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狠狠地碾壓
阿玉出現在百樂門的偏門裏，那裏對着大馬路，照樣地燈紅酒綠。
王震就在對面街，給她買些吃的和藥。
她有些感冒了，可是依舊要來百樂門上班。她有口吃，不能唱歌，只能跳舞，她跟洋老師學過多種舞蹈，尤其是弗拉明戈跳得特別的好。當她穿着一襲火紅的舞裙走上舞臺，跳起弗拉明戈時，從來都是座無虛席的。
所有的客人都愛看她跳舞，她是百樂門裏衆星捧月的公主。
當她穿着火紅的舞裙站在馬路邊上時，夜色下，一切仿佛靜止了，只有她一人依舊美麗，如盛開在夜裏的火玫瑰，招搖，美冶，神秘卻又獨自哀傷。
司菲琪演的王落落出場了，她本是一跳一跳的，因為媽媽先前說了，要帶她來這裏找爸爸。
電影臺詞一向簡練有力，卻能帶動劇情發展和影響觀衆的情緒。王落落指着阿玉，只有簡單的一句：“媽媽，你看，那個狐貍精。”
然後，就将易丹與阿玉互相拉到了一起。
白夢站在一邊，居然有些惶恐，她想被釘住了，然後身體開始搖晃，似乎随時都會摔倒。易丹此刻面對的，是王震深愛的人，王震就是為了這個女人抛棄妻子。所以，易丹此時的情緒落差非常大，激動，憤怒，壓抑，難堪都有。
很好嘛，看來你演技也不賴！陸蔓蔓表面上是凄苦迷離的神情，眼神游移不定，一邊是想告訴她，王震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工作；可另一邊又是絕不能說的，因為他身份的特殊性，注定了他要背負許多罵名。
鏡頭拉遠了，監視器裏只有凄美二哀傷的畫面，這一幕戲李導的高明之處就是處理得不狗血。
在監控器模糊的背景裏，兩個女子互相牽扯，沒有對白，後期會插入适當的背景音樂來帶過這一段，表現的是兩個女子的無奈與掙紮。
一紅一白，兩個女人。一個美豔動人，一個楚楚可憐，真是絕佳的映襯。然後就是倆人身後不遠處，忽然打起的車燈，很亮很亮，照亮了整條街道，一邊是人來人往，歌舞升平，一邊是亮到了極點的車燈。
接着，似乎一切在慢慢遠離，落落摔倒在地，易丹倉惶轉身，可一切已經太遲，車子飛馳而來，不過一瞬，她身後閃過一道紅影，是阿玉猛地飛身上前，一把推開了落落。車子撞了過來。
“咔！”李導喊了一聲，“很好，可以拍下一條了。”然後指了指美術指導：“小美，去幫蔓蔓處理一下血漿。”
本來這一場撞的戲，是要替身的，但為求真實，陸蔓蔓堅持自己來。
武術指導有給她做了訓練與教她怎樣避開的姿勢，無奈意外的東西無人可以控制，陸蔓蔓的腳踝扭了，紅腫得高了起來。陸蔓蔓咬一咬牙，并不對大家說起。她也想盡快結束拍攝，那今晚她就可以有多些時間陪安之淳了。
小美在給陸蔓蔓搞騰血漿，而另一邊，王落落也還坐在地上，剛才那一摔，還是有些小痛的，雖然是分開的兩個鏡頭完成，但也得摔得有個樣子。“小美，你先扶我們的小落落起來吧。這個血漿我掰一掰就行。”
其實司菲琪離白夢更近一些。司菲琪也不想麻煩大家，于是小手扯了白夢褲腳一把，想借此站起來，誰知道她手上髒，留在白夢白色褲腳上的就是五個手指印。這是白夢自己帶進劇組的古董衣，美麗而昂貴，如今被惹人厭的臭小孩給弄髒了，白夢十分不爽，瞪了司菲琪一眼，誰知道司菲琪本就沒有出戲，被車子壓過來給吓着了，如今再被白夢吓，“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白夢十分尴尬，搞得好像誰都覺得是她欺負了小孩一樣。畢竟待會還要趕戲，小孩子的戲是最難拍的，因為小孩子的情緒說變就變，反複無常。
果然，李導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揮了揮手，說：“休息十分鐘。”正要讓副導過來安慰一下小姑娘。白夢倒是醒悟了過來，連忙說，“我來就好，不勞煩陳導了。”
于是蹲了下來想哄她，聲音也刻意放軟了，“菲琪，乖了，別哭了啊！下戲了，我請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剛要伸出手來摸她的頭，卻被司菲琪一把甩開，哭得更加傷心。
“還是我來吧。”陸蔓蔓也有些無奈，片場裏，最難伺候的永遠是小演員，他們童心未泯，半懂不懂的年紀，有時候連說戲都聽不明白，而當他們一鬧騰起來，分分鐘會拖慢進度，偏偏還說不得。
對着小天揮了揮手，小天提着她的坤包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陸蔓蔓心細，料到此刻哪怕是美食，也哄不住片場裏的小公主了。于是一邊哄着她，“別哭了啊，你看，姐姐袋子裏有什麽？”一邊在袋裏故意撈阿撈的，果然小公主的注意力集中了過來，眼淚也沒那麽多了，可還在那抽抽搭搭的。
陸蔓蔓忽然從袋子裏取出了一朵潔白美麗的格蘭維爾玫瑰，“你瞧，多漂亮的玫瑰啊，就配最漂亮的小公主！可如果小公主一直哭不停，就不漂亮，那花兒就要枯萎了。”說着，正要把花變不見，手卻被司菲琪一把按住。
“不哭不哭，菲菲乖，不哭，那樣玫瑰就不會枯萎了。”司菲琪果然收住了眼淚，睜着淚眼汪汪的美麗大眼睛瞧着陸蔓蔓。
真是可愛啊！陸蔓蔓忍不住在司菲琪的臉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菲菲最漂亮了！”
小女孩被逗得不好意思，憋紅了一張臉，可忽然就破涕為笑了。
大家都暗中松了一口氣，這場戲不用拖下去了。
小天見蔓蔓姐啵的一聲那麽響亮，忍不住打趣：“蔓蔓姐，你那麽愛小孩，趕緊和安先生也生一個小公舉啊！”
場面瞬時有些微妙，陸蔓蔓都不敢看顧清晨與李導的臉色，暗中對小天亮出了拳頭，“你在亂說，我就撕了你的嘴。”可心底卻是一片甜蜜的……如果再無需顧及顧清晨的心情的話，那她也會更加的輕松。
哎，陸蔓蔓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接下來的戲，要拍出兩個女人各自不同的心情，當然重點依舊是在陸蔓蔓身上，畢竟她才是主角。
李導說道：“好了，清晨，你可以站過來了，馬上切入鏡頭了。大家加油，争取一條過！”
陸蔓蔓小心地處理了一下血包的位置，然後在鏡頭中央站定。
分鏡頭開始運作，先是給顧清晨來了一個臉部特寫。他整個人已經痛得抽搐了。方才發生的那一切太快，他很想能沖出去，護在女兒與阿玉面前，可是他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阿玉被撞倒，他心如死灰，眼睛裏的光一下子全覆滅，仿佛整個世界已經寂滅。可下一秒，看着阿玉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他眸裏那一絲極淡的光，猛地躍了出來，他手握成拳，攥得很緊，青筋暴現。
長鏡頭順着軌道前行，又回到了陸蔓蔓面前。
只見阿玉掙紮着站了起來，沒有說話，臉上是麻木的，沒有任何表情的，仿佛她沒有知覺，其實是痛，痛到了極致就是麻木。
阿玉艱難地轉過了身去，一瘸一瘸地離開，肩膀一抽一抽的，整個人落寞而悲情，那肩胛骨瘦得突起，單薄得像是随時會被風刮走，偏偏還要努力而艱難地挺直腰骨！她的背脊居然顫了顫，是一股短暫而猛烈的抽搐！
陸蔓蔓，她居然做到了！她連背影都是戲！李導兩眼放光，鼻翼微微展開，他已經許多年沒有遇到過如此有天賦的演員了。陳副導哪還不明白李導的意識，于是推進2號特寫鏡頭，給了陸蔓蔓的背影來了一個特寫。
十分成功！
“媽媽？”王落落爬了起來，看着完全驚住了的媽媽，小手攥緊了她的手，“媽媽別哭，落落不疼。”
此刻，白夢的眼中是迷惘，她對着陸蔓蔓的背影出神。她竟然有如此的演技！手被司菲琪拉住，她茫然地低下頭來，本能地念起臺詞，“媽媽不哭。”可她沒有眼淚。
見李導搖了搖頭，小美正等李導叫停後，上去給白夢補眼藥水，卻聽得司菲琪的一聲尖叫，然後就是極為崩潰的大哭。
原來，白夢被陸蔓蔓的演技所震懾，手死死地攥着司菲琪的手，太過于用力，把小孩子弄疼了。
李導惱了，罵她，“白夢，你沒睡醒嗎？！一副神游外太空的表情。你要表現的東西很複雜，作為一個深愛前夫的驕傲女人，男人已經被搶走，可最後就連女兒也是阿玉救的，你連恨也再無從恨起，那種無力感不是沒睡醒的模樣！”
李導的話機關槍似的掃射了出來，“像這樣的對手戲，蔓蔓已經将所有的人帶了進去，已經再給你引戲了，是能激發對手的爆發力的，可你呢，偏偏接不住！你該學學清晨與許林老師！”
他的話又重，罵得又大聲，司菲琪聽了，哭得是更加的厲害，惹得李導頭痛不已。還是副導連忙勸住，“李導，你別那麽大聲，孩子還在呢！不禁罵的啊！”
“她一個小姑娘的，怎麽嗓門就這麽大？啊！再說了，我又不是罵她！”李導話一出口，現場安靜了。
如此一來，李導分明就是指，他在罵白夢了。
陸蔓蔓走到了司菲琪身邊，替司菲琪擦去眼淚，“別哭了，好好的，怎麽又哭了啊？”她笑容溫柔，就如媽媽一般，舉起司菲琪的小手就替她呵呵，“吹兩口氣就不疼了，真的。”見她還是哭，也就把她抱到了一邊，慢慢地哄，終于小演員哭累了，居然就縮在蔓蔓懷裏睡着了。
見她小小的一個人，抱着個半大孩子十分吃力，最後還是顧清晨輕輕走了上去，壓低了聲音道：“我來抱着吧，你還有戲。”然後接過了睡熟了的司菲琪。
蔓蔓到底還是不放心：“給司媽媽打給電話吧，有媽媽陪着，她的情緒也會好很多，拍起戲來才順的。這小女孩太愛嬌，我想暫時還是離不開媽媽的。”
“我會的。你先把戲演好。”顧清晨的戲已經拍完，于是抱了小姑娘，先離開了攝影棚。
等顧清晨一走，李導拍了一下大腿，道：“你快去準備，別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來了。”指的自然是白夢。
白夢的臉色很難看，鐵青鐵青的，她一向自持家境好，自己是高學歷，演技也得到了認可，一向目中無人，自視甚高。可不過短短數日，她就被陸蔓蔓全面碾壓了，甚至，方才因為害怕，害怕自己被超越而走了神……
努力收回了心神，白夢對自己說，她不允許失敗！
鏡頭又回到了剛才阿玉離開時的背影上來。
阿玉拖着傷腿，一瘸一瘸地走，忽然，她停住了。
阿玉慢慢地，慢慢地回頭，她看了易丹一眼，她的表情十分複雜難言。面對王震深愛的前妻，珍藏在心底的那個女人，阿玉自卑了，她一向是卑微的，自身不由自己挑，淪落風塵靠賣藝為生，她什麽都沒有，從來都是這樣，她就是如此卑微的一個人；她又是對不起易丹的，她感到羞愧，不敢與易丹對視，只好将視線移到了腳下，可看着鮮血淋漓，她的嘴角微微地抽了一下，是她笑了。
起初，只是很輕微的笑，阿玉笑得神經質，然後是癫狂的笑，卻發不出絲毫的聲音來。是啊，她是卑微，可她現在救了所愛的人的孩子，她也是能為愛人做一些事的啊！其實，阿震也是愛她的啊，哪怕他從不說，可他一直到她生病了，他就放下了傳遞信息的絕佳機會，也只是為了一個她啊！“阿震，他是愛我的！他是愛我的！”她忽然喃喃，身體搖撼得劇烈，陷入了癫狂的狀态。
陳導倒吸了一口氣，這個陸蔓蔓居然自己加了臺詞？！看了眼李導，只見他也是精神緊張得繃到了極點，連呼吸也無，陳導也就明白，陸蔓蔓的演技又得到了一個升華了。她總是能讓人足夠驚喜！
2號鏡頭裏，是陸蔓蔓的臉部特寫。
阿玉的眼睛裏不經意地湧現出了一股自豪。她終于可以理直氣壯了。于是，她又轉過了頭了，落寞地離開了那條車水馬龍的街道，融進了黑沉沉的夜色裏……
接下來，就要看白夢發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