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弄
那天, 沙九言聽完就不禁失笑。“仁厚”并不是個常用詞,還出現在一個成天躲在鏡片後眯着小賊眼貪看美色的壞家夥身上,很違和不是麽?
鬧笑話的本人卻不似平時跟着嬉皮笑臉, 而是很認真地把玩笑話扭轉為真心話:“沙沙,你還記得我車上那個你說枕着很舒服的護腰墊麽?”
多年的默契讓沙九言秒懂,笑意之中漾着心懷退卻的波紋:“是……路鹿拿給你的?”
“你知道我當時是怎麽問她的麽?我很直接, 我就說你是不是希望我找個機會悄悄透露你給我們沙沙買護腰的事。你猜她怎麽回我的?”敖天玲抄着手伫足而立。
“……”默默聆聽。
“她說話磕磕巴巴的很有意思, 可她說的內容更有意思。我沒想到她一直看得很明白。她說告不告訴你随我的便,告訴了大不了也只是讓你更回避她, 更抗拒她。但喜歡或讨厭無所謂,沒必要和自己的腰過不去才是真的。很實在的想法啊……我想你不可能感受不到,她為你着想,并不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以同等的心情回饋她。用‘仁厚’來形容, 不是恰如其分麽?”敖天鈴對路鹿的好感就是自那時起的, 比起初見時純粹的逗弄之心,她漸漸地想要探究路鹿和沙沙之間的可能性。
“……”默默聆聽,只是心緒漸沉。
。……
僅僅見了兩回面,繼拿下江總之後,這只深藏不露的小鹿又虜獲了一向游戲人間的敖天鈴麽?
沙九言不由地潑好友一瓢冷水:“閱女恐怕不能沿用你閱男那一套吧,畢竟女孩子的心思比男孩子細膩多了也複雜多了,呈現出的言行舉止肯定大不相同。”
“好吧好吧~我都知道~我認為她仁義,你認為她海王。”各執一詞的時候誰也別想說服誰,敖天玲笑得很雞賊,“只不過小海王跟大海王一塊兒出去玩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你不覺得自己管得有些寬嘛?不愧是和大小海王都處久了的女人,就跟住在海邊似的~”
沙九言不急不緩予以回擊:“你都說她還是小海王,被你帶壞之後萬一汪洋成大海王不就糟了?我是本着對有可能被你們禍害的純情男女負責的态度。”
“你就
冠冕堂皇吧你!既然你這麽怕她被我帶歪, 別躲在家看相聲了,多調。教調。教你家小海王呀~能讓她收心的也只有你啦~”
“挂了。”
“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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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忙音響起,敖天玲一陣錯愕。雖然沙沙每次一言不合都要挾着要挂電話,但這還是她第一次付諸實踐。
敖天玲一邊在家中對着試衣鏡轉來轉去,每次出門她都少不得精心裝扮一番,一邊反思自己是不是牽線作對得太冒進了。
實在是這麽大一瓤誘人的小甜瓜,一向奮戰在吃瓜前線的敖天玲豈有放過不啃的道理?
自她認識沙九言起,喜歡她的人絡繹不絕,男女皆有。然而沒有哪次哪個人讓敖天玲預感對方只要堅持到底,一定勝利在望。
唯有路鹿。
實際上她也是過了好久才知道人家的名字是“路鹿”而非“露露”。她們不止在敖天玲接送沙九言的那些天裏見過兩次,後來敖天玲私底下還特意約過路鹿一次。
她很好奇,抑制不住地好奇,這看起來南轅北轍的兩人最後會通往一個什麽樣的結局。
猶記得大學那會兒,她和沙沙代表的是兩種極端的感情觀。
敖天玲濫交之至,沙九言慎交之至,這是很多人都曉得的事。敖天鈴跟誰都能放肆玩得開,沙九言對誰都清清冷冷不假辭色。
後來,沙九言選擇了銷售這份工作,敷上的面具越來越多重多樣,但本質上的她還是很難信任別人,很難托付自己。
尤其是很多以愛為名接近她的人,實則只是追求一種征服和颠覆的快感。
這個外妖內冷的女人,總在不經意間激起某些人的征服欲與占有欲。
讓她的笑容從風過無聲變成雪泥鴻爪,在她的心裏留下屬于自己不可磨滅的印記,做她的專屬做她的王。
越是抱持着這樣的想法,其實沙九言只會愈發敬而遠之。
在路鹿出現以前,敖天鈴很難具象化地去描述适合沙沙的對象;然而路鹿出現了,有了适合的模具仿佛一下就能名狀盛放其中的理想型。
旁觀者清,無論最終沙沙會不會選用這個模具,敖天鈴深感自己有責任預先試驗一下模具的結實程度。
為此,敖天玲頗有心機地把路鹿約去了咖
啡廳。
都說喝咖啡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卻最能檢驗一個人的性格品行。
敖天玲專門早到了一個小時,吩咐服務員等路鹿來了給她上一杯滾燙的黑咖啡,越苦越好,最好能苦得人撲簌簌掉眼淚!
服務生撓了撓後腦勺,這是什麽整蠱節目嗎?
動好手腳,敖天玲耐下性子等,如她所料,路鹿也早到了,提早了二十多分鐘。
哼~虧得她早做準備~
路鹿對敖大小姐已經大剌剌地入座等她感到驚訝,一路小跑過去表示歉意:“抱歉,敖小姐。我,我是不是,記錯,時間了?”
“就不許人家早到呀~”一上來就抛了一個電量雄渾的媚眼。
對面的小朋友嘴巴頓時歪了一歪,但最後也沒說什麽,只是乖巧地坐到了敖天鈴對面的位置上。
露露小朋友壓根兒沒有沙沙形容的那麽急色呀,大概自己太不求上進了,真不是她那口菜吧……
“唔,敖小姐,約我,是有什麽事嗎?”路鹿端坐着,一臉正色。
“都見過兩次了,沙沙又是我們的共同好友,不必這麽見外吧,露露小朋友~”
“好吧,如果你不覺得,叫‘天玲’是一種,冒犯的話。”
“你都不介意我叫你‘露露’,我怎麽會介意你直接叫我名字呢~”
聰慧的路鹿一下明白過來,由于上次沒有說清楚,敖大小姐至今還不知道她名字的寫法,遂做了一番解釋。
“路鹿?這大名比小名還可愛呀~”敖天鈴掩嘴輕笑。
“還、還好吧。”路鹿撓了撓腦後的發茬,言歸正傳,“你找我,是有,什麽要,說的麽?”
“沒事就不能一起喝喝咖啡,說說體己話呀?對了我已經幫你叫好咖啡了,你不會介意吧?”凡是敢問對方介不介意的,大抵都能料到對方的答案是不介意。
路鹿不假思索道:“只要不是酒,都行。”
至此為止,都在敖天玲的套路內,她滿意地嬌笑一聲:“我們路鹿還是喝果汁的年紀,我哪敢給你叫酒呀~咖啡我都嫌太成人了點呢~”
路鹿有些汗顏,雖然嚴格來說她還沒過今年的生日,其實二十一周歲都沒到,但她的酒齡就……诶,真不好意思告訴敖大小姐。
機靈的服務生見兩人寒暄得差
不多了,适時把如烈焰般滾燙、如失戀般苦澀的黑咖啡端到了路鹿面前。而敖天玲的那杯是正常口味的拿鐵。
“來~雖然不能喝酒,但敬你一杯也顯快意。”敖天玲忽然俠女附身,邀請路鹿舉杯共飲。
嘶——
剛捏上杯柄,路鹿就在心裏倒吸一口氣。
這杯子是剛從九個太陽上射下來的麽……足見杯子裏的內容物有多麽可怕了……
難怪她到得這麽早,敖大小姐之心,路人皆知。
敖天玲舉杯子的手微微打着顫,掐着嗓音抱怨道:“人家手都舉累了啦~”
“唔,幹杯。”路鹿用虎口卡住杯子最上沿熱度相對較低的外圈,迎前碰杯,發出清脆的響聲,态度自然大方。
敖天玲挑了挑眉作勢要喝,實際上偷偷注視着路鹿的一舉一動。
見這個愣頭愣腦的小朋友一仰脖子,把杯口湊到唇邊,真要犯這個傻,敖天玲一下子坐不住了,大聲制止:“你瘋了啊?!覺不出燙的嗎?!”
光看咖啡上籠着那一層細細密密的白煙,就知道這個服務生很會貫徹客戶指示。
“哦,敖小姐,你還在,裏面加了,什麽料?鹽巴?辣椒?最好不是蒼蠅。”路鹿面不改色地把杯子擱回杯墊,一切盡在掌握中。
不知不覺,局勢進入了路鹿的節奏,很可愛的一頓一挫的節奏,讓人忍不住放下心防,将一切和盤托出。
“好哇你!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我只是讓他們給你做一杯又苦又燙的咖啡,它本質上還是咖啡!”還蒼蠅呢,她有這麽壞心眼麽,“原來你早看出來了,你故意想也不想拿起來喝是想試我的反應?”
這叫什麽事嘛!設局的卻反成局中人……
“也不算故意,要試你,但我們剛好,扯平了。你想用這杯,咖啡,試我是隐忍的,還是暴躁的。我就順水推舟,試你,什麽時候,會叫停。”
“哼~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是有答案了,可憐我被你耍了,還說扯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