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忘不了便恨吧
“兩位可以送我回到身體裏去嗎?”她的表情平靜而又自然,仿佛沒有半點的勉強。
這是她的選擇,以前不會改變,現在不會改變,将來更不會改變。
她曾無奈過,甚至掙紮過,可是一點用都沒有,還不如坦然面對,這就是她的宿命。
無淵點了點頭:“是的,我們可以送你回去。”
送她回到那裏去,她便不是她自己了。
頂着別人的名字,別人的身份,過着別人的生活與人生,即是将來死掉了,史書上、祖譜上那兩行字也是別人的名字。
玄離深深的看的東方秀的背影,聲音凄涼,卻又不死心的問道:“你感覺值得嗎?”
“不管值不值得,我選擇走這條路的時候,便不能回頭了。”
依舊留了個送給背影給他,東方秀依舊沒有轉身。
阿玄一直是個溫柔的人,即使是當初她做了那樣的決定,他還是默默的支持着她,從來沒有責備過她,只是這般的溫柔卻是他們相互傷害彼此的利器,殺人不見血,在對方心頭留下永遠的抹不掉的傷痕。
她不願再傷他了,她情願他恨她。
“我已經耽誤你太久太久了,忘了我吧,然後開始你新的人生……”
他可以煉易容丹和辟谷丹,可他偏偏就是煉不出忘情丹。玄離苦笑:“心亡為‘忘’,若要忘記,除非心死,談何容易。”
“那便……”東方秀心下一忍,輕言細語,字字有千金之重:“恨我吧。”
忘不了便恨吧,這樣或許她能好受些。
只是‘恨’一種是比‘愛’更刻骨銘心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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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給自己的感情留下任何的餘地。
如此,也好。
他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從她選擇代替哥哥活着的那一刻開始就結束了,現在這般的糾纏不休不過是誤人誤己罷,真不如斷了幹淨。
“若是我恨你你便安心的話……”玄離扯動着嘴角,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就假裝恨你好了。”
他們兩家家世相當,他們倆個從小就定了親,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以說的上是青梅竹馬,後來他家敗落之後她仍待他如常……
她是他的妻子,這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訂下的,是他打從心裏認定的。
他們之間一直是簡簡單單的相處,情到深處溶入骨髓,割舍不掉了。
他不會拒絕她任何要求,那怕是恨她。
假裝恨她麽?
他還是這般溫柔的性了,可是……如果溫柔也是罪過的話,他們早就被弄的傷痕累累了。
“罷了罷了,一切都随你吧。只是……只是以後我不想在見到你了。”
無法約束他,她只能對自己更嚴格。
相見真如,不如不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不願意見他麽?
也好,也好。
她若不願意見他,他便躲在暗處靜靜的看她,偷偷的保護她,其實這樣他就滿足了。
其實他的要求真的不多……
這份感情已經逼的這兩個人無路可走了,她舍下了一切去扮演另一個人,他放下一切只為了配合她的腳步。
無奈與不舍,最後全都會放下,百年之後塵歸塵土歸土,誰又會記得誰呢?
佛說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她舍失去了自己,終身戴着假面具扮演別人,但是她的家族安全,她管轄區裏的百姓安居樂業,這便夠了。
而他值得更好的人,那個人給他她給不起的東西。
在轉身離開築情居內一刻,她想她這輩子是不會後悔的,她不允許自己後悔。
人生總有幾個明知道會痛苦會絕望,卻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
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夜,那夜後‘東方儀’大人奇跡般的好了起來了。
而給他看病的大夫長琴無淵卻病了,聽說病的十分的嚴重。
無淵只得留在東方府好生療養,只是一連病了十幾天都不見起色,無淵雖說這是他胎裏帶來的毛病了,休息些時日自然會好,但月見卻急了。
“以往你是怎麽治的?”
“……”
“你別跟我說醫人不醫己的話,我不信。”
“……”
“說藥方我來寫。”
“……”
“看你臉色蒼白,仿佛精氣神兒都短缺了。”
“……”
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而她卻坐在他床邊上叽叽呱呱的說個不停,讓他連插嘴份都沒有。
“我還是去外面幫你請個大夫回來吧。”
說了半天卻不見人回應,月見只好自作主張起身去請大夫,可這回無淵緊緊的抓着她的衣角,怎麽都不放。
無淵氣若猶絲:“你、你……想砸了我的招牌嗎?”
月見對着他吼道:“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還管招不招牌的事兒。”
這人是不是病糊塗了?
“這是舊疾,一般大夫治不好的,請了也是白請。”無淵反而安慰:“再過幾天自然就好了。”
月見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再過幾天自然就好了?你保證!”
“我保證。”
無淵是臉面蒼白,嘴唇是淡青色的,看起來虛弱極了,卻還是給了她承諾,讓她放心。
他的魂魄不全,這樣的病狀是最最常有的事兒,只是不想這一次會這麽嚴重,怕這是這身子又不能用了,或者該渡魂換個軀殼了……
只是他卻舍不得了,他不是舍不現在這付殼子,他是舍不得月見……
他盼了千年的人兒,他們相聚不過個月,若因他要渡魂而分開有話,那麽下次見面她便又不認識他了。
相見不相識?
或者,我生卿已老嗎?
這不是他要的結局。
他決定了,這一世他長琴無淵要和韓月見和和美美,然後白頭偕老。
誰也阻止不了。
關于他的病,他有玉橫碎,他想好了應對之策。
一場秋雨一場寒。
雨後的秋天,落葉一夜一間鋪滿了大地。
東方家的侍人們一大清早便拿着掃帚……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月見又吸了吸鼻子,鼻尖凍的紅通通的,用伸手揉了揉鼻子。
“砰砰砰。”
輕輕扣着門環。
“無淵,我幫你帶早餐過來了。”
“請進。”
月見單手推門而入,又合上房門。
“外面有些冷,今早還下霜了……”
月見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然後食盒的飯菜一樣一樣的擺在桌上,同時自說自話:“我今天被掃樹葉的聲音吵醒了,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便早起了。”
推開窗頁,讓陽光照進來,一室通明。
“還好現在太陽升起來了,暖和多了,吃完早餐我陪你去散步,總是這般窩在房中對你的病情也不好。”
無淵終于忍不住了,哪有人這般嘴上不停的說話,眼睛卻被別的事物引去了注意力,愣是不瞧人的。
“月見,你擡頭看看我。”
看他?
又不是沒見過。
而她也只是無意間忽略他罷了。
瞬間擡頭,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束着發冠,第一次見他這麽束着發冠,忽然他感覺年輕了許多。
他就那麽逆光站着,仿佛和太陽一般的耀眼,很有朝氣。
他在笑,不是開懷大笑,而是那種淺淺的,如微風拂花一般的笑容,生機勃勃。
前幾天的病态一掃而空了。
月見遲遲不能反應,今個兒這一眼,她好像對無淵有了異樣的感情。
“病好了?”
這不是廢話嗎?
一見美色腦袋裏裝的都變漿糊了。
“都好了。”
月見面前轉了個身,無淵笑道:“終于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活蹦亂跳?這是個什麽形容?
所以說,無淵的本體是兔子還是魚呢?
月見有些驚奇,前幾天無淵生病真的吓到她了,那奄奄一息,随時都可能跨進閻王殿的病容至今歷歷在目。
只是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
真是奇怪的體質。
但,她為無淵感到高興。
“其實我也感覺到奇怪呢,從小就是這樣,說病就病,病的看起來快要死掉了。”無淵輕道:“可是每一次都會這麽莫名其妙的突然間痊愈了。”又嘆了口氣,越發的輕描淡寫:“總之,這些年我都習慣了。”
“幸好有驚無險。”月見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氣:“不然真的吓死我了。”
無淵自責:“讓你勞心了。”
“我想要是我生病了,無淵也會認真照顧我的。”
只怕會比她更細心吧。
月見認真道:“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誰也不要生病。”
生病嗎?
無淵伸出一指點了點月見的鼻尖。
紅紅的,冰冰的,涼涼的。
“說是不要生病的……”無淵打趣道:“但是,是誰又一大清早把自己凍成狗了?”
狗?
竟然敢說她是狗?
你才是狗呢,小狗。哼!
月見感覺自己很生氣呢,但是又發不出火來,覺得鼻子有些癢,用手使勁兒揉呀揉,忽然感覺鼻子裏好像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流到手裏了……
伸手一看。
呃!竟是鼻涕。
無淵顯然也看到。
月見以為她會被他笑得很慘呢。
可是無淵并沒有笑,先從袖子裏拿出一塊絲絹給她,然後又在要藥箱裏面找東西。
一粒藥丸遞給她。
“将藥丸吃了,然後診脈,應該是受了風寒,我幫你針灸一下,再去抓點藥……”
無淵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出門在外能遇到這樣一個人是她的福氣。
“無淵。”
“嗯?”
“謝謝!”
“……”
“謝謝你讓我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