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離開（下）
（五）
本以為，他這句話是說笑的。可是，後來我漸漸發現不是。
有一次，他約我去看電影。
「電影？」最近有什麼好片子嗎？我思考了一下。
「有啊，就是那個《□□》啊。」趙志一提醒道。
思緒一下短路了，我結結巴巴地回答：「那是三級片吧！」最近很多廣告都在賣，所以大家都知道是限制級的內容啊。
「難道你不夠十八歲？」他問非所答。
「不是。」我才剛過生日了。可是，就算年齡夠了，我也……
「不、去、看！」
面對我斬釘截鐵的語氣，趙志一毫不生氣，帶笑問：「為什麼不去？」
我反問：「那為什麼我一定要去？」其他人不行嗎？
他輕嘆一口氣，「我覺得和男生去電影院看沒癮，但是女生我還沒有試過。」
「不去，你找別人吧。」
我從桌位站起來，轉身離開。他臉色一變，以為我生氣，趕緊追過來，在門口捉住了我的手腕。
可是，此時正好有人走入圖書館，我們堵塞在門口妨礙通道，便移開了一點位置，找了一個角落談話。
「你該不會真的生氣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是故意你，如果你不愛聽，我以後會像對待其他女生一樣對待你。」
「沒有生氣，我正好要交東西給老師，想要去教員室而已。」
「真的？」
「嗯。」
……
一再確認，他才鬆了一口氣，感嘆道：「你果然是與眾不同。」
我皺眉，「趙志一，難道你不曾當我是女孩子？」所以，才敢對我邀請去看這種片子？
他一下子就理解了我的話，很快就回答：「當然不是……只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很舒服，好像什麼話題都能聊天似的。」
這到底是讚美，還是損我呢？
真讓人分不清。
（六）
「趙志一，你的毛衣。」我將手上的淺灰色毛衣遞給他。
「謝了！」
接過後，他帶笑拿起穿上，「幸好你有美術課，我前天不小心將毛衣遺留在那間課室了，最近也沒有課目使用美術室的房間，所以正苦惱要如何拿回來。」
「你可以叫老師幫忙啊。」
「不可以，吳老師本來就不喜歡我，如果讓她知道我這麼冒失，一定會狠狠罵我一頓。」
趙志一心有餘悸，好像想起了什麼，臉有難色地繼續說：「中三的時候，我畫了一份畫，她竟然當眾批評我。說什麼彈琴的人應該有點藝術氣質，可是畫出這麼難看的話！」
被他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當時，我們正好有一副畫需要使用超現實主義的手法去畫，而趙志一卻畫了一張「花輪同學和豬女結婚的場面」。
花輪同學獨特的髮型上還種著小花，豬女的鼻孔還留著鼻涕！
「她的批評讓我自尊受損啊。」
我輕笑，「可是你的那一副真的很惡趣味啊。」
「那是充滿幻想力好不好？」趙志一回味：「那是我了不起的畫作之一。」
真佩服……
他的自戀！
「本人喜歡就行了。」我隨口回答。
「真沒有誠意地回答。」
「我不會說謊。」
……
我們視若無人地在教室裡拌嘴，偶爾不經意看到了黃桂靖的視線向這一邊看過來，我就忍不住快速地終止話題，回到座位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很在意他的想法。
明明他已經都有女朋友了，我卻還是停止不了愚蠢的想法。
（七）
這種不理智折磨著我。
每當和對方有少少的時間獨處，我就渴望時間……可以延長再延長。甚至，有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總幻想著他會回頭看我一眼。
走廊上，我一出教室門，便看到黃桂靖雙手擱在走廊的矮小的圍牆上，微微彎著背部。
他轉身對我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地騷著腦袋，「我有事想要和你談談，可以嗎？」
我反射性地點點頭，心裡猜測，他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麼？
自從他交了女朋友，我和他之間的曖昧好像就從來不曾出現過。在中六第一個學期，他幾乎都沒有和我說上話，怎麼會忽然找我說話呢？
清風吹過，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學生偶爾好奇地看著並肩站在一起的我們。
「我想說……中文科分組，我們可以在一組嗎？」
我一愣，「呃……應該沒問題。我剛好還沒有入組。」
中三開始，如果是自由組員選擇，我們都是在一組的，無論是什麼科目。這個習慣一直維持到中五，想不到現在……
心裡頓時有一陣失落。
我強顏歡笑地問：「不過，你不和女朋友在一組嗎？」
「她有自己認識的人組隊，何況……我比較習慣和你在一組。」
黃桂靖微微地瞇起眼睛，有點像貓咪一樣的可愛微笑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一瞬間，像煙火一樣在我心中盛開，絢麗而迷人。
忍不住心神悸動，心跳也……急促了起來。
可是，一想到對方已經屬於另一個女生，我便心生嫉妒，即恨那名女生，也難過他的選擇為什麼不是我。
那種心臟的疼痛與心酸，難以用言語去描繪。
閒聊了幾句，我們便談起了選哪個題目做專題。這時，梁譚強嘻皮笑臉地走過來，手搭在黃桂靖的肩旁上，「搞定啦？」
黃桂靖的目光望向我，然後對他點了點頭。
梁譚強聽後，高聲歡呼萬歲，「我就說了嘛，如果是你去問紀曉晨的話，她一定會答應的。」
梁譚強眼裡閃亮地對著我說：「能跟你一組我真榮幸，中文科的才女。」
我一愣，隨後失笑，「這個我可不敢當。如果這麼說的話，我豈不是英文課的恥辱？」
雖然中文成績理想，但是英文成績卻慘不忍睹。
我是一個極度偏科的學生。
梁譚強胡亂扯了幾句，隨後又毫無知覺地說起敏感的話題。
「你們這麼合拍。我曾經以為你們是一對。」
這句話，是對我和黃桂靖說的。
我們彼此對望一愣，在黃桂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便立刻回答：「你真會說笑啊。」
視線越過梁譚強的肩旁，我的笑容一僵，那張潔白的臉容毫無笑意地站在他的背後。不但是我反應不過來，連黃桂靖也愣住了！
那之後，劉芷瑩和黃桂靖大吵了一架。
但是，黃桂靖卻一意孤行，硬是要和我組隊。這件事弄人盡皆知，他們冷戰了好長一段時間。得知他們吵架，我還一時竊喜，可是當他們和好的消息傳入耳朵裡，我又一蹶不振。
（八）
「考慮的怎樣？」趙志一的聲線在耳邊響起，我擡頭，看到一位高挑的男生站在身旁。
「我們……」
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在黃桂靖和劉芷瑩冷戰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我破壞人家的感情。當時，趙志一提出要和我交往。
在好事的同學找我麻煩的時候，趙志一臉色陰沉地挺身而出。
「你們在幹什麼？」
扯著我頭髮，按住我身軀在地上的女同學臉色一變，「我們只不過……在教訓這個臭婆娘！」
「我以前在中二的時候，就聽說紀曉晨喜歡搶別人的男朋友。」
「這種不要臉八婆就是要受點教訓！」
其餘圍繞在四周看戲的同學都揚聲，趙志一很冷靜地說：「我已經告訴了老師，他正走過來。」
全部的同學聞聲變色，一下子就散去了。
狼狽趴在地上的我不敢看他，卻冷不防被一雙強而有力的雙手橫抱起來。我忍不住擡眼，聲音小小地說：「……放下我。」
要說給人看到了怎麼辦？
他不理會我的話，直接擡腳往前走，眼神有點冷意，「帶你去保健室治療一下傷口。」
「我……沒事。」
「可是，我有事。」他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看到你這麼被人對待，我心裡不舒服。」
翠綠的樹葉被吹吹的沙沙聲，我不太聽清楚他在說什麼。等回過神，已經聽到他說要和我交往。他的理由是，如果我成為了他的女朋友，大家都不會將矛頭指向我。
可是，我不能因為要他保護自己，就做他掛名的女友。
所以，拒絕了。
可是……
「我會等你改變主意的。」趙志一單跪在床下，處理着我膝蓋的傷口。我坐在保健室白色的床邊，看著他認真而專注的神情，有點迷惑。
可是，後來劉芷瑩和黃桂靖復合了，我以為他不會再提起這件事情。怎料，今天我再次聽到他的詢問。
「考慮的怎樣？」
「我們……」我語氣一換，「他們已經複合了，所以……」
趙志一眼裡帶笑，露出格外認真的表情。
「如果，我說……不但是想要保護你，而是真的想要你當我的女朋友呢？」
我完全愣住了，不知道如何反應。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說出這種話！
我有點想要逃避，想著不如跑去廁所躲著他吧！
正想讓想法付諸實現，便聽到他惡作劇地笑說：「連玩笑和真實的話也分不清，你真笨。」
啊？
等反應過來，我舉起拳頭追著他跑，揚聲：「趙志一，你竟敢欺騙純真的少女心？看我怎樣收拾你！」
他跑著極快，髮絲隨風飛揚，不時回頭看我一眼，說幾句挑釁的話。
可是，我心裡明白，那是沒有惡意的話。
不過，這種快樂的日子，很快就遠離我了。第二個學期，趙志一忽然說要轉學到英國讀書。
「你到時候要認識一大堆外國美女當朋友吧？」在電話裡我調戲他，心裡卻有一種寂寞。
「喂喂！我是重色輕友的人嗎？」
「你在我心中就是這個樣子。」我故意冷靜地回答，然後聽到他輕笑：「難怪問你要不要當我女朋友的時候，你會拒絕。」
為什麼他要提起這件事情？
我沉默不語，只聽見電話裡傳來他輕聲的嘆息，「原來我這麼不可靠啊！」
「你知道就好了。」
我佯裝輕鬆地回答，隨後聽到他說要約我出外吃飯，卻被我拒絕了。
既然注定要分開，何必須再深入下去？
最後，我聽到他這樣說：「紀曉晨，你真是一個冷漠的人。」
「……」
「有時候，你為了自己不要受傷，將所有的人拒之門外，不和任何人深交。別人對你的好，你渴望著，卻又推開它。」
「說得真好，我也這麼覺得。」掛上電話，我輕笑，有點失落。
他真的很明白我。
我是一個自私與矛盾的人，為了不要受傷，情願讓自己的心變得麻木。
只是……
為什麼聽到他離開，我還是有點……難過呢？
他登機的那一天，我沒有去送行。站在學校的天臺上，看見一架飛機低空飛過，在藍天上劃過一條細長的白線。
三萬英尺的高空是多麼地遙不可及。
從今以後，我們的距離不但是天空與地的距離，更是地球的另一半。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遙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