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7)
二老說話時,汝陽王又換了一副氣派,他此刻正襟危坐,高大的身形給人巨大的壓迫感,即使是鶴筆翁、鹿杖客二人也少不得心生幾分怵意。
“這成昆好大喜功,又總是糾結于他個人私怨,白白錯過諸多大好良機。”人走茶涼,昔日鶴筆翁與鹿杖客對成昆也算是客氣有禮,如今他既死了,他們自然是将責任盡數往他身上推去。
這番小心思自然是瞞不過汝陽王的,他心中不悅,但此刻正值用人之際,自然不好多說什麽,點了點頭道:“兩位先生所言不錯,只是除成昆無能外,最關鍵的原因還在于我們都低估了明教衆人的團結。”
如今明教已經是四分五裂,再談“團結”未免有些可笑了。只是此刻提出這可笑論調的是汝陽王,是以鶴筆翁和鹿杖客只能虛心地聆聽他的理論。
“如今明教內部鬥争不斷,但如果有外敵到來,他們必定還能夠一致對外,這才是他們難對付的真正原因。”汝陽王說道,“如今我們想要分化明教十分困難,但我們如果要分化明教的敵人卻是十分容易的事。”
玄冥二老皆是聽得雲裏霧裏,不懂汝陽王究竟想做什麽,如果明教的敵人被分化了,明教不是更加安全了嗎?
“如果外敵要磨滅內讧,那麽這個外敵必須強大到一定的地步,換言之,如果敵人不夠強大,就能夠造成微小但切實的傷害。我們分化六大派,輪流依靠其中一二幫派與明教作對,不僅能逐步削弱其實力,更能夠留有搬弄是非的餘地,這鈍刀子雖然不幹脆又小家子氣,但勝在穩妥有效。成昆野心太大,一心想要促成六大派圍攻光明頂的大局,卻不知道這樣的局如同一道絢麗刀光,縱使來勢洶洶,又哪裏及得上密密麻麻、不留一絲空隙的箭陣令人放心?”
玄冥二老互相對視一眼,同贊了一聲“王爺英明”。
待二人走後,汝陽王又獨自一人在書房內思索了許久,又遣人想辦法攻擊明教的教義,讓他“妖言惑衆”的罪名更加凸顯一些後才算放下了心,能夠安心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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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對于武林中即将到來的風雨尚且一無所知,但謝遜離開前說的話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隐隐約約地猜到一二。也許那時他只是有感而發,并不是想要将教中的秘辛告知于她,只是從他當時的神情來看,陽春直覺陽頂天也許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只是不知道完成了報仇大業的謝遜會在教內的位置争奪中扮演什麽樣的地位。
但很快她就沒時間關心明教的閑事了。
在今年十月的時候,丐幫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在外求醫多年的史火龍終于傷愈歸來了,如今身為傳功長老全權管理丐幫雜事的霍岚為如何安置他可說是傷透了腦筋。
他曾經身為丐幫幫主,地位自然崇高,對陽春霍岚又有教導提拔之恩,無論如何都沒有虧待的道理,但對他的尊重又絕不可超過陽春這位現任幫主去,否則難免會成為有心人挑撥離間的把柄。
“我且問你,史火龍是獨自一人前來的,還是攜着他的妻女同歸?”當霍岚征詢陽春的意見的時候,她這樣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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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獨身一人。”霍岚回答道。
陽春不由地松了口氣,迎着霍岚困惑的目光解釋道,“如果他帶了妻女,便說明他打算回來常住,那樣的話我們才真正需要為如何安置他感到煩惱。我可不希望為自己帶來一個類似于‘太上皇’的角色,當他與我意見相左的時候我可沒有精力去安撫他……”這也同時是丐幫中許多人的擔憂,陽春在排除這一可能性後的輕松可想而之,“既然他是獨自前來,可能只是報個平安,或者看看丐幫如今的狀況,我們再多禮也沒人能多說什麽。”
霍岚得到了指示,立刻豁然開朗,依照接待貴客的盛禮接待了史火龍,陽春亦有出席。
也許多虧了這麽長時間的安逸山林生活,史火龍的面色較陽春上次見他時要好上不少,他的雙手基本上已經消腫了,從他走路的姿勢看他的身體也算是安康。
“許久不見了,今日再見前輩身體安康,真乃丐幫之大喜事。”陽春迎上前說道。
史火龍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麽幸事,如今我一路走來,再無人敢說丐幫半句不好,這才是天大的好事。”
陽春微微一笑,在史火龍見過丐幫一批良才後領他進入了會客的廳堂。
“前輩今日獨自回來,可是有什麽事嗎?”
“自然是有事。”史火龍肅然了神色,“丐幫第二十五代幫主陽春,我現在以第二十四代幫主的身份傳你打狗棒法。”
☆、大俠二十二
如果說降龍十八掌之變在于力度的收放,打狗棒法的變就在于招式的靈動,兩者一內一外相互結合,方才構成了丐幫稱雄的基礎。史火龍三十六路招式使完,陽春已基本記于心中,只需短短兩日,她便可輕易将其形神具備地使出。
“如此,我便放心了。”史火龍說道,他此刻已經徹底盡完了自己的責任,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輕松的狀态,看上去年輕了不少,“我從沒想過能這麽早看見丐幫複興的時候,可見塞翁失馬、禍福未知。”他所說的“禍”自然指的是他上半身癱瘓一事。
“前輩如今身體已經無恙,看來還是福更大一些。”陽春笑道。
史火龍大笑了數聲,道:“還不止這些,我現在膝下已有一女,等來年再生個小子,如此天倫之樂又有多少江湖人能夠享有呢,史火龍半生峥嵘,能有此福,堪稱大幸。”
陽春被他話語中的喜悅所感染,亦是抛下了公務帶來的煩心,喚人拿來了數壇好酒,與史火龍開懷暢飲直至翌日天明。
因為宿醉,陽春醒得比平日裏晚了一些,卻得知史火龍已經不告而別了。
江湖局勢緊張依舊,但直至春節到來皆無甚令人心悸的大事發生,然而在除夕之後的第三天,華山派卻爆發了一件足以震撼江湖的慘案——華山派白垣,衆望所歸的下一屆華山掌門,被明教的高手所殺害,被抛下懸崖屍骨無存。
此事如同一個炸彈一般,瞬時将華山派,乃至六大派對明教的仇恨重新炸了起來,華山派更是嚷嚷着要為白垣複仇,聽說已經有人集結力量、向其他各大派尋求幫助的人手。若不是平日華山弟子不約束自身、江湖威望又不足,只怕真能集齊一支不小的隊伍。
陽春亦是聽說了這件事,只是她所關注的并不是華山派指出的兇手,而是“屍骨無存”四字。曾經身為捕快的她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古怪,先不說如今明教內亂有無閑暇尋華山派的晦氣,既然“屍骨無存”那也就是說沒有辦法從招式上判斷兇手的身份,明教“這一結論的得出只有可能是來源于目擊證人之口,可信度只怕不足。與謝遜一家的交情、對範遙毀容卧底的果敢的欽佩、對白眉鷹王為明教一番苦心的敬意……多種感情因素使得陽春無法坐視這樁冤案的發生,只是她如今已非無牽無挂的游俠,哪有抛下幫派去管別人家閑事的道理?更何況華山派弟子過去對丐幫少有尊重,兩者間少有交往,她貿然前往只怕得不到好臉色。
霍岚跟随她多年,自然曉得她心情不愉,問明原因後建議道,“江湖中能人不少、閑人也不少,幫主既然對此事放不下,不如請他人調查一二?”
“我不是未曾想過假他人之手,只是這人選……”陽春皺眉道,她在此時無比懷念起陸小鳳、楚留香這等人物,暗想日後切不可嘲笑他們為“武林老娘舅”,一個人一生中總會有那麽幾件能辦有不可辦的尴尬事,有這些人物在可使這世上的憾事少上不少。
“依我看,武當派弟子值得托付。”霍岚笑道,“之前我奉幫主之名去武當送賀春之禮,有幸見得武當七俠,除莫七俠年紀尚輕猶有莽撞之外,其餘六俠皆是進退有度的有為之人,我本以為我丐幫諸多少年才俊已是難得,誰知與武當相比亦是相形見绌。”
“這……”陽春猶有猶豫之色,但在六派之中,滅絕師太與明教有宿怨絕無出手可能,少林向來自持定是不願管別家的是非,昆侖、崆垌缺乏能挑大梁的品行端正、武功出衆的人才……思來想去,唯有武當可管這件閑事,只是她如今缺少證據,武當未必會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詞。
“我上次去武當山時聽聞,武當五俠張翠山已有下山歷練之意,此番也算是個讓他少年揚名的好機會,且他嫉惡如仇定看不慣冤假錯案,想必不會拒絕。”霍岚笑道。
他說的話不算驚世駭俗,但他這料定人心、氣定神閑的謀士姿态倒是讓陽春多看了他兩眼,近些年來這年輕人成長的速度十分驚人,過去陽春尚無所覺,今日看他,竟讓她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老上司徐然,可他的性格又比徐大人可靠許多。
‘我如今雖看上去身強力壯,但如今我在此已有十多年了,誰又知道我何時會離開此處呢?霍岚既是個人才,我若是讓他繼承幫主之位……’這想法一旦升起便不可遏制,陽春開始思考該如何說服霍岚接受這件事。
霍岚不知陽春已有如此不合時宜的傳位念頭,見她不答話,又見她面上沒有不滿之意,只當她是為諸事操勞得累了,不由心中一嘆,心想這幫主之位本就不好坐,難為她還有閑心管各家的閑事。
“既然如此,這件事便交由你處理吧。”陽春說道,“只是這事情的起因經過都需事先向武當張真人一一說明了才是,他們若打算出手,便算是我們……不,我個人欠了他們的人情,且在調查過程中無論他們需要什麽幫助,凡是我能承擔的,你盡數給他們。”
霍岚笑着應了一聲“定不辱使命”,便着手去處理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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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幾年前海沙幫并入丐幫後,原先那些受到海沙幫“關照”的當地百姓的生活便安穩了許多,除了依舊熟練的曬鹽技巧外,他們幾乎沒有任何與過去相關聯的事物了。曾經的事以故事的形式被多加改編,從老人的口中傳遞到孩童的耳中。
“諾,就是在那塊地方,陽幫主一鞭子将那個姚廣元打倒,大家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說道。他面前的少年露出好笑的神情道:“這故事爺爺已說了百遍有餘了,不知爺爺可還有別的故事?”
老人家眼睛一瞪,“九四,怎麽和長輩說話呢?”
少年摸了摸頭,不敢再多言語。
老人家卻不肯罷休,正想要再教訓一番這小子,卻聽得海邊有人喊道:“張家的小子,快來幫把手,我們好像撈到條大魚了!”
“哎,好嘞!”雖然年紀尚輕,但無論是運鹽還是捕魚都已經是一把好手的少年站了起來,活動了一番筋骨,小跑着去了那吆喝之人的方向,正好逃過了家中長者的一番“苦口婆心”的關懷。
“呵!好重啊,看來這魚确實不小。”少年一搭手,便感受到了一陣沉甸甸的力量似要将他向下拖去,再一拉,忽覺出幾分不對來,“這該不會是礁石吧?否則怎麽動也不動?”
喊他來的人不耐煩地說道,“甭管是魚還是石頭,先撈上來看看好了……怎麽?連你也拉不動嗎?”
“誰說的!”少年的好勝之心頓時被這三言兩語激起,他猛一提氣,用力一扯,将那魚網拉上了岸,得見那網中之物的真容。
那東西黑沉沉的,似金非金、似鐵非鐵,但卻分明是經過小心雕琢的,不像是件廢物。
“嘿,這好像是把刀啊。”少年靠近觀察了一番後說道,他身邊的人立刻反駁道,“哪有刀是這樣的啊……你看那些個俠客帶的刀,都是雪亮雪亮的。”
“我們要拿它怎麽辦啊?賣了?”少年建議道。
另一人卻有不同的意見,“算了吧,這窮鄉僻壤的,誰會花錢買這個,倒不如教鐵匠熔了,也能打幾個好用的物件。”他說着便要去拿那東西,誰曉得這物件看上去不大,卻極沉,他怎麽擡也擡不動,越發肯定這定然不是刀,就算拿起它只怕也得砸了自己的腳。
最後,他和少年一起拖着這刀去尋了鐵匠,合力将它擡上了火爐,卻見得烈火灼燒之下,此物竟無半點反應,任他們如何吹大火勢皆無作用。
“這……該不會是天上的神物吧?”少年不确定地說道。
那鐵匠卻是露出了沉思之色,他早年也曾混跡過江湖,諸多轶事都有所聽聞,知曉這天下有不少神兵利器,心想這古怪的刀莫非也是其中之一?思及此處,他将它挪下了火爐,只聽得铛啷一聲,這黑漆漆的怪刀刀刃朝下落在地上,竟深深地嵌入地面之內!
“你們快去通知丐幫!”在一陣驚嘆之後,此處最有見識的鐵匠說道,“這可能是一件大事!”
☆、大俠二十三
自從陽春與霍岚将丐幫制度改革簡化之後,旁的暫且不提,幫內上下傳遞消息的速度是一等一的快。這邊漁民剛剛挖上了不知名的黑刀,次日陽春便收到了消息,她尚且沒有反應過來,在她身邊待命的同樣聽見了這一消息的方東白與曹浪兩人卻已低低驚呼了一聲。
“怎麽了嗎?”陽春問道。
“禀幫主,這可能是江湖中傳聞許久的屠龍刀。”方東白面上依舊有激動之色,“江湖傳言,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如果我們丐幫得了屠龍刀,縱使是少林武當也需給我們三分退讓。”
聽聞此言,陽春幾乎啞然失笑,方東白的武功不錯,就是在思考事情時總是太過簡單,她尚未多說什麽,曹浪便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這思維簡單的同僚後腦勺上,不等他發火,便說道:“你這麽說可不是看不起我們幫主,就算沒有屠龍刀在手,武當少林難道敢小瞧我們嗎?”
“我可沒有這意思……幫主是很厲害,但要是有這屠龍刀難道不是錦上添花嗎?再說天下除了幫主還有誰配用這屠龍刀?”方東白嘟囔道。
“錦上添花若是添成了‘木秀于林’可就不算是好事了。”陽春笑道,“不過你說的也不算錯,我也覺得我确實有資格做這屠龍刀的主人。”
若是将夢裏的時間都算進去,她浸淫刀法已有近百年,可一直未曾長久地擁有一把趁手的兵刃。雖說高手的境界越高,越應當抛棄兵刃的束縛,但如寶刀“天兵”之于封寒、丈二紅槍之于厲若海,總有不同尋常的意義。陽春不想強求,但也确實以此為遺憾。如今既然有機會得到一柄曠世神兵,她自然不會輕易放棄,至于這把刀是不是能讓她“號令天下”,她當真一點也不在意,或者說她一點也不相信這種事。
“也不知道那些漁民有無透露寶刀的消息,讓他們送來總是不太安全。方東白,勞煩你帶領幾位武功高強、辦事又爽利的弟兄去一趟那裏,将那柄刀帶回來。”陽春說道,她想了想又叮咛道,“如果真的在路上碰到了奪刀的人,你自己掂量一下,莫讓我背上因寶刀害了兄弟性命的罪名。”
方東白領命而去,待他離開後,陽春向曹浪問道:“霍岚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他今日早晨已經同張翠山張五俠下了武當山了。”曹浪回答道。
陽春點了點頭,雖然武當派會出手相助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但當這件事真的确定下來後她還是舒了口氣,道:“希望他們這一路順利,不要發生什麽意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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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殷天正那淩厲的白眉挑了挑,不滿地出聲道,“你怎麽還是這般莽撞?你這樣讓其他教衆如何信服你?”
殷野王聽了父親的訓斥,立時站穩了身子,低下了頭,恭恭敬敬但依舊難掩激動地說道,“啓禀父親,據探子來報,他們發現了屠龍刀的下落?”
乍聞此言,殷天正也不禁感到有些意動,他雖不用刀,卻知道屠龍刀是多麽大的籌碼,又是多好的揚威工具。然而他比自己的兒子要鎮定地多,在下取刀的指令之前,他首先需要知道的是自己有多少競争者。
“既然這樣,你可知道這屠龍刀現在在誰的手裏?”他問道。
“現在由一群過去海沙幫地界的漁民保管,丐幫好像已經派人去取了,有人認出其中領頭的是‘八臂神劍’方東白。”殷野王回答道,他又迫不及待地說道,“不過他們人不多,只要給我二十名天鷹教精兵,孩兒有把握将他們一行人拿下。”
“然後我再想辦法幫你扛過丐幫幫主陽春的追殺嗎?”殷天正冷笑道,“方東白是丐幫總壇的人,他既然出手定然是得了陽春的授命。若是其他人還好辦,就算是武當派和少林寺我天鷹教也敢惹上一惹,但這丐幫幫主武功深不可測又是個和滅絕師太一樣有仇必報的脾氣,惹上他們恐怕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怨。更何況……”他接着說道,“這幾年明教與中原各大派有諸多矛盾都仰仗陽幫主在其中周旋,我們就算不領情不報恩,但也不能不知羞恥殺她的人搶她的東西。”
殷野王聽出父親話中明明白白要放棄屠龍刀的意思了,他雖知道他說得有理,心裏依舊有幾分不甘心,心想那陽春不過是一介女流之輩難道還能翻了天去,大不了他留了那幾個丐幫人的性命罷了。只是在天鷹教中,因為他在男女之事上有不端之處,威望莫說是殷天正,即便是比起妹妹殷素素也差了一分,既然得不到白眉鷹王的支持,這件事也只能作罷了。殷野王面上的悶悶不樂哪裏瞞得過殷天正,但他對這個兒子的倔脾氣深有體會,知道他吃軟不吃硬,便也無心訓斥,只留他自己去想。
‘若是素素是個男兒便好了……’他正這樣想着,自門外又匆匆忙忙進來一人,神色慌亂,正是白龜壽。
“何事如此匆忙?”知道這名屬下平時頗為穩重,這般匆忙定然是發生了什麽大事,殷天正神色一變。
“啓禀教主,紫微堂主她……她不見了!”
“什麽!”殷天正頓時大驚失色,“怎麽回事?你且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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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素素下山自然是為了屠龍刀,她不似大哥般魯莽,但也不能夠理解父親在面對丐幫時的縮手縮腳。在年輕狡黠的她眼中,這江湖無非是“我騙你”“你騙我”,只要能夠不暴露身份地從丐幫手中奪了屠龍刀,事後再謊稱是從別人手裏劫來的,不留一絲證據又有什麽“得罪”可言呢?
她換作男裝打扮,一路向探聽得到的地點前行,途中忽遇一場傾盆大雨,縱使她性格再剛強也難以忍受雨中奔馳的辛勞,便就近尋了一處客棧休憩。
“掌櫃的可還有空房?”她向掌櫃問道,一面用眼角餘光觀察着四周的動靜。
此刻客棧的大堂中已經有不少人,大都是濕淋淋的,應當也是為了避雨才進入這裏。這些人中以江湖人居多,只是沒有什麽令人眼前一亮的高手,殷素素的視線在周圍人身上掃了一圈,心中稍安。她此次出門沒有帶太多的手下,若是被人識破身份一陣喊打喊殺也是煩心事。
“不好意思,這位客官,本店的客房都已滿了。”
這個答案有些超乎殷素素的預料,她自幼在殷天正身邊衆星捧月地長大,尚未體會過要一樣東西卻得不到的感受,誰曉得今日卻在一間客房上不能如願,然而她又能怎麽辦呢?對着這個掌櫃舞刀弄劍嗎?
她微微眯起眼睛,又一次打量起周圍的賓客,最後落在一看上去外強中幹的壯漢身上,此人身上衣物較為幹淨,面上也少有風塵,顯然是在房間中梳洗過了。正當殷素素打算用金錢與武力同此人好好“協商”一番讓他讓出房間時,忽聽得一道聲音朗朗響起:“掌櫃的,我與同伴共用一間房便可,另一間就讓給這位……公子吧。”他話語中的停頓顯然是因為認出了殷素素的女子身份,江湖中的少俠在不傷及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往往很樂意在美人面前表現自己的風度,這種禮讓不足為奇。殷素素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望了望,只見從兩名壯漢背後走出一眉目清朗的年輕人,他的身形方才被擋住了,因此殷素素未能發現他。
此人粗粗看去似乎有些病弱,然而再細看時卻發現他周身難掩氣勢,令人不敢不以禮相待。被一個年輕有為的英俊少俠獻殷勤和被一個猥瑣無能的浪蕩男子獻殷勤是截然不同的體驗,殷素素瞧着他只覺得面上熱了一熱,心中暗罵了自己一聲,複擺出了冷淡疏離的神情客氣道:“多謝這位兄臺将客房拱手想讓,小弟便卻之不恭了。”她心中暗想這年輕人是哪裏的人物,細細觀他衣着卻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那部新邊城浪子……居然感覺還不錯!至少沒有天涯明月刀那麽混亂(其他的古龍劇更是深深地傷害了我),親們可以去看看,估計這可能是近幾年唯一能看的武俠劇(淚目)
當然“能看”是和其他劇對比出來的結論,人物設定和原著風骨還是有很大差距,所以大家的期望值不要太高。這部劇的亮點在于沒有太傷眼睛的妝容和特效,也沒有太多原創人物,而且有焦恩俊有焦恩俊有焦恩俊。
想想《陸小鳳和花滿樓》那讓原著黨哭泣的劇情……哈哈哈我已經很滿足了(再次淚目)。
☆、大俠二十四
“不過是間房而已,不妨事的。”年輕人拱手笑道,沒有再多言語就回到了他的同伴的身邊。殷素素留意了一下,只見他的同伴也是個偏于瘦弱的青年才俊,方才應該也是被旁人擋住了。只是不同于那讓殷素素有些心動的年輕人,那名同伴此刻皺着眉似有不悅之色,大概是在為讓出去的房間不滿。殷素素在心中暗笑此人的小氣,卻忽然發現他有些眼熟,不禁蛾眉輕皺,細細翻找着自己的記憶。
“堂主,那好像是丐幫的霍岚。”她身邊的一名手下在仔細觀察了一陣後說道。殷素素聞言頓有豁然開朗之感,轉瞬又眉頭緊鎖,低聲道:“霍岚可說是丐幫的二號人物,據說他常伴陽幫主身側,甚少離開,今日怎麽會出現在此處?莫非……”她思及自己此次下山的目的,已有了些想法。
殷素素的手下說的不錯,那名青年的同伴确實是霍岚,那青年自然就是剛下武當山的張翠山了。當日白垣被明教中人襲擊而死的消息是由他的師弟鮮于通“拼死殺出條血路”傳回華山的,據說當時他自己也是一身的傷,再加上他說得有理有據,華山派的人自然沒有仔細檢查過事發地,只是在周遭尋了一圈确定确實有打鬥的痕跡便回去了。張翠山雖然沒做過捕快的活,卻也知道要探尋事實的真相最蠢笨,或者說最基礎的方法便是到案發地将事件重演一遍。
霍岚雖然一生中有四分之三的時光都留在丐幫,但他的身上沒有一般丐幫弟子的粗野,又在陽春的要求下習讀詩書,他即便是自稱是秀才也有人信的。因而一路上,他與張翠山頗為投機,眼下就算同住一屋也沒有什麽不适應的。他現在所煩惱的是另一件事。
如同天鷹教對于中原武林中各大成名高手的了解一樣,身為丐幫長老的霍岚對于天鷹教、明教的重要人物也做過好一番調查,除開行蹤成謎、來歷成謎的紫衫龍王這樣的人物外,他手中的資料不可說不詳盡,盡管此刻殷素素着了男裝,他依舊認出了她。
“天鷹教的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當張翠山同掌櫃交涉的時候,他不由低低發出了這樣的疑問。他可不認為一件再尋常不過的潑髒水案件能夠驚動白眉鷹王之女,無論是明教還是天鷹教這麽多年應該都已經習慣了這種事,如果他們願意費心辯解一二這江湖上也許就不會有那麽多的僵局死結了。
因為出發時間較早,他并沒有像方東白、曹浪他們一樣得到找到屠龍刀的消息,之後陽春為防止消息在中途被截也沒有通知他,這種情報上的缺失多少對霍岚的判斷造成了影響。
“今夜要叨擾霍兄了。”張翠山歉意地說道,雖然讓出一間房是他征求過霍岚的意見後得出的決定,但他依舊為給霍岚增添了麻煩感到愧疚,這位武當弟子是名當之無愧的謙謙君子,他的品行讓霍岚更加欽佩張真人教育弟子的能力。
“無妨。”霍岚答道,他一直用餘光觀察着殷素素的動向,這個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張翠山的眼睛。在回到房間後,他終于忍不住問道:“霍兄方才一直打量着那位姑娘,莫不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此人應當是天鷹教的人。”霍岚回答道,瞥見張翠山面色一變,他又安撫道,“不過我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莫要起什麽沖突便好了。”他這樣說不過是安慰罷了,事實上他到目前還不确定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偶遇”,也不知道對方關心的是他還是張翠山這位張真人的高徒。
武當派對明教、天鷹教的态度可說是六大門派中較為溫和的了,但這不代表說武當弟子就沒有正邪之別的觀念。張翠山自幼便聽得許多魔教與六大派的恩恩怨怨,乍聞殷素素是天鷹教之人,雖不至于對她生厭,卻也不願意深交,他與霍岚商定只等雨停便離開,加緊趕路,莫要與殷素素一行再有牽扯。然而他們未曾料到的是,他們想要擺脫的人卻已有了粘上他們的念頭,而這也源于一個小小誤會。
張翠山留給殷素素的房間不小,但除了她本人外,她帶來的那些下屬沒有一個有資格享受,他們自覺地守在房門外、大廳裏,一處平坦的地面就是他們休息的地方了。殷素素一個人在房間內洗好澡,換好幹淨的衣服,梳好發,上好妝容,這才懶洋洋地靠在床上思考着接下來該做的事。
“能驚動霍岚的事沒幾樁,屠龍刀應該算一個。”她思考着,“方東白可能只是一個幌子,憑他的實力也許不足以保住屠龍刀,且據說他個性魯莽不足以支持大局,陽春派來霍岚接應他也算是正常的。我與其千辛萬苦地追擊阻截方東白的人馬,不如跟着這兩人守株待兔。”
她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可行,且從未考慮別的可能性。這也許怪不得她,誰又會相信如今這世上會有人将能不能保住屠龍刀當成是“随緣”,而将與自己無關的一起冤案當成是必須要解決的事呢?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并且精心地為接下來的“不期而遇”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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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至尊,寶島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倚天不出,誰與争鋒。”如同念誦着富有韻味的詩詞般,陽春站在庭院之中,望着那幾棵不知有多少年的松樹,将那幾句看似荒唐卻富有蠱惑力的語句翻來覆去地咀嚼。
“幫主可是在擔心方兄弟那裏的情形?”曹浪聽聞陽春所言,猜測并安撫道,“雖确實有一二幫派探聽到了消息,但以方兄的本事護刀并不難。”
“東白與你共掌執法堂多年,所辦的差事沒有一樁不令我滿意的,我自然不會不放心他。”陽春搖頭嘆道,“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幫主請言。”
“在這句不知何時傳開的口訣中,這屠龍刀與倚天劍既然同時被提及,說明它們極有可能是同一人在同一時間鑄造的……屠龍刀的來歷我不清楚,但倚天劍是峨眉派的聖物,據滅絕師太所言是由郭襄女俠所傳,由此推論,屠龍刀也應與郭大俠有關,只是……”陽春頓了頓說道,“我不明白他們留下這兩柄令天下人趨之若鹜的神兵利器是有何用意。當年襄陽城破,戰況何等危機,他們應當不會以為兩柄刀劍就能挽回戰局吧?”
在她的記憶中,靠一柄刀劍就能拯救一座城池、一個國家的劇情只存在于某些仙俠劇中,而這個世界連破碎虛空也沒有,怎麽可能有這樣玄妙的設定。
曹浪聽了陽春的言論忍不住笑道:“正是因為有這樣困惑的人不止您一個,所以當初天下才有那麽多人那麽渴望得到這兩把刀劍。曾經有人說這屠龍刀和倚天劍裏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可能指向海外足以複國的巨大寶藏,不過這麽多年下來,屠龍刀下落不明,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