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川和上海
“嗯,三十三。”
“哦哦,沙經理,不是本地人吧?像是,四川人?”
“嗯?你怎麽會知道?”
“我猜的。她說‘小路’、‘檸檬’,之類的詞,常常,會稍微,卡頓一下。”
張璇為路鹿的心細而震驚,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還正是我行我素的時候,但更為奇怪的是:“這和四川人有什麽關系?”
路鹿回答:“因為,就我所知。四川、湖南、安徽那一片的,方言,讓他們說,普通話,有時會nl不分。四川,人口比較多,我想猜中,概率高。”
這一番解釋對一個結巴來說有些冗長,斷斷續續的耗盡了路鹿所有唇舌之力。路鹿說得費勁,張璇聽得費勁,但好在意思還是傳達到位了。
張璇說:“小路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時處得多了,我是完全沒發現沙經理普通話有哪裏不标準。她一個人在上海打拼,很不容易。加上我們這種指标壓身的部門,不僅有上層施加的壓力,還有內部不消停的掣肘。但她挺過來了,而且昂首闊步。”
璇姐說的這些,路鹿今天作為旁觀者已經看得夠多了,但或許仍只是冰山一角。揪緊掌心的紙團,路鹿心中浮起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那她的家人呢?”在四川老家麽?
“不清楚。雖說我和她一起工作好多年了,然而她一向不會透露工作以外的私生活。”張璇算是這個部門裏和沙九言認識最久的人,卻也僅僅局限于認識而已。
路鹿一邊順着後腦勺的軟毛,一邊思考。
或許就是因為閉口不談,總給人留下無限遐想。上下班判若兩人的都會女郎,上班時對下屬橫眉冷目;下班時對金主賣弄風騷。脫着金主的睡袍,撓着金主的胸毛,當然最後的最後,吸着金主的錢款......
如蛆蟲一般淫靡而欲壑難填的私生活自然是不能告訴外人的,按照這個邏輯來推斷,雖然沒有事實佐證,但也确實說得通。
張璇扣上化妝盒,像是終于對鏡中精雕細琢的面龐徹底滿意了。繼續先前的話題,她想了想說:
“從我認識沙經理起,她好像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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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那麽沙九言是選擇了孤獨,還是被孤獨所選擇呢?
......
上班第一天,滿載一大籮筐八卦和少許業務知識,路鹿搭着江七瑾的車踏上了歸程。
駛入位于中環附近視野開闊、風景如畫的住宅區。她們的家是一棟溫馨的複式小洋房。瓦紅色的屋檐、淺粉色的牆磚、塗鴉成小鹿笑臉的大門,複古又時髦,莊穆又童趣。
車庫近側是屋前的小院,鋪着油光發亮的綠色草坪,仔細一探,每一根嫩草都打理得既平整又茁壯。橫穿草坪綴着一條彎彎曲曲的鵝卵石小徑,仔細一探,竟是英文字母“L”和“J”的相接。其含義,不言而喻。
打開家門,金發碧眼的路易斯如一只歡快的小鳥飛向在門口換鞋的路鹿,然後——
華麗麗地折翼了......
“江呢江呢?”剛竄得幾尺高的興奮戛然而止,路易斯打開剛合上的大門往外探頭探腦,壓根兒沒理會女兒扭過身體打算送上的擁抱。
這差別待遇......虧路鹿早上還為了路易斯發給她的消息感動不已,她現在深深懷疑,這倆老不羞的是不是每天見不到面的時候都在手機上瘋狂聊騷呢......
“江在停車嗎?”望妻石望不到愛人,只得退而求其次地求助女兒。
“是啦,是啦。”路鹿扛着江七瑾的電腦包往客廳去了,“瞧你這,熱切期盼的。好像,江當兵,好幾年,剛,回來一趟。”
“路鹿你還小,不懂情人之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之情。”路易斯這個美國佬入鄉随俗,随便開個腔就是國內的高考閱讀理解體。
路鹿一邊将眼鏡倒扣在頭頂,翹着腿坐到沙發上閉目養神,一邊腹诽:嚴格來說,不還沒到一日麽?她就不信江早晨出門前沒有給還在睡夢中迷迷瞪瞪的愛妻一通狼親虎摸。
等等!門口傳來了清晰可辨的開鎖聲。
所以怕什麽來什麽嗎?
路鹿一個回頭,将最新的晚霞版的狼親虎摸全景攝入視網膜,還帶着新鮮斑斓的色彩呢。
不得不說,這兩個人加起來也快九十了,但合二為一之時仍像從畫報走出的一雙絕世璧人。
瑰麗的夕陽悄無聲息地爬上天際,從虛掩着的門縫中折射而入,暖暖的色調柔化了背景,将兩人之間的這份濃情蜜意渲染得愈加美輪美奂。
可惡!
路鹿憤憤地砸吧砸吧嘴,像是要将這滿滿一口狗糧嚼得稀巴爛。
別以為作為女兒她只能坐以待斃下去,遲早有一天她也會帶個媳婦兒回家狠狠地秀一把!甭管是熱情擁吻、鴛鴦戲水還是共度良宵,總之她也要在這個家裏完完整整做一套!
只是......
此時,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起沙九言那張禍國妖民的臉......
不、不對啊!從前路鹿咬着牙對倆媽羨慕嫉妒恨的時候,從來沒有一個具體的陪自己實施報複計劃的人物形象躍入腦海,今天是抽什麽風了?!
路鹿驚惶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雞,猝然吊着脖子從沙發上被提溜起來,頭頂的眼鏡“哐”地一下砸回了鼻梁。
顧不上門口.活色生香的熱吻,路鹿煩躁地在沙發前來回踱步。
她今天認識了不少人,其中女性也有很可觀的占比,然而沙九言的眉目容顏、一颦一笑就像在她營養富足的腦袋瓜裏紮了根一般,霸道地汲取着她所有精神力,将其他人屏蔽驅逐。
所以......或許并不是像她害怕的那樣,她并沒有切實把沙九言代入愛人的位置。
比如,思考一下人事部小趙的模樣、小學班主任的模樣,甚至世界上最醜女人的模樣。答案無一不是沙九言......因為她的答案庫裏壓根兒就沒有存下第二個人!
大概就是這麽湊巧吧,路鹿無語地扯了扯嘴角。在認識沙九言之前,她不知道自己是個顏控。
美這種東西本來就無法量化或制定标準,沙九言只是剛好完美地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或許換作其他任意一人都不會如此沉淪,但沙九言對路鹿來說真的太有記憶點了,否則怎會這般揮之不去。
路鹿挺了挺小腰板,像是一種自我督促。欣賞美色是一碼事,但她還不至于被美色沖昏頭腦。尤其在擇偶這件事上,她是慎重無比的走心派!
堅定不移地走路鹿特色戀愛觀,走完心才能毫無顧慮地走臉和走.腎!!
......
晚餐時間。
三個人吃八個菜固然是一種為難,然而對于路鹿而言,更為難的是這八個菜全是江愛吃的,那就很過分了!
江七瑾和路易斯你侬我侬地互相夾着菜,路鹿在旁邊撐着腮幫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米粒。
熱鬧是她們的,孤獨是自己的。
路鹿沉沉地嘆一口氣,終于引起了兩個媽媽的重視。
“差點忘了問,”路易斯望着路鹿,眉眼彎彎道,“崽子今天第一天上班感覺還好麽?”
“挺好的,上司,同事,都很照顧我。”除了對同事合起夥來抵制沙九言的行為表示不齒,其他方面也的确沒什麽好抱怨的。
“哇哦!很好的開始呢。虎母無犬女,路鹿以後一定會和江一樣能幹的!統帥千軍,所向披靡!”路易斯現在對于各種俗語歇後語了若指掌,有時還會為了契合語境篡改內容。
表面上是贊許自己,但終極目的不還是吹噓老婆嗎??路鹿滿臉黑線......
“路易斯,你把話說太早了吧?路鹿工作上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捧着堆積如小山的飯碗,一改和路易斯說話時的輕聲細氣,江七瑾轉而嚴肅地對路鹿耳提面命,“你不是相關專業的,有什麽不懂的多問你們部門經理小沙,跟着她好好學、好好幹。”
“唔,曉得了。”路鹿聳了聳肩膀,“小沙”這個稱呼搭配上沙九言妖孽冶豔的臉,莫名有些反差萌。
“還有,盡可能多關照關照她。”
“誰?”
“什麽誰啊,不剛說到小沙麽?”
“江,你讓,一個,人微言輕的,小下屬,關照她的頂頭上司?”
“不想當将軍的兵不是好兵。更何況只要你不給我瞎掉鏈子,我這個一軍之首的軍銜是世襲制的。早晚有一天你會成為小沙的上司,不是麽?”
這下路鹿點頭如搗蒜,江說得一點沒錯,甚至這邏輯竟叫人有些暗爽呢!她已經迫不及待暢想沙經理低眉順眼小媳婦似的喊她“路總”了。
“江,你挺關心沙,經理的?”路鹿扒了一口飯含混着問了一句。
“畢竟她是我們單位的門面嘛。”江七瑾笑。
“诶???”路鹿瞪大眼睛,差點兒被飯粒噎住,“原來,你也覺得,她很好看嗎?”
原來,審美是會遺傳的啊……
剛打算和女兒交流一下欣賞美的心得,江七瑾可憐的耳朵就被狠狠揪住:“你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
本來想寫沙經理每次叫小鹿都會叫成小怒的
但我們沙經理也是要面子的啊!
想想還是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