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
、丁香露珠,所有的一切,本意味着平和寧靜,可所有人的心都緊繃了起來……
貝子尹扇子也不搖了,雷公子的金戒指似乎也黯淡無光,榮公子更是臉色難看,不知想着什麽。
他們似乎也沒有想到,這般重壓下,竟然有人還敢比試,反擊竟也異常的猛烈。
雷公子嗄聲道:“那斛明珠,只怕價值可在千兩黃金之上。”
貝子尹苦澀道:“可在下只帶了一對瓷器。唉,早知道這樣,多帶些瓷器來也好。”他這般說,顯然有了退縮之意。
榮公子忍不住向江南飛望去,知道這裏若論財力雄厚,只怕江南飛遠超諸人。江南飛卻斜睨秋長風一眼,聽他喃喃道:“錢多不見得是好事,煩惱也必定比人多的。”江南飛心中一動,澀然道:“榮兄……”
不待衆人下了決定,那一直縱酒玩樂的葉歡突然笑道:“誰說錢多不是好事,我只覺得錢是越多越好的。榮公子,這仗不能輸,不然你們沒面子,我這做朋友的,也是很沒有面子。我出黃金千兩……”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榮公子忙道:“若是葉兄肯出頭的話,我等勝算大增。”
葉歡推開了歌姬,斜睨秋長風一眼,對榮公子道:“我若出手,不勝不歸。但榮公子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他言語中滿是自信,竟不将那千兩黃金、一斛明珠放在眼中,若非雄厚的家底,焉能如此?
榮公子忙道:“葉兄請說。”
孟賢見到榮公子的急迫,更是不解,心道你們真被一個女人迷得不知祖宗是誰了。千兩黃金,就夠百來戶人家一年之用,你們卻不過打水漂般送給個婊子?
就算雲琴兒是花後又能如何,難道你們能因此成為皇帝嗎?一想到這般人的作為,孟賢暗自搖頭,只是罵這些人蠢不可及。
秋長風端着酒杯,心中卻想,如今看來,榮華富對此事勢在必得,貝子尹、雷公子的态度倒不堅決,至于江南飛,更是開始就置身事外,方才贈金之時,他只報個姓氏,一方面不想旁人知道他參與進來,另外一方面又不想得罪榮公子等人,算是個聰明人。
榮公子就算和雲琴兒兩情相悅,也不用傾家蕩産的捧她做花後,更何況江南飛等人不是傻子,榮公子能拉攏他們,顯然是圖謀共同的利益……
但捧雲琴兒為花後,又和他們的利益有什麽相關?
秋長風暫時想不明白這重關系,卻知道一件事情,榮公子成功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因為他隐約知道這幾人的對手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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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端着酒杯,似笑非笑道:“若榮公子能一擲千金下,博得美人歸,松江府榮家定是聲名大振了。”榮公子強笑道:“若是雲琴兒能得花後之稱,這護花美名肯定是葉公子的。”
秋長風聞言心中轉念,榮公子不為名聲,究竟為了什麽?
葉歡哈哈一笑,搖頭道:“榮公子大錯特錯,我肯出手,不過是因為喜歡結交你這個朋友,我出黃金千兩,百年高麗參三支贈予雲琴兒姑娘,只請榮公子送去,說你自己送的就好,千萬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衆人怔住,不想葉歡竟是如此豪爽之輩,出此重禮竟還不求名聲。
黃金千兩倒也罷了,但三支百年的高麗參拿出來,那可真的萬金難求,價值又遠在那斛明珠之上。
榮公子似乎也是歡喜得呆了,一拱手道:“葉兄如此厚愛,容小弟以後再報了。”
葉歡的贈金、高麗參一送到畫舫之上,經話事人一報,秦淮河幾乎沸騰起來。各畫舫的歌姬聽了,心中可謂羨慕、嫉妒、厭恨交織一起,只恨自己沒有雲琴兒的本事。
秦淮河自論後以來,黃金百兩贈予都算是大手筆,可向後人矜誇,但今日竟有人肯花數千兩金子買個虛名,也怪不得別的歌姬嫉恨。
話事人連報兩聲,眼看無人再出彩金,榮公子在甲板上連連搓手,覺得結局已定,滿是興奮,不想等了多時,話事人竟還不宣布花後結果。
榮公子幾人狐疑不定,秦淮河兩岸上,也是議論紛紛,搞不懂話事人還等什麽。
就在這時,船舷處有人喝道:“幹什麽的,滾遠點。”呼喝那人正是榮公子那人高馬大的手下。
衆人一愣,扭頭望去,只就聽到撲通一聲響,船舷上那手下人消失不見,他的位置上,站着個身着黑衫的男子。
那男子立在那裏,如同融入到黑夜中的精靈般,神秘帶着冷漠的味道,他的一雙眼眸,泛着死灰的顏色。
這華麗的大船,一擲千金的幾大公子,也完全不被他放在眼中。
衆人又驚又怒,不待反問,那男子徑直走到了榮公子面前,本有家丁想要攔阻,可見到那人冷冰的表情,死灰的眼眸,不知為何,心中發冷,竟不敢上前。
那人死灰一樣的眼睛望着榮華富,嘴角帶分嘲弄的笑容,“你叫榮華富?松江府的榮公子?”
榮華富狐疑不定,半晌才道:“不錯,我就是榮華富。”
那冷漠的男子目光轉動,說道:“還有什麽景德鎮的貝公子、華州的雷公子、江公子……我家主人讓你們過去。”
他說得極為不客氣,雷公子昂然道:“你讓我們過去,我們就過去,那不是很沒面子。你家主人是誰?讓我們過去做什麽?”
雷公子一連幾問,那黑衣男子一個都沒有答複,目光轉動,卻落在秋長風的身上,“秋長風?你和孟賢也過去。”他對大船上有什麽人,竟然了如指掌,倒讓衆人很是詫異。
榮公子等人早見過秋長風的傲慢,心道這黑衣男子這麽不客氣,秋長風怎能善了?正想看熱鬧,不想秋長風已站起來,伸個懶腰道:“好。”回望榮公子,喃喃自語道:“我早說了,有錢也不見得是好事。”
榮公子等人臉色微變,心中忐忑,已感覺有些不妙。就算秋長風這樣的人,對黑衣男子都不敢說不,這黑衣男子背後的主子,不知又是什麽來頭?
葉歡目光閃動,倒還鎮定。黑衣男子提及了所有人,唯獨沒有提及他的名字,難道說葉歡早有預料,這才在贈雲琴兒金子的時候,執意不肯提及自己的名字?
衆人困惑不解時,那黑衣人早轉身離去,留下一句道:“點名的人,現在若不去,以後就不用去了。”他走到船舷處,雙臂一振,從船舷處穩穩落在小船上。
可那人不等站穩,身邊又落下一人,正是秋長風。
那黑衣男子死灰般的眼中突然閃過分厲芒,卻是動也不動。
秋長風微笑道:“久仰二十四節的秋分之名,今日得見,幸會幸會。”他說的奇怪,孟賢本也在猜度對方的來歷,一聽“二十四節”幾個字,心頭怦然大跳,臉上露出驚駭的表情,竟乖乖地垂手而立。
那黑衣男子眼中也有分詫異,可轉瞬又變回死灰般,再無言語。
榮華富幾人見秋長風、孟賢這般模樣,更是心中忐忑,驚凜那黑衣人的言下之意,只能乖乖地跟随。
不多時,小船到了一艘大船之前。
那艘大船上面并無标志,更沒有榮公子大船的奢華,可衆人到了那大船下時,只感覺心驚肉跳,背脊發涼。
那艘大船上上下下,不知立了多少黑衣男子,單刀在腰,神色冷然肅穆,各個如同長槍插地,動也不動。
那艘大船上,竟有如軍船,劍拔弩張,直如開戰。
雖無人說話,可只憑這種肅殺的威勢,就足以讓登船之人膽戰心驚。
這是秦淮河上,怎麽會突然出現恁地聲勢的大船?就算是縱橫長江的排教,馳騁黃河的青幫,傲笑海口的捧火會,雖是勢力磅礴,但也絕不敢在堂堂應天府,南京城的秦淮河上擺出這般的陣仗。
若是如此,跟造反有什麽區別?
究竟是何人在此,竟有這般的聲勢?
衆公子臉色發青,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駭然,依次被帶上甲板後,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寬敞的甲板之上,只有一張座椅。座椅并不奢華,但極為寬闊高大,衆人壯着膽子望去,心頭狂跳,只見一只猛虎伏在椅背,正張開血盆大口,冷望着衆人。
那猛虎雖沒咆哮,但衆人陡然在船上見到此物,也是駭得雙腿發軟。
但定睛一看,衆人又都松了一口氣,原來那不過是個猛虎的頭顱。猛虎連皮帶頭剝下,鋪在那寬敞高大的椅子上。
那是一張白虎皮,不帶一絲雜色。
衆公子都識貨,知道黃章黑紋的老虎易找,但如此純白的虎皮,他們也只是在傳說中聽過,只是這張虎皮,恐怕就是萬金難求。
椅子上坐着一人,面向河面,背對衆人,讓人只看到他的黑發如墨,卻看不到他的面容。他雖是坐在椅子上,衆人還能感覺到他身形剽悍,威嚴無限。
那人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手掌寬闊有力,尾甲極長,染着一種血紫之色。暗夜中,那指甲泛着亮光,滿是肅殺肅然之意。
領路的黑衣人早單膝跪倒道:“啓禀王爺,人已帶到。”
衆人心頭狂跳,榮公子等人更是駭得幾乎暈了過去,從未想到過,找他們來的竟是個王爺。
大明功臣中被封王的極少,當年朱元璋之時,勳臣只有六人被封王,分別是徐達、常遇春、李文忠、湯和、鄧愈和沐英。這六人為朱元璋征戰天下、打下大明江山立下赫赫功勳,但這六人也不過是死後才被追封為王。
而被朱元璋真正封王的,就是朱元璋的二十四個兒子。朱元璋死後,四子燕王——也就是如今的永樂大帝朱棣發動“靖難之役”後登基,只封了兩個兒子為王,一是封次子朱高煦為漢王,一是封三子朱高燧為趙王。
看椅子上那人黑發油亮,不帶半分白發,顯然年紀尚輕。既然如此,那人肯定不會是永樂大帝的兄弟,而是當朝天子的兒子。
可那人是漢王還是趙王,衆公子不得而知。
那王爺還是看着指甲,緩緩說道:“方才和我比着贈金的都有哪幾個呢?”那聲音喑啞低沉,有着難言的蕭冷之意。榮公子等人如五雷轟頂,早面無人色。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要捧田思思為花後的不是旁人,正是眼前這個威嚴無限的王爺。他們這次,只怕惹了滔天大禍!
榮公子等人早就駭得說不出來話了,那王爺輕淡道:“松江府的榮公子,景德鎮的貝公子,華州的雷公子,一擲千金,果然好威風。就算是本王,都不免相形見绌……這麽威風的人物,本王若是錯過,豈不遺憾?”
榮公子等人大汗如雨,方才只恐不出風頭,這會只想找個洞躲起來。得罪了王爺,不要說他們三個,就算他們的家族,恐怕都是難以幸免。別看他們家大業大,但憑這王爺的威勢,要把他們家族連根拔起,都是輕而易舉之事。
那王爺還在擺弄着指甲,又道:“還有個江公子……”
江南飛雖是心驚,但在衆公子中反倒是最鎮靜的一個,“王爺,小人江南飛。我等……”他話還未說完,旁邊一人厲喝道:“住口,王爺面前,焉有你說話的地方!”那人聲如雷霆,一聲斷喝,真如天神一般。
那人就在那王爺身側不遠。王爺在座,旁人駭然王爺的威名、白虎的奇異、大船的刀兵之氣,竟沒有留意那人。但那人站出來之際,衆人又驚詫此人的魁梧壯碩,鐵一般的肌肉。江南飛臉色慘白,也被駭得無法言語。
那王爺擺擺手道:“讓他說下去。”那聲如雷霆之人聞言,立即退後一步,站在王爺影子之內。他雖火暴的脾氣,可在王爺面前,卻溫順的有如綿羊。
江南飛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不能不搏道:“王爺,我等真不知道王爺駕到,不然給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如此。”
那王爺輕淡道:“你們不知道本王在此,難道秋長風也不知道嗎?”
衆人一怔,均是望向一旁默然的秋長風。秋長風聽那王爺提及,上前拱手施禮道:“錦衣衛千戶秋長風參見漢王殿下。”
衆人一驚,這才知道眼前這王爺,就是二皇子——漢王朱高煦,心中更是忐忑。他們都知道三皇子雖也跋扈,但畢竟不如二皇子狠辣。聽聞漢王為求太子一位,甚至不惜對太子下手,他們撞在漢王之手,焉能有好結果?
那聲如霹靂之人喝道:“大膽秋長風,你一個小小的錦衣衛,見了王爺,怎敢不跪?”
這次就算漢王都沒有再說什麽,秦淮河上晚風吹拂,帶着股蕭瑟的冷意。
秋長風竟還筆直立在那裏,冷靜回道:“王爺既知道卑職為錦衣衛,就應該知道,聖上立旨,錦衣衛上下……只跪一人,那就是天子。漢王雖威,卻絕非天子,卑職不敢壞了禮數,亦不敢因為這一跪,讓漢王壞了綱常。”
話音落地,衆人肅然。漢王那閃爍着紫光的指甲像要凝住,河面上,竟如結冰般的冷。那一刻,衆人都用一種看死人的眼神看着秋長風。
不知許久,漢王這才轉過背椅,終于露出了真容。他寬額高頭,臉如紅銅,颌下胡須黝黑光亮,可還亮不過一雙眼眸中的寒光。漢王目光鋒冷,秋長風神色坦然,二人目光相對片刻,漢王冷漠道:“本王聽說你不錯。”
秋長風不解漢王的意思,沉默無言,可他明白漢王方才為何刻意讓手下逼他下跪,漢王要奪太子之位,進而做天子,因此要對錦衣衛立威。
漢王又道:“本王也聽說,五軍都督府和內閣派的人也鬥不過你,紀綱對你很信任,甚至上師都看中了你,派你做事。雲夢公主你都敢得罪,你最近可說是出盡了風頭。”他竟然對秋長風最近的事情很是了解。
秋長風道:“國有國法,卑職依法行事罷了。”
漢王嘴角有分輕蔑的笑,“依法行事?本王只知道,出風頭的人活得都不長久。”
榮公子等人見漢王轉了目标,本松了口氣,可這時汗水突然又淌了下來。因為漢王目光轉動,又落在了榮公子等人的身上,輕描淡寫道:“松江府的榮華富等人陰謀造反,勾結賊黨,推下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