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懲戒
宋兆峰将紙巾遞給她,言語上對陳繼川仍然很不屑,“就那麽喜歡那個小流氓?”
餘喬展開紙巾在眼皮上按了按,“他沒你想的那麽壞。”
“肯定也沒你想的那麽好。”
“宋兆峰。”餘喬緩口氣說,“再說下去,朋友都沒得做了。”
“好好好,我閉嘴,打落牙齒和血吞。”他擰開礦泉水瓶先送她面前,再開一瓶自己喝,等火車開動後,忽然說,“想好怎麽和伯母交代沒有?”
餘喬垂眼看腳尖,“我和他的事情,晚一點再說。”
宋兆峰失笑,“你還知道害怕。”
餘喬木然,“我不是害怕……其實也對,我是真的害怕。”
然而她具體在害怕什麽,卻又不肯細說。
陳繼川走出車站的時候天色還早,因為有事要辦,他的步伐比平常更急。
剛上車就接到孟偉電話,小毛孩着急表功,一接電話趕緊說:“哥,人我給你找着了,慫得很,問什麽都說。”
陳繼川拉上車門,一手搭着搖下的車窗,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确定沒找錯人?”
孟偉拍胸脯保證,“放心吧哥,就這麽個破鎮子,我什麽人不認識?什麽人找不着啊?要找錯了我跟你姓。”
“行,我就來。”他挂斷電話,發動引擎。
雨停了。
陳繼川把車停在一座小土坡上,繞過去,土坡背面孟偉和另外兩個壯實的年輕人正扛着鐵鍬埋頭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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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偉借來的紅色出租車旁綁了個穿深藍色棉襖的白頭發老男人,正蜷成一團,瑟瑟縮縮發抖。
孟偉迎上來,朝他一努嘴,“倆老頭死了一個,還剩一個,找着的時候正路口打麻将呢,過得真他媽逍遙。”
“嗯。”
陳繼川低頭把煙叼在嘴裏,走到被綁在車轱辘旁的老頭面前。
他用鞋尖碰了碰他,“知道為什麽找你不?”
那老頭整個人都灰撲撲的,猛地搖着頭說:“我……我沒欠你錢啊……我也沒得罪人啊……”
陳繼川蹲下來和他平視,一皺眉,吓得人一縮,“譚建國是吧?”
“這名字同名同姓的多,年輕人,你肯定找錯人了……”
“鎮上小學看大門的校工就你一個姓譚。”
“我……我……”
陳繼川問:“跟張紅偉一起糟蹋小姑娘的事兒還記得不?”
譚建國大驚,癡癡呆呆望着他,半晌不回話。
陳繼川嗤一聲,嘴角上翹,很是不屑,“還是你他媽糟蹋的人太多了,數不過來啊。”
“不……不是……我都這個年紀了,我還能怎麽我……”
“呵——閻王老子找你算賬,你還跟人辯時效呢。”他一把拎住譚建國的領子,把他拖到剛埋好的土坑邊上,一腳踹進去。
孟偉在旁邊看熱鬧,比誰都興奮,“哎喲喂,你個老頭還能有本事得罪我川哥,可以啊,真他媽能耐!”
陳繼川把煙扔了,一腳踩滅,喊一聲,“埋!”
孟偉屁颠颠的就去拿鐵鍬,比誰都勤快。
譚建國拼着最後一口氣往上爬,剛擡腳,腦袋頂上就來了個黑漆漆讓他不敢再動的玩意。
陳繼川站在坑邊,輕描淡寫地說:“你這輩子,恐怕從來沒想過會為這事遭報應吧。”
“我真沒有……真沒有……真沒有!!!”譚建國哭了,皺巴巴的老臉上眼淚鼻涕纏成一團,哪還有他當年恐吓小女孩、上下其手盡情享受的風光?
徹頭徹尾一條老狗。
雲南松散的紅土撲撲簌簌往下落,很快埋了他半身。
陳繼川冷冷看着,即便雙手插兜,坑底的譚建國也再不敢往前挪一步。
“孬種。”他從牙縫裏擠出來這兩個字,“就他媽知道欺負你比弱的,在丁點大的孩子身上找快感,你他媽配做人?”
譚建國幾乎是嚎出來,“我是畜生!我是雜種……我是他媽的**的老畜生!你行行好,大哥,行行好,放我一條活路,我保證什麽都不說……您真沒必要為了我這麽個老雜種擔一條人命……”
孟偉放下鐵鍬,看着譚建國一個勁傻樂,“我說你,知道我誰嗎?知道我川哥什麽來頭嗎?老子會怕這個?埋了就埋了,就當埋條狗。”
陳繼川蹲下來,用那管黑漆漆的東西敲譚建國的腦袋,“哎,哎,我問你。”
等譚建國擺正臉他才說:“當年在印刷廠,那孩子也這麽求過你吧?也這麽哭着求你放了她吧?你怎麽做的,嗯?說,說出來給你哥聽聽。”
“真沒有……”
陳繼川不耐煩地撓了撓眉頭,轉過臉“啪”一下給了譚建國一耳光,打得他歪倒再土坑邊上,又再哭哭啼啼哼哼唧唧。
孟偉又把人踹回來,用腳撥弄正了,還對着陳繼川。
陳繼川再問:“說不說?”
譚建國憋住了,抽着氣說:“我說,我說,我都說……”人生最美時光總是記在腦海,何況他多年來反複回味,哪能不記得呢?就連她穿什麽衣服,紮什麽小辮兒都記得清清楚楚,“我當時說,哭什麽哭,伯伯什麽也不幹,就抱抱你,看你可愛嘛……”
知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伯伯給你治治才能好。
敢龇我?
還真跑了?
好啊,伯伯跟你捉迷藏。
來了,一、二、三、四……
小寶貝,我瞅見你腿了……
還跑?哈,看你還能往哪跑…………
土已經埋過譚建國肩膀,陳繼川站起來,覺得頸後有千斤重。
世上的事真他媽有意思。
誰說天道好輪回?
誰唱的善惡到頭終有報?
我只看見,殺人放火的照樣登高樓。
行善積德的終年無好日。
去他媽的老天爺。
譚建國不停求饒,到這時候才知道後悔,後悔當初沒掐死餘喬,一了百了。
還剩最後一培土,孟偉問:“哥,我埋了啊。”
陳繼川卻問:“讓你買的電話卡買了嗎?”
孟偉道:“買了。”
“打電話報警,就說你路上遇到個想活埋自殺的,你見義勇為,給他把腦袋從土裏扒出來了。”
“不是吧?就這樣?”
陳繼川沒回他,他心裏悶,一個人叼着煙回到車裏,發了會愣,忽然拿起手機撥餘喬電話。
“陳繼川?”
“哎,是我。”等聽到她的聲音他才心安,于是随口問,“到哪兒了?”
“剛過大理。”
“想我了沒?”
“想了。”餘喬老實回答。
他得意地笑,笑完之後嘆了口氣說:“我也想你了。”
餘喬沒出聲,他接着問:“是不是挺傻的?”
“是有一點,不過挺可愛的。”
“完了,我一鐵血真漢子到你嘴裏怎麽跟小白臉似的,哎餘喬,你這口味可真是與衆不同啊。”
“我覺得你做什麽都可愛,死不承認的口氣也特別可愛。”火車上吵,她捂住聽筒低聲問,“陳繼川,你怎麽了?”
“啊……沒怎麽,說了就是想你……特別想把你抱起來。”
“抱起來幹嘛?騎高馬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怎麽不是呢?就想讓她永遠當個三歲小孩兒。
電話裏忽而安靜下來,過了許久,也沒見有人挂斷。
他呼出一口煙氣,啞着嗓子喊她,“小蝴蝶——”
“嗯?”
“沒事。”
“到底什麽事?”
“就覺得你特別好,真的。”莫名其妙,他一時間難過的呼吸都發緊。
“比江媛好?”
“比她胸大。”
餘喬把電話挂了。
陳繼川摸了摸下巴,覺得自己嘴賤這毛病是真沒救了,不過好在餘喬都讓着他,越讓越和諧。
他看着漆黑的手機屏,像個傻子一樣坐在車裏笑。
餘喬仰頭喝水。
宋兆峰問:“年後有沒有考慮換個環境?”
“你是說換工作?”她有其他打算,“其實我挺想再回去讀研。”
宋兆峰不以為然,“你今年二十五,讀研出來都二十八*九了,已婚已育還好,如果是未婚,哪個公司敢要你?”
餘喬淡然一笑,“宋兆峰,看來我們真的不合适。”
“怎麽說?”
“我骨子裏是個理想主義者,和你太不一樣。”
“我看你只是做事不想後果,不夠成熟。”
“無所謂,我不和你争。”
太陽落山時,陳繼川回餘文初家中報到。
客廳已經坐滿了人,當然少不了左眼包紗布的朗昆。
他走到客廳中央,喊:“文哥——”話音還沒落地,就看見餘文初一腳踹過來,把他踢倒在地,捂着胸口,半天沒喘上氣。
“狗*日的,敢搞我女兒?”餘文初橫眉怒目,完全變了樣。
陳繼川坐地上,咳嗽兩聲,還能咧開嘴笑得出來,“文哥,這事真不是故意……”
餘文初随手提上一直酒瓶,繞過玻璃茶幾,“養不熟的狼崽子,活膩了你——”
餘文初眼底放光,陳繼川恐怕逃不了這一劫。
忽然間,手機響了。
是餘文初的。
他瞄一眼來電顯示,等了等,還是接起來。
“爸——”
“到昆明了?”
“爸,下個月讓他來看我。”
“喬喬!”
“我喜歡他,就喜歡。”她語氣任性,鑽牛角尖一樣。
餘文初無奈,“宋兆峰不好嗎?”
餘喬态度強硬,絲毫不讓,“好,可我不喜歡。”
“喬喬,你不能跟這裏的人扯上關系,這王八蛋能拖累你一輩子。”
“爸,你就當補我一份生日禮物。”
他沒辦法,沒一點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