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直男聖女是什麽鬼?
賀如意一夜夢寐昏沉,就算額上覆着用冷水浸過的手巾,第二日也遲遲不曾退燒轉醒。
幻夢前塵如星子點點,浮于虛空腦海。她游離許久,掙紮許久。
長夜幽冥,暗無終極。
回憶炙熱地灼烤着,烈焰熊熊。皮膚枯焦的痛楚裏,靈魂卻仿佛被荒原上浩瀚凜冽的刺骨寒風吹刮着,覆雪間心口一陣腥甜。
她想,若是自己難受,有人會心疼,那該多好。
可到底身後白茫,寒峰群簇,空無一人。
“賀如意。”
耳旁隐隐有人喚着她,“賀如意?”
這聲音如熹微明亮的一道光,破開天際沉重似船的雲翳,投灑下一片水光清影,在噩夢的縫隙裏開出了花的模樣。
“賀如意,美容覺該醒了。”
是誰?
賀如意怔怔的,只覺天地破裂,暗色退潮,寒熱無蹤。
“賀如意,你的藥錢可都是我付的。你再不醒,我就拿你工錢抵了啊。”
賀如意覺得這人真是混蛋的很,她握緊拳,使出吃奶的勁,撲簌着努力睜開迷蒙的眼。
視線初時灰茫,像是眼睫上落了層沙。
賀如意吃痛地閉目,待好一會兒後,才緩緩睜開,只見窗外清光似短刃劃開了眼皮,一桁一桁地在眉梢跳。她愣了愣,旋而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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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怎麽都在我這兒?”
床旁圍着一圈人,柳冬已,顧雲流,紀昀,江無敵,若公子,晏澤,還有一個……
她揉揉眼看着立在門旁墨發柔順身姿清雅面容絕倫的那人,呼吸一促,神經頓時清醒!
這人,不就是她上次在書局外偶遇的那位嗎?
賀如意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柳冬已彈了彈她腦殼,“剛醒呢,就被人吸去魂了?”
賀如意不滿,剛想否認,卻倏地想起那如迷宮般怎麽走都走不出的夢魇,“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
若公子在後搖搖頭,“本來以為你只是受寒,可老板請了醫館的大夫也不見你轉好。我剛巧認識一位勉強算得過去的神醫,就讓他來幫你看看了。”
紀昀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冷哼了聲,
而門旁那人點頭颔首,鬓角一縷烏發垂落至頸前,襯得更加肌膚如玉眉眼如霜。
“在下淳于淮,見過姑娘。”
他聲音清淡如茶,又似山間雲岫,帶着股出塵不染飄渺似仙的氣質。
賀如意怔怔看着他,撫上胸口,卻覺心跳沒什麽異常。
她疑惑地蹙起了眉,終究還是朝那人也做了一揖,“見過淳于公子,在下……”
只見素面朝天的某人彎唇一笑,“賀仙女。”
淳于淮:“……”
衆人:“……”
柳冬已微笑着送給賀如意一個大病初愈後愛的栗子,心內卻終于安定。賀如意還能這般找打,想來這病應是好了一半。
賀如意揉揉頭,“就開個玩笑嘛,我叫賀如意。不過……”她盯着若公子,“我似乎在哪聽到過神醫?”
茶樓偶遇樓彩兒時,她似曾說過,千機宮聖女昏迷不醒,幸得神醫相救,才好了過來。
晏澤面無表情地拍拍若公子的肩,“你說吧。”
“我?”若公子瞪大眼,對着衆人的目光心下一陣打鼓,“這讓我怎麽說?”
賀如意愣了瞬,随即腦內轉了一個彎。
身為女子卻不喜男色,阮依依和晏澤見到她時都面露驚色,與妙手回春的神醫相識,身處雙溪城之中又對群英會毫不在意……
她猛地兩眼一亮,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了,你就是,你就是……”
“你就是聖女!”
話語落罷,一室寂靜。若公子僵立着,有些無措。她顫着閉上眼睛,雙手握成了拳。
良久她才平下心緒,睜開雙眼,吐出一口長氣。
“是,我就是千機聖女,般若。”
她曾想過萬千種被認出的場景,卻沒想到會在如此境況下。
那日群英會開幕在千機宮大殿前驚鴻一瞥身姿如雲的人是她,在紅袖坊裏日夜笙歌縱情歡愉流連花叢的人也是他。
豢養了不少男寵的人是她,對男色避而遠之的人也是他。
天知道他當初幻想着來古代旅游順帶溫香軟玉在懷左擁右抱的美好假期,結果一睜開眼看見的卻是六七個男人躺在自己床上玉體橫陳競相争寵的畫面!
這不是對他性向的一種挑戰。這是對他性向的一種侮辱。
而這個聖女給他留下的,也是一堆爛攤子。
什麽差點把他嫁出去的群英會,什麽失竊的鑰匙,還有莫名其妙說和她是仇人的晏澤。
大夥看着她,面色各異。除了晏澤和賀如意,其餘幾人早在她把淳于淮請來時,就對她的身份有所預料。只是可嘆,他們日夜尋找求而不得的人,原來就近在咫尺,就在這間客棧裏。
若公子,或者現下改稱為般若,看了衆人一眼,正了正臉色,“我知道你們參加群英會目标直指寶庫,但眼下既然我身份敗露,不妨就和你們直說,群英會是一場騙局。”
“騙局?”江無敵驚訝地失聲出口,兩眼瞪得大大的。
般若點點頭,“千機宮的确曾有一把寶庫的鑰匙,但幾月前已然失竊。群英會只不過是那群老頭子打出來用來探查兇手的幌子。”
幾人千裏迢迢奔赴雙溪,為的都是這麽一把鑰匙,全然沒想到這多日辛勞,居然盡化流水!
柳冬已沉了臉,“般若姑娘,還望你說清楚,給我們一個交代。”
“身為聖女我是不該往外說的,”般若聳聳肩,全然沒有一副聖女的模樣,“不過反正現在那群老頭不在,而且我也相信你們不是盜賊。”
她頓了頓,“幾月前,盜賊暗殺了我,偷走了寶庫鑰匙。幸得神醫相救,我才得以蘇醒。千機宮不想把事情鬧大,又想把鑰匙找回來,便開了這麽個群英會,召集天下豪傑參加。料想兇手得知消息,必然會心中生疑,前來雙溪,到時他們再暗中跟蹤,便可甕中捉鼈。”
“那你們找到了兇手沒?”賀如意出口。
般若搖搖頭,“我是沒發現誰有什麽異常,”說這話時她的目光不經意掃了晏澤一眼,“不過千機宮那群老頭有沒有什麽新線索,我就不知道了。”
當初知道要辦這場群英會,她費了好大勁去勸那些老頑固,說會惹惱大半江湖中人,他們偏偏不聽。最後她據理力争,也只把群英會條則裏那勝出者可迎娶聖女的規定給改了。
衆人面色沉沉,顧雲流更是青着臉重重拂袖,搖了搖頭,“荒唐,可笑!千機宮也是武林正派,怎可把一衆豪傑當作兒戲耍?”
紀昀一想到自己為了這群英會歷經多少非議,最後卻落得這麽個結果時,也是握緊了拳,神情不善。
倒是晏澤,看着衆人,嘴角玩味一笑。
柳冬已默然好半晌,轉過頭來對賀如意道,“你先歇息,我和他們出去說。”
賀如意一愣,就被柳冬已扶着躺了下去。
他給她蓋上被子,撚緊被角,動作身影裏,是一種似曾相識的熟稔。
賀如意突然想起,昨夜裏寒風刺骨,似也有這麽一人,在她床前守了良久,像盞黑暗裏不滅的燈。
“老板,昨晚是不是……”她拉住柳冬已的衣袖,輕聲出口後,卻見那人垂眸斂眉,面色淡淡。
“昨晚怎麽了?”
剩下的話語堵在喉間,賀如意緩緩搖了搖頭,恍而低低笑了笑。
“沒什麽……可能只是個夢罷。”
她閉上眼去,呼吸悠長。
就像昨夜錯覺被人懷抱時的安穩。
般若和衆人說了什麽,賀如意一概不知。待她大夢一覺,蘇醒時已然夜色沉沉。
屋裏沒點燈,窗外月色如珪,投射一方天地如寰宇。
桌上擺着小食,還是溫熱的。她捧起碗吃了幾口,甜度适中,熨帖肺腑,每個毛孔都仿若舒展了開來。
“本王……”
外頭隐有低低聲響,像是有人在說話。
賀如意捧着碗走到窗前一看,只見青天如墨,暗雲如山,而後院無人注意的角落裏,立着一道身影。
“一切如你所料,千機宮不過使了場空城計。”
“李老頭可是由你唆使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群英會之時犯案,這時機未免掐得太巧了。而且作案手法這般巧妙,要麽深思熟慮多年,要麽就是……有背後主謀。”
“阿城這人死不足惜。你以為本王不知道,他和般若有糾葛?這等叛徒,今日不死,來日本王也會想辦法除了他。”
“呵,他明明是般若的人,怎麽會是你的人?就算今日本王與你一條船,卻是他叛本王在先,這等人,本王沒興趣要。”
“他那邊我會想辦法應付,一切按計劃行事。”
賀如意隐隐約約地聽到了幾句,貼着牆愣了愣。
手裏的碗一時間沒捧穩,差點掉了下去,不過幸好被她眼疾手快地抓緊。
晏王爺這臺詞……怎麽聽起來這麽像個反派?
他這是在跟誰說話?阿城和千機聖女有糾葛?計劃又是什麽計劃?
腦內思緒紛繁,可賀如意不敢多想,忙爬回了床上,一切以保命為上。
在這群英會裏遇的人見的事愈多,愈發覺得這趟渾水複雜萬千。千機宮心機叵測,晏澤也不是個善茬。這是玩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把戲?
她躺在床上靜靜呼吸着,待後院裏聲響悄寂,除了寒蟬鳴叫和蟲語蛩蛩外再也聽不見其他時,才緩緩出了一口長氣。
她琢磨着這些事要去問問般若,窸窸窣窣地輕聲起身,到了門前,嘎吱一聲慢慢打開了門。
卻見門外立着一道黑影,背對月光,隔絕了一大片如冰如霜的青天夜色,不知在門外屏息靜聲裝作無人地等她出門等了多久。想必所有僞裝在他眼中不過是個笑話。
賀如意心頭一顫,盯着那人紋飾華美的錦靴,一點點地擡起頭來,呼吸發緊。
“晏……”她心跳打鼓,口舌似被抽去了力氣,“晏王爺。”
晏澤一半面容隐在暗色中,看不清晰,只不過眉間覆着層陰影,兩眼在凝視間有些陰骘。
“賀如意,你方才……聽到了什麽?”
他沉着聲開口,聲音像在寒風裏打了個圈,冷冽得讓人心驚。
賀如意打着哈哈,“王爺,我剛剛在睡覺呢。”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房裏的氣息變了。”他眯起眼,低低怪笑聲。
賀如意手腳出着冷汗,心想知道她醒了那幹嘛還說下去?故意讓她聽?晏王爺這是算計好了故意害她?
不過她一個小人物也沒什麽好算計的,賀如意深呼吸着,控制住自己生死一線的顫抖。
“你告訴本王你方才聽到了什麽,本王就饒你不死。”
晏澤那眸子就如毒蛇般緊盯着她,沒有多少殘餘的溫度。
“我只聽到王爺說空城計,阿城什麽的,別的就沒聽清了。”
賀如意擡起頭來,直直和晏澤對視,眼裏一片清明。
“只有這些?”
“只有這些。”
賀如意看着他,卻不料在轉瞬間就被晏澤“砰”地一聲甩到牆上,扼住了脖頸,壓迫着呼吸。
“女人,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晏澤眯着眼将她抵在牆上,眼看着賀如意大病初愈臉色漸漸青紫卻沒有絲毫動容。
賀如意嗆着,視線有些發黑。
“你可真是不憐香惜玉,我就算醒了,咳咳……我這耳朵又不是順風耳,怎麽會全聽見?”
全說出去,或許也不過是一條死路。
晏澤盯着賀如意,不知道在想什麽。對他而言,人命不過是草芥,賀如意不是他的女人,犧牲掉也沒什麽。可是賀如意賭,賭晏澤不會殺她。
“你想不想死?”晏澤問她。
賀如意被他放了下來,大喘着揉揉脖頸,“說吧你要我做什麽。”
要殺,晏澤早在發覺房裏氣息變了時,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斷不會等到現在,等到她手足無措,除了聽命于他無路可走。
晏澤一笑,“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
賀如意知道晏澤有事要她辦,心下早就安定許多。她大大方方地看着晏澤,呼吸漸漸如常,“畢竟總是靠美貌吸引人,我也會很累的。”
晏澤眸裏墨色翻湧,一如那漆黑夜色。
許久後,他才低低笑了笑。
“好,那你幫我跟千機聖女說。”
“就說要想引出兇手,唯有向群英會衆人宣布開啓寶庫才可。”
他低頭盯着這個面對威脅一臉鎮靜的女人,“如何,這件事,你幹還是不幹?”
賀如意點點頭,“幹,怎麽不幹?”
不是殺人又不是放火,還能撿條命,她做什麽不幹?
“記得,今夜之事不得對他人提起。”
“我知道了。”
晏澤懷疑地盯着她,“你不能保證得更有力度些?”
賀如意默,半晌後吸氣朝天猛然大吼,“老子知道了!!!”
這個保證夠力度了嗎?
晏澤:“……”
明明方才還是劍拔弩張的氣氛,眼下卻全然嚴肅正經不起來。
“女人,你這是在挑戰我的耐心。”
晏澤吸了口氣,聲音雖涼,卻聽不出怒氣。
賀如意咧嘴,“多鍛煉鍛煉耐心對王爺有好處。”
晏澤盯着她,冷若冰霜的神情一點點碎裂,碎成春水溶溶。他搖頭低低笑了笑,輕嘆着道了聲“你心裏有數”後,踏夜色而去。
院中風聲淩冽,如同片刻前的一觸即發。
晏澤想,他這輩子估計只會遇到這麽一個有趣的人了。
都說漂亮的人吸引眼球,有趣的人吸引靈魂。
若他還是風華正茂的年齡,若他身上還沒有這麽多數不清的枷鎖,若他的靈魂還沒有被廉價賤賣……
或許,他真的會對賀如意動心也說不定。
可惜,終究不過是“如果”。
作者有話要說: 春節更新不一定,紅包發放照樣七天,然而似乎沒有炸出多少?
由于文章被說太小白作者有些玻璃心,無奈下只能砍大綱了,不會爛尾不會坑,只是有些想好的情節不得不删了。比如原來之後行程是開封→皇宮→無恨天,要麽就是縮減,要麽就是删場景了。
【ps:我從來不會想寫個單單是小白的文,雖然文中有些許強入的說教性語句,但也是我真實所想】
也不期待能逆襲了,為了盡快高質量完結文章,新坑暫時不會動筆,腦洞是仙俠言情或者古代耽美,虐甜正劇,你們如果感興趣可以說說更傾向哪個。反正再也不寫歡脫_(:3」∠)_。
最後還是祝與此文結緣的人雞年大吉,曼福齊天,新春快樂!
:)
☆、31
賀如意第二日去了般若房裏,只見她兩眼青黑,面色憔悴,看來昨夜沒怎麽睡。
賀如意捂嘴想笑,可終究也不好太幸災樂禍,她咳了咳,“你怎麽這副模樣?昨兒發生什麽事了?”
般若擡眸幽幽看她,“你是沒看見他們一群兇神惡煞的,就差把我生吞活剝了。”
賀如意聳聳肩,啧啧笑了笑,“才他們幾個你就成了這副模樣,若到時候所有參加群英會的人都知道了真相,你怎麽辦?”
般若聽到這就一陣心煩,眉頭結成疙瘩,面色郁郁。
“還能怎麽辦?大不了賠給他們一條命,我也好穿回去,過我的快活日子。”
賀如意扯扯她耳朵,“好歹是條人命,你負點責任啊!”
般若揮她手,“這聖女本就是快斷氣的,才會在系統故障時被我乘虛而入。沒了我這宿主,她順應天道,自然得一命歸西。”
“你是說當初千機聖女昏迷不醒的事?”賀如意摸着下巴思索着,擡眼看她。
般若點點頭,神情有些苦惱。
“晏澤那夜把我擄去後,問了我許多話。起初我還能從他話中打探到一些消息,後來他似是發現我失了憶,便什麽話都沒再與我說。”
“他說了什麽?”賀如意坐在床旁,看着般若蹙眉躺在床上,烏發散亂,眉眼标致,只是神情間。
“他說……”般若頓了頓,瞥了賀如意一眼,有些猶豫,“說千機宮的鑰匙失竊,是我監守自盜。”
賀如意不可置信地喊出了聲,被般若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老哥,是你偷的?!”
般若佯啐了聲,“我怎麽知道?照他的意思,是說我和某人茍合,為了私吞寶物所以監守自盜偷了鑰匙,結果沒想到被人倒打一耙才招致今日苦果。”現在那鑰匙,也不知是在她那兒,還是在殺手那。全然沒個頭緒。
“既然如此……”賀如意突然兩眼一亮,打了個響指,“我有個法子,你要不要聽?”
般若挑挑眉,“你這話說得我不要聽你就會不說一樣。”
賀如意啪地敲了她的頭一下,“別人要聽我還不樂得說呢!”她哼了哼,“群英會人太多,線索雜亂,你要是真想找出兇手,不妨假裝開啓寶庫,引蛇出洞。”
“你是說借開啓寶庫之名将兇手引出來?”
賀如意點點頭,“對。要是鑰匙真的被兇手奪走了,他為什麽不遲遲開寶庫?定是在其中他遇到了什麽阻礙,所以只能坐觀其變。你如果對外宣布群英會已有人獲勝,那他肯定會跟着你們,現出原形還不是早晚的事?”
般若摸着下巴,“你好聰明哦,不過非常抱歉,這我早就考慮過了。”她笑眯眯的,“千機宮那邊也有這個打算。現下只不過差個宣告天下的贏家來做這引子。”
賀如意拍拍胸脯,“我們可以啊!你連鑰匙失竊的事都告訴我們了,你還能找誰做贏家啊。”
般若涼涼打量着她,“你想得很美嘛。”
賀如意面色不變,“畢竟我長得也很美。”
般若一抖,差點摔下床去。
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賀如意,你就不能不惡心我嗎?”
賀如意無辜聳聳肩,“我一般是很會考慮別人感受的人,可如果哪次我做了讓你覺得惡心的事。別多想……”
她抛了個媚眼,笑意盈盈,“我就是故意的。”
般若默,随即撲到賀如意面前掐她臉,捏着沒幾兩的肉往兩邊扯,“叫你故意,叫你故意!……”
賀如意“哎喲”地叫喚着,和她打鬧在一起。般若扯臉瀉着氣,卻不知為何心思一轉,那雙纖纖素手就出人意料地襲上了胸。
般若摸了摸,手感還挺不錯。她面色染上桃紅,兩眼亮得吓人,賀如意卻是驚在原地,一愣後猛地推開般若,拼死護住自己楚楚可憐的貞操。
“我說了我不磨鏡的!”
般若挑眉,“小爺是純爺們好嗎?就算不是,你要磨我還不樂意呢。”
賀如意呲牙咧嘴,“不樂意‘磨’?那剛剛是誰樂呵樂呵地‘摸’我的?!”
“真是小氣,你有的我也有,摸摸都不給。”般若抱着雙臂,癟癟嘴,“賀如意,你說你這麽兇這麽小氣,以後誰還敢娶你?”
賀如意一頓,哼了聲,沒回答她這話。
“左右我媽催着要抱孫子,要不你跟我回去做媳婦吧?”般若眨眨眼,“我估計除了我眼瞎,也沒人看得上你了。”
賀如意才不樂意,“誰說的,我身為堂堂女主,早晚會引得無數好男兒競折腰。”
她打量着般若,“再看你,動不動就炸毛,對女兒家沒一點憐惜,還總是眠花宿柳,這簡直是女人中的另類,男人中的敗類。”
般若攤開手,“那正好啊,你跟我在一塊,剛好為民除害。”
“我才沒這麽偉大。”賀如意偏過頭去。
“哎我說……”般若神色懷疑地打量着她,“難不成你……是有了喜歡的人?”
賀如意一怔,想要否定的話語幾番在喉間滾過,卻又不知為何吐不出來。
一室裏香爐燃煙,騰騰缭繞,金猊燒着愒車冷香,不要命地燃着內芯,如蕊凝煙。
“誰知道呢。”
她低着頭,回答有一瞬間的卡殼。
賀如意不知為何想到了一人的身影,青衫錦繡,眸底峥嵘,那人光是負手而立,便已是一道風景。光華流轉,奪人眼目。
何為情動,何為情衷,她一概不知。
但看着那人,全世界的陽光都像擠到了一處來。流進他的眼裏,熠熠發光。
她不懂情愛風月,卻知什麽叫笑起來像萬裏無雲的晴天——
那是只屬于她的,獨一無二的好天氣。
般若不在乎地聳聳肩,“既然你不答應那就算了,我也不強求。”
賀如意一笑,戳戳她肩,“哎老若,你跟我是開玩笑的吧?”
說什麽娶她,怎麽都不像般若會做出來的事。這人明明最是嫌棄她,一天到晚打擊她她不是一無所有,至少還有形影不離的窮和醜。
般若頓了下,點點頭嘆了口氣,“是啊,我好心好意騙你,你居然不相信。”
賀如意嘻笑着打了下她的頭,“我信你才有鬼哦。”
說罷她想起什麽,從懷裏摸索着掏出了一個荷包,塞到般若手裏。
“對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般若猶疑地看了她幾眼,“這就是你說好的給我們的禮物?”
賀如意揚眉,作勢要搶回,“你要是嫌棄那就還給我。”
般若忙轉過身,握緊荷包,“做夢去吧!”
她慢慢攤開手,安躺在掌心裏的是一個白絹荷包,布料柔軟,于花紋空白處繡着幾個歪歪扭扭的小字,明明破壞了美感,般若看着卻慢慢笑了出來。
“萬事遂益。賀如意,你是不是繡錯了字?”
賀如意把玩着她的頭發,“才沒繡錯呢。原本我是想繡萬事遂意,可想想這樣誠意不夠,還是讓你過得更好一些吧。你看,‘益’不就是越來越好嗎?”
般若晃晃荷包,“你祝我萬事遂益,那你祝其他人什麽?”
賀如意笑意柔軟,“你猜呀。”
她對這些人而言,終究不過是個過客。經年後再見,塵滿面鬓如霜。又或許,連再見的緣分她都修不到。
她想,作為個過客,她所能做的,大概也就只有祝福了。哪怕絢爛的只是旁人的幸福,過過眼瘾也是極好的。
窗外,日頭一點點降落下去,暮霭沉沉,天光昏暧。客棧裏卻殘餘着暖意,像護佑着角隅的柔軟夢境。
賀如意在吃晚飯前,把剩下的荷包都贈給了其餘人。
江無敵翻轉着荷包,瞪大眼睛,“小賀,這是你繡的嗎?平安喜樂?”
賀如意笑着摸摸他的腦袋,“是呀,我可盼着你平平安安地長大呢。”
江無敵不知想到什麽,兩頰一紅,聲音如蚊輕了下去,一臉嬌羞,“小賀……你是盼着我長大娶你嗎?”
賀如意面色一僵,揪着江無敵的馬尾一扯,打了他的頭一下,“小小年紀想得挺多?我是盼你長大了,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打你了!”
這個小鬼,說話真是放肆得讨打。
江無敵嘟嘟嘴,指指賀如意自己挂于腰上的荷包,“那小賀你給自己寫了什麽?”
賀如意忙一手捂住,“憑本姑娘的美貌,你覺得我配得上怎樣的祝願?”
江無敵撇眼,趁她一個不注意,彎腰摘下了那奪人眼目的荷包。
上面赫然繡了兩個紅臉蛋,腮紅之間還落着一列小字——
小仙女。
江無敵默然退還,“小賀,你要臉嗎?”
賀如意搖搖頭,“別,我對你的臉不感興趣,你別給我。”
江無敵一愣,随即才反應過來,氣呼呼的鼓着腮幫,轉過身去不看她。
賀如意戳了戳江無敵那肉嘟嘟的小臉蛋,真生氣啦?
她正想哄哄這孩子,卻聽得身後顧雲流和紀昀一陣好戲。
只見他倆各自捏緊荷包看着對方,“你那寫了什麽?”
紀昀哼聲,“我憑什麽告訴你?”
“那我的也不告訴你。”顧雲流面色淡淡。
紀昀微怒,瞪着他,“你!”
兩人對視間火花激烈,最後是紀昀先轉頭,咬着牙報了出來。
“吉運如意。”
顧雲流點點頭,“笑口常開。”
他倆對望了一眼,哼地一聲又轉過頭去。
顧雲流攥着那荷包,斂眉低目,神思沉沉。紀昀卻是一語不發,狹長眼角掠着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祝福語,可由賀如意贈出來,那就很稀罕了。
這時唯一沒收到禮物的晏澤一臉不滿,他抱着雙臂挑眉看賀如意,“女人,怎麽本王沒有?”
賀如意心虛地摸摸鼻子,“王爺身份尊貴,這種禮物應該看不起。”
晏澤眉眼一冷,“你還沒送本王呢,怎麽知道本王看不起?”
“如果送了才知道你看不起,那不就太可憐了?”般若嗤笑說道,“倒不如什麽都不給,什麽都不說。反正王爺要什麽有什麽,諸凡順遂這些話,對你而言也不過是無關痛癢。何必在意呢?”
晏澤眯起眼,深吸一口氣。“不必在意?”
他齒間似凍着霜雪,連眉梢都結成了冰碴。
“你不是本王,又如何知本王在不在意看不看得起?”
他立起身,神情蕭瑟,冷得人心頭一顫。
“凡人只看得高天孤月皎皎清輝,又有誰知道危處冰寒凍人絕魂?”
晏澤說罷,低低笑了笑,笑意寒涼。
他負手而去時,腰脊挺得筆直,背影依舊孤傲清高貴氣逼人,仿似維護着最後顏面。
可賀如意怔怔看着,不知為何,總覺得有些岑寥寂寞。
“賀如意。”
出神間,身後有人清聲喚她。
“哎……老板,怎麽了?”
賀如意轉過頭去,卻見柳冬已眼梢斂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你為何祝我春風十裏?嗯?”
春水泛波,春花拂曉,春燕作剪。
春風十裏,這是個海棠暖苑山梅遍野的時節。
賀如意無端由地心頭一跳。她低着眉,腳尖在地上蹭來蹭去。
“老板你不是叫冬已嗎?”
柳冬已挑眉,嘴角笑意溶溶,“所以你祝我萬事如風,順遂如意?”
賀如意一點點地扯起嘴角,聲音如落紅入泥,化潤無影。
“是呀,願老板……春日常在,秋朝不老。”
她藏掖着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舉觞對春風,長留勿匆匆。
春風十裏,留的不是春風。
是春風下灼如桃花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