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停留
那天晚上風輕水軟,陳繼川牽着她,小學生一樣繞着操場游蕩。
他和她說了很多,但她似乎都想不起來,只記得月光下眼底璀璨,藏着今生最美的星光。
夜色如夢,他大概還在興致勃勃地描述着他和老田的光輝事跡,她卻忽然依靠在他肩上,環住他後腰,“陳繼川——”
他停住,輕撫她後背。
餘喬說:“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
她搖搖晃晃說:“我好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
“嘁——”他笑個不停,伸手把她的頭發揉得一團糟,“你是不是傻啊你。”
餘喬承認,“我确實越來越傻了。”
陳繼川大呼完蛋,“以後生了孩子像你怎麽辦,帶倆傻蛋出門,想想都心累。”
“那你別要。”
“那不行,小蝴蝶必須是我的。”
月亮落進山裏,星星藏在雲後。
他們說,愛情美在說愛你那一刻。
餘喬度過了她人生當中最美好的兩天,輕松自在,離幸福很近,離孤獨很遠。
那天陽光刺眼,鵬城熱得不像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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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喬開車送陳繼川去機場,t3航站樓裝滿了送別的人群,她的心始終不能安寧。
在安檢口,陳繼川囑咐她,“落地給你電話。”
餘喬的眼淚湧出來,無法控制。
陳繼川嘆氣,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無可奈何道:“又哭,真沒什麽大事兒,最多就等我三個月,這都受不了?”
“沒……我就是喜歡哭……”
“你這矯情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
“改不了!”
“一說你你還生氣。”他忽然将她抱起來又往地上一噔,無聊極了,“回來咱們就結婚,往後天天給你做飯,随你矯情,行了吧?”
餘喬收住淚,低頭說:“這你說的……”
“我心甘情願,以後做飯洗碗擦桌子掃地,都我幹。”說完還不忘添上一句,“你也歸我幹。”
“陳繼川!”
“知道咯,我走了。”最後再給她一個吻,他潇灑地揮一揮手,走進安檢口。
她只看見他背影,在清晨的候機廳裏漸行漸遠漸漸消散無蹤。
餘喬回家時時間還早,陽光從落地窗照進客廳,四處都是懶洋洋的味道。
然而熟悉的房間,此刻卻顯得空寂異常,孤獨感似野草瘋長,綁住手腳,令她如囚徒一般被困在沙發。
她随手抓一只靠墊擋住臉,忽然哭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陳繼川說得對,她遇到他之後,比之前矯情一百倍。
她沒救了,連自己都覺得羞恥。
可惜心底的羞恥感并不能阻止她想他,就在他轉身走後的第一個小時。
哭累了,她在沙發上睡到午後才醒,一看手機,一睜眼發現手機屏幕上列滿了未接電話。
黃慶玲、宋兆峰、小曼……
她回電話給黃慶玲,被母親大人勒令回家吃飯。
餘喬沒辦法,對着鏡子冷敷一陣,等眼睛的紅腫消了才敢出門。
黃慶玲女士自強不息,一早嫁給了工廠老板,一名性格溫和的臺灣先生,兩個人一起打拼,将玩具廠發展處多方位業務,稱得上改革大潮中的成功人士。
餘喬進門,鄧如通正在收拾餐桌,“喬喬回來了?假期也加班,工作很辛苦?”
餘喬應一聲,“鄧叔好,工作只是忙一點,還能應付。”
鄧如通說:“實在太累就辭職休息一段,女孩子不用這麽拼。”
“嗯,謝鄧叔,不過我怕我媽把我轟出去。”
“對,你媽倒是有可能。”
餘喬與他相視一笑,換好鞋到廚房去見黃慶玲。
“媽,今天這麽好興致,親自下廚?”
黃慶玲側身瞄她,“還不是為了請你回來?你說你怎麽回事啊?明天就除夕,今天還跑得沒影。還有,小宋呢?不是說要帶他回來吃飯?”
“我沒說過吧。”餘喬趕緊洗手,幫忙摘菜。
黃慶玲瞪起眼,恨鐵不成鋼,“小宋跟我提的,你含糊什麽?”
餘喬摸了摸鼻子,嘀咕說:“媽,你和宋兆峰怎麽比我還熟。”
“那我不是為了你嗎?”黃慶玲上下打量她,猶疑道,“你不會是和小宋鬧別扭了吧?”
“沒。”
“那你倆怎麽這麽不對勁。”
“就……就分了……”
“分了!”
“嗯。”
“為什麽?”
“不合适吧。”
黃慶玲的手就快戳到她鼻子上,鍋裏的排骨也不管了,當下就拉着她嚴刑拷問,“不合适是什麽意思?不合适你們也兩年多了,現在才發現不合适?騙誰呢你。”
“媽,你先冷靜一下。”餘喬還是最憷她媽,下意識地就往後縮,“我和宋兆峰都已經有共識,大家和平分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
“我怎麽能不操心?小宋有什麽不好的?事業好,人品好,對你也體貼,都不知道你腦子裏裝的什麽玩意兒,一句不合适就一拍兩散,那你跟誰合适啊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也沒幹什麽……”她支支吾吾,黃慶玲眼睛一眯,就知道要壞。
“你是不是出軌了?”
“媽,我和宋兆峰還沒結婚,談什麽出軌。”
“你真看上別人了?”
本以為接下來要挨罵,誰料到黃慶玲卻問:“那人多大年紀,做什麽工作,什麽學歷,比小宋好還是差?”
餘喬說:“比我大三歲,工作……比較特殊,學歷不知道,應該……可能是本科吧。”
“家裏呢?家裏條件怎麽樣?”
“普通工薪家庭吧。”她是這麽估計,太好太壞都不可能做這個。
“你昏了頭了你!放着小宋那種鑽石王老五你不要,看上一個什麽都平平的人,你到底怎麽想的你?”
黃慶玲氣紅了臉,餘喬卻突然發笑,安慰她,“媽,我就是……昏了頭了。”
“你還笑,你還能笑得出來?真是氣死我了!”黃慶玲一巴掌拍在餘喬背上,疼得她半邊身體都發麻。
好在鄧如通适當時候出來打圓場,“阿玲,倒時間吃飯,排骨還沒有起鍋嗎?”
“來了來了,就知道吃,不會幫把手嗎?”最後再瞪餘喬一眼,她便去找她的鄧先生發牢騷了。
怪他笨手笨腳又怪他不記事,總之沒有一點好,卻又安安穩穩走過半生。
飯桌上,黃慶玲依然不肯給她好臉,但餘喬锲而不舍,“媽,年後找機會我帶你見見他。”
“見他什麽?我沒興趣。”
餘喬夾一筷子通心菜,“長得好,看看也不吃虧的。”
黃慶玲撇嘴,“男人長得帥有屁用。”
鄧叔開玩笑說:“哎,你不是最近喜歡挺喜歡那個李敏鎬的嗎?怎麽就看不上帥哥了?”
餘喬趕忙湊上來,“對,肯定比李敏鎬好看。”
黃慶玲皺着眉頭猶豫,“真的?”
“真的!”
至少在她心裏是真的。
飯後,鄧如通在廚房陪黃慶玲洗碗,抽空說:“你不要再氣了,我看喬喬那個新男朋友比小宋好。”
“你又知道?”
“你看喬喬,多久沒有這樣開心過?話都比平常多。”
黃慶玲大約是贊同,卻不願意認錯,因此沉默下來,什麽話也沒再說。
春節前,西南部又迎來一場大降溫,霜凍雨雪同一時間到來,把剛抽芽的小樹又逼得縮頭縮腳。
陳繼川回到瑞麗時,餘文初正在客廳和餘家寶一起玩電動游戲。
餘文初擡眼看他,“見過了?”
“見過了。”陳繼川坐在沙發上,伸手去捏餘家寶肉嘟嘟的臉,“挺好的,讓我代她跟文哥問聲好。”
餘文初繃着臉,“哼,真要問好,打電話不行?”
陳繼川說:“喬喬這人一貫就這樣,臉皮薄。”
紅姨端杯茶給他,插上一句,“所以找了你這麽個臉皮厚的。”
陳繼川點頭,從善如流,“可不是嘛。”
游戲結束,餘文初放下手柄,帶上陳繼川陽臺上抽煙。
冷風吹得人心憂,餘文初吐出一口濁氣,緩緩說:“你準備準備,下禮拜出關接貨。”
“都定好了?”
“具體時間和地點到時候再通知。”
“朗昆去不去?”
“去。”餘文初皺起眉頭,把煙頭彈到對面屋頂上,“跟了我那麽久,總不能那麽厚此薄彼。還有你,一不吭聲把人左眼打沒了,連句話都沒有,怎麽想的你。”
陳繼川說:“我就是煩他,動我就算了,帶上餘喬就是找死。”
餘文初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你這臭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
“早定了性,改不了了。”
“你和朗昆結怨也是為了女人吧,我要沒記錯,那女的姓江?”
“嗯,我就看不過眼,随手幫個忙。”
“破德行。”喝了滿肚子西北風,餘文初總算願意進房間,交代陳繼川,“留下吃個飯再走,以後想一桌吃飯都難了。”
陳繼川說:“确實是,不大可能了。”
餘文初卻說:“也沒必要這麽悲觀,想見總能見得到。”
晚上,孟偉纏着陳繼川,央求他一定帶他去緬北,“川哥算我求你,帶我去見見世面。”
陳繼川癱在沙發上,提不上勁,“窮鄉僻壤的,有什麽意思……”
“我就想去見見大人物,幹一票大的!”
“你知道這事兒有多大?一出錯,進去就得吃槍子。”
“我不怕。”孟偉雄心滿滿,“我天生就是幹這個的,我不孬!”
“你爸也就這麽沒的,你真不怕?”
“有什麽好怕的?反正都是要死的,活利索了再死也值了。”
陳繼川罵了句“傻逼”,心裏煩,索性閉着眼再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