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陽春的手指一根根握緊又一根根地松開,然後又再次握緊在此松開,如此反複。虛若無指出的是一塊較大的範圍,為了更快地搜索到目标,兩人決定分頭行動,卻沒有想到發生了預料之外的事。封寒的刀氣遙遙傳來,表明他和水月大宗已經交上了手,但是陽春卻脫不開身去援助。
她對面站着一個很美麗的女人,穿着及地的廣袖闊袍,雪膚白衣,黑發如瀑,如月光般神秘溫柔,她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話,這個女人也可以像火一樣的熾熱。要抵禦這樣一個女子的誘惑實在是太難了,除非同時站在受到誘惑者面前的還有慈航靜齋的人。
“單玉如?”她求證道。
女子點了點頭,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柔聲說道:“陽捕頭的名聲,妾身也是久聞了。”
“是嗎?”陽春面上不為所動,似乎全然不為正在同高手交戰的封寒擔憂。這是正确的決定,就算是浪翻雲在這裏,面對單玉如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這不僅僅是由于天命教教主的武功,更重要的在于她的攝心之術。
而且,單玉如既然請得動水月大宗,又怎麽知道她請不動其他的高手呢?
“妾身一直想,陽捕頭心裏在乎的,和妾身是不是一樣的東西呢?”單玉如輕輕地嘆了口氣,以一種近似于悲憫的語氣說道,“陽捕頭在看着那些為情所苦的女孩子的時候,是不是也和妾身一樣,懷着滿腔的哀愁呢?”
“的确如此。”陽春淡淡地回答道。
“男人覺得自己可以玩弄女人,女人又為何不可以玩弄男人?”單玉如說道,“妾身知道陽捕頭潔身自好,可是我相信陽捕頭的想法和妾身是一樣的。”
“不一樣。”陽春說道,“無論是男是女,用‘玩弄’的态度來對待感情都是不對的。”
“的确不大好。”單玉如如同一個良師益友一樣溫和地接過了陽春的話,并且一步步地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或者說是誘惑,“但是公平不是嗎?難道你不曾憤怒過嗎?在看見那些被無數女孩子簇擁着的男人之後、在你聽見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對女人說着毫無尊重之意的閑言碎語之後,你不曾對這不公的現象産生過憤怒、産生過困惑?不要急着反駁我啊,好妹妹,問一問你的內心吧,你究竟是為什麽疏遠了曾經的朋友,又是為什麽不願意和乾羅那樣的人一同進京城。”
陽春想了想,感到單玉如确實是一個非常可怕的敵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高超的媚術,她對于人心的洞察力簡直強到了可怕的程度。她摸準了陽春的性格,并且看出了她那些幾乎沒有同別人交流過的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并且以尋求認同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認同。
“世與我而相違,複駕言兮焉求?沒有比這更無奈的孤獨了。”單玉如嘆息了一聲後說道,“你可曾有過真正的朋友呢?你可曾有過真正的與你心意相通的愛人呢?”
她的言語中有着淡淡落寞,仿佛與眼前與世相違的人同病相憐,這方天地似乎也因為這絕代佳人眼中的傷感而染上了悲傷的情緒。
這裏安靜地仿佛能聽見雲流走的聲音。
陽春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冷笑了一聲。
“沒想到單教主也有江湖人的通病。”
單玉如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你們的眼中,總是有看不見的東西。”陽春嘆息道,“你們總是有着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自負。”
在這些人的眼中,他們永遠看不見那些被他們打上“弱小”标簽的蝼蟻。
所以他們不知道諸若旭對方二小姐的一往情深,不知道常安全對常陌的忠心耿耿、更不知道郝瑞郝運這樣的人身上也有正直存在。
他們甚至對查出他們許多信息卻手無縛雞之力的徐然都不屑一顧,認為他不過是鬼王的傀儡。
所以他們也不會知道,有這些人在,她雖然會憤怒、會困惑,但從來不會孤單。
更何況……他們也輕視了封寒對她的意義。
“我不想再和你聊下去了。”陽春說道,她一掌豎于胸前,如同将一柄刀立在自己面前一般。她就那樣站在那裏,身上卻似乎裹上了一團氣。
那不是刀氣、不是劍氣,僅僅只是“氣”而已。
單玉如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她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便做出了決定。
撤退!
她這個決定做得如此之快,甚至讓她的對手陽春也感到了無比的驚訝,但随即這位年輕的刀客又恍然,若沒有這樣的判斷力,單玉如又如何能布下這番連鬼王也感到頭疼的局。
她在心裏肯定了這位天命教教主的能力,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然而似乎上天有意要饒單玉如一命,當她的“氣”快要斬上對方時,發生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從暗處蹿出一人,他顯然是單玉如安排好的手下,他以奮不顧死的姿态擋在陽春和單玉如之間,所以他失去了生命,而單玉如也跑遠了。
第二件事是遠處,就是封寒和水月大宗交戰的地方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似乎勝負快要分出了。
陽春看了看已經變成遠方一個小點的單玉如,轉身向封寒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的動作很快,到達目标地的時候爆炸的餘波還沒有散去,兩道身影都站着,遙遙對峙。陽春很快辯認出了封寒,掠至他的身邊,驚怒地發現他的胸口有一道可怕的刀傷,胸前的衣襟已經被鮮血染紅了。
“我沒事。”他這樣對陽春說道。
“師父你知不知道你一邊吐血一邊這樣說話特別吓人啊……”陽春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本來以為自己能夠更堅毅一點的,但幸運的是她依舊保持了足夠的冷靜,迅速地點了封寒的穴道為他止血。
“他只會比我更慘。”封寒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先去看看水月大宗的情況吧,不必管我。”
陽春點了點頭,向距離封寒二十步遠的人走去。
那個人依舊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只是七竅都流下了鮮血,陽春試了試他的鼻息,果不其然地感覺不到任何的氣息,但她又想起東瀛的忍者大都擅長假死之術,為求穩妥她幹脆用水月大宗的水月刀削下了他的頭顱。
如果站在這裏的是龐斑或者浪翻雲,甚至是其他排名靠前的黑榜高手都做不出這樣小心翼翼又小家子氣的事,但陽春并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就像她當初和徐然一起和邪異門合作處理案件時一樣,也像小白為了抓捕惡人不擇手段一樣。
她總是很容易執着于某樣東西,這或許是她武道精進之路上的阻礙,讓她一輩子也成不了浪翻雲、龐斑甚至是厲若海那樣的高手。但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她從來不希求什麽大道,更不想做什麽天下第一。很多人一輩子都在追求別人在乎的東西還不自知,她好不容易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認清了自己,又怎麽能夠再犯這樣的錯誤呢?她希望得到幸福,每一個人都希望得到幸福,只要她沒有做傷害無辜者的事,這又有什麽可恥的呢?
也許會有人覺得以她的能力在這麽早的時候就隐退實在是太浪費了,她有時候自己也會這麽想,但人又不是什麽物件,哪能用浪不浪費來衡量呢?
“水月大宗手下的人沒有動手嗎?”她又走了回去對封寒問道。
“動手了。”封寒回答道,“不過我不知道他們被震到哪裏去了。”
他笑了笑,因為滿臉血污這個表情有點驚悚,但陽春卻也被他的輕松愉快所帶動,也跟着笑了起來,而她的快樂也傳回給了封寒,結果就是兩個人像傻子似的在一片曠野和敵人的骸骨面前笑得停不下來。
遠遠看去這場面又好笑,又具有某種美感。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陽春在這個時代呆得并不開心,除了徐然她幾乎沒有什麽朋友,因為價值觀差得太遠。如果沒有徐然,說不定單玉如就能動搖她了,然後暗處的殺手就會趁機偷襲。
徐然真是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