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家寡婦
沈家就在他們小溪村的村尾,靠着河道的蘆葦蕩那裏。村裏人嫌那個地方靠着水,夏天蚊蟲多,又多潮濕,因此并未有人居住。
沈寡婦大約是在十年前帶着她的那個傻兒子來到他們小溪村的。之後就在那裏買了塊宅基地建起了屋子,而後又陸陸續續在村子附近買了二十畝上好的水田,賃了出去,每年靠着收租子過活,倒也一直衣食無憂。
原本村子裏的那些個二流子看他們孤兒寡母,手頭裏又有些財産,總是騷擾他們,企圖占一些便宜,也好松快松快。
不過兩三下這麽幾次,他們就被村長給警告了。由此,村裏的人這才知道,這沈寡婦呀是受村長庇護的。雖然從此再也沒有人敢來招惹她,但私下裏總是少不了閑言碎語,嚼耳根子的。
這沈寡婦倒也是個冷清人,流言碎語再怎麽不堪入耳,只要不入她的耳,她就當作什麽都不知道,關上門來過自己的日子。這些年雖是帶着一個傻兒子,日子過得倒也并不艱難。
傻兒子喚作福寶,今年十八歲,雖然傻,但并不難照顧。因為傻兒子并不是生來就傻的,而是在五歲上頭發了高燒,燒壞了腦子,從此智商就如同幼兒一般。這些年生活無憂又被照顧地很好,緩緩地也有了差不多七八歲兒童的心智了。
所以,傻兒子雖說與那正常人有一些差別,但沈寡婦将他拾掇地幹幹淨淨的,養的也白白嫩嫩,因而并不惹人讨厭。
“砰砰砰,沈寡婦,你給我出來!”張媒婆氣勢洶洶地拍着沈家的大門,将門拍地哐哐響。
沈寡婦聞訊打開了自家的大門。沈寡婦這人,長得高高瘦瘦的,大概三十來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雖然臉上有了細細的紋路,但依舊不損她的容貌,反而增添了一抹歲月積澱的韻味。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如畫的女子。
雖然現在有點年紀了,但比之那些個村婦真是不知美麗凡幾,也難怪村民們暗地裏對她指指點點。她這樣的,哪裏像個村婦?也虧得她這些年一直深居簡出,因而才沒遭了所有村婦的妒忌。
而福寶也正是繼承了她的這副好相貌。恰到好處的嬰兒肥,讓看着的人心生歡喜。眼睛大而圓潤,因心智與兒童一般,便總是會用濕漉漉的眼神看着別人。他的眼睛清澈見底,如初晨的陽光幹淨透亮。
他一笑起來,左邊牙齒會露出一顆小虎牙,別提多可愛了。繼承了沈寡婦的高挑身材,十八歲的福寶長的也是高大挺拔。再配上他這副喜人的模樣,若不是心智有損,他家早就被十裏八村的媒婆跑遍了,哪裏會是個談起來就人人晦氣的存在?
沈寡婦打開家門,看着張媒婆那一副要尋事的樣子,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用冷如清霜的語氣開口道:“張媒婆你尋我有什麽事?莫不是那樁親事給我談成了?”
語調平緩沒有起伏,沈寡婦說話一向如此。可此時此刻,這樣的語調卻激怒了張媒婆。張媒婆覺得沈寡婦這是在挑釁她。
張媒婆說話的聲音不由得大了起來,那破鑼嗓子嚷嚷的恨不得整個村的人都聽到她說的話:“啊呸,就你家那個傻子,還想娶媳婦,做夢去吧!任誰家姑娘嫁給你家小子,那都是白糟蹋了,他會過那床頭生活麽?恁的耽誤了人家姑娘,簡直就是站着茅坑不拉屎!”
張媒婆說的尖刻而又惡毒,誓要把在王家受的氣通通發在沈寡婦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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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着張媒婆的咒罵,沈寡婦連臉色都沒有變一下。這些年她聽的惡毒的咒罵多了去了,比這張媒婆說的更難聽的,也不是沒有。她若把這些話當真,那日子也就沒法過了。
“所以說這門親事沒有說成。”說着疑問的話,卻是肯定的語氣。沈寡婦直接了當地打斷了張媒婆。
張媒婆一愣,被沈寡婦冷淡的語氣給吓了一跳,反倒是忘了接下來要說的話了。張媒婆愣住了,可沈寡婦根本就不給她回過神來的機會。轉身回頭,哐的一下就把大門給關了起來,動作一氣呵成,就将張媒婆給鎮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張媒婆才反應過來,她這是被沈寡婦給甩了臉子了?
這怎麽可以?從來只有她給別人臉色看,哪裏會想到有朝一日被別人關在了門外?
張媒婆臉色鐵青,她甚至都忘記了在王家所受的那些氣。畢竟農家有什麽不開心的,打打鬧鬧太正常不過了,雖然在王家受了氣,可她卻并不覺得受到了屈辱。
然而沈寡婦帶給她的卻是不一樣的感受,沈寡婦的這種冷淡讓她覺得,這沈寡婦就是看不起她。她在這裏上蹿下跳就好像是一個唱大戲的,那沈寡婦就在戲外看着她樂呵,心裏不知道是在怎樣嘲笑她。
張媒婆将沈家大門砰砰砰敲的朝天響,可任憑她手掌都拍紅了,那沈寡婦愣是沒有再一次開門。就這樣坦坦蕩蕩的将張媒婆給晾在了大門外。
“出來,你給我出來!你有本事請我說媒,你有本事開門呀!我這為了給你家傻子說媒,都糟了王家的打了,你就這樣做縮頭烏龜嗎?忒你個龜孫子,癟三!你給我出來呀!”
整個小溪村平日裏沒什麽大事,雖說沈家在村子的村尾,隔着其他的住戶有很長一段路。可這急迫的敲門聲,依舊引來了不少村民的駐足。只不過他們也就是站在自家大門前觀望,并不走向前來。
誰讓這沈寡婦有村長罩着呢,他們可得罪不起,想看戲也只能遠遠看着,誰知道走向前去會不會被殃及池魚?
村民三三兩兩的朝着這個方向張望着,做足了一副要看戲的勢頭。
張媒婆看有這麽多人張望着,越發的來勁:“就你家傻子配得上王喜妹?也不睜開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個啥樣,以為叫福寶自己就真的是塊寶?啊呸!”
張媒婆越說越來勁,觀望的村民也漸漸聚在一起,開始嗡嗡的讨論。
“這是大溪村的張媒婆吧?”
“沒錯,我大表姑家的三柱子,就是她給說的親。”
“聽她的意思,沈寡婦家跟王喜妹他們家說親了?”
“好像是這樣。”
“就王喜妹家能看上這樣的?親事肯定沒說成,說不定這張媒婆就被王有根那個混不吝的給打了出來。”
王有根正是王喜妹她爹的名字,別說,這個人猜的還挺準。
村裏頭人依舊嗡嗡嗡各自讨論着,而衆人讨論中心的福寶此時帶着一頂草帽,手裏拿着一根長長的竹竿,趕着他那只大白鵝帶着他那只大黃狗回來了。
衆人一看,這又要有好戲看了,眼睛都恨不得粘到張媒婆與福寶的身上,想要看他們打起來,心裏愈發地來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