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沖突
十二月底,鵬城再度降溫,不少人已經換上厚重的羽絨服,在寒風中縮手縮腳。
周六,餘喬一早起來,先吞過兩片安非他酮,一面刷牙一面翻查手機。
黃慶玲催她按時去看心理醫生,小曼問她心情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一起去看姜文的新電影,餘喬疑惑,回了句“最近不是那誰的《某某不可以窮》也上了嗎?你不看?”
小曼很快回過來,“我老公的電影當然要看,不過我要和粉絲分會的姐妹們一起。”
餘喬回,“厲害,原來後宮已經都組好了。”
小曼添加笑臉,“那今天下午見咯。”
餘喬沒有立刻答應,她看着窗外陰沉沉的天,回撥電話給她,“下午我不去了,有點事要辦。”
小曼大概還窩在床上,迷迷糊糊追問:“辦什麽事啊?我陪你呀。”
餘喬猶豫,“我想去找田一峰,你也要來嗎?”
“找他?找他我更要來了!”
餘喬開車,先接小曼,把車開到附近商場。
上電梯,小曼嘀咕說:“不是說去找田一峰嗎?又來商場幹什麽?”
餘喬透過電梯牆面的倒影看她一眼,笑笑說:“迫不及待想見他?”
“我瘋了我,見他?我都怕被他氣死!”
“你也有怕的人?”
“老說他幹嘛。”她挽住餘喬,兩個人肩并肩走出直升電梯,“你想買新衣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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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喬說:“不是,天冷了,我想給他買點衣服。”她還記得遇見他的那天,他只穿着一件灰色套頭衫,這衣服在秋天還能擋一擋,寒潮一來顯然不夠厚。
小曼一愣,“你說誰?”
餘喬坦然道:“陳繼川。”
小曼張了張嘴,想說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
她們走到三樓男裝區,小曼先挑中一件黑色大衣,“陳繼川雖然人挺王八蛋的,但連長得好,身材也不錯,穿這個應該好看。”
餘喬卻準備買旁邊的灰色短羽絨服,“裏面穿大衣不實用,還是這個好,這個輕。”招手叫營業員,“麻煩給我一件l。”
小曼問:“你知道他穿什麽size?”
餘喬也不确定,“以前買過,挺合身的,現在……可能瘦了吧。”
再挑兩件針織衫,一雙運動鞋,順帶四條平角褲,一萬塊就這麽刷完了。
兩人提着東西上車,小曼等不及問:“那我們現在去找田一峰?你放心,我知道他家庭住址,咱直奔他家裏去。”
餘喬低頭看表,“時間還早,先回趟家。”
“要幹嘛?”
“內褲還是洗了再送吧。”
小曼盯着她,滿臉的不可置信。
餘喬說:“你想說什麽就說吧,我在心裏已經罵過自己了。”
無非是賤,并且是自甘下賤。
但一段感情之所以放不下,多半因為內心底線還可以一降再降,但究竟為了他,底線在哪,她自己也還不清楚。
就這樣得過且過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糊裏糊塗亂走亂撞了。
兩個人回到南山公寓,餘喬把家裏的暖風機找出來,新買來的內褲都洗一遍、滾水燙一遍,才放到暖風機風口上等它幹。
餘喬擦幹手走出浴室,電視裏正在放《父母愛情》,裏面熱熱鬧鬧的,讓整個房間充滿了淳樸的生活氣。
小曼原本坐沙發上剝開心果吃,見她來,伸長手握住她的,感慨說:“我頭一次見你對一個人好成這樣,陳繼川到底有什麽好啊,都這樣了,你還放不下。”
“不知道。”餘喬坐下來,對着她勉強彎了彎嘴角,“說不清,稀裏糊塗的,就覺得誰都替不了他。”
“唉……如果這就是愛,我寧願一輩子都遇不到這份愛。”
“話不要說這麽滿。”
小曼無所謂地聳肩膀,“我常常有一種感覺,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好像……已經失去愛人的能力……”
“不會的,你只是還沒遇到。”
“恐怕要等到七十歲才有真愛。”
“那到時候手牽手慢慢搖也不錯。”
“嘁,親嘴要先取假牙。”
閑聊當中,內褲幹了。
餘喬把內褲一條一條疊好放進保鮮袋,再找八百現金塞進紅包,封好藏在羽絨服口袋裏。
小曼問:“你還擔心他在裏面缺錢啊?”
餘喬搖頭否認,在紅包背後寫字,“不是,我聽說管帶會翻這些衣服的,過年了,人家辛苦一年,額外收點東西也是應該的。”
“什麽呀,塞紅包也說得這麽正經。”小曼看一眼手機,發覺田一峰沒回她信息,死警察又不知道跑哪混去了,“你是想讓管帶照顧照顧陳繼川吧。”
餘喬背對她整理衣服,忙忙碌碌的手一頓,“我只是希望他少受一點不必要的委屈。他……已經很難了……”
“那你呢?誰為你想過?”
“我?”她轉過身,面對小曼微微一笑,嘴角上翹,那麽溫柔又那麽美好,是任何人都會想永久珍藏的畫面。
她說:“我還活的好好的,沒有缺一只眼,也沒有受過酷刑,我的苦,真的不算什麽。”
小曼匆匆低下頭,擡手遮住雙眼,她忽然間很想大哭一場——只為餘喬。
下午兩點,田一峰在陸小曼的提前知會下,打算開車去和她們提前彙合,按道理講周六日一般不得探視,不過陸小曼這人真挺厲害,上面也不知道認識誰,能把勒戒所當自家後院,想進就給安排。
一個小姑娘能混到這種程度,也真挺難得。
田一峰抽空從後視鏡裏檢查自己的發型,保證沒有一根翹起來的“呆毛”之後才滿意,之後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他明明已經帥得天怒人怨……
正得意,小師妹錢佳一通電話打過來,“隊長,咱什麽時候去看川哥?天太冷了,川哥估計沒厚衣服穿。”
“噢,我今天就去送。”
“今天?今天不是放假嗎?”
田一峰答得坦坦蕩蕩,“他女朋友找了人吧。”
那邊立刻拉響警報,“誰?誰女朋友?”
“就小川女朋友啊,今天約好給他送衣服。”
“我也去,回頭我在大門口等你。”也不等他回話,急匆匆挂斷電話。
田一峰看着黑屏的手機,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不過他很快忘了錢佳這段插曲,反正都是去看川兒,多點人也多點力量,大家夥一起好好鼓勵鼓勵他,說不定就想通了,能不死賴在那破地方不出來。
這麽一想,就覺得這世界其實也挺美好,辦幾個殺人案也不算多惡心。
他就這麽吹着口哨哼着歌,很快到勒戒所門口。
今天對面停的是一輛小mini,而錢佳則提着一只購物袋站在保安亭前面左顧右盼。
他下車,先去敲餘喬的車窗,“不好意思啊有點塞車,讓你們等久了吧。”
餘喬還沒來得及開口,小曼就先頂他一句,“也沒多久啊,就大概是山頂洞人進化成你這麽個時間吧。”
這話還真不好反駁,田一峰幹脆當沒聽見,只跟餘喬說話:“要不,你還是跟我一道進去吧,他那人就是嘴硬,其實心不壞。”
“還是算了吧,我實在是有點經不起了……”
這時候錢佳已經提着東西出現,一巴掌拍在田一峰背上,語氣親昵,“師哥!你怎麽那麽慢啊,害我都快凍死了。”
田一峰莫名有些不自在,解釋說:“我從東邊過來,确實有點遠。”
錢佳的視線已經轉向餘喬,“師哥,這兩個姐姐是誰啊?快給我介紹一下。”
田一峰老老實實回答,“這是餘喬,川兒的女朋友,裏面那位陸小曼……呃……是個律師……”
“噢,你就是川哥女朋友啊?我來了那麽多次怎麽從來沒遇到過你?對了,降溫了你也來給川哥送衣服啊,要不要我直接給你捎進去?正好我們師兄妹幾個好久沒見了,想找個時間好好聊聊。”
餘喬擡眼看她,年輕的小女孩不谙世事,愛和恨都直截了當,眼睛裏充滿了勇敢無畏,是一朵未經風霜的花,美得剛剛好。
不像她,從她的眼睛裏就透着這個世界曾經留下過的殘忍與無情。
她笑了笑,說:“好,那就麻煩你了。”
她回身準備去拿紙袋。
耳邊卻傳來一聲冷笑,小曼翻個白眼,面露不屑,“現在的小姑娘可真有意思,放着科技園裏三百萬個單身男*絲不找,偏就喜歡往人家男朋友身上撲,還他媽跑你眼皮底下耀武揚威,真他媽不要臉!”
“小曼……”餘喬似乎無心争辯,她胸口悶,堅持把紙袋遞給錢佳,“有點重,讓田警官替你拿吧。”
錢佳雖然被小曼說得臉通紅,但也只是一小會兒,這下已然好了,對着餘喬笑盈盈說:“不怕,以前多重的東西我都給川哥送過,他還老說我力氣大,跟男人似的,怕我嫁不出去呢。”
小曼下車,啪一聲把車門甩上,“陳繼川個王八蛋,沒時間給餘喬一個電話,倒有時間勾搭小師妹,什麽玩意兒啊!”
錢佳憋紅了臉,回嗆說:“這位律師,你說話注意一點,我川哥是人民英雄,我不許你這麽說他。”
“我就說了,怎麽?想開槍打死我啊?你們警察不就那麽幾招嗎?警棍帶沒帶,手铐要不要上一個?用尋性滋事的罪名拘了我啊!”
“小曼……”
“陸小曼!”
一聲無奈是餘喬,疾言厲色是田一峰。
“算了,小曼。”餘喬轉動車鑰匙,準備走。
小曼卻不肯,她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碰得咚咚響,“田一峰你過來!”
她把田一峰叫到十米遠,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我讓你來這遞東西,你把陳繼川的姘頭照過來幹嘛?存心刺餘喬啊?”
“我說陸小曼你說話注意點,川兒和錢佳是很純潔的師兄妹關系,別把你們律師圈裏男盜女娼那套放我們身上。”
“誰髒誰幹淨還不一定呢?這麽維護她,怎麽?不止和陳繼川,你倆也有一腿?”
“陸小曼!”
“原來真的,我就說你們當警察的一個好東西都沒有!”越說越氣,她幹脆擡腳給了田一峰一下,“死去吧你,老娘要再接你電話,我是你孫子!”
她踩着高跟鞋,穩穩當當走回車裏。
餘喬卻改了主意,“你等我半個小時,我進去看看。”
“啊?”
餘喬仿佛放下包袱,有幾分女戰士的英勇無畏,“還能怎麽樣呢?也不會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