
時間不多了,最近她每次跟綿綿相處的時候,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知道她要說什麽。她恐怕還是打算去美國。
平心而論,她在國內的生活确實被他搞得一團亂,除了綿綿,大概還真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他要是她,早就毫不猶豫的走了!
而且就算是綿綿,也沒有什麽舍不得。
孩子并不像父母眼中那麽脆弱,沒有母親的陪伴固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就會怎樣。現在離婚或分局的比比皆是,孩子們又都早熟,早就可以接受一方不在身邊的生活了。
與其讓某種畸形的暴躁的不穩定的家庭狀态影響孩子,還不如一方離開,遠遠地關愛着他。
溫艾大概也想到過這些,所以現在只差跟兒子開口了。
“安董,你的牛奶。”助理輕輕敲門走進來,十分別扭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将一杯冒着熱氣的牛奶遞給安修廷。
有人在旁。安修廷之前連山那一抹憂愁瞬間收得幹幹淨淨不留半點痕跡,就連助理也完全沒有察覺到。
接過助理手上的杯子,用銀制的小勺在裏面輕輕攪動。
牛奶醇厚的香氣飄飄忽忽蔓延在辦公室裏,跟他這冷到骨子裏的房間格格不入。
可他卻有些眷戀地深吸了一口氣。
最近她和綿綿喝的都是這個,每次一回家,就是這個味道……
所以,到底要不要跟她說,要不要開口留她呢?
助理的手機忽然響起,他接聽了之後,捂住話筒看向安修廷:“安董,溫小姐已經準備下班了,今天要不要也比她更早過去?”
“要。”
安修廷幾乎沒有任何遲疑就說出了自己心裏的答案。
微微一愣,眼中似乎有冰霜破碎褪去的跡象。
“準備車子,嗯,還有以後不要在給我咖啡,就改成牛奶吧。”
…………
溫艾走進別墅,安修廷照舊從屋子裏端着一杯牛奶走出來,放在客廳桌上。
這麽多天下來。她已經快要習慣了他這喂貓一樣的舉動。
正好她下班急匆匆過來,也挺口渴的,又還不到吃飯時間,喝一杯牛奶簡直再好不過。
她過去坐下,端起來喝了一大口,滑膩的奶脂瞬間給人帶來一種滿足感,她滿意地眯起眼睛舔舔嘴唇。
下一刻,卻發現安修廷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怎麽了?”溫艾抹上自己的臉,又在心裏把自己從上到下想了一遍。
她下班了穿着制服直接過來的,不會有什麽不妥啊!幹嘛要這麽看她?
“沒什麽。”安修廷隐去眸子裏深邃的光,“綿綿今天功課多,可能要做久一點。”
“這樣啊,”她有些期盼地往樓上看了一眼,“那就等等吧,反正我晚上沒事,等多久都可以。
安修廷走到她身邊:“我晚上也沒事。”
溫艾自覺地朝旁邊讓讓,留出沙發上一個空位給他。
這些天她有時來得早了,綿綿還在做功課,她就在下面等一會兒,而這個時候安修廷總會出來跟她聊上幾句。
也許是因為現在兩人的關系又多了一筆“救命之恩”,所以他們都刻意地避開以前的仇恨,小心地不去提起。
這麽一來,聊點不關痛癢的話題,居然也很能聊得來。
也是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她對他終于少了些防備,雖然不可能回到小時候那麽全心信任親密無間的程度,但總算不像兔子見了狼一樣吓得哭泣顫抖。
“你最近都很清閑啊?下班這麽早,項目呢?酒會呢?應酬呢?你都不用去了?”溫艾看着安修廷,感覺他最近的狀态清閑的像養老似的。
安修廷在她身邊坐下,手指交叉撐在一起抿着唇:“我最近咖啡喝多了,晚上睡不着就把公事全都辦好了。”
“啊?那你幹嘛要喝那麽多咖啡啊,睡不着喝牛奶比較好。”溫艾舉起自己手上的杯子對他揚了揚。
安修廷本能想伸手去接,卻見溫艾一仰脖子把剩下的都喝了,并且又做了一個舔嘴唇的動作。
他悶悶地收回手。
不是他咖啡喝多了才睡不着,而是他最近不知怎麽了,想着她要走的事情就睡不着。這才索性多喝點咖啡,用半夜那段時間辦公事,這樣第二天就能勻出來時間,跟她和綿綿相處。
只是這樣惡性循環下去,他這一天連三四個小時都睡不足,最近精神越來越不好,有時候坐在辦公室裏,眼前都會忽然浮現她的樣子。
這樣的毛病喝牛奶只能起到一點點作用,要想真正解決問題。辦法只有一個——就是留下她。
修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依次換着位置。溫艾的目光被吸引過去,看了一會才發現安修廷一直沒說話。
“你今天怎麽了?怎麽看起來這麽奇怪?”她終于忍不住問道。
安修廷鳳眼微眯,湊近:“我看起來很奇怪?”
“是的!”溫艾連連點頭。
她算是一個很遲鈍的人了,連她都看出奇怪,可見他有多奇怪!
從剛進門的時候,她就覺得安修廷今天不對勁,雖然表面上還是熟悉的樣子,但眼神明顯變了。
尤其是看着她的眼神,總是一副欲言又止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有什麽想說的就直說吧,放心,就算你說出再過分的話我也承受得起,用不着這麽憋着,小心憋壞了身子。”
“你就這麽不相信我?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說過分的話?”安修廷本來就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還沒醞釀好情緒又被溫艾當頭一盆冷水,瞬間心涼半邊。
溫艾歪着頭看他:“你當我傻啊,如果不是過分的話,你為什麽要吞吞吐吐的?直接說不就行了?”
安修廷先是一愣。定定地看了溫艾一會,随後竟忽然低低笑了起來。
溫艾瞬間傻了,用力推了他一下:“笑什麽啊!你這樣很可怕你知道不?”
安修廷難得笑一回,雖然只是微笑,在溫艾眼裏還是罕見的有些吓人。
想他這張臉只适合冷笑好麽?
“對,你不傻。”安修廷停下笑容,眉眼間卻仍舊帶着柔和的餘溫。
他伸出一只手,緩緩摸上她的頭發,又順着頭發滑下來,在她雪白肩頸處停了停,将手指插進她柔滑的發中,體會着那種纏繞的感覺。
“你說得沒錯,又不是過分的話,我有什麽不敢說的?”
他低低說了一句,挑起溫艾一縷頭發纏在手上,低下頭掩藏了自己的神色:“溫艾,別去美國了,留下來吧。”
“什麽?”溫艾僵硬着腦袋。難以置信地看着安修廷。
“我想讓你留下來,不是強迫你,只是希望你能留下來。”他仍舊沒擡頭,目光似乎一直落在纏繞着他的指尖的長發。
溫艾定定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這是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角度。
因為他很高大,以前他在她的面前,就算低下頭她也總要仰望他,更不用說他一向只用鼻孔和下巴看人。
而此時,她竟然看見他低頭的樣子……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可這樣的角度卻有一種極致的認真虔誠,令她從心裏趕到震撼和驚吓。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腦子去思考他的目的和動機了,使勁眨眨眼睛,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
繞在之間的發輕輕一拉,她“啊”地叫了一聲又跌了回去。
“小心。”安修廷急忙伸出手臂接住她,“對不起,纏住了,不是故意的。”
他說完,迅速地松開了手指,只是抱着她肩膀的雙手卻沒放開……
“留下吧,留下繼續當綿綿的媽媽,綿綿需要你,我也……不太想讓你走。”他在耳邊輕輕嘆着。
溫艾在安修廷的臂彎裏,眼睛瞪到最大。
聽見他這一句,她的眼裏莫名其妙滲出一層淚水。
使勁睜着眼睛,明明覺得自己心裏早就不在意,早就不會難過,眼淚卻怎麽也收不回去。
大顆的淚珠拼命墜落,像是在宣洩多年的擠壓在這身體裏的委屈。那些沒有他的日日夜夜,都在這一刻化成倒放的電影,從她的心頭一幀一幀的閃過。
安修廷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是當年的她最想聽見的一句話啊,只可惜當年的她舍去家業、舍去親人、舍掉尊嚴、卻什麽都換不回來。
當年兩手空空病痛交加流落在朋友那裏……這句話就像她終身求不得的幻想一樣,一遍遍出現在她的夢裏烙印在她心上。
溫艾的喉頭緊緊的,身子也在不自覺地顫抖,有生之年還能聽見真好,不管是因為什麽願意。她總算等到了這一句。
安修廷抱着她的手臂更緊,仿佛要将她渾身的力量吸走:“你答應麽?”
“不。”
溫艾抽了抽鼻子,一把推開安修廷。
委屈的眼淚還沒幹,但眼神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等着他的她了。
她用力極大,安修廷被推着倒退了一步,似乎是完全沒想到會被拒絕的這麽果斷!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受傷,漂亮的薄唇微微抿了抿,拳頭也微微握緊。
從他坐上安氏總裁的位置,還沒有人會這樣拒絕他。
不管是男人或者女人。
不需要他掏心掏肺去多說什麽。自然有人把他想聽的答案雙手捧着,送到他的面前。
可今天,他冥思苦想捧着自己的誠意遞給她的時候,卻被她這樣用力地摔在地上!
一瞬間,尊嚴和痛苦交織成憤怒,他猛地上前一步,不甘心地将她重新拉回懷裏。
“留下。”
“不!”再次推開,明知他已經生氣了,她的語氣卻更堅決。
一碼事歸一碼事,她可以放下恩怨跟他相處,但并不代表原諒他。
他曾經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情,怎麽可以就這樣一筆勾銷?他當她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麽?
安修廷心火正旺,懷抱卻再次落空。
他很想把她抓進屋子按在床上,用他的方法去征服她,他也想指着門将這個女人趕出去,從此再也不要看見她,就當他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說過這些話!
可不管是哪一種,他都做不出來。
他只是站在原地凝視着她。
看着眼前明明哭得狼狽卻又孤絕倔強的女人,腦海中不自覺地扶上兩個字——報應……
…………
溫艾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裏的,直到關上門,她才想起這一晚都沒有看見綿綿,也沒有聽見綿綿的聲音。
原來這些天他們父子都串通好了,他有話要說的時候,綿綿就晚點下來。
他說起來沒完的時候,綿綿就幹脆不下來了。
父子倆都是讨厭鬼,沒一個考慮她的感受的。
溫艾這樣想着,眼睛又開始有點酸酸的。
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心裏一片混亂,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選擇自己的去留。
她想了想掏出手機打給孟小希。
電話很快接通,裏面傳來孟小希大咧咧的聲音:“呦!終于想起我了?快讓我兒子叫聲幹媽!這都多久沒見了小綿綿是不是都把握忘了?”
“小希,我現在沒跟綿綿在一起。”她有些低落,“你有空麽,今晚來我家睡吧,我想跟你聊聊。”
“好,好啊。”孟小希聽出溫艾的聲音有些不對,趕緊硬生生收回自己的激動:“我馬上就過去。你在家等我。”
“好,我等你。”
溫艾挂了電話,蜷着腿坐在沙發上發呆,等孟小希來了之後她才發現她居然連燈都沒開,就這麽在黑暗裏枯坐了一個小時。
孟小希一進門就被溫艾的神色吓了一跳。
她順手按開頂燈,抓着溫艾又氣又急:“怎麽回事?是不是安修廷那個王八蛋又欺負你了?”
“不是不是!”溫艾垂下眼睛,掩飾自己哭過的痕跡,“送你東西的時候你就差沒喊幹爹了,轉眼又叫他王八蛋。信不信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讓你比我哭的還慘?”
孟小希想都不敢想那個場景:“你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是我誤會他了?你可千萬別跟他說啊……”
溫艾瞪了一眼自己這個随風倒沒立場的朋友,走回沙發邊重新蜷起來:“找你來是想讓你幫我想一件事情。”
孟小希看了一眼溫艾身上的衣服和腳上的高跟鞋,無奈地搖搖頭,自己挑了雙舒服的拖鞋換上。
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說吧,什麽問題這麽難,能讓你一回來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坐在這像個沒魂的木頭人。”
溫艾也不介意她的形容,直挺挺靠在孟小希肩膀上:“我今天去安修廷那裏看綿綿,安修廷說他希望我留下。”
“嗯,然後呢?”孟小希點頭。
這是意料之中的啊,安修廷那男人又霸道又心狠,還偏偏一直把溫艾視作他的私人財産!
他當然不甘心就這麽把溫艾放走了!
而且,溫艾現在還能受他掌握,最大的原因就是舍不得孩子。
這要是跟着謝卉走了,謝卉多好玩了,沒準一開心漸漸對兒子也淡了,再過一年半載說不定心裏堆積的往事也煙消雲散了,剛好可以和謝卉在外國湊成一對。
那邊也不會有人計較什麽溫家和安家的往事,溫艾憑着她自己的聰明和努力,怎麽過不能過出好日子來?
再往後,兩人生個孩子,三不五時回來看看綿綿。
簡直完美啊!
她要是安修廷,也絕對不允許這麽美好的事情發生,誰讓他是大魔王呢?
他不就愛看溫艾痛苦,并且以此取樂麽?
溫艾無語地看着孟小希。簡直懷疑自己叫她來是不是添亂來的。
她伸出指頭在她眼前晃晃:“你這麽咬牙切齒的是想咬誰啊?不是你想的那樣!”
孟小希被自己的想象氣得不輕,回過神來:“不是你說的,他不讓你走麽?”
“是我說的他不讓我走,可是他不是那麽說的,他說……”
溫艾用手繞上孟小希的頭發,學着安修廷的眼神和神态:“留下吧,留下繼續當綿綿的媽媽,綿綿需要你,我也……不太想讓你走。”
“啥?”孟小希已經傻了。“他沒有直接把你捆起來或者把綿綿捆起來威脅你,而是,而是像你這麽說的?”
“是啊,他是這麽說的,原話。”溫艾無聊的松開手指,把孟小希的頭發甩開仍在一邊。
“天啊!我的天!”孟小希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了。
她爬下沙發,在屋子裏來回走了好幾圈,嘴裏念念有詞不停,直到溫艾都被轉的頭暈了。她才猛地一拍手。
“溫艾!留下來!”
溫艾差點嘔出一口老血。
“你瘋了吧?”她幹嘛要留下啊!
本來還有點顧慮,想着要不要留下,安修廷這麽一說之後,她幾乎完全傾向于離開了。
怎麽到孟小希這裏,卻變成了這麽堅決的留下!?
孟小希皺着眉頭,又在屋裏來回走了兩圈,最後撲在溫艾面前,激動得滿臉通紅。
這可是個大好的機會啊!
首先,安修廷不是亂說話的人,他那人雖然讨厭,但還算言而有信,說出來的話都挺有分量的,就沖他平日裏做事的風格也不難看出,他要做的事情一定都會做到。
有了這點先決條件,至少可以肯定,他能說出這話,就是對溫艾有意思的。
那不就得了?
憑什麽不要啊?
這男人本來就是溫艾的啊!
不管是從武萌手上把人搶回來也好,還是把安修廷手上的安氏集團合法的變成自己的也好。更是順帶把綿綿也搶回來了!
這麽大一票,憑什麽不幹啊?
孟小希瞬間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跑到海外又能怎樣呢?還不是要自己新辛辛苦苦努力,而且外面白人黑人美女那麽多,謝卉在國內雖然素着,但誰知道出去會不會開葷,萬一他就好那一口呢?這都不好說嘛。
總之,跟謝卉離開,前途還是未知數。
但為了安修廷留下,好處卻已經是明擺着的了!
別的不說,光是把男人搶回來也夠讓人揚眉吐氣了吧?到時候那個武萌,還有那個溫柔,統統都得靠邊站,讓她們嫉妒死!
孟小希把自己的想法手舞足蹈跟溫艾一說,溫艾頓時目瞪口呆,連傷心都忘了。
原來這事還能這麽想?
“我說真的呢!”孟小希急了。
“你怎麽這麽懂安修廷呢?你倆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啊?”溫艾一把推開她的腦袋,“行了,我知道答案了,明天我就跟謝卉說趁早早點離開。”
孟小希還要再說,溫艾已經起身從櫃子裏拿出換洗衣服,走進盥洗室将門用力鎖上:“我先洗澡,你在外面冷靜一下,等會換你洗,洗完早點睡覺!”
門外傳來小獵犬撓門聲:“溫艾,你可想清楚了,我這都是為你好。”
“你這都是賣友求榮!”溫艾打開熱水,終于再也聽不見孟小希的聲音。
孟小希站在門口一攤手,轉回頭走回客廳,一邊走還不忘喃喃嘟囔:“安修廷啊,這麽多年你瞎眼終于治好了麽?要是這回再讓溫艾跑了,你簡直不配叫男人……”
☆、117:她最喜歡的……
溫艾走後,樓上的房門緩緩地打開。
綿綿伸出頭來看了一眼,眼中有層薄薄的水光。
安修廷正有些挫敗感地坐在沙發上,聽見樓上有動靜,重新振作起精神,恢複了平時不動如山的神色。
他對綿綿招招手:“來,到這裏來坐。”
一邊說着,不忘提醒保姆給他加件衣服。
此時已經是晚上九十點鐘的樣子了,綿綿穿着可愛的小睡衣,從樓上走下來。
一張小臉完全沒有了之前跟安修廷對抗的那種冷漠,而是滿滿的擔憂,就連腳步都沉重起來。
他走到安修廷旁邊坐下,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爸爸叔叔,你不是說一定能留下媽媽麽?我這幾天都這麽配合你,你怎麽搞砸了呀!”
綿綿說這話,沒有責怪的語調,只是帶着失望。
“你都聽見了?”安修廷有些無力地撐在沙發上。
綿綿點頭,“你說媽媽……她真的要走嗎?”
“我不知道。也許是吧。”
安修廷一手攬過綿綿讓他枕在自己腿上,腦海中卻想起溫艾拒絕他時候的堅決樣子。
她沒有說任何理由,也沒有留給他讨價還價的餘地,只是堅決地對他的提議說了一個字——“不!”
這不是她第一次拒絕,卻是令他感覺最難受的一次。
以前他強迫她做事,甚至是強要她,她也會哭着拒絕哀求,可那時候他一心記着仇恨,完全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麽不對。
他甚至覺得,對于一個殺父殺母仇人的女兒,他那樣已經很仁慈了。
可這一次卻不同,仿佛一切都反過來,變成他提着尊嚴向她提出請求,卻被她冷硬堅決地揮落一地。
綿綿終于還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媽媽她要是真的走了,那我們該怎麽辦?”
怎麽辦?
兒子帶着哭腔的聲音和不知所措的眼神,令安修廷一下從陰郁的情緒中醒過神來!
這件事從他知道的時候,就沒打算瞞着綿綿。
一來這是他教育孩子的方式,就是要把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