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城風雨驟起(二)
一夥人跟着晏澤去見了仆從,面上皺紋橫生,看來四五十歲,正是上幾回給他們引路的那一人。
“你可是叫吳三?”晏澤淡淡開口。
賀如意一聽這名字,就不由感嘆這簡直是标準龍套角色名啊!看來這大叔也只是個路人了。
吳三小心翼翼地點頭,“草民正是。”
“你一般幹哪些活?”
“草民一般給客官們引路,或是處理一些突發事件,大多數時候也聽候姑娘們差遣,替她們跑跑腿。”
江無敵這時覺得眼熟,在賀如意耳旁偷偷道了一句,“小賀,你看這大叔像不像上次在紅袖坊裏搜人的頭子?”
賀如意“唔”地想了下,上次走廊上急着逃竄,在衣櫃裏視線昏暗,她都沒大看清,不過聽聲音……倒的确像是這吳三。
晏澤轉着手上綠玉扳指,“那昨晚你在哪呢?”
“小的樓上樓下到處跑,不知王爺說的是什麽時候?”吳三頭上冒出豆油般的汗,緊張得用袖子擦了擦。
“亥時。”
“亥時小的去過樓上。”
“那你可看到有無人從她房裏出來,或在她房前徘徊?”
吳三搖了搖頭,“樓上屋子多得是,小的那時候正在給一位客官引路,沒有注意珠兒姑娘那邊。”
晏澤沉吟半晌,“你再說說你是怎麽發現那女人死了的?”
吳三顫顫地跪在地上,低着頭,“約莫亥時我有聽到姑娘在叫,像是珠兒姑娘,但也不大确定,再說青樓裏到了夜,哪有姑娘不叫的?小的聽習慣了,也就沒在意。後來……”他開始面色猶豫,“後來我照常去聽珠兒姑娘差遣,卻沒聽到應聲,覺得奇怪,最後就破開門闖了進去,然後,然後就發現珠兒姑娘躺在地上,胸口插着把簪子,嘴上帶笑,眼睛還睜着,地上流了一灘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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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流兩眉一蹙,“你确定門是鎖着的,進去時房裏也沒其他異樣,比如窗也是關好的?”
吳三使命點點頭,“我那時吓了一大跳,慌張下記性倒是比平時好。房間确實是鎖着的,沒有異常!”
“那你還留意到其他什麽嗎?”
吳三看來有些躊躇,不知該不該說,“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奇怪……進屋時,我覺得那氣味有些怪。”
“氣味怪?”賀如意反問了一句,總覺得腦內有什麽一閃而過。
“除卻血腥味,還有些香,”那吳三也怕多說誤導,到底還是搖搖頭,“有可能是姑娘她搽了脂粉,或是其他,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柳冬已思索着,用扇柄敲敲桌子,“吳叔,你能不能說說,你平日都為珠兒姑娘幹哪些雜活?”他先前就聽吳三說到聽候差遣時,略微猶豫了一下。
果不其然,吳三聽此眼神左顧右看,不知該不該答。
晏澤沉了聲,“事關人命,任何一條線索都可能與兇手有關,你不必畏縮,大可直言。”
吳三點點頭,道了句“是”。
“珠兒姑娘平日喜愛養貓,我每晚都會替她洗貓,也算賺點小費。”
聽到這時,柳冬已和和賀如意互望一眼。
“昨晚你也是如此嗎?”
吳三摸着腦袋點頭,“是,我本打算問姑娘是不是到時間洗貓了,然後才發現了不對勁。”
賀如意面色緊鎖,“不對!珠兒姑娘那只貓本是和原主人走失了,才會被她撿到。前幾日我們已經把貓領走了,你怎麽還會要洗貓?!”
若公子附和點頭,“是了,她确實有只貓,特別愛鬧騰,看起來不太熟的樣子,後來不知怎麽不見了。”
霎時,衆人目光全部集聚在吳三身上,懷疑不止。
“小的,小的真沒說話!珠兒姑娘三天兩頭就會撿貓養,丢了一只沒半晌就會補上。前兩日早就找了新的一只。”吳三哭喪着臉,聲音有些急,不知話語是真是假。
“是何模樣?”晏澤問得仔細。
“也是只花貓,個頭小小的,兩只眼睛一只嘴,一條尾巴四只腿。”
賀如意:“???”她斜着頭奇怪問道,“大哥,你确定哪只貓不是兩眼一嘴一尾四腿嗎?”
吳三抹抹額上的汗,補了一語,“那只貓花色是茶色,尾巴尖有一撮黑毛。”
柳冬已眉毛一挑,搖着扇子,“那你進房間時,可有發現貓?”
吳三搖搖頭,“那會兒我沒發現,不過有可能貓兒是藏起來了。”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貓怎麽會一點動靜都沒有?”若公子皺皺眉,“再說她的貓特別鬧騰,不是個安寧的主。”
“既然鬧騰,或許是貓兒找空……跑出去了?”吳三小心翼翼地推測。
“不像……”晏澤握緊杯子,搖搖頭。“若貓兒跑出去,多少會有人看到,可這偌大紅袖坊,受審問時卻無一人提起。”
“一個死人,憑空消失的貓,難道真是中邪了?”江無敵疑惑撓頭,“還是說……鬧鬼了?”
賀如意一拍江無敵腦袋殼,“鬧你個鬼,話折子看多了吧!”
江無敵委屈癟嘴,小賀這不也是說了鬧鬼嘛?
吳三望着他們,左看右瞧,“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還望諸位能還小的一個清白,小的雖然在青樓裏過活,卻也是為賺錢養家,絕不會幹殺人這種勾當!”說罷,他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
柳冬已瞥瞥晏澤,不客氣地問道,“問完了?”
晏澤點點頭,直起身,“問完了。走吧。”
顧雲流踏出門檻時提衣蹑腳,轉首問他,“王爺覺得這吳三像兇手嗎?”
晏澤面色凝思,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沒有直接證據說他是,可也沒有直接證據說他不是。吳三此人,”他頓了頓,“家中有跛腳的老父,妻子平日洗衣縫紉補貼,兒子也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紀,不像會是去輕易犯法。若是為財或許勉強說得通,可那女人房裏首飾珠寶無一件遺漏,而且紅袖坊中人也說過,吳三一直來是個老實人,平時不見他和誰有過仇。”
柳冬已點點頭,“況且王捕頭也确認過,珠兒死時的确帶笑,這點很是蹊跷。除非心甘情願被殺或是自殺,不然沒有別的理由。可吳三于她而言,應該情分沒有濃至那種地步。”
“若這人真是兇手,又怎麽會留下這麽多把柄?”紀昀鎖眉,瞥向顧雲流,“而且還提供了這麽多線索?”
“紀大教主難道不知,線索越多,越容易引向錯誤的答案嗎?”顧雲流笑诮,“而且這賊喊捉賊的把戲,可是再常見不過了。”
紀昀思及什麽,臉色一青,重重拂袖,一雙桃花眼浮着怒焰,像漁火飄在墨夜清波上。
幾人相繼出了門,門外,王捕頭早已等候多時。晏澤沒有多說,只道了一句“無關人員可以放了”。
“那這鸨母、阮依依,還有吳三……”王捕頭摸摸腦袋,不知這三人可算在晏澤的無關人員裏面否。
“尚有嫌疑,不過不必看押太緊,派人跟着便是。”晏澤搖搖頭,“說起來王捕頭,本王有一事很好奇。”
那王捕頭低頭彎腰,“王爺您說。”
“你為何從一開始相信這女人是他殺而不是自殺?”晏澤眼神一轉,聲音讓人捉摸不定情緒。“手握簪子刺向胸口,任憑誰第一眼,都會覺得是自殺。王捕頭,你說呢?嗯?”
“小的……”王捕頭身子打顫,差點兩腿一軟跪了下去,他強自鎮定說道,“小的也不是不相信,只是不敢放過一絲可能,所以推測推測罷了。”
他抓着衣角,緊張地說道,“那珠兒與阮依依争花魁之冠已久,是個争名奪利一心想往上爬的女人,絕不會輕易死。而且心口刺簪疼痛難忍,非意志頑強之人下不去狠手,更何況珠兒這個在軟月風塵裏打滾的女人?”
若公子點點頭,“上次我想和她玩點情趣,她還大喊大叫死活不願呢。”
晏澤聽此兩眉一挑,拍拍王捕頭的肩,“本王只是順道一問,王捕頭不必在意。”
一旁的江無敵看着他們,欲言又止,“那珠兒姑娘,我好像見過。”
“什麽意思?”
“先前有個女人讓我去暗殺依依姑娘,那人只露了一半面容,起初我沒在意,可現在想來,倒是有些像珠兒姑娘……”
“暗殺?”晏澤一嗤,“倒是耍得好手段。”
這般心機深沉的女子,非至絕處斷不會輕易尋死。
若公子打了個寒顫,“那女人這麽些天來不會也想着怎麽殺了我吧?”他想及自己眼下是死裏逃生,不由頓時心有餘悸。
晏澤沉思半晌,片刻後擡起頭來,摸着手上玉亮扳指對王捕頭吩咐,“這件案子麻煩你們繼續追查下去了,一有任何發現,立刻來通知本王。”
王捕頭受寵若驚,半跪在地,“這是小的榮幸!”
一旁若公子瞪眼看他,“所以就到這沒了?我還以為你問了那麽多,能馬上查出兇手呢。”
“破案需謹慎,非一日之功。”晏澤斜眼瞧他,“還是說若公子你如此心急,是心裏有鬼?”
“呸,小爺敢作敢當,心虛你個鬼!”若公子哼哼,正正衣冠,個子不高語氣很嚣張,“也罷,小爺一宿沒睡了,正好回去補個覺。”
“慢着!”晏澤一聲低令,阿城便攔住那若公子。
“你做什麽?”他警惕地看着兩人。
“本王說了你我是仇人,公子可是忘了?”晏澤眼神一冷,“今夜本王還想與公子敘敘舊,這覺……你怕是睡不成了。”
他轉身揮手,“阿城,帶走。”
阿城點點頭,一手就将那公子扛起,快走幾步跟着晏澤出了門去。
“哎哎哎你們這是做什麽?快放我下來,小爺不玩雙/飛!還打我?一群基佬,信不信小爺今晚讓你們喘得下不了床!!喂!!”
少年的咆哮聲漸遠,如夜色蒼茫。
賀如意抖了抖,掏掏耳朵,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懷疑看我文的是假讀者。
就沒有人能吱一聲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