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初入石洞
千機宮佯啓寶庫之日，雙溪城人頭攢動，不少人都等着看傳聞中挖寶大師廖勝先花盡畢生心力集來的寶物是何等模樣。
不過那寶庫位置隐蔽，藏于石窟之中，若不是有千機宮使者帶路，就算手持鑰匙估計也找不着這寶庫。
雙溪城之名由它兩溪環城的地形得來，而在這兩溪之間，坐擁着一座山。此山比不得三山五岳那般巍峨高聳，卻峰巒峭立，木色秀麗。山氣雲岫映着谷間溪河，清光閃閃，明淨動人。
賀如意跟着一行人循山間小道走去，身後雖有千機宮人嚴守山腳，可多少百密一疏，若有包藏禍心的不法之徒那可真是防也防不住。或許，這也是千機宮有意為之吧，
賀如意權把此行當作踏青，百壁嵯峨，平岚遠岫，微雲溶溶，正是春日好景。
她一邊行路一邊左顧右看，難免心不在焉，腳一滑就身體搖晃地摔倒在地！
“嗞！”她痛呼一聲，顫巍巍地站起身，揉着腳踝，總覺得疼痛難忍。
“沒事吧？”走在前頭的顧雲流轉首向她走來，面色溫和，“還能走嗎？”
賀如意眼裏淚光閃閃，搖搖頭，“痛。”
一旁柳冬已正要伸出手來扶她一把，卻見顧雲流蹲下身，眉頭微蹙卻沒有絲毫遲疑，“你上來吧。”
“我？”賀如意反問着指指自己，不敢相信。
顧雲流點點頭，“快上來吧，再晚些大夥就要走遠了。”
賀如意猶豫地把手搭在他肩上，想及好久之前顧雲流對她的碰觸那副避而不及的樣子，不由疑惑開口，“顧盟主，你、你不是最怕髒嗎？”
顧雲流将她背起，分量不輕，可也沉實得讓人心安。
他一邊走着，一邊努力躲開花汁草露的沾染，聲音清淡而有力。
“我不覺得你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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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如意一怔，趴在他背上，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而走在前頭的柳冬已和紀昀兩人，面色不約而同莫名一沉。
紀昀一身紅衣如火，在這朝露清漙的山林中鮮亮欲燃。他輕哼一聲，眸裏星星點點的，也不知心裏頭嫉妒的是哪一個。
柳冬已沒什麽神情，只不過眼裏褪了向來溫存的笑意，像落潮般消失得幹淨。
待到那石窟時，顧雲流将賀如意放下，溫溫一問，“現在可還覺得痛？”
賀如意摸摸腳踝，搖了搖頭，一笑，“還有些，不過好很多了，謝謝顧盟主呀！”
顧雲流一怔，轉過頭去，“你對我不必言謝。”
這句話有些輕，賀如意沒大聽清，湊過去又問了遍，“你說什麽？”
顧雲流終是搖搖頭，翻了翻唇，“……沒什麽。”
柳冬已冷眼看着二人，走上前來握住賀如意手腕，牽着她往前，“走了，要進去了。”
賀如意被抓得太緊，手腕有些生疼，正想使勁松開時，聽得石窟前千機宮使者說道，“這兒便是廖大師的寶庫了，因事關機密，此處位置除卻懷有鑰匙之人無人知曉，還望諸位出來後不要到處揚言，話出謹慎。”
他指了指洞口，“裏邊地形千奇百怪，待會兒諸位進去後，會見到許多岩洞，不過這些洞窟最後都會通往寶庫，所以不必擔心。在這，”使者正了正神色，朝衆人做了一揖，“小的先祝各位好運，此行順風。”
雖不過是做場戲，可誰知道之後會遇到什麽事？這石洞千機宮之人也只去過寥寥幾次，把不準裏面會出現什麽。
般若今日換了女裝，白衣如紗，與當初群英會開幕所着無二，淡雅若仙，飄飄遺世。
她點點頭，“你先回去複命吧，接下來的事我會負責。”
那使者半跪于地，朝般若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這才轉頭離去。
賀如意笑嘻嘻地蹭到般若旁邊，“老若，你這聖女的架子，端起來還挺有模有樣的啊？”
般若挑眉，“誰叫我聰明絕頂，哪像你連個女主都做不好。”
賀如意頭上冒出了三個問號，為什麽這家夥一定要捧高踩低呢？？？
般若沒再理她，領着衆人緩緩往石窟裏邊行去。外頭陽光流在枝頭千柯交錯的碧梢上，裏頭卻是暗色無邊昏沉濕冷。賀如意沒想到這都快春末了，雙溪還有如此料峭寒涼之地，不由揪緊了羅衣。
窸窸窣窣行了一小段路，冷氣漸退，又或許是身體已習慣了這溫度。一旁的顧雲流卻是自打進了黑暗潮濕的石洞，渾身一直細細微微地打着顫，若不是賀如意離得近，或許還瞧不出。
就在這時，前頭的般若停了下來，指着面前那幾處大大小小的洞口對衆人說道，“這兒便是岩窟了，大多只容得一人進，你們可自行選擇，最後通往的都是寶庫入口。”
江無敵蹭蹭蹭地跑到賀如意旁邊，挽着她的手，小鹿般的眼睛裏閃着害怕。
“小賀，我怕黑……你能不能陪我一起進去？”
賀如意看了看身旁明顯不對勁的顧雲流，又餘光一瞥全程沒什麽神色的老板，猶豫後終是點了點頭，“也虧得你身子小，不然這洞口還擠不進去。”
江無敵嘻嘻一笑，覺得自己歲數小還終于有了一個好處。
他倆走進洞口後，一開始狹窄促狹，兩人得緊貼着才堪堪行過。江無敵被擠得兩臉通紅，不過在黑暗中看不出一二，待踏過起初那局促小路後，才開始微微暢通。
賀如意點着火折子，拉着江無敵的手一寸寸走過。“我說江無敵，你不是口口聲聲要當個男子漢嗎，怎麽還怕黑呢？”
江無敵一直是小孩子心性，貪玩，話多，喜吃，他當初說要當男子漢那番話，大夥聽着也覺得是鬧着玩的。賀如意這一說，不過是想逗逗他。
江無敵癟癟嘴，“就不容許男子漢怕黑嗎？”
他的聲音輕了下去，“我也不想害怕啊……”
他這般說着，手心裏濡出的濕汗證明着躁動不安的心悸恐慌。賀如意捏捏他手心，“沒好啦，我在，不怕。”
江無敵低着頭，任賀如意牽着，洞中不知何處的水聲泠泠作響，聽着讓人心慌。
“小賀……”他猶豫地開口。
賀如意停住，“嗯？怎麽了？”
“我這麽沒用，你會不會不喜歡我？”
他鼓起勇氣，擡起頭看她，眸子亮得吓人。
賀如意低低一笑，搖搖頭，“怎麽會，我們無敵最可愛了。大家都很喜歡你啊。”
江無敵眼裏映着火折子的焰光，碧瞳似是漂浮着瑩瑩幽光。
“小時候我歷過一場大變，具體記不清了，只記得周圍好像很黑，有人在叫，還有人在哭，空氣裏血腥味濃得讓人頭暈。我師父說，我怕黑就是那時候落下的後遺症，這麽多年了，還沒治好。”
賀如意一怔，心裏無端一跳。她沒想到江無敵這麽鮮活鬧騰的孩子，過去也曾承受過黑暗血腥的沉重苦痛。
寂靜在一點點生根發芽，如水聲叮咚，流過心房。賀如意停了下來，一手摸上江無敵的頭，輕柔地撫了撫，“沒事了，都過去了。是人都會有軟肋，而慢慢戰勝軟肋的過程，便是成長。無敵終會長大，總有一天不會再怕，所以不必難過，也不必覺得自己沒用。你不過……”
“還在路上。”
江無敵直直望着賀如意的雙眼，心跳聲撲通如雷。明明周遭還是不見天日的黑暗，明明心間還翻煮過百般複雜的少年心緒，可他看着她，眼裏只有她，慢慢地，仿佛從零下疆界裏逃脫而出，別過永夜守着晗光，慢慢鎮靜了下來，呼吸勻長。
賀如意感覺到江無敵沒再不停地冒着冷汗，心下松了一口氣。她一笑，繼續牽着他往前走着，“說起來，其實人都是怕黑的。要是不怕，還制造蠟燭做什麽呢？對吧？”
“那小賀也怕嗎？”
江無敵看着賀如意的側臉，問道。
“我……”賀如意一愣，她曾經也是怕的，可待母親死後，她就再也沒有害怕的權利和資格了。
她搖搖頭，正待開口，卻不料面前劃過一道白影，把兩人吓了一跳！
江無敵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後猛地将賀如意扯至身後，擋在她身前。
他雖怕黑，卻不怕鬼。
當初選擇和小賀一起走，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怕她一個女兒家沒些拳腳功夫，遇到什麽危險保護不了自己。
雖然……他的拳腳功夫也上不了臺面，但有總比沒有好吧？
兩人明明呼吸粗重卻又不得不強抑着，緊盯着不遠處空地裏飄忽的一抹白影，一點點屏着氣靠近。
“誰？”
那白影轉身，劍光一挑，眼眸冰寒，聲音清冽。
兩人一聽，喉間頓時松了口氣，心跳蓬躍如常。
“顧盟主，你可吓死我們了啊！”江無敵抱怨着，向前走去。
顧雲流眼尖地瞥到他身後在昏暗中看不清身影的賀如意，“你們倆沒事吧？”
賀如意搖搖頭，“除了一路黑不隆冬的，能有什麽事？倒是你……”她聽得顧雲流呼吸粗重，身軀顫抖，“顧盟主你喘得厲害，沒事吧？”
顧雲流收起劍歸入劍鞘，斂着神情，默然無語。
賀如意走近了才發現，顧雲流身上白衣染上了不少污漬，她一愣，想起那夜顧雲流說過的話，心中一動。她拿出巾帕，蹲下身，“別動，我幫你擦擦。”
顧雲流一頓，怔怔地看着賀如意幫他擦拭着白衣上肮髒的痕跡，不太出色的容貌襯着那認真的神情，于一舉一動間奪魂攝魄。
他喉間一堵，說不出什麽話，只抓住了賀如意的手腕。
他搖了搖頭，“沒事，回去我差人弄就好。”
一旁江無敵也應景地嘟起嘴點點頭，口中嘟哝賀如意起身拍了他的頭一下，“又不是你擦，你點個什麽頭啊！”
江無敵捂着頭，兩眼淚汪汪的，不明白剛剛溫柔如水的小賀怎麽轉眼又開始動手動腳了。
賀如意到底沒再執着，收起巾帕，和他們一起等着其他人的到來。般若先前說過寶庫入口前會有一處寬敞的空地，想來應該就是這裏了。
濃重如霧的黑暗中，火折子照亮一方天地，給予些許聊以慰藉的虛妄心安。
賀如意和江無敵嬉笑打鬧着，“無敵我都看不到你了，你這也太黑了。”
“我這是為了更好暗中保護你啊，小賀。”
兩人笑聲在石窟裏回響，溶成水澤，熨帖心魂。
顧雲流看着他們，目光柔了一瞬。
“如意。”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喚賀如意，在這黑暗寥寂的洞底。
清幽幽的，煞是好聽。
周遭是瑩瑩光亮，像五光十色的幻夢，像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像遙遠的陽光寂寂地孕育着熹微的希望。
賀如意轉首，眸裏笑意未去，眉眼動人，“怎麽了？”
顧雲流一點點從袖口裏伸出手，修長如玉，卻似用盡了半生的力氣。
“等群英會的事結束了，你……”他頓了頓，閉上眼，聲音遲徐緩緩。
“要不要跟我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是發紅包最後一天！_(:3」∠)_
之後看情況再發。
小夥伴真的不打算多留點言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