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救人
桑怡安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只是覺得大家搭帳篷的時間太久了，但好在廚房裏還有個活寶葉深，他剛才看見角落裏的一只死老鼠，吓得寒毛直豎，跳得三丈高，直到虞莎莎拿火鉗把老鼠扔進了竈坑，他才敢坐下來。
虞莎莎一直處于悲傷不安的情緒裏難以自拔，看見葉深這副樣子，好不容易笑了笑，可能是又想到自己的奶奶生死未蔔，覺得自己笑得不對，飛快地抿緊了嘴，眉目黯然。
桑怡安就教她讀詩詞：“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虞莎莎眨着大眼睛問她這首詞是什麽意思，她就仔細地解釋了，還給她講了蘇轼的故事。一問一答間，時間竟也過得飛快，再站起身來，已經快晚上九點了。桑怡安心中越發不安，她讓虞莎莎靠在柴火堆上休息一會兒，自己披上雨衣走了出去。
外頭一片漆黑，只有幾點微弱的光芒在雨夜裏閃爍着，桑怡安聽見隐隐約約的啜泣聲，看見路旁攔腰斷了的大樹，輕輕嘆息了一聲。她是知道這場大地震的，如果她能站出來廣而告之，說不定就不會造成這樣巨大的傷亡情況了。但她能跑出去說嗎？說了會有人信嗎？人們不會像前世一樣指責她嗎？她如此積極地參與志願隊，就是為了贖罪。
遠處手電筒的燈光雜亂，人聲鼎沸，出去了的志願者們簇擁着一副擔架回來，姜導神色疲憊而焦急，一直拿着手機在撥打電話，可能因為是偏遠的災區，又是雨天，信號不好，他急得罵了幾句髒話。
桑怡安跑過去，見擔架上躺着一個渾身是泥的老人，銀白色的頭發，氣息奄奄，眼皮耷拉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咽氣了。谌知晏跟在一邊，他身上也有很多泥，桑怡安來不及仔細觀察，只覺得他臉上好像有了幾道劃痕。晁歌累得腰都挺不直了，見她迎過來，喊她：“桑桑別過來了，趕緊去喊醫生做準備，再去燒熱水！”
桑怡安腳步頓住，轉身就飛快地跑去臨時診所找醫生，醫生聽說是剛剛獲救的老人，吓了一跳，距離地震爆發已經五天了，現在才救出來，恐怕這個老人兇多吉少。他們倆剛把行軍床鋪好，找出需要的藥品和紗布，擡着老人的志願者就沖進來了。臨時診所條件不好，老人的腿骨被櫃子壓碎，這裏卻連簡單的清創都做不到，姜導好不容易聯系到了市裏的醫院，說明了這裏的情況，對方表示馬上就會派人來接應，大概明天早上可以到。
這個老人就是虞莎莎的奶奶，她因為躲在了櫃子和牆角的夾角裏幸存下來，卻因為人老聲竭，沒能喊來救援人員，足足在廢墟底下熬了五天。姜導他們挖了一下午，才把她從廢墟底下救出來。他們挖的洞不夠大，還是身材瘦弱的谌知晏鑽進去把她推出來的，期間房屋二次垮塌，谌知晏差點沒能出來。但這樣的艱險場景，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地沒跟桑怡安提起。
醫生和桑怡安兩人合力幫老人擦幹淨身子，稍微清理了一下她的傷口，給她挂上生理鹽水，也不知她能不能熬到明天市裏的醫院來接人。
忙忙碌碌到了十一點，桑怡安終于可以回去休息了，因為怕虞莎莎擔心奶奶，他們只說把她奶奶救出來給送到了大醫院，讓她安心在這裏待着，等她奶奶回來。虞莎莎當場哭成了淚人，要給姜導跪下來磕頭，姜導趕緊把她扶起來，那個虞家的鄰居大媽就過來把虞莎莎抱進懷裏安慰，好不容易才讓她止住了淚水。
桑怡安把溫熱的飯菜拿上來，幸好虞莎莎知道加柴火保溫，要是葉深一個人呆在廚房，姜導他們此時肯定連口熱飯都吃不上。
大家累了一整天，看見吃的就如同群狼撲食一般湊過來分食了一大鍋米飯，就着簡單的大鍋菜，呼嚕呼嚕就吃完了，然後一個個跑回自己的帳篷，倒下就睡，連洗漱都沒顧得上。
谌知晏眼下已經有了一片青色，眼神似乎也有些混沌，桑怡安給他端了半盆熱水，拿了條白毛巾遞給他。谌知晏似乎在想些什麽，拿着毛巾下意識地就擦自己的臉，自然就碰到了臉上的傷口，輕輕地“嘶”了一聲。
谌知晏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看桑怡安，見桑怡安盯着他的動作，眉頭緊鎖，突然笑了笑。他臉上的傷痕都是鑽廢墟救人時不小心蹭到的，身上沒什麽傷，就是下午揮鋤頭太久，胳膊有點擡不起來。
桑怡安無奈地說：“出去前還說會保護好自己的，回來就一身傷，我怎麽放心讓你明天再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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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你管好多哦……”葉深嘀嘀咕咕地說，被桑怡安狠狠瞪了一眼後就安靜地蹲在角落裏不說話了。
“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谌知晏只是重複了這句話，定定地看着桑怡安的眼睛，每當他與桑怡安的意見出現分歧時，他就會用這招，他的眼睛如同一泓秋水，當他認真地看着你時，你無法不直面他眼底的自己，看到自己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而對方可憐兮兮的，怎能不熄了火？
“好吧……拿你沒辦法。喏，快吃吧，早點休息，明天可能還有得忙。”桑怡安又一次放棄了與他的對抗，把飯菜舀好端到他手上，還貼心地給他塞了一個勺子。
谌知晏艱難地擡了擡手，握住勺子，卻發現自己的手顫抖得厲害，根本拿不起來勺子。他無奈地停了下來，拿眼角餘光瞄了桑怡安一下，卻不說話。
桑怡安心中暗暗發笑，走過去端起碗，想親手喂他吃飯。谌知晏竟然還害羞，雙手捂着碗不讓她動，結果還是因為手上沒力氣，敗在她手下。
“啊！”桑怡安跟哄小孩似的哄他張嘴。
谌知晏難得翻了個白眼，別過臉不理她送過來的一勺飯，看着氣鼓鼓的特別像個孩子。
“乖呀，張嘴。”
葉深在後面“啧啧”兩聲。
谌知晏張大嘴一口咬住了勺子，吃掉了上面的米飯，雙眼微微眯起來，假裝十分不滿，眼底卻是得意的笑。
等谌知晏吃飽了，桑怡安指揮葉深把他扶回去，還讓他睡前給谌知晏做個按摩。葉深當然不肯幹，最後她是用拳頭征服葉深的。說來也好笑，葉深以前在學校同學面前總喜歡裝出一副高深莫測、難以接近的樣子，後來一連來了兩個高冷男神，他就立刻轉型，順着智障兒童的大道一去不複返，最後安中三大男神，人氣最高的竟然是他。桑怡安覺得他可能是天生有路人緣，這性格比谌知晏适合娛樂圈多了。
第二天市裏的醫院派人來了，他們的醫院在地震中也倒塌了，但很多醫生都逃了出來，現在投入各市縣幫忙，再加上臨近省份派來的醫療救援隊，他們可以很快地把危急病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醫。虞莎莎一定要跟着她奶奶，村長也沒辦法，就讓她去了。虞莎莎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淚水，跟着醫生們鑽進救護車，回頭看了看桑怡安他們，大聲喊道：“謝謝伯伯叔叔哥哥姐姐們，我長大以後，一定會去找你們的！我一定好好學習！”
大家都為她鼓掌，有的人還落了淚，一路小跑送着救護車出了村。生命是脆弱的，生命也是堅韌的。
把人送走，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昨天累狠了，很多人都肌肉酸痛，躺在帳篷裏爬不起來。桑怡安和葉深的情況稍微好些，就幫忙煮了粥給車隊的人一個個送過去。剛走到姜導的帳篷前，就聽見裏面有人說：“我說怎麽看着您眼熟，好不容易聯系上人一查，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導，姜導有愛心啊，赈災還親自來災區，佩服佩服！”
“也是臨時決定要來，一是為了更好地幫助災區百姓，二是其實我下一部電影打算做地震題材的，過來找靈感取素材，了解災區的實際情況，也不至于到時候犯一些常識性的錯誤。以前也和你們報社合作過，沒想到在這兒碰着了，真巧啊。”
“是挺巧的，不過我們南城來的救援車隊基本上都被安排到這邊了。這次來我們已經發了好幾篇前線快報回去，下個月準備做赈災專題，關注災區救援和重建，也能提供一些微末幫助，姜導能不能配合我寫一篇采訪報告？您看您的新電影還在上映，聽說票房非常好，剛好有這個社會影響力，也能成為我們這個專題的一大亮點。”
“這個……”姜臨似乎有些猶豫，半晌才說：“畢竟是重大災難，我怕我在這種時候接受采訪有作秀和消費受難者的嫌疑，你也知道，現在的輿論環境可不怎麽友好。”
“這個不用擔心，我們報社雖然不大，但也是背靠我們地方政府的，這種知名人士熱心公益不求關注的好事，肯定會大力宣傳，不會讓輿論導向不好的地方的。姜導，您做好事不想讓人知道這我能理解，但做了好事受到社會表揚又有什麽錯呢？這樣能激勵更多的人參與公益不是嗎？”
“那……那好吧，這次我來，還帶了新電影的兩位主演，你就主要采訪他們兩個吧，畢竟我是導演，靠作品說話，他們是演員，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桑怡安心中一熱，姜導平時就很照顧他們，這種時候還是想着谌知晏和晁歌，前世卻很少聽到他的名字，可能是做人太低調，不欲為人所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