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兩萬一更) (1)
這般想着宮玉整顆心都涼了。
可問題是如果真的代如顏要奪政, 那自己現在要咋辦呢?
阻止?
按照智商來說, 宮玉覺得跟代如顏沒有比拚的可能, 而且大概率會被反殺。
這個想法有點危險, 不過代如顏笑起來那麽好看,應該不會下手這般無情吧?
宮玉心裏兜兜轉轉,一想到這可能是代如顏僞裝的。
這麽一想宮玉仿佛聽到自己的心碎的嘎崩嘎崩地響。
宮玉側耳聽着代如顏的心跳,距離近的仿佛之間再沒有能夠任何能阻擋兩人的事物小聲地念道:“我最喜歡阿顏了。”
“我知道。”代如顏指尖輕撫宮玉垂落的一襲長發猶豫地問:“小九不生氣了麽?”
“我生氣着呢。”
代如顏緊了緊圈住宮玉的手說:“小九別生氣啊,我們才成婚呢。”
“而且小九是夫君,自然要寬容大度才是。”
宮玉背靠着代如顏應道:“可阿顏從來沒有把我當夫君。”
“小夫君怎麽就不是夫君?”代如顏拇指捏着宮玉掌心的軟肉低聲道:“小九切勿因此與我鬧不愉快。”
“那為何便要加個小字?”
“自然是因為小九年幼, 我便習慣的加個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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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我以後便叫阿顏老夫人。”宮玉握緊代如顏的手說。
話音未落, 代如顏便咬了下宮玉臉頰道:“小九這是嫌我老了?”
“哎呦!”
宮玉側頭躲着, 偏偏代如顏不依不撓好似真的要狠狠咬上幾口才停。
“阿顏我錯了。”宮玉繞過代如顏的手臂向一側躲去。
不想代如顏一伸手便抓做宮玉的手, 宮玉忙喊:“疼。”
代如顏簌的松開了手,宮玉裹着薄毯蹲在角落裏, 壞笑着不出聲。
然而代如顏像是左顧右盼, 可步伐直往宮玉躲得角落走來,宮玉想往別處躲,代如顏像是察覺了般快步伸手,被一把抓住的宮玉都沒法躲。
“還躲?”代如顏牽着宮玉重新躺在竹榻上。
外頭的雨緩緩小了許多, 宮玉有些累的蹭了蹭代如顏臉頰。
“小九?”
“嗯。”
代如顏指腹輕撫上宮玉眉頭低聲問:“你還生氣嗎?”
“我不生氣了。”
“真的?”
宮玉握住代如顏的手應道:“如果阿顏一直當我夫人,我就不生氣了。”
“笨。”代如顏親了下宮玉眉頭道:“我自然一直都是小九的夫人,小九瞎擔心什麽?”
“我不知道。”宮玉眨了眨眼,即使看不清代如顏的容貌。
“阿顏其實一點也不老, 好看着呢。”
代如顏指腹輕揉捏宮玉耳垂笑說:“小九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我說的是真的。”
“那小九方才還說要叫我老夫人?”代如顏指腹的力道又重了些埋怨道:“誰家新娘子過門才不過三日就被稱老夫人的?”
宮玉忍着笑親了親代如顏掌心安撫道:“我方才說錯話了,夫人該叫小夫人才是。”
“貧嘴。”
代如顏雙手扯着宮玉臉頰,可憐宮玉完全沒有還手的餘地。
待雨聲漸小時,困意湧上頭來,宮玉揉了揉眼困的很。
“夜深了。”
代如顏細聲說,而後拾起一旁薄毯包裹兩人。
“嗯。”
睡夢中還能聽到雨水順着屋檐叮咚的落向池水的聲音。
這夜并不安穩,宮玉夢到代如顏身着華麗鳳袍,臉上妝容精致動人,可眼眸裏卻是一片空洞無神。
可下一秒代如顏手中握着長劍,上頭鮮血淋漓,明知這是夢,宮玉還是想要走近,去看看那劍上是誰的血?
只是代如顏明明就在眼前,可宮玉卻怎麽也走不到代如顏面前,不免低落的念道着阿顏。
可并沒有代如顏的反應,宮玉奮力跑着,突然間向下掉落,這失重感覺太過真切就像是真的從懸崖高處掉落,可落地時卻沒有半分疼痛,只是目之所及皆是屍首。
甚至在不經意的一瞥中,宮玉看見滿身鮮血的自己,這讓宮玉一下的從夢中醒來。
天邊漸白,只是還并不算亮堂,宮玉緩和着氣息,瞧見身旁的代如顏還安然入睡着。
鳥兒的鳴叫聲清脆在這園林中響起,暴雨過後,彌漫的空氣中總是夾雜些許泥土的味道。
宮玉緩了緩神,深呼吸着欲起身,可代如顏環繞着的手臂并未松開。
無奈宮玉也只好躺着,代如顏睡着的時候跟醒着的時候其實沒什麽區別,反正都是安靜的很。
微涼風緩緩吹來時,代如顏耳旁的發擋住臉頰,宮玉伸手輕撩開那調皮的頭發。
代如顏微皺着眉頭醒了過來嗓音有些低沉地喚道:“小九?”
宮玉收回手應着:“怎麽了?”
“你昨夜做夢了。”
這話并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阿顏怎麽知道的?”宮玉遲疑的問。
代如顏緩緩睜開眼,指尖輕點着宮玉的下颌,就像是逗貓兒一般應着:“昨夜小九一直念叨着阿顏……阿顏。”
“我還以為小九是做了噩夢,可偏偏除了這話,別的什麽都沒有。”
宮玉躲開代如顏的手問:“很大聲嗎?”
“不大,就像小貓兒一樣,軟軟的念着,叫的我心都要化了。”代如顏彎着眼眉湊近親了下宮玉,掌心輕揉着宮玉臉頰低聲道:“所以昨夜到底做了什麽夢呢?”
被突然這麽一親暈乎的宮玉,直至代如顏拉的這般近的距離,才發覺自己又落入代如顏禁锢當中。
“沒……做什麽夢。”
“真的?”
代如顏漆黑的眼眸亮着微光凝視着宮玉。
宮玉心虛地避開眼神點頭:“嗯。”
代如顏卻沒再追問,指腹按了按宮玉嘴角說:“不再睡會嗎?”
“不了,今日不是還要陪阿顏歸寧嗎?”
“歸寧又不一定非要大早上。”
“我也睡不着了。”宮玉側頭看向那稍稍冒出頭的太陽,燒紅遠處天邊堆積的雲。
代如顏親賴的枕着宮玉,指尖小心在宮玉露在外頭的手臂上打圈,視線似是不經意間略過宮玉這身小短裙。
或是因為睡了一覺的緣故,所以宮玉身上那小裙子泛了皺,連那右側吊帶掉落了一截,散落的長發半遮半掩落在宮玉身旁,顯得宮玉那本就白皙的肌膚更是誘人。
亭外忽地有人走近,代如顏微皺眉頭道:“不準進來。”
外頭端着水盆的碧玉停了停腳步,低頭應着:“是。”
宮玉側頭來不解的看向代如顏,只見代如顏拿起一旁的薄毯蓋在宮玉身前,神情瞧着好像又沒什麽不對勁的。
“下完雨以後,真的很舒服呢。”
可代如顏卻像是有些呆滞的模樣,宮玉猶豫的喚道:“阿顏?”
“嗯。”代如顏輕眨着眼眸,神情并沒有什麽變化,指尖纏繞着宮玉的發道:“我給小九梳發吧。”
“現在?”
“當然,快些起來。”
代如顏拉着宮玉坐了起來,宮玉安分的坐下,手裏捧着銅鏡看了看身後的代如顏。
“小九的頭發很細也很軟。”代如顏手握木梳,看樣子也不像是很娴熟的手法。
宮玉對着銅鏡做鬼臉,代如顏伸手撩開那長發,便露出那白皙的肌膚,只是紅色熱痱還是有些明顯。
長發要挽做團子不難,可是超長版的長發,那就簡直能要宮玉半條命。
青簾微微晃動,代如顏很是耐心的替宮玉纏着發。
日頭微亮了起來,宮玉不敢亂動伸手抱住一旁的小兔子說:“這兔子好胖啊。”
小兔子紅着眼睛可憐兮兮的望着宮玉,宮玉咧嘴笑伸手扯着小兔子臉,誰讓代如顏也總愛扯宮玉臉蛋,原來真的挺好玩的呢。
代如顏替宮玉系上紅色發帶,宮玉透過銅鏡看了眼說:“紅色發帶會不會太顯眼了?”
“不會,紅色很襯小九的膚色。”
聽了這誇獎,宮玉特意多看幾眼,還好雖然做了噩夢,不過黑眼圈不重呢。
或是宮玉這小動作太明顯,代如顏拾起一旁宮玉的衣袍笑了笑道:“小夫君真是貌美如花。”
“多謝夫人誇獎。”宮玉側過頭燦爛地笑着。
代如顏眸中笑意更深,輕捏了下宮玉耳垂,而後從宮玉懷裏抱走小兔子說:“小夫君去內殿換身衣袍吧。”
“嗯。”
稍稍洗漱後,宮玉換上大長袍,外頭的日頭逐漸冒出頭,宮玉不禁皺眉頭。
這炎炎夏日最繁瑣就是這裏一件外一件的衣袍,簡直就是折磨宮玉。
畢竟冬日裏還可防寒,可夏日裏宮玉簡直沒有任何招數。
用飯時,宮玉捧着粥碗,可後頸實在癢的厲害,便禁不住四處蹭了蹭。
代如顏見此忙攬住宮玉道:“再動下去,怕是會紅腫大片不可。”
“哎,這樣真的很不舒服。”宮玉說完,往嘴裏灌了一大口的粥。
待出門時,仆人已将物品準備齊全,可偏偏代如顏坐轎,宮玉只能頂着大太陽騎馬。
日頭逐漸毒辣了起來,一路上宮玉簡直熱的可以冒油,奈何沒想到都城街道卻熱鬧的很。
一群小孩子圍着嚷嚷要糖吃,甚至有不少大人專門守着宮玉所到之處。
這一路上更是耽誤時間,代園時已是臨近午時,宮玉低頭那就是像水留的汗漬一下落着。
代園裏如往常一般,條條道道簡直就像個迷宮一般,宮玉就着衣袍擦了擦臉頰的汗。
一旁出來迎接的只有代朗,三人俱不開口說話,一時有些尴尬。
宮玉便見一處亭院裏的蓮花,開的煞是好看,代如顏輕握住宮玉垂落的衣袖說:“今日祖母有恙,父親在身前照顧,所以由兄長和母親接待。”
“嗯。”
事實上代如顏其實不用解釋,宮玉自從娶親那日見識代家一行人的表現,就知道一大家子典型的面合心不合。
而對于宮女這個外人,索性避之不見還省的心煩。
代朗領着兩人入了一處園子,裏頭能聽到彈唱聲響,這音調好似同代如顏唱的很像。
“估摸是母親在裏頭吧。”代朗笑了笑說着。
對于這個笑容,如果有相機宮玉真的想拍照紀念一下,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畫面。
三人入了涼亭,代朗去了裏間,宮玉望了望對面的戲臺便問:“方才那唱的什麽詞,我怎麽都聽不懂?”
代如顏拿着帕巾替宮玉擦着臉頰的汗漬說:“這是菖州俗語,小九甚少離開都城自然是沒聽過。”
“哦,那夫人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大抵就是些情情愛愛的詞,難道小九想學不成?”
“想學啊。”宮玉笑着說:“我可以唱給夫人聽。”
“不想聽。”代如顏嘴角輕揚起應着。
宮玉作傷心狀說:“阿顏的話紮着我心了。”
代如顏笑着看着宮玉,擡手輕揉了下宮玉臉頰的細發說:“小九好好待在我身邊就是再好不過的了。”
兩人靜坐了一會,亭內雖涼快,可光喝茶水也填不飽肚子。
好一會那清姬夫人走了出來,滿臉笑意奈何就是有點□人的很。
宮玉下意識挨近着代如顏,代如顏輕握了下宮玉低垂的手。
“小女婿長的可是俊俏啊。”清姬夫人目光一下便落在宮玉身上。
代如顏應着:“母親可用過飯了?”
“這會天氣炎熱,沒什麽胃口。”
代朗坐在宮玉對面,婢女們設着瓜果,幾人斷斷續續的談話。
期間宮玉忙着吃那冰鎮鮮果,甚至還有鮮甜的桑果,吃起來宮玉簡直就停不下來。
“府中事務繁忙,祖母又年歲已高,所以便去都城外山莊養身子,你父親素來孝順也随之陪同。”
代如顏目光望着那正欲伸手的宮玉,垂落于衣袖的手輕扯了下宮玉衣袖。
宮玉一臉茫然的望向代如顏,未曾想代朗先笑了說:“九殿下這桑果吃多了,可是會染色的。”
染色?
代如顏拿着手帕替宮玉擦了擦嘴,眼裏滿是無奈道:“讓兄長和母親見笑了。”
這談話因着清姬夫人要去服藥而結束,代朗随同清姬夫人去了內殿。
外頭日頭大了起來,宮玉看了看面前還有一大盤的桑果,便饞的厲害。
“不許貪吃了。”代如顏毫不留情的擊碎宮玉的念頭。
宮玉嘆息了聲,側頭看向代如顏,伸展着手輕握住代如顏微涼的手說:“冰鎮的桑果真的很甜。”
“再吃下去,待會小九都沒法出去見人了。”
“可這滿桌的吃食,不吃多可惜。”
“待會便到午飯時辰,你不吃了?”
這話裏簡直就是毫不掩飾的威脅啊。
宮玉無奈嘆息着說:“午飯還是要吃的。”
代如顏見着宮玉這可憐兮兮的模樣,手握帕巾輕擦了擦宮玉臉頰的汗漬安慰道:“代園裏的廚子都是菖州有名的,小九待會喜歡吃的。”
“都有哪些好吃的?”
宮玉眼睛亮堂的望着代如顏,好似一下就忘卻這只能看桑果不能吃的憂愁。
“紅燒肘子如何?”
“阿顏你會準我吃嗎?”
“會的,只要別吃的太多就行。”
宮玉一聽眼睛更亮了起來應道:“好,我等着吃午飯。”
代如顏伸手摸了摸宮玉的額頭,仿佛是在逗一只小動物一般。
就這般直到午時,一行人用飯,飯菜上桌,宮玉目光蹭蹭的亮了起來。
雖說整體味道偏淡,不過好在紅燒肘子真的超入味。
用完飯後,一行人慢步消食,代如顏随清姬夫人走在前頭。
代朗散發着生人勿近的危險信號,宮玉也不打算主動招惹這位。
這長廊步入林中,宮玉不免有些驚訝,這代園裏居然還可以有這麽一大片山林,真是土豪中戰鬥豪。
山林自然是要更涼快許多,宮玉四處望着,甚至還能看到鹿,真的是稀奇啊。
過山澗時,長廊便成了索橋,從高處流淌溪水,成了一道道瀑布,水聲在山間萦繞。
“這裏真大。”宮玉不禁感嘆了句。
代朗輕笑道:“九殿下真是說笑了。”
“代園可是宮國第一園,其間山水園林可是走上數月也看不盡。”
“那兄長可知宮國第一美男是誰嗎?”
“什麽?”
宮玉笑道:“那自然是非兄長莫屬。”
代朗驚訝過後,顯露出得意,宮玉忍着笑說:“可宮國第一傻也是兄長啊。”
“你!”
“兄長莫氣,小九說的是實話啊。”宮玉跨過石階道:“那宮國第一美男名喚兄長,只不過人呆頭呆腦的,所以這宮國第一傻也是這位兄長。”
代朗耐着性子道:“我不跟你油嘴滑舌。”
宮玉沒應話,看着離前頭代如顏有些距離,便放緩速度問:“我無意中聽說,夫人曾有一個妹妹,不知兄長可有聽聞?”
“這事你從哪裏聽來的?”
代朗的反應很是明顯。
“自然是夫人無意間提起,所以我這才想來問問。”
代朗打量着宮玉神情應道:“此事你最好別再提起。”
“為什麽?”
“因為這件事情原本就不該由你管。”
宮玉見代朗這般的反應,不禁猜想難道代如顏妹妹的死因代朗知情?
“此事與夫人有關嗎?”
“無可奉告。”代朗揮袖向前走去。
宮玉伸手扯住代朗衣袍笑道:“我聽聞兄長有每月向都城內幾家镖局運過一些物件。”
代朗眼裏滿是殺氣的看向宮玉問:“你想做什麽?”
“我猜岳父大人肯定很想知道兄長每月偷運代園銀元究竟去幹了什麽好事。”
“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宮玉笑着松開拉扯代朗的衣袍道:“我有夫人罩着,你敢動手?”
代朗氣的通紅,卻又沒有聲張,情緒緩慢平複。
果然啊,代如顏手裏拿捏代氏父子的把柄呢。
“代家到父親這一代只有一子一女。”
“兄長這些我自然知道,我是問夫人到底有沒有妹妹。”
代朗停了下來應道:“我只有一個妹妹。”
宮玉一愣,探尋代朗的神情,也不像是在撒謊的樣子。
“那為什麽夫人說她有一個早逝的妹妹?”
“因為代如顏她瘋了。”代朗冷笑道:“話已至此,九殿下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
瘋了?
宮玉雙手緊拽着代朗衣領道:“你騙我?”
“騙你?”代朗搖頭道:“你以為代如顏真因為喜歡你而嫁給你?”
“她不過是藉着你這塊木頭往上爬而已,等她膩了你這小寵物,你還能活多久?”
代朗說完,揮袖向前走去,只留下沒緩過神來般的宮玉,獨自停在這山林中。
山林中是有飛禽鳴叫,宮玉漫步走着,腦中思索着那代朗的話。
假設代如顏沒有妹妹的話,那她為什麽騙自己?
不對,代如顏她應當是堅信自己有一個妹妹的,甚至都想過為她還魂。
所以如果現實中不存在代如顏妹妹這個人,那代如顏是憑空想像出來的嗎?
宮玉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代如顏會這般瘋狂的人嗎?
或許是呢。
起初宮玉讓人查過代朗,卻發現代朗自出生便被接到都城,清姬夫人懷代如顏時為了養胎,所以便去菖州直到代如顏年長至十二方才入都城。
這麽長的時間,說不定代朗根本就不知道什麽。
就像自我安慰一般,宮玉盡量避開代如顏瘋了這件事情。
“小九?”
一身緋紅裙裳的代如顏緩緩走向這方,那耳旁的蓮花耳墜微微搖晃,刺眼而明亮的日頭透過樹葉間隙形成一束束光輕落在代如顏身上,讓人移不開眼。
宮玉輕眨眼眸應着:“阿顏怎麽來了?”
代如顏走近至身前,手握帕巾替宮玉擦拭臉頰的汗漬道:“我擔心你迷了路。”
“這裏就一條道,怎麽會迷路?”
“笨。”
宮玉沒有理解代如顏的話,山中偶有飛禽鳴叫聲突兀的響起,打破這山林中的寂靜無聲。
“我是擔心你便來了。”
代如顏輕握住宮玉的手道:“我與母親在亭中等了你一會,卻不見你來,便下來尋你了。”
“山上涼快嗎?”
“自然是涼快的。”
宮玉實在不能接受代如顏瘋了,可偏偏目前最有可能的便只有這個結論。
“小九瞧着精神不太好,是累了嗎?”代如顏側頭看向小九問。
“不累,我只是在想那沒吃完的桑果呢。”
代如顏不禁一笑道:“貪吃鬼。”
宮玉也跟着笑了,緊了緊握住代如顏的手應着:“再貪吃也是阿顏的小夫君,阿顏可不嫌棄我。”
“這山中有不少的珍禽異獸,我怕貪吃的小夫君會被抓走。”
“我方才看見鹿了。”
“害怕嗎?”
“還好,它跑的比我還快。”
代如顏指尖捏了下宮玉掌心的軟肉道:“鹿一般不傷人,見人自然就躲。”
兩人談話間已至山中亭樓,宮玉俯視着整個代園,方才發現這還是代如顏的一角。
高處的風呼呼的吹着,緩解宮玉的乏熱,代如顏坐落亭中與清姬夫人正飲着茶水,代朗不知去向。
宮玉猜想大概代朗忙着去毀滅罪證去了吧。
原本是想借此次機會,去查詢當年代如顏同她妹妹發生何事,可眼下看來從代家人這多數不太能問出來什麽。
甚至宮玉被代朗那麽堅定的回答,弄的整個腦袋都是暈的。
只是目光瞥見清姬夫人飲用藥湯時,宮玉忽然間想起秦華曾提過皇後娘娘好像也有一直服用藥湯的習慣。
難道都是什麽精神性疾病藥物?
至黃昏時宮玉同代如顏離開代園,仆人們忙活着,代如顏上橋前猶豫道:“要不随我一同坐轎子?”
“不用,騎馬還涼快些。”
轎子雖擋光,可裏頭其實也悶熱不透風,适合心靜自然涼的代如顏坐。
宮玉轉身上馬手握缰繩,穿過都城樓道時,隐約有些許不對勁。
四周實在是太過安靜,目光巡視四周,忽地箭支迅速射了過來,宮玉忙側身躲避卻還是射中胳膊,順勢便從馬上墜落,以免成了活靶子。
頓時四周一片慌亂,一群黑衣人從樓上躍下,甚至暗處還有弓箭手。
轎中代如顏撩開簾子便見宮玉跌落馬下,場面驚險的很。
宮玉緩過神起身時,代如顏已然從轎中出來,迳直走向這方,全然不顧那一旁黑衣人的刀劍。
看的宮玉那是一個心驚肉跳,忙握住佩劍趕至代如顏身旁。
慶幸宮玉來的及時忙刺中那欲揮刀向代如顏的黑衣人,代如顏視若無睹的望着宮玉滴落的鮮血的袖袍道:“回府。”
啊?
好在護衛将黑衣人斬殺,只是可以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趕回府邸,拔箭時宮玉疼得眼淚都要出來,好在女大夫很是果斷,撒上藥粉傷口便沒有那般疼了。
代如顏将宮玉緊緊圈在懷中,貼近着念道:“所幸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肉傷。”
待傷口不再那般疼時,宮玉看了看這箭支說:“這箭頭居然是金子。”
代如顏放下宮玉寬松的袖袍問:“小九可有招惹什麽仇家?”
“沒有啊。”宮玉看了看這箭頭應着。
“阿顏難道覺得這回刺殺目标是直奔着我來的?”
“嗯。”代如顏眸中浮現殺意道:“黑衣人和弓箭手的目标都是直奔小九而來的。”
難道是代朗?
那這位兄長真的是六親不認了。
宮玉側耳聽着代如顏平緩的心跳道:“方才阿顏那樣不顧着走來,真是吓壞我了。”
“我也被吓壞了。”代如顏貼近着親了下宮玉額頭念着:“早知就該讓小九同我坐轎子才是。”
夜深時代如顏呼吸淺淺,宮玉小心的從懷中抽身離開。
從府邸後門乘坐一頂小橋出府,待至酒樓時,宮玉方才從轎子裏頭出來。
直奔最高層,推開窗後,宮玉點頭示意燃放信號,便讓人點亮蠟燭。
不一會便感受到火光,帶着火團的箭支瞥向太傅府邸。
天幹物燥,加上箭支又有火油,燃的速度很是驚人。
宮玉打理單筒的望遠鏡看了看那太傅的正殿,只見後院裏仆人們紛紛忙成一團。
而後便見裏頭的太傅匆忙出來,可趕去的地方卻是書房,緊接着瞧見太傅領着一行人将書房裏書畫都讓仆人們搬離火勢。
就這般忙活大半夜,宮玉打着哈欠也沒看出來別的名堂,心想難道太傅将玉玺放在別的地方?
又或者太傅把玉玺放在枕頭邊上,整天都抱在懷裏不可?
宮玉乘坐回府,悄然入亭內,只見那竹榻上沒有人。
代如顏去哪了呢?
這般想着,宮玉心慌了起來,難道府邸裏有人将代如顏劫走了?
“阿顏?”宮玉手握佩劍警惕的環視四周輕聲喚着。
卻在垂落的青簾晃動時,看見坐在水池讓的代如顏,宮玉被吓的一愣,忙上前去。
只見代如顏腿垂落于水中,整個人靠着木柱,神情宛如雕塑一般。
宮玉将劍放在一旁,遲疑走近着掌心輕捧着微涼代如顏臉頰道:“阿顏你怎麽了?”
四周太暗了,宮玉看不清代如顏的神情,伸手将代如顏垂落于水中的腿擡出來。
代如顏就像個木偶一般,沒有任何反應,可宮玉能聽到代如顏的呼吸和心跳。
掌心觸及微涼時,宮玉解下外袍替披在代如顏身上道:“這太涼了,阿顏随我去竹榻吧?”
宮玉手臂受了傷,沒法使力,也只能半拖着代如顏起身。
代如顏卻整個人都賴在宮玉身上,宮玉險些向後倒,好在及時穩住,一點點将代如顏帶回竹榻。
那滴着水的裙裳緊貼着代如顏,宮玉掌心輕撫代如顏臉頰道:“阿顏你衣服濕了,該換下才是。”
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宮玉指尖輕撫上代如顏眉頭道:“我喚碧玉來給阿顏換衣裳。”
話音未落,宮玉整個人被代如顏緊緊摟住,由于沒有設防,宮玉咯登的撞到腦袋,疼得宮玉眼前一黑。
代如顏猶如困獸一般,俯視着宮玉問:“你去哪了?”
宮玉不敢動彈的望着代如顏應着:“我去太傅那查探情況去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
“我怕你擔心。”宮玉掌心撫上代如顏的臉頰道:“對不起。”
代如顏沒再說話,只是湊近了些,伸手将宮玉圈在懷裏。
随即便響起細碎的抽泣聲,滾燙的淚順着宮玉臉頰流淌,連帶着宮玉的心也被燙傷了般。
宮玉滿是歉意地說:“對不起。”
那從雲層中露出頭明月,照亮這寂靜的水榭,宮玉小心的親了下代如顏臉頰,那眼淚很苦。
苦的讓宮玉不知道如何詢問代如顏的妹妹,因為怕不傷心傷害代如顏脆弱的心。
她一直堅信的妹妹,或許根本不存在,這無疑是對她最沉重的打擊。
宮玉眼角微流淌的淚細聲說:“阿顏別哭了,我給阿顏準備一份小禮物。”
代如顏眨了眨眼卻并未拉開距離,宮玉指尖擦拭代如顏臉頰旁的眼淚說:“我去點亮燭臺,就拿給阿顏看好不好?”
雖然沒有得到代如顏的回應,不過至少代如顏的情緒是穩定的。
宮玉拉着代如顏起身,緩慢走向燭臺,拿起一旁的火折子點燃燭火。
水榭微微明亮了起來,宮玉側頭看了看代如顏,那裙裳還滴落着水漬。
“來,阿顏坐下。”兩人依偎坐在矮桌前,宮玉拿出一小匣子,裏頭是一個手杯樣式木制圓筒。
代如顏屈腿坐下,宮玉才發覺代如顏是赤足的。
宮玉拿着薄毯罩在代如顏身後,将圓筒放于代如顏手心說:“阿顏你放在眼前看看。”
“我不會。”
代如顏握住這圓筒看了看搖頭應道。
“我教你。”
代如顏便将圓筒放至宮玉手心,宮玉握着湊近,将圓筒放置代如顏面前,對着燭火輕輕轉動着圓筒。
身着單薄素衣的代如顏神情滿是認真,挺直着背嚴謹的很。
宮玉有些忐忑的問:“阿顏看到什麽?”
代如顏嘴角輕揚起的應着:“我看見我和小九了。”
“喜歡嗎?”
“喜歡。”
這圓筒是采用萬花筒的原理,不過制作人像倒是費了宮玉不少的心思。
為了盡量畫像一點,宮玉耗費重金請好些畫師,這才挑了這幾張大頭像。
代如顏輕靠着,伸手接過宮玉舉着圓筒說:“畫的可真逼真。”
宮玉緊了緊代如顏身上的衣袍低聲道:“是啊,就怕把阿顏畫醜了。”
夜風微涼,代如顏蹭了蹭宮玉臉頰,情緒好似慢慢平穩。
外頭蟬鳴聲細碎的響着,宮玉親了下代如顏臉頰道:“阿顏衣裳濕透了,不換下會着涼的。”
“我不想離開。”代如顏手臂環繞着宮玉應着。
宮玉輕撫代如顏後背低聲道:“我不離開,就在阿顏身旁守着呢。”
代如顏這才稍稍拉開距離,宮玉起身去拿自己的衣袍,背後的目光便緊緊的跟着。
手捧着大衣袍的宮玉轉身,便見代如顏已然開始解下衣帶,忙将衣袍放在一旁轉身道:“這裏只有我的衣物多,阿顏且換下,這會太晚了,丫鬟仆人們也都睡待明日清晨再讓碧玉拿衣裳吧。”
宮玉望着那燭火,整個人莫名心跳的加快許多,目光瞥至那牆壁投影時,整個人都呆了。
代如顏的曼妙身姿如同壁畫一般顯露在眼前,宮玉的目光便移不開了。
“小九?”
宮玉不明的回過頭,便見代如顏衣領微敞開,雖是半遮半掩,可仍舊讓人血脈噴張的厲害。
整張臉漲紅着的宮玉極忙轉開說:“怎……怎麽了?”
那頭卻又沒了聲響,待耳旁腳步聲漸近時,宮玉忙回神,只見代如顏松松垮垮地系着那件的衣袍。
瘦弱的肩旁好似都承擔不住那寬大的衣袍,這本就是極強的視覺沖擊,更何況代如顏清冷的神情很是讓宮玉呼吸一滞。
“這衣袍實在太大了。”代如顏發絲微亂的走近,倚靠着宮玉,手中把玩着這圓筒。
宮玉指腹輕撩開那發絲,代如顏似是察覺到宮玉的視線,轉而平躺着仰視着宮玉,手中握着圓筒,對着宮玉燦爛的笑着。
這模樣就像是小孩子得到喜愛的玩具無比滿足的笑容,宮玉拾起一旁的薄毯輕蓋在代如顏身上,心疼又自責的很。
隐約聽到更夫的鑼聲時,代如顏停了下裏,轉而專注的望着宮玉。
或是因着一旁的燭火的照亮代如顏漆黑的眼眸亮着光芒,宮玉指腹輕摩挲着代如顏臉眉頭輕聲道:“困了嗎?”
“我不困。”
代如顏雙手握住那圓筒,側頭蹭了蹭宮玉的衣袍道:“我等了好久好久。”
“什麽?”
“小九不見了,我就一直在等。”
代如顏說這話時,嘴唇緊抿着,似是委屈極了。
宮玉指腹輕揉着代如顏唇瓣低聲說:“對不起,讓阿顏久等了。”
代如顏握住宮玉的手,眼睛直視着宮玉說:“我怕小九再也不回來了。”
“不會。”
“要是小九再不回來,我就要生氣了。”
宮玉握住代如顏的手應着:“對不起。”
“好在小九又回來了。”代如顏彎着眼眉笑着說:“所以我不生氣了。”
“那要回竹榻上睡會嗎?”
“不要。”
“為什麽?”
代如顏笑了笑應着:“我想要這樣跟小九睡一塊。”
宮玉扯着一旁的薄毯道:“好,那我們就這樣一塊睡吧。”
懷中的代如顏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