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砸杯子的小鹿
為了掩人耳目,路鹿把兩塊香皂揣進兩邊褲兜。走路時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的大腿外側。
蹭了蹭鼻尖,不知怎的,她就是反反複複魔怔了似的那麽覺得,還是沙經理用過的香皂比較香诶!
倘若她的自制力還算過關,剛才應該沒有做出“吃着碗裏看着鍋裏”的豔羨表情吧……
可她真的相當眼饞沙經理手裏那塊經多次使用磨得圓乎乎、白胖胖的香皂,那香氣像是摻着某種致命芬芳,叫人流連忘返。
“呼——”路鹿輕吐一口氣,其實這也并不奇怪不是麽?
畢竟拆封使用過的香皂沾過水後氣味會更加馥郁,就和首飾越戴越亮差不多是同一個道理。
想通了裏面的關竅,路鹿登時覺得一身輕松。
或許由于混跡商場日久,沙九言說話的調調拐彎抹角,虛虛實實,三分真七分假。
這女人是個謎,層層包裹之下那個真正的她,讓人無法自抑地想要一探究竟……
奇怪!明明是自亂陣腳,但連一開始信誓旦旦“不了解,不妄語”的路鹿都不能免俗。說到底沙經理不過是因為她流鼻血所以好心遞了一張紙巾;因為她喜歡檸檬味所以好心送了她兩塊香皂罷了,其餘的部分通通是心思不正的她自行腦補出來的......
沙經理對她有意思沒意思,其實一目了然。
正如那些無端端讨厭沙九言的同事們,真要他們追本溯源,可能也挑不出她一個确鑿的錯誤來。
只是你說了一句:“看!她今天中午有其他飯局了!”
我就會自然而然接一句:“她最近暧昧的對象是某某小開吧,估計今天又是去勾.引人家的。”
......
午飯以步行可達的餐廳為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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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嚷嚷着要點鮑參翅肚吃垮她的家夥把對這一帶飯店商場并不熟悉的路鹿架進了一家名為“殷素素”的獨棟門臉店。
飯點将過,店裏大堂客人三三兩兩。
先前電話預定過,于是青澀的服務生小哥把他們一行帶上了二樓的包間。
包房布置古樸,或者說比較簡易,貼了木頭紋的牆紙,窗前垂下幾绺落了灰後顏色暗沉的麻制流蘇。
大家樂呵呵地把路鹿拱去了正對門口最遠處的上賓位,畢竟請客的就是老大嘛。
等拿到了服務生遞上的菜單,路鹿才領會過來,這家套用了《倚天屠龍記》裏“殷素素”一名的店是主打素食的。那這店名倒真是別具構思。
因而,盡管點了滿滿一桌大魚大肉,排場挺像那麽回事兒的,但實際上盡是些素鮑魚、素海腸、素蟹膏之類的。
只要不是極端精致主義的素食,其價位肯定是比相照應的食材本尊便宜的。這家店的格調的确也不高,看來大家嘴上說要山珍海味吃窮她,但到底還是把握着分寸,不忍心為難一個剛畢業不多久的職場新人。
......
光吃素菜口感口味上都欠了少許,不知是誰提議一句,喊了一紮啤酒上來。
大中午的就推杯換盞,路鹿有些汗顏。盡管銷售不算嚴格坐班制的工作,但酒過三巡後一個個紅光滿面,八卦碎嘴的本性原形畢露。
至于他們嚼舌根的對象,兜來兜去總繞不過沙九言。
路鹿一口菜佐一口熱水,悶不吭聲地聽他們掰扯那些無中生有的謠言。
假使沙九言果真如他們說的那樣以色侍人,今天提早這麽多出門的她怎麽可能在電梯間撞見沙經理?要知道早上加班比晚上加班難多了,一個夜夜笙歌被掏空的女人無論如何都是堅持不來的。
上述是她親眼所見的事實依據,但支配她更多的是情感上對沙九言的維護。
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你們知道不?沙九言和咱們好幾家大客戶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有不可告人的肉肉關系!”
“你那早就傳得滿天飛了。我這才有一猛料,她和IT部的石頭不是同校麽,都說他倆大學談過。看人石頭現在有兒有女,沙九言還在外面浪着呢。”
“真的假的?她年紀也不小了吧,還玩得動這麽多男人?”
“我看她是越多越來勁。你們沒覺得她最近應酬少了之後整個人都一副蔫蔫兒的樣子嗎?妖精畢竟是妖精,是吸食男人精氣為生的,你們帶把兒的都小心着點!”
“哐”地一聲,震懾全場。包間空氣裏那些躍躍欲試的八卦因子抖了三抖,煙消雲散......
大家借着酒意正酣說的閑話仿佛被行刑架上的大砍刀生生砸斷了,話茬還在汩汩冒着血。
任何所謂和諧中橫生的不和諧,都叫人心驚膽寒。
而發出巨大響聲的本尊路鹿無辜地眨眨眼:“抱歉,手滑了。”
請別怪罪天真無邪的小新人适時犯點兒小錯嘛。
她手中的塑料茶杯此刻正悠游地在地上滴溜溜轉,幸好裏面的熱水路鹿先前已經喝完了。
大家紛紛表示不礙事,只關心路鹿有沒有受傷。坐在她左手邊的陳學雲明顯是喝高了,彎腰要給她撿杯子,動作幅度很大,卻毫無收效。
“喂,阿雲!你掏掏掏,掏糞呢?”
形容雖然粗鄙了點,但針對陳學雲此刻滑稽的動作倒也恰如其分。大家哄笑起來。
好在陳學雲最終還是把摔落時磕破了一個角的塑料杯擺回了路鹿面前,順勢挪了挪屁股,将酒氣哄哄的身體更貼近了路鹿一些。
路鹿眯了眯眼,靜默不語。
不過,陳學雲其實并沒有什麽情.色的念頭,僅僅是想把路鹿拖入同仇敵忾诋毀上司的陣線裏。路鹿這個聽衆表現得過于獨善其身了,這種氛圍下,除了璇姐,幾乎人人都趁亂踩了沙九言一腳。合夥吐槽也是彼此制衡。
“小路剛才去問沙經理的時候,有沒有祈禱她千萬別來呀?”陳學雲一副循循善誘的好大哥口吻。
“沒有,因為你們都說,”路鹿借着鏡片的遮掩,不露痕跡地掃了一眼神态各異的衆人,語意怯怯道,“她不會來。”
路鹿在心中悠然一笑,想探聽她的想法麽?即使是不遠萬裏寄過來的包裹,她也有選擇的權利。是順水推舟拆開還是原封不動退回?
她的選擇已經再明顯不過。新人獨有的裝傻權利,不用白不用。
碰了顆軟釘子的陳學雲悻悻縮回頃向路鹿的脖子,轉而探讨起沙九言為什麽不願意來這件事本身。
比起先前關于男女關系那些特別惡毒的揣測,談起這個大家雖然仍是興致高昂的樣子,但已經收斂了許多。
路鹿不動聲色地撫摸着杯子上的缺口。
“她當領導好幾年了,真的一次都沒請過我們。”有人耿耿于懷。
之前也沒怎麽開過口的張璇軟軟地瞪了他一眼:“有時你們男人明明比我們女人更小心眼。沙經理每年過年都有送我們賀年禮物吧,去年的骨瓷茶杯就很精致。”
“大概都是從她各種客戶那裏低價批發來的,看不出什麽誠意。”對于張璇的解釋,那人并不領情。
呵呵!收都收了,還各種嫌棄,好大的臉啊!
在這當口,路鹿又一次手滑。時不時跳出來驚驚乍乍的,照她這樣的态勢,非得把圓弧口的茶杯磕成八角杯。
有人好心提出讓服務生給她更換一個,她搖頭拒絕,表示自己不再喝水,不必多此一舉。
有一只受苦受難的茶杯就夠了,何苦連累它的同胞?但凡聽到不順耳的,路鹿都難保不會帕金森發作。
承認別人優秀很難,但再難也難不過承認自己卑劣。說的正是這些為生活所累,卻又将這種累毫不公平地加諸他人的家夥。
這一頓飯,還真是叫人吃得心塞啊......路鹿如是想。
......
午後時分,驕陽和雲朵交替着世界的光與暗。
“璇姐,讓你,破費了。”在洗手間裏遇見正在為下午見客戶補妝的張璇,路鹿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道謝。
剛才的午飯,路鹿去結賬時才被告知張璇已經替她付過了。
“不用客氣。”捏着粉撲細細抹勻的張璇笑着說,“照理本就該我們請新人吃飯。”
路鹿一瞬不瞬地凝視着鏡中的張璇,對方察覺了這樣的目光,顯得有些不明就裏。
“璇姐,很漂亮。”路鹿由衷道。
替她買單的璇姐很漂亮,路鹿在心裏補充。
雖然兩千塊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麽大數,但她一直都有非常謹慎地填充小金庫,一些不必要的開支當然是能避則避。
馬屁命中紅心,張璇笑意吟吟:“小路其實很會說話呢。不過我是真的老了,眼角的細紋怎麽都遮不住。”
“沒有吧?”路鹿湊近看,顯出真情實感的詫異,“璇姐的,皮膚很好的。”
“你真是的!再這樣信口胡說我可要生氣了。”女人大多是這樣的,嘴上嚷嚷着要發作,勾起的嘴角卻洩露了內心的愉悅。
“女人過了三十,皮膚每況愈下,不像你這個年紀,”張璇忍不住伸出食指怼了怼路鹿軟彈細嫩的臉蛋兒,“感覺能掐出水來。”
事實上小路稚氣未脫的小圓臉煞是可愛,架着一副銀邊金屬制的圓形鏡片眼鏡。怎麽說呢?讓張璇想起了她小時候愛看的動畫《阿拉蕾》,而小路就是萌萌的短發版阿拉蕾吧。
“那是海綿,不是臉蛋了。”路鹿一本正經的回答讓沉浸歡樂童年的張璇哭笑不得。
借着這樣的氣氛,路鹿稍稍閃開了半步,尋常朋友間做起來相當自然的動作,對于自覺喜歡女孩兒的路鹿來說,還是太過親昵了些。
說好要将最新鮮最美好的自己留給另一半,那麽軟嫩嫩的小臉蛋也只許對象來揪!
“我和沙經理是同年的,你應該沒想到吧?我看上去比她老好幾歲。”張璇把自己裝點得精致又端莊,但還嫌不夠似的又擰開眉筆做着肉眼無法捕捉的小修飾,“不光是容貌,沙經理很能幹,其實我樣樣不如她。不成家,不生育,但她的人生價值遠勝于此。”
張璇對沙九言的評價意外地高。路鹿想起來人事部的小趙不也說挺崇拜她的麽?如此說來,也不是每個人都是那麽怨聲載道的。
既然如此......路鹿利落地洗了把手,狀似随意地打聽:“沙經理,也三十幾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 砸杯子的小鹿=護媳婦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