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消失的沙經理
“去去去!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玩你的過家家去!”路易斯嫌棄地擺擺手,比趕蒼蠅還敷衍。
好嘞……妻妻二連擊達成……
這倆吵架的時候對彼此都和顏悅色,唯獨對她冷嘲熱諷, 大概是把氣撒女兒身上更有利于伴侶之間關系的和諧穩定吧。
反正路鹿剛疊完一個小桌子的光景,江七瑾和路易斯又和往常一樣親親熱熱抱作一團了。
日常操作,路鹿見怪不怪。
江七瑾把路易斯箍在懷裏, 戳着她的手機道:“買這個嗎?還是這個?”
“我都要, 還有那個,新出的。”路易斯一把年紀嘟嘴眨眼兩不誤, 賣萌賣得湊不要臉。
沒成想江七瑾比從前年輕的時候更吃這套了,大手一揮壕氣十足:“都買都買,這個棒球棒的武器形狀也蠻可愛的,你要不要?”
“你什麽審美啦, 這個哪裏可愛?”路易斯嫌棄地皺了皺眉。
“是啦是啦, 什麽都沒你可愛。”江七瑾笑着托起路易斯的下巴,湊上前去結結實實地香了一口。
“讨厭~”
“麽麽!”
沒眼看啊沒眼看,沒耳聽啊沒耳聽。
敖天玲牌的電燈泡只是臨時上陣,路鹿牌的電燈泡卻是天長日久地飽受荼毒,燈絲都給熏污了……
。……
一次性買了好多喜歡的皮膚,路易斯心滿意足哼着小曲兒上樓洗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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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折呢?”手裏沒有老婆抱了,倍感失落的江七瑾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跑去逗逗女兒,“上班的時候可沒摸魚折紙吧?”
“沒有,我,三好員工。”路鹿回答得還挺認真。
這讓江七瑾來了點深聊的興致:“你的工作表現我一直都有關注,到目前為止我是認可的。”
“信息來源,是沙經理嗎?”路鹿一下子聯系起沙九言誤會她和江的事,大概也跟江對一個無名小卒特別留意有關。
對外宣稱單身什麽的, 都哪年哪代了,江難道真的不考慮公開嗎?同性戀者早就不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應該給這個逐漸開化開明的社會更多信心。
“嗯,我偶爾會問她。”江七瑾大方承認,略一思索又繼續道,“你手頭不是正負責孫宏那個酒窖項目麽,這禮拜小沙請了一周的假,你有什麽協調不動的,可以來找我。”
“小沙請了一周的假?!”鹿目圓睜。
路鹿說話一向是溫吞吞的口氣,冷不丁大小聲一下,見慣大風大浪的江七瑾都被唬了一跳。
“是有點突然,但你不用這麽激動吧。”江七瑾一臉莫名。
“她有說,是什麽事嗎?”路鹿努力克制紛亂的心緒。不僅僅因為周末同游時沙九言沒有提及,更因為她對她的直覺。
直覺本身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但彼此那些微不足道卻又積少成多的相處賦予了它獨一無二的形态,是名為牽挂的形态。線的那一頭在異動,線的這一頭不可能毫無所察。
“我沒多問,你說我一個領導難道要向下屬打聽私事麽?”江七瑾自認不是八卦的人。
“唔……”路鹿神色糾結,“沙經理,之前有請過,長假嗎?我是說,除了春節時期。”
每個員工按照工作年限會有不同天數的帶薪年休假,像沙九言這樣的老員工應該至少有十多天。
她的老家在四川南充,過年如果多休幾天是正常的,但作為銷售部門的負責人,路鹿并不認為她會請一整個禮拜的假出去玩。
畢竟這女人這麽宅……
“你這麽說倒還真有點奇怪,大概有什麽要緊事吧。她是在微信上跟我說的,上了系統我就把請假單點了,也沒法細究。不過小沙要是有什麽困難,等她回來,我一定能幫則幫。”
江老太爺躺在沙發上一溜兒說,路鹿這小崽子卻早就一溜兒跑得沒影了。
诶??
這一個兩個的,淨留她當空巢老人了……
。……
回到自己的房間,路鹿原本已經打算好了向敖大小姐探聽消息,可臨門一腳的時候她卻遲疑了。
近來,路鹿常常陷于一種兩難的境地。少一分是不上心,多一分是困擾,她揣度不好适宜彼此相處間距的标線。
正如沙九言給到她的那些暧昧不清的反饋,讓她們之間的關系看似在前進,卻始終是如履薄冰地前進。
沙九言有她的顧慮,是路鹿無處下手,無法消解的顧慮……
皓月當空,慢慢探入窗口。
房間內的影像猶如一張被月光浸濕的紙,一眼便能看清夾層的肌理。
消沉這種情緒對路鹿而
言永遠是短促的,暫時的消沉反而能激發她一往無前的決心。
是了,一個非常淺顯的道理,借由洞悉人心、通曉萬物的明月,她豁然頓悟。
感情又不是做實驗,釋放的劑量精準到毫克、微克才能達成完美的試驗成果。事實上,在感情之中永遠也不會存在所謂完美的界限。
如果把心動和情。動視作感性認識裏毫無邏輯的一次次小爆。破,那麽當你的爆。破促動着對方的爆。破,繼而無限吸引和靠近時,彼此之間的化學變化已悄然而至。
“呼——”路鹿倚在窗邊,吐出一口長氣。
勇敢一點抛出引火線吧!本來就只是小爆。破,通過敖大小姐一中轉,傳遞到沙姐姐那裏的恐怕已經衰減殆盡了。
更何況倘若她和沙姐姐有朝一日真能過上小倆口沒羞沒臊的甜蜜日子,總不見得一有個家庭分歧,她就跑去敖天玲那搬救兵吧?
咳咳,比起搬救兵,“沒羞沒臊”這個設想顯然更加超前點播……
這在她們之間會真實上演嗎?路鹿不禁發出靈魂拷問。
扯風筝線一般把四處流逸的思緒收回,路鹿措辭着如何編輯這條預備發給沙九言的微信。
——沙姐姐,
擦掉擦掉!
——沙經理,
擦掉擦掉!
——沙姐理……
好麽,糾結來糾結去,手指徹底不聽使喚了!
單就一個稱呼已經把小鹿腦搞得混亂不堪。歸根結底,明明是私底下的關心,她卻非要披上例行公事的假皮。
這是她第一次撇開公事,純粹為了聯絡而聯絡,先前和沙姐姐私下見面都不是她主動促成的,但這并不代表她們之間的羁絆足夠深到她可以坐享其成了。
把心一橫,手起字落,一氣呵成:
——沙姐姐,聽說你請了一周假,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不作停留地把消息發出去,說要幫忙什麽的應該不會冒犯吧?
畢竟如果沙九言是外出旅游散心去了,家裏說不定會有需要照看的貓貓狗狗、花花草草?只要她時刻準備着,總有她的用武之地。
路鹿覺得自己做到了把刻意藏進無意,把異常藏進尋常。
等待消息回複的過程總是煎熬的。
為了轉移注意力,路鹿打開沙九言送她的相
聲影碟。
她已經看完了兩盤,或許更準确來說是背完了兩盤。路鹿通常的做法是看一段,複述一段,臺詞她都能記住,就是表達上總像沒有抹上潤滑油的齒輪,卡頓如影随形。
看來要加快進程了,都說愛看相聲的人生活中沒啥樂子。與其舍近求遠,毋寧說小活寶想成為她家沙姐姐唾手可得的快樂。
由于心頭總懸着一件事,路鹿看相聲看得特別心神不寧,老時不時抽出一眼看看漆黑似夜深的手機屏幕。
可惜沙九言的回複始終未至……
這導致看完一段要複述的時候,路鹿腦袋空空。
電視畫面暫停在交頭接耳的觀衆席,路鹿瞪着電視,仿佛背書擠牙膏的小學生,颠來倒去重複她還依稀記得的那兩句。
“怎麽這麽難呢?
說出來人都不信!”
一邊機械式地循環臺詞,一邊探出觸角搜索空空如也的記憶之匣。
這可把躲在虛掩着的門外偷窺的兩雙眼睛吓得在眼眶裏囫囵打圈。
小崽子在難什麽呢?
說出來媽媽們不但會信,還會幫忙解決呀!
方才,洗完香香的路易斯被守株待兔的江七瑾截住,剛準備手拉手回房時,卻聽到路鹿房裏傳來古怪的笑聲。
她們蹑手蹑腳地湊近小崽子的房門口,笑聲是沒有了,只隐約看見一個空虛寂寞冷的背影抽去了骨髓似的垮在床頭,空氣中飄蕩着同樣抽去了靈魂周而複始的喃喃自語。
敞亮的燈光都照不散這詭異的基調……
路易斯捂住嘴巴低呼:“崽子莫不是被什麽髒東西附身了?!”
原本路易斯說出這種毫無科學依據的話時,江七瑾鐵定會跟一句輕嘲,諸如“那是不是還得找個道士捉妖”或是“不愛洗澡的崽子身上能沒髒東西麽”之類的。
但此刻她的神色也不容樂觀:“那倒不會,但我懷疑路鹿是不是有自閉症的傾向了……”
“自閉症???”在路易斯的認知範圍內,自閉症不都是先天的嗎?
像是看出了妻子的疑惑,江七瑾撈過她的身體緩緩道:“雖說自閉症不太可能後天形成,但你也知道我們路鹿打小就有語言障礙,這就是自閉症的症狀之一。再加上她現在又這樣神神叨叨、自言自語,極有可能正在惡化。如果一早埋下了種子,那麽後來……”
“快別說了!”路易斯連忙堵住她的嘴,咳咳,此處當然是用手,倆人這會兒心頭陰雲密布,哪裏還有調情的興致。
“我只是合理推測。”
“就你沒心沒肺,就你知道推測!”
“我都沒怪你呢,你怎麽反倒怪起我來了?”
“你怪我?你有資格怪我?要不是你把她放到壓力這麽大的銷售部,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怪我?你有資格怪我?要不是你克扣口糧,只給她吃沒有營養的鹹菜,她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
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路鹿渾然不知外面鬼鬼祟祟的“諜戰風雲”演着演着,演成了家長裏短的“我們離婚吧”。
兩個老的甩鍋翻舊賬都翻到了遠古的學說話事件,那時小鹿崽子才一兩歲。
“你怪我?你有資格怪我?要不是你堅持讓她學雙語,她怎麽會埋下自閉症的種子!!”
“……”難得有一次争執是路易斯率先冷靜下來的,她眨了眨眼,順便從頭理了理思路,“我說江啊,這可不對。我們現在互相責難的前提是崽子真的患上自閉症了。”
江七瑾終于也恍然過來,說到底未經驗證,這一切都是杞人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