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落水
學校的冬季運動會定在12月中旬,對于不參加比賽的同學來說,會有三天假期,對于每天忙碌的桑怡安來說,是難得的休息時間。可沒想到,假期還沒來,趙昱欽就和葉深一起,給她惹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12月11日是桑怡安的十五歲生日,本來安州應該沒人會知道這件事,她也沒想過生日,沒想到葉深之前跟她一起在光年之外學習的時候,看到了她寫的貧困補助申請書,注意到了她的生日,還發現她的家庭情況不好,父親早逝,又是重組家庭,而且桑怡安雖然有手機,卻從來沒見過她家裏人給她打電話,就覺得應該沒人給她過生日,而他作為桑怡安在安州中學最好的朋友,理當給她過一個難忘的生日。
桑怡安從來不跟同學提及自己的家事,只是偶爾給外公和外公家的鄰居打幾個電話,倒是谌知晏是一個星期一兩個電話雷打不動,室友問起過,谌知晏也在學校露過面,她才多說了兩句,說谌知晏是她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哥哥,對她很照顧。除此之外,她絕口不提自己的家庭狀況,少女的自尊心是一方面,不喜歡那個家才是最重要的理由。而且一旦讓人知道了她的家庭情況,少不得又有人要露出那種同情的目光,她看着很別扭。她好幾年沒過過生日了,自然也就沒想到這事上,倒是葉深上了心。
葉深平生第一次翹了下午的課,在光年之外給桑怡安做了一個巧克力蛋糕,放在宿舍裏,打算等晚上下了晚自習把桑怡安叫到湖邊的亭子嶺,給她過生日。晚自習一下課,他就興沖沖地跑回宿舍,結果看到趙昱欽在宿舍裏,他不知怎麽沒去上晚自習,在宿舍裏看到了葉深擺在桌子上的蛋糕,想都沒想就拆開了,一打開就看見上面紮眼的祝福語——祝桑桑生日快樂,學習進步。有幾個路過的同學看見了,紛紛起哄,跑過來給那個蛋糕拍照,然後趙昱欽就說:“那個女生不收,你們吃了吧。”
于是幾個同學就一人分了一塊走了,留下兩塊給他們宿舍的人。
見葉深進來,趙昱欽一臉嫌棄地說:“你這是做的什麽垃圾,誰能吃得下去?”
葉深本來就對他窩了一肚子火,趙昱欽龜毛得很,一搬到他們宿舍就嫌棄這嫌棄那,指揮他和另外兩個室友打掃衛生,還說他們的鞋子太臭,洗漱臺太亂,他們寝室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那兩人都是高中第一次寄宿,聽了他的話就黑了臉,差點沒打起來,要不是葉深攔着,趙昱欽早就挨打了。
眼下,就連一直護着趙昱欽的葉深,都想揍他了,明明他才是更小的那個,母愛被分走也就算了,他還對他的好朋友指手畫腳,簡直不能忍。葉深攥着拳頭一下子就打掉了他臉上的眼鏡,趙昱欽的嘴角滲出一縷血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發什麽瘋?”
“我特麽早就想打你了!趙昱欽,我是你表弟,不是你的一條狗,天天給你擦屁股也就算了,你憑什麽動我的蛋糕?”
“不就是一塊蛋糕?至于嗎?”
“那是我給桑桑準備的生日禮物!”葉深嘶吼着,又給他來了一下。
趙昱欽這次沒站着乖乖讓他打,兩只手格擋住了,也朝他吼:“為了那麽個拜金女,你竟然打我?!她有什麽好的?!我小時候替你挨了那麽多打,在你心裏我竟然還不如一個bitch?!”
“你特麽嘴放幹淨點!”葉深憤怒地把沒吃完的蛋糕整盤拍在了他身上,摔門而出。
第二天,葉深就在校外租了房子,一個人搬出去了,校園裏傳得沸沸揚揚,說老牌校草葉深和新晉校草趙昱欽為愛打架,反目成仇,還特意點出了他們表兄弟的身份,學校貼吧有史以來第一次評論過千,都是猜的他們争執的女主角。結果就有人把那個摔壞的蛋糕的原始圖片發了出來,上面寫着“祝桑桑生日快樂,學習進步”,還有人匿名發了葉深和桑怡安并肩走在路上的照片,他們倆在光年之外一起做蛋糕一起學習的照片,這些照片裏,桑怡安的臉都露了出來,有點模糊,角度也不好,看起來她并不是很漂亮。所有人都開始黑她,說她是醜八怪,癞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有人拿之前劉婷散布的關于她被包養的謠言當實錘,說她不檢點,是個□□,還有人信誓旦旦地說在酒吧看到過她跟一個又老又胖的男人接吻,一時間全校都知道了十七班的桑怡安。
那桑怡安呢?她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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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怡安下午就收到葉深的消息,讓她晚自習後到湖邊去等他,說是找她有事,所以她下了晚自習就去了湖邊。等了三十多分鐘,宿舍都快熄燈了,還不見葉深的影子,桑怡安被凍得直哆嗦,想着再等他十分鐘,他不來她就回去。
誰知黑壓壓的夜裏卻伸出來一只手,把在湖邊等人的桑怡安推到了湖裏。這湖邊種滿了蘆葦,秋天都枯了,可是硬杆子還在,她落水的地方又是垂直的,她抓不住東西,就掉進了蘆葦茬子裏,而且落水的時候她的鞋子也掉了,一腳踩在了尖銳的蘆葦茬子上,一瞬間鮮血淋漓。
她一下子慌了,本來剛剛沒過脖頸的水面突然淹過了頭頂,一下子整個人就在水裏撲騰了起來。桑怡安不會游泳,腳上又疼,好不容易把頭伸出水面大聲呼救,卻聽見岸邊有女生細碎的笑聲,她聽出來那女生的聲音是她很熟悉的人的,卻想不起來是誰,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重,冬天厚重的衣服全都成了她的累贅,幾乎要把她墜進湖底。
桑怡安差點以為,她要死了。
她想起重生以來生命裏變化的種種,想起谌知晏,想起葉深,想起她有模糊印象的前生的那些人,想起網絡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謾罵、侮辱……
想起晁歌手裏點燃的煙。
若明似暗。
所有一切,都織成了一張大網。
把她拖下絕望的深淵。
水,漫過頭頂的水,鮮紅色,帶着鐵鏽味的水……
突然眼前又出現了谌知晏的笑容,清淺的像湖面的漣漪,帶着野葡萄般的酸甜味道,溫柔又堅定地說:“從此刻起,我不會再讓你受絲毫委屈。”
桑怡安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力氣,沖出水面,大聲吶喊:“救命!”
最後桑怡安是被路過的老師救起來的,葉深和趙昱欽吵了架,心裏難受,忘了桑怡安還在湖邊等他,他連桑怡安住院的消息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等他搬完東西,桑怡安已經在醫院躺了大半天了。
葉深懊悔不已,如果不是他約了桑怡安去湖邊又爽了約,她就不會遭遇這樣的意外,差點丢了性命。桑怡安躺在病床上,高燒不退,雙腿裹成了粽子,臉上也有幾道細小的傷口,臉色蒼白,比紙還薄。醫生說她的傷口問題不大,就是吓着了,高燒一直退不下去,而且她好像一直在夢魇之中,應該是心事太重,郁結于心,這對她的退燒和身體恢複都很不利。
葉深請了假,在醫院照顧她。
趙昱欽看着身邊空缺的座位,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随後他就知道了貼吧裏瘋傳的謠言,和桑怡安住院,葉深陪同的消息。甚至有一張照片,是桑怡安躺在病床上,葉深握着她因為輸液而冷冰冰的手,伏在床邊小憩。這張照片,似乎坐實了桑怡安和葉深的“戀情”,傳照片的人還配了文字說:“病一次,套牢一個小少爺,多劃算啊!野雞攀上梧桐枝了,向桑婊學習。”
趙昱欽抽空去了趟廁所,打了個電話,回來就神色飛揚,在桑怡安的課本上畫下一個巨大的紅叉。
晚上,桑怡安的高燒終于退了,人也清醒了過來,醫生都贊嘆她意志力堅定,不然不可能這麽快戰勝心魔。一個險些溺水而死的人肯定心理還會有障礙,她一個小姑娘,身邊也沒個家人陪着,自己一個人就醒了,實在是不容易。
只有桑怡安知道,她昏睡時看見了什麽,又是因為什麽而蘇醒的。醒過來的桑怡安明顯蛻變了,從逐漸想起前世的事開始,她就不怎麽愛笑,校園裏又有那麽多糟心事,谌知晏也不在她身邊,她的笑容就更少了,只有偶爾對着葉深的時候,她會真心實意地笑幾下,只是趙昱欽一見她笑,就以為她要勾引葉深,立刻就冷言冷語嘲諷她,明裏暗裏說她醜。
桑怡安一醒過來,就對着守了她一整天的葉深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比她以前所有的笑都要真實,整齊潔白的牙齒,淡紅色的嘴唇,微微眯起來的眼睛,臉頰兩側淺淺的梨渦,都讓她的笑渲染上了一層輕柔溫暖的味道。
葉深愣住了。
桑怡安并不解釋,她終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也坦然接受了那些曾經真實發生在她身上的刻骨銘心的傷害,這一次,她才真正“重生”,明白了上天給她這次機會的意義。
她并沒有原諒那些網絡暴民,但她已經那個仇恨的囚籠打開了,她把自己放出來了。開始,她以為躲避能解決問題,後來,她以為谌知晏代她受了過,現在,她知道,只要自身強大,內心有依靠,她再也不會害怕別人的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