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懷孕
餘喬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把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陳繼川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着她,就像看一只長了兩只角的怪物,緊張得手足無措。
換停車卡的時候,餘喬看他一眼,問:“發什麽呆?怎麽?不想要?”
“怎麽可能!”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他抹一把臉,仿佛還在沒能回神,又呆又傻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餘喬被他這句傻話逗樂,“我的身體,你說我是怎麽知道的?”
“那……咱們現在去醫院看看?哎,你怎麽還穿高跟鞋呢你,怎麽一點孕婦的自覺都沒有?”嘴上抱怨,下車後立刻以大太監李蓮英服侍慈禧太後的姿勢扶住她,“我聽人說頭三個月最危險,你最好明天就躺床上,哪兒也別去。”
“是不是還不一定呢,而且現在天都黑了,也沒聽人查懷孕去看急診的。”她低頭看一眼陳繼川口中的“高跟鞋”,也就兩厘米的方根,還沒運動鞋鞋跟高,真想翻個白眼。
陳繼川繼續着心中那股緊張焦灼的情緒,盯着她問:“那怎麽辦?”
餘喬有點後悔這時候說出來,這下她除了照顧自己,還得照看身邊這個神經敏感的小屁孩兒,“先找個藥店。”
“行行行,我搜一下。”
半個鐘頭之後,陳繼川在酒店房間的浴室門外走完第三十九個來回,餘喬終于打開門,依在門框上含笑看着他。
兩步距離他也如離弦的箭一樣沖過來,用充滿希冀的眼神鎖住她,“怎麽樣?”
餘喬原本還想逗逗他,眼下卻不忍心讓他再等。
于是點一點頭,迎來他一瞬間僵住的神情,以及不斷後退最終撞上衣櫃時發出的咚的一聲響。
他雙手叉腰,又開始走第四十個來回。
當他靠近餘喬時,他把聲音壓得極低,唯恐被隔壁“間諜”或是別的什麽或許存在或許不存在的鬼神聽見,“真的?你真的……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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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喬帶着笑,仍然點頭。
“……”他的臉僵得更加厲害,仿佛走到人生緊要關頭,滿眼都是解不開的愁和苦,當他完成第四十一個來回後,他問:“我……要有孩子了?”
“嗯,如果驗孕棒沒有出錯的話。”
“我……我不知道……”他向前走,重重跌坐在床邊,不知被誰抽走了靈魂,他兩眼發直,面對着閃爍不停的電視機屏幕陷入沉思。
隔了一陣,餘喬已經把散落的藥品包裝收拾好,他卻突然沖到浴室門口,再次重複,“你不會是騙我的吧?餘喬,這種事情不能開玩笑,這是……非常非常嚴肅的一件事,你懂吧?你懂的吧?”
餘喬已經被他的反複糾纏煩得想去隔壁另開一間房。
她轉過身,手裏還捏着沒來得及丢進垃圾桶的驗孕棒,“陳繼川,我沒你想的那麽無聊。”
而他忽然盯上驗孕棒,盯着上面兩條紫紅色豎杠,猶如盯住今生一道最大的難題。
他不得不承認,他徹底慌了,慌張到不知道該拿出一張怎樣的臉孔面對這道難題、同樣也是他人生最大一份驚喜。
他不由自主地喊她,“喬喬……”
這一刻,她才是他的依靠和支撐。
餘喬握住他的手,無奈地說:“放心,八個月之後被推進産房的是我不是你。”
“不是……”他舔了舔嘴唇,似乎終于冷靜下來,然而他伸出雙臂想要擁抱她,卻又害怕往常的力度會傷到她,因而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戰戰兢兢地貼緊,吻了吻她的發頂,“謝謝,謝謝……”
她發覺他聲音裏藏不住的顫抖,忍不住問:“陳繼川,你哭了?”
“沒有。”連否認的話裏都有哭腔,在她問出上一句話之後,他心中酸楚而又滿足的情緒便再也擋不住,似泉眼上湧,再也無法抑制。
他靠在她肩上,哭得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抽抽噎噎反複說着:“謝謝,謝謝你……”
餘喬愣愣地伸手輕拍他後背,滿頭霧水地哄着他,“不……不用謝……這是我應該做的……”
陳繼川的剎不住車,仍然在哭,“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讓你吃苦,我有錢……保證能掙錢……”
餘喬失笑,“我不在乎錢,只要你今後都好好的,我就無所求了。”
“好……”
嗚嗚嗚——
怎麽還沒哭完,餘喬已經站累了,不得不把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耐着性子聽“小媳婦兒”寫保證立戰書,向未來人生種種艱難險阻發起挑戰。
終于,他唠叨夠了,突然驚醒,抓住餘喬的手臂不停問:“怎麽樣?你餓不餓?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我現在去給你買。”
餘喬終于把手裏的驗孕棒扔了,幹幹脆脆回答他,“沒有。”
“那……你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沒有。”
餘喬繞開他,準備坐在前廳木沙發上。陳繼川卻猛地一個箭步沖上來,端着她兩只手肘往側邊挪,“你坐床上,那個硬,對身體不好。”
将她安頓好了又問:“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沒等餘喬回答,他一偏頭看見茶幾上酒店免費贈送的礦泉水,搖着腦袋自言自語,“不行不行,瓶裝水太涼了,我給你燒壺熱的。”
說完就去浴室清洗電熱水壺,再把瓶裝水倒進去燒開,等餘喬喝上溫開水已經是一個鐘頭之後。
他被陳繼川伺候得脫了鞋,換了睡衣,跟電視裏古代女人坐月子一樣蓋着客房服務送上來的厚被子,腰上背上還墊着兩個枕頭,面對她緊張過頭的丈夫,沒忍住不斷上竄的火氣,咬牙切齒地說:“陳繼川,我只是剛懷孕,還沒到要生的時候,你別神經兮兮的行不行?”
“不行,一切事情都要防患于未然,我得照顧好你,我下了保證的。”
“那你聽我的。”
他皺着眉毛猶豫,“那也不能都聽你的。”
“你是不是故意氣我?二十幾度蓋什麽大棉被,喝什麽熱開水!氣得我肚子痛!”
“什麽?你肚子痛?”他一下蹦起來,差點蹿到屋頂,“快叫救護車!叫救護車!”
“你停下!”餘喬喝了口水,吼得喉嚨疼,“你再這樣我打電話找你媽告狀了,讓她領你回去,別在這煩我。”
“別……我就是頭一次,特別緊張。”陳繼川坐回她身邊,眼睛還紅紅的,看起來比誰都委屈,“你別生氣,我都聽你的。”
餘喬這才滿意,把被子掀開露出兩只細長勻稱的腿,用腳勾了勾床邊的他,“過來。”
他乖乖聽話,往前挪了挪屁股,湊到她近處。
餘喬伸手勾住他後頸,将他帶下來,在咫尺之間與她鼻息交纏。
她用食指輕輕點他鼻尖,“傻瓜……”
他兩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嘴唇上,“我是開心,開心到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我知道。”她捧住他的臉,漆黑的眼睛裏漂游着清澈的笑意,“川川小可憐,只有在我面前才這麽傻。”
“別嫌棄我。”
“不嫌棄。”她仰起臉吻他,這個吻輕輕柔柔、淺嘗辄止,似她與他之間彌足珍貴的美好時光。
陳繼川看着餘喬,鄭重地說:“謝謝你,沒有你,我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麽地方亂飄。”
“也謝謝你。”餘喬說,“沒有你,我一生都在孤獨裏掙紮,不知道愛人和有人愛是什麽樣,不知道時時刻刻有人陪是多幸福。”
“我以後都陪着你,天天都陪着你。”
“嗯,說話算話。”她伸出小拇指,要與他拉鈎。
他笑了,這一刻陳繼川似乎又回到學生時代,在他的初戀與摯愛面前,仍是個羞澀的大男孩,也伸出手勾住她,和她一起做最幼稚又最可愛的事情。
餘喬滿足地搖了搖手指,“拉過勾了,一百年都不可以變。”
他說:“好,我愛你,一百年都不變。”
餘喬微怔,漸漸的,眼底有水光集聚,淚湧出來,嘴角卻上揚,她說:“好,我也不變,一輩子、下輩子都不會變。”
他低下頭親吻她微涼的唇,在她嘴角嘗到淚水鹹澀的滋味,回味卻是甘美。
她環住他後背,擁抱他,将彈指一揮定格成永恒。
世界那麽糟糕,無數苦難在前路等你摔倒。
世界又是那麽美好,愛令我們無懼無憂。
就請時光停一停腳,就請上帝側一側目,就請命運為他們多留一絲憐憫。
讓他與她,在愛中沉湎。
淩晨的硬座車車廂,大多數人都已經睡得東倒西歪。
餘家寶頂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從座位下面爬出來,偷偷拿走了小桌上喝得還剩一半的礦泉水,躲到列車接口處咕咚咕咚猛灌,但肚子還是餓得難受,他瞄到垃圾桶頂端躺着半塊面包,便立刻撿起來塞進嘴裏,盡情享受着食物下肚的滿足感。
但他還沒把面包咽下去就發現前方又來了一名乘務員,他怕自己逃票被抓,更怕被警察交還給福利院,因而轉過身就走,趁着周圍都乘客都已經入睡,再度藏到座椅下面。
座椅下留給他的空間非常小,他只能盡量蜷縮起來,他的綠色小棉衣已經沾滿了灰塵,臉上也滿是污垢,但他眼神清亮,內心堅定,一定要為枉死的爸爸報仇。
鵬城。
一早,餘喬就在對着手機發愁,到底該怎麽和母親黃慶玲解釋昨天的事,假設她一開口就是,“媽,我昨天登記注冊,還驗出已經懷孕,對象就是你最恨的陳繼川。”
只怕她媽要被氣得當場心髒病發送醫急救不可。
她正想找陳繼川問意見,一擡頭卻發現他已經穿得體體面面的,像是要出門面試。
“要出去?”
“嗯。”陳繼川站在穿衣鏡前,把襯衫扣子扣到最頂那一顆,“是有點事,見個人,午飯之前回來。”
“這麽早?”
“沒辦法,人家是領導。”
他拿上錢包,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一下,“乖一點,等我回來,下午領你去醫院。”
“好吧,這麽神秘。”
他揮揮手,帶上門,四十分鐘後抵達約定地點——餘喬的家。
他進門,禮貌地叫了聲“阿姨”,已經做好準備迎接狂風驟雨。
誰都沒有料到,黃慶玲會突然跪在他面前,“算我求你,季先生,你放過我們喬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