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前塵事
谌知晏這部戲的片酬是二十萬，上映以後還可以得到票房分成，這些錢足夠他在現代社會初步立足。桑怡安還是會帶着一大堆親手做的飯菜去探班，一天天看着谌知晏面色紅潤，身高拔節，竟然有一種喜當媽的感覺。
更令人驚喜的是，家裏接到了初三班主任的通知，她因為分數比較高，離安州高級中學的分數線很近，所以被重點關注，安州高級中學有一種招生制度，根據分數線，基礎九千，一分五百，可以交錢進入，學校叫建校費，這其實是特招的一種。因為安州高級中學是市重點，比她們縣一中要好得多，所以她寧願交這九千五去一個更好的學校。姑姑打算為她出這份錢，因為她和哥哥一樣，希望桑怡安能多讀書将來有出息。
不過這樣一來，桑怡安就要回去讀書了，谌知晏才開機一個多月，根本不可能跟着她回去，而且谌知晏最近沉迷研究表演藝術，雖然心裏還是想跟桑怡安一樣去讀書，但這部戲還沒拍完，而且他回去也是沒有學校讀的，所以他打算先把戲拍完，再回去找學校讀書。他是不可能離開桑怡安的，因為他承諾過要照顧她一輩子。
知道了他們的煩惱後，姜臨大笑兩聲，把晁歌叫過來，“你們公司還需不需要一個潛力無限的藝人？”
晁歌看了看谌知晏，笑道：“缺啊，怎麽不缺？我問問我經紀人，應該可以給他争取到更好的待遇。”
谌知晏自然同他道謝。
姜臨說：“知晏啊，好好演戲，你将來前途無量啊！簽到晁歌他們公司就挺好的，業內有名，待遇也好，還有晁歌照應你。簽約之後，這些事情可以讓公司去辦，你就專心拍戲就好了。”
晁歌在一邊笑嘻嘻地補充說：“以後就是我的晚輩了，哈哈，本前輩會罩着你的。”
谌知晏嘴角抽搐，但心裏覺得挺不錯的，其實怡安早就跟他說過了，既然他選擇了演戲這條路，還是要盡早找到一個靠譜的經紀公司，晁歌背後的華音公司就不錯，這樣的情況正是怡安早就預料到了的。
他抽了休息時間回餐館跟桑怡安說了簽約的事，桑怡安沉默片刻，自從上次兩人因為接戲的事吵架之後，她就很少直接幹涉他的任何決定了。她仔細研究了華音公司給他的合同，調整了幾項條約，又把期限改成了三年，與此同時下降的就是對方給的工資和資源級別，由于某些原因，桑怡安知道她修改的合約才不會桎梏谌知晏的發展，雖然資源少，但同時限制也少了很多，也有可作為的空間。這是一件大事，但谌知晏很輕易就決定好簽約了。雖然知道他決定的事就不會再更改，但她還是想最後問他一句：“選了這條路，你後悔嗎？”
“從前的我，除了科舉做官，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可以做，現在有機會，我想多去體驗一下你們現代人的生活。既然我來到這裏，就是上天的安排，讓我像你們一樣走完此生。既然是同樣短暫的一生，我希望有更多的機會感受不同的人生。”
谌知晏本來性格就算開朗，只是初到現代受到的打擊太多了，所以之前有些情緒低沉，桑怡安可以感受到，自從演戲以來，他變得外向了許多，漸漸地能和工作人員主動交流學習，他長得好看又沒有明星架子，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他，這也給了他信心去真心接受現代的朋友同事。
“谌哥哥，不管怎麽樣，也不管你怎麽決定，我都希望你開心。”桑怡安漸漸想清楚了，她的人生可以由她自己來控制，可谌知晏的不行，她最多能陪着他，幫助他。
“怡安，我現在很開心，你以前跟我說得對，适應了現代生活，我都開始要忘記曾經的生活了，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了，不過我也喜歡現在的生活，現在的自己，你給我買的《蘇東坡傳》我已經看完了，‘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這一句令我感慨萬分，也許我的人生也是這樣的吧？我來到這裏，過往就像雪泥鴻爪一樣，未來再看我現在的生活也是一樣，如何證明我在這裏活過？若有一天我走了，徒留心中絢爛的記憶罷了。”谌知晏微微一笑，桑怡安在他的笑裏看到了溫和寧靜。
八月底，桑怡安一個人回去準備開學，谌知晏跟姜臨請假送她到火車站。桑怡安拉着來時的舊皮箱，不過箱子裏塞滿了姑姑表嫂還有谌知晏送的衣服、零食和書，谌知晏已經簽約了，所以每個月也有工資，他總是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就想給桑怡安買，所幸他的經紀人給他發的工資不算多，桑怡安不至于拿不動。
兩個人在火車站外面告別，因為送行的人不能進去。
Advertisement
“怡安，回去以後記得每天給我打電話，你要是不敢回家就先到外公家住幾天，然後直接去學校。錢不夠花記得跟我說，別委屈自己。好好念書，等着我回去。”谌知晏的目光溫柔成了一灘水，他現在已經非常适應新生活了，真的像個哥哥一樣了。
“嗯嗯，谌哥哥，你好好拍戲，注意身體。這個給你。”桑怡安從背包裏拿出來一個硬殼本子，遞給他。
谌知晏打開就愣了，本子裏密密麻麻寫着注意事項，比如喝酒不能多喝，喝多了一定要讓人跟着，不能跟劇組的人學抽煙，陌生人給的一切東西都不要碰，甚至連冬天記得讓經紀人準備棉褲都寫上了，厚厚的本子上全是字，有的地方還貼着圖片，有從報紙上剪下來的，也有洗出來的照片，還有的地方用簡筆畫畫了示意圖，有一些常用工具的使用方法還有公共場所行為準則什麽的。
“谌哥哥，我走了，拜拜。”桑怡安拉着箱子，笑容燦爛，後退着往裏走。
谌知晏眼眶通紅，看着她一步步走進檢票口，還是忍不住沖上去抱住了她。
“怡安，等我。”
桑怡安點點頭，掙開他的懷抱，含笑哭着，說：“我等你回家。”然後拉着箱子頭也不回地進了檢票口，漸漸消失在人海之中。
桑怡安聽說李應輝已經回去了，也不是怕他怎麽樣她，他是個欺軟怕硬的，桑怡安從來不怵他，但是為了不影響心情，也不想在高中開學前兩天還要在家做牛做馬，所以去了外公家。她給外公帶了一些糕點，買了日常藥品和風濕膏藥，又稱了幾斤肉。
外公雖然嘴裏說着她亂花錢不懂事，但還是笑眯眯的，顯然對她的孝順大感欣慰。
從江城回來後，桑怡安的腦子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她總有一種重活一世的感覺，明明才剛剛中考過，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遠離學習生活多年了，除了英語和語文比正常的同學水平高之外，其他的學科都要花很大功夫才能跟得上。
幸而她學習足夠努力，天資也不算很差，勉力跟得上。而這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冥冥之中指導着她的行為模式，她總以為從前見過晁歌，為他受過很深的傷害，所以謹慎地遠離他；在她驚訝地發現記憶裏從來沒有過的谌知晏的第一刻，直覺告訴她，要抓緊他的手，才能改變自己的處境，而後來她的命運真的因為他轉了一個大彎……
還有很多不可言喻的印象，指引她避開記憶裏不好的種種事情，她甚至知道，今年冬天會有一場罕見的大雪，知道明年世界有經濟危機，知道很多未來的事情，獨獨不知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感受，那個記憶體似乎封閉了所有的感受和情緒，更令她擔憂的卻不是這些，而是她隐隐感覺到，“她”在影響她的同時，漸漸與她融合了起來。以前她以為那是她臆想中自己的另一種未來，那個“她”靠着姑姑的資助在縣城第一中學讀完了高中，考上了一所很好的一本大學，最後還是因為家庭原因不能去上。
高中畢業後，“她”去了姑姑家幫工，順便找工作。然後，“她”偶然遇到了一位大導演，出演了他電影中的一個貧窮女孩，電影上映後“她”的演技廣受好評，因為“她”也一樣的天真倔強，不服輸，被世界弄得遍體鱗傷，“她”沒有在演戲，那個姑娘就是“她”本人。“她”簽約了聲世公司，遇到了晁歌，也……開啓了夢魇……
後面的所有事情都是模糊的，“她”進入娛樂圈後兩三年的記憶更是一團漿糊。的确，因為家庭貧困，桑怡安很有可能上不了大學，在這種情況下，她投靠姑姑一家，所以能夠接觸影視圈的人進而走上一條完全不适合她的路也是正常的，桑怡安的長相不是讓人一眼驚豔的那種，她是清澈的石上泉、輕柔的林間風，她的長相不符合這幾年的主流審美，雖然後來有人扒天涯帖子說她是滄海遺珠，可那時她在娛樂圈已經被排擠到了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沒有任何工作找她，網上對她的好評，也只剩下了她的出道作品，黑她踩她成為正義，她的容貌自然也就沒人關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