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4)
确是十分努力地想要幫自己的丈夫一把。
第二天的清晨,史幫主果然如同他夫人說的那樣來考校他們的武藝了,他稱贊了霍岚的表現,但對陽春的演繹卻不發一言。
“這不是我能夠評論的。”在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這樣說道。
但他還是如他承諾過的那樣,為兩人演示了降龍十八掌的第二式。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當史火龍将降龍十八掌的前十二式盡數教予二人後,便對丐幫上下宣布閉關練功了,同時将霍岚、陽春二人分別擢拔為八袋弟子,命他們分別擔當傳功長老、執法長老的副手,此舉幾乎等同于宣布了兩名長老百年之後的繼任者。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在陽春加入丐幫一年三個月零七天後的一個午後,執法長老在履行職責的過程中被丐幫叛徒所害,當時剛剛執行完另一樁處刑的陽春在聽聞此消息立刻集中精力追蹤并了結了那名兇手,以他的首級作為她繼承執法長老之位的資格證。
自此日之後,凡背叛丐幫者皆惶惶不可終日,幫內蠢蠢欲動者亦是再不敢有所動作。
有好事者将這名丐幫百年難得一見的女長老鏟除叛徒的事跡編成傳奇四處宣揚,凡有所聽聞者皆感慨此女的雷霆手段,并且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當今江湖上另一位威名遠揚的女性,此二者自那以後常被同時提及。
“所以他們稱我是什麽?滅絕女丐?”陽春輕笑了一聲,對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說道。
霍岚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往往個子蹿得飛快,在這近一年的光景中,他面上逐漸褪去了年少時的稚氣,眼中也染上了更為深沉的情感,他依舊會為那些過往的英雄事跡所感動,但他所談論的東西并不是只有情懷了。
“江湖人對你的名號尚未有定論,但你最好提前自己想好一個,否則說不定會很難聽。”霍岚說道。
“為什麽一定要有稱號呢?直接叫我的名字不好嗎?”陽春無奈地笑了笑,沒有等待霍岚的回應便換到了另一個話題,“也不知是誰給那些鞑子出的主意,他們近段時間的作為反倒是大膽了起來,過去他們在各大門派中發展細作貴精不貴多,一旦找到只需亮明證據處置了便是,如今他們卻反其道而行之,以小恩小惠在幫派下層弟子中建立大量不牢固的關系,将‘法不責衆’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我們反倒是難辦了起來。”
“若是狠得下心,倒也不算難辦。”霍岚回答道,“無非是殺該殺的、威吓該威吓的,殺雞儆猴的同時亦向忠誠者給出足夠的獎賞。”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若是要實施卻有兩個困難。”陽春說道,“第一,丐幫不比尋常幫派,我們的規模是優勢也是劣勢,要讓所有忠誠的弟子得到足夠利益的財力需求遠大過其他幫派。”
“可你也需要看到朝廷倒行逆施的殘暴作為對丐幫弟子的傷害,仇恨也是抵制誘惑的有效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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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回答,陽春不能說他全錯,因而她點了點頭,又說出了第二個困難之處。
“殺雞儆猴固然不錯,但你也要知道,這‘雞’不是随便什麽人,不是随便用什麽方法都能殺的。”陽春說道,“一兩個罪大惡極之人沒問題,但要對這麽一大群底層弟子起到震懾作用的懲處行為……不是你我有資格實施的。”
霍岚收起了面上的輕松神情,他顯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
只是彼時陽春和霍岚都沒有想到這個解決問題的轉機(或者說是挑戰)來得那麽快,以一種兩人始料未及的方式。
☆、大俠十一
幫主史火龍閉關之後,他若有什麽要事都是通過掌棒、掌缽兩名龍頭傳達,是以當掌棒龍頭通知陽春緊急終結手上的任務返回總壇後,陽春立刻猜想是幫主出了什麽變故。
當她到達總壇舉辦會議的大堂後,發現不僅是她和已經上了年紀的傳功長老、霍岚,各大分舵的正副舵主也齊聚于此,足見此次事件的不同凡響。見她來了,衆人默契地為她讓出一條道,讓她和傳功長老并排站于前列。
“可知出了什麽事?”陽春向傳功長老詢問道。
傳功長老搖了搖頭,眼中卻又不安之色,喃喃道:“這般陣仗我過去只見過一次。”
那是在上一任幫主身染惡疾自知命不久矣的時候。
聚在這裏的老人不少,有如傳功長老一樣的不詳預感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讨論着這一次的集會。在這一片的竊竊私語中,掌棒、掌缽兩名龍頭從一左一右兩個方向同時進入了大堂之中,當他們站定後,大堂又恢複了鴉雀無聲的樣子。
史火龍在這時候默然無聲地走了進來,站在了兩名龍頭的中間。此刻他的面上已經沒了繼位時的意氣風發,反而可說盡是灰敗之色。
“諸位都到了啊。”他說道,嗓子有些幹澀,透出顯而易見的疲憊,“我有一件事要告訴諸位。”
見到衆人皆是屏息以待後,他才苦笑一聲,道:“我這雙手……已經徹底動不了了。”
随着他的話,陽春立刻将視線轉向了他垂于身側的雙手之上,她此時離史火龍的距離還算近,是以能夠清楚地瞧見那雙手上的傷痕和紅腫,那應當是他練功過度的結果,降龍十八掌光明正大,但絕不是什麽溫和的武功,一旦練岔後果亦是不堪設想,那一股至剛之勁若是倒灌,筋脈盡斷、肺腑皆傷、危及性命,此時史火龍只付出一雙手作為代價實在算是運氣好了。即使是陽春,面對這一變故也産生了些許茫然之情,她相信此刻不知所措的人一定不止自己一個。
“我将要遍尋名醫。”在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史火龍接着說道,“在我離開之後,幫內大小事務将由幾位九袋長老共同負責。”
這幾句話仿佛耗費了他一生的力氣,以至于當陽春向前一步,喊出“請幫主三思”之後他露出了顯而易見的不耐。
“陽長老還有什麽事嗎?”他聲音低沉地問道。
“幫主估計此行将要耗費多久?”陽春忽略了史火龍話語中的疲意,将自己,以及所有丐幫弟兄最關心的問題問出了口。
“求醫之事,期限難知。”
“既然如此。”陽春拂開衣擺,跪地行大禮,說道,“陽春鬥膽,請幫主離開前重立新幫主。”
“大膽!”掌棒龍頭大喝道,“陽長老,幫主對你委以重任、信賴有加,你就是這樣回報他的嗎?如今幫主只不過是染了病,你就急着要……簡直是狼子野心。”
“幫主,明教教主陽頂天消失前未留有遺命策立下任教主,如今明教高層暗潮湧動,內亂難平,光明頂再不複昔日光明。此等前車之鑒,幫主不可不考慮啊。”陽春一字一句地說道。
“荒唐,簡直是荒唐。”掌棒長老氣得整張面皮都在哆嗦,“那明教是他娘的什麽玩意兒,這種邪魔外道能和我們丐幫比嗎?”
“如果史幫主今日不立下這新的一幫之主,日後莫說是明教,只怕海沙幫這種不入流的東西都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陽春毫不理會掌棒長老的怒火,直視着沉默不言的史火龍,鄭重道,“請幫主策立新幫主。”
史火龍遲遲沒有回應。
他并非愚人,知道群龍不可無首的道理,同時他也知道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全被治好,他甚至不知道它還能不能被治好。讓丐幫上下一直白白地等待着他對于丐幫而言有百害而無利。
自己的地位、丐幫的前途,當曾經以為十分簡單的選擇題正式擺在他面前時,他卻發現這選擇是如此沉痛,如此艱難。他不是遲暮的老人,恰恰相反,他如今正值壯年,雖不能羽扇綸巾,但也該是雄姿英發,他還沒有創立大業、甚至沒有做出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便有可能要永遠在這個舞臺上退出了。癱了半身、又沒了幫主之位……史火龍又算是什麽呢?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還有人會談起、會記得這個名字嗎?
他只需要呵退陽春就可以了,以他對她的了解,她絕不會提起第二次。她不提,丐幫中就更沒人願意提了。他依舊是所有人都尊敬的幫主,哪怕丐幫在諸多無謂的權力争奪、黨派鬥争中逐漸衰弱、走向分裂,他的地位、威望都不會有絲毫改變。
“如果你早幾年出現就好了……”他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當年老幫主将手搭在肩上對他說的話,“如果你能早幾年出現,我就能教給你更多的東西,我就能看見丐幫在你的手中的壯大了。”
這番話似有神奇的魔力,那些困擾他許久,他自知卑劣卻難以割舍的顧慮在一瞬間被驅散了,他那雙昏沉了許久的眼中再一次煥發出光彩,他想,也許他這一輩子都庸庸碌碌無所作為,但現在至少能做一件大事——一件能夠影響丐幫數十年、數百年命運的大事。
“弟子陽春聽令。”史火龍說道,他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卻比之前多了高昂的情感。
“弟子在。”
“我以丐幫第二十四代幫主的身份宣布,丐幫弟子陽春文武兼備、功勳赫赫,特命其為丐幫第二十五代幫主,統管丐幫上下。”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
“幫主不可!”掌棒、掌缽兩名長老同時喊道。然而與之相對比,底下的人群中卻未有昭彰的反對意見,這一年間史火龍少有作為,反倒是陽春刀下斬了數個叛徒、惡賊,又多次為被其他門派欺辱的丐幫弟子讨回公道,此時她威嚴雖不及史火龍,但她方才所說又并非全無道理。
“我已經不是幫主了。”史火龍說道,“從今以後,丐幫只有陽幫主。”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管底下的洪水滔天,自顧自地離去。
與前代幫主的耳提面命不同,這一次幫主交接簡單得如同兒戲,然而他确實是實實在在發生了的,無論陽春能不能夠成功繼任幫主之位,史火龍今日說的話都是她競争這個位置最有力的武器。
兩位龍頭仍不願意放棄勸阻,腳下運力便要向史火龍追去,卻不防一道刀氣橫劈于他們腳下,将堅硬的地面劈出一道兩指寬的裂痕。
“陽長老,你這是什麽意思?!”掌棒龍頭冷冷道。
“自今日起,不僅沒有史幫主,也沒有陽長老了。”陽春以同樣冰冷的聲音回應道,“兩位龍頭若是年紀大了,聽不懂人話了,我可以放兩位歸老。你們今日可以走,但要把打狗棒留下!”史火龍雙手不便,這兩件信物自然是交由兩名龍頭掌管。
就連陽春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對于這種身份的轉變竟然接受、适應得如此之快,這種表現也許會讓今天這一切看上去像場預謀,但卻是不可或缺的。
她對丐幫幫主之位從沒有過肖想,卻也不會在被委以重任之後做矯情的推卻,更何況她自己也明白,如今丐幫中除了自己,根本沒有能夠讓六大派的掌門人都發自內心敬畏的人物。
聽了這話,掌棒龍頭更是怒極,罵道:“你個娘們算是什麽東西,這幫主之位也是你配坐的,別以為你武功高我就怕了你,你且問問這底下的兄弟,有哪個服你的?有哪個願意聽你的號令的?”
“我服她。”一個聲音忽然插入了這一場争執,“我願意聽她的號令。”
又是一片嘩然,蓋因說話人的聲音是那麽蒼老,又是那麽熟悉。
說話的人是傳功長老。
☆、大俠十二
傳功長老的職責在于協調丐幫內的內部糾紛,還包括将一些基礎武學招式教授給武功較弱的丐幫弟子,他的地位與其餘的九袋長老持平,但群衆基礎卻遠遠不是他們能夠比得上的,他對陽春的支持基本上可以代表丐幫大半弟子對陽春的支持。
“你……你……”掌棒龍頭吱唔了半天,也沒辦法說出有攻擊性的字眼,他和掌缽龍頭都明白自己大勢已去,史火龍再無反悔的餘地,而他們自己經過方才那一鬧,以陽春的脾氣絕無可能再留他們在丐幫做兩大龍頭。想到這裏,掌棒龍頭頓覺再争執下去也是丢人現眼、索然無味,他與身邊的掌缽龍頭對視一眼,索性一咬牙,同時将打狗棒和讨飯缽扔向了陽春,自己則運功迅速離開這裏,去尋史火龍了。
陽春一手接住讨飯缽、一手接住打狗棒,站立于衆人面前,将此二物高舉,目光一一掃過臺下衆人。
“霍岚拜見陽幫主。”霍岚高聲說道,他毫不猶豫地跪下,“願幫主帶領我丐幫名揚江湖,行俠仗義不堕先人威名!”
在他之後,原本還有些緩不過勁來的人們也接二連三地跪拜于地,口中皆呼“陽幫主”。
因為這場繼位的特殊性,陽春并未如史火龍繼位時那樣舉辦盛大的繼位典禮,只差人寫了書信将情況告知各大派的掌門人。而她繼位後處理的第一件事便是史火龍的去處。
“天下名醫難尋,前輩是否已經有了去處?”因此刻史火龍已經卸去了幫主之位,在稱呼他為“幫主”已經不合适了,他對陽春雖有授藝之恩卻沒有行過拜師的禮節,兩人之間也稱不上什麽兄妹……因而此刻陽春只能生疏地稱他為“前輩”。
“我聽說湖南一帶有醫治內傷的俠醫隐居,也不算是大海撈針了。”史火龍本是豁達之人,他既然做出了決定便不再多加計較,朗聲笑道,“日後我康複了,大約還得來尋你喝本好酒,到時你可莫将我拒之門外。”
“前輩說笑了。”陽春回應道,她看了看史火龍的夫人,目光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片刻後問道,“夫人行動不便,不如這幾日便留在丐幫休息吧,等孩子出世後,夫人也行動方便了再去與史幫主會和如何?”
“不必。”與史幫主相比,史夫人的态度便冷漠了許多,在她的心裏,她的丈夫雖然遭逢了不幸難抗大任,但陽春這麽急着将他從幫主之位下趕下實在是忘恩負義。陽春自然能夠猜到她的不快,但她也知道自己解釋得再多在一個讨厭自己的人眼中也不過是狡辯,倒不如不去費這力氣。
“既然如此,便祝幾位一路順風吧。”她為他們留下了馬車和一些生活用品後便離開了,至于在她身後的那些人各自用怎樣的目光注視着她與她已經沒有半點關系了。
有了幫主的身份,陽春的手腳也放開了許多,許多有重大影響的律令一一下達。
“凡與朝廷有接觸者必須将詳情禀告所屬分舵舵主,再經由舵主傳達至總壇,隐瞞不報者,一律視為丐幫叛徒,殺無赦。”
在此條律令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陽春将它交給了霍岚。
“我會按時将它傳至各大分舵舵主手上的。”霍岚保證道,随即他又想起了另一件要緊事,“新的執法長老……你有人選了嗎?”
陽春如今身為丐幫幫主,自然不可能和過去一樣東奔西跑清理叛徒,執法堂缺少了領軍人物自然會對其辦事效率有所影響,緊接着涉及到的便是丐幫幫規的威信問題。
“暫且先空着吧……”陽春皺眉道,“如今幫中沒有能擔此大任的人物。”
丐幫中缺少能撐住場面的高手。
這個問題陽春早就有所了解,但在她當上幫主,真正體會到這種一個門派的興衰全部系在自己一人之手後,她才真真切切地為這個問題急切、煩躁起來。
“也許,我們可以向其他幫派讨要弟子。”霍岚忽然說道。
“讨要?”陽春困惑地問道,“什麽意思。”
“江湖中很多門派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與其他幫派或勢力建立友情,常常會收一些其他勢力的年輕人作為本門派的編外弟子。”
“你是說類似于少林的俗家弟子?”陽春感到有些興趣了。
“有些相像。只是,我們在收用這些弟子的時候也可給出豐厚的條件,他們未必不會留在丐幫。”霍岚詳細地解釋着自己的想法,“幫主你本身也是外來弟子,所以他們進入丐幫的顧慮會比他們進入其他門派少很多。”
“可是如今我們丐幫的威望和實力都比不上六大派,又要如何來吸引他們呢?”陽春嘆氣道。
“有兩個方法。”霍岚說道,“其一是幫主以身作則,做出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來,為丐幫闖出些聲望。”
“你以為大事是說幹便能幹的嗎?還是說說你的第二個方法吧。”
“其二便是請幫主定下心來與一二門派交好,形成同盟關系。”
“同盟……”反複咀嚼着這個詞,陽春目光逐漸幽深,“六大門派之間……大概也不算是團結一心吧。”
這是當然的啊。在六大門派之中,武當、少林不分伯仲,峨眉野心勃勃想要逐步追上,剩下的華山、崆峒、昆侖三派與前者相比要遜色不少,隐隐之間有抱團的傾向,出于種種原因,對于武林上諸多事物的裁決這些門派間都有不小的分歧。
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對明教是“邪魔外道”的定義。
明教……
“霍岚,最近明教有什麽動向嗎?”陽春突兀地問道,這讓霍岚有些看不清她這個問題的用意,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明教的混亂仍未平息。”
“具體呢?”
“在陽頂天失蹤之後,大小事務皆由楊逍負責,光明右使範遙行蹤不定但應當安全無虞……四大法王中,紫衫龍王亦是下落不明,青翼蝠王似乎去了極炎之地,白眉鷹王與楊逍諸多不和有傳言說他有脫離明教,至于金毛獅王……”
“謝遜還在尋找他的仇人對嗎?”說到這個,陽春都會忍不住嘆息一聲,有關謝遜的尋仇事件她也有所參與,但沒想到那成昆武功一般,逃跑的本事卻着實不錯。陽春假公濟私地派丐幫弟子去尋過此人下落幾次,卻都是一無所獲,她只能很遺憾地向謝遜表示自己真的是無能為力。
“那成昆究竟是什麽人物,以丐幫的能力居然一點消息也尋不到。”霍岚皺眉問道,如果說他一開始只是随意管管幫主的私事,如今卻是真切地感受到成昆是個複雜人物,值得他認真地去追查,“以我之見,他很有可能逃到了塞外……”
對于這個判斷,陽春并不怎麽認可,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對自己的徒弟一家做出禽獸之舉的惡棍還有更深的圖謀……他一定要在中原才能完成的圖謀。
“如果要尋求盟友的話……明教,至少現在的明教并不是個好選擇。”霍岚似乎是以為陽春有意同明教交好,皺着眉勸阻道,“六大門派中,峨眉、少林與明教的關系極其惡劣,昆侖等三派慣是牆頭草,武當張真人的偏見也許少一些,但他們最多秉持中立,丐幫一旦交好明教,無異于衆矢之的,而更糟糕的是如今的明教雖然高手仍存,上上下下卻難以齊心,未必能盡得到盟友的職責,顧得上我們的死活。”
“你說的這些,我怎麽可能不明白呢?”陽春對所謂的“邪魔外道”并不盡信,目前依據她的了解,那些不過是文化差異造成的隔閡罷了,她親身和謝遜一家打過交道,他們比一些所謂的正道人士更得她好感。只是如今她作為一幫之主,很多時候少不得要身不由己。
“那幫主你……”
陽春嘆息了一聲,挺直了腰杆,提筆在桌上的紙上寫下幾行字,對霍岚說道:“你将這封拜帖送至峨眉,就說我不日将去拜訪。”
作者有話要說: 史火龍留下了個巨大的爛攤子
☆、大俠十三
陽春原本說的是“不日”,但她後又想起滅絕師太個性直接嚴謹,恐怕不會喜歡這樣模模糊糊的說辭,遂又改為三日後,然而之後她又忽想起另一事來,最後将拜訪時間敲定為五日之後。
“幫主又有什麽打算?”霍岚見她三番五次修改日期忍不住問道。
“接下來我會離開總壇三日。”陽春說道,“幫中上下事務就勞你費心了。”
她這樣交代便代表她無意多做解釋,霍岚也就識趣地不再追問。
陽春當天晚上便離開了丐幫總壇。
她要去的地方是汝陽王府。
在峨眉派中滅絕師太掌握了絕對的權威,而她本人的油鹽不進也是江湖聞名的,陽春與她打過幾次交道,彼此的觀感都還過得去,但她的面子還沒有大到能夠讓滅絕師太直接同意和丐幫結成同盟。要能夠在這場即将到來的談判中取得更多優勢,除了實打實利益之外,她也必須去的峨眉的尊重。
這世上能夠打動滅絕師太的東西不多,她最在意的恐怕只有兩件事:孤鴻子的大仇、峨眉派的發展,而“倚天劍”這樣神兵利器卻能夠同時與這兩件事有關。
當日孤鴻子為打敗楊逍,向滅絕師太借了峨眉的鎮派之寶倚天劍,卻因為敗北不幸病逝于歸途,致使倚天劍落入朝廷之手,據丐幫弟子打聽到的消息,幾日前,為表彰汝陽王察罕帖木兒的一片忠心,元帝将倚天劍連同諸多金銀財寶一并賜給汝陽王府。
從汝陽王府偷東西總比從朝廷偷東西要簡單得多了。陽春估計有這樣想法的應該不止一人,恐怕就連滅絕師太本人大概幾日後也要下手了,于是在這個念頭冒起的第一時間便決定動身,争取能夠搶到這個送人情的機會。
陽春騎快馬趕到汝陽王府所在地時正是正午時分,她将裝有夜行衣的包袱背在身上,在大街上買了些甜點,留神觀察着城中的巡邏兵。
和其他的元将相比,察罕帖木兒确實有過人之處,他所在的河南一帶雖然算不上富足,但百姓的日常生活還算是平靜,在大街上也沒有元兵縱馬行兇之事發生……這種對軍隊的管束也許比某些起義軍還要好一些。若是其他的元朝官員也像他一樣,只怕反元大業的推進還會更加困難。
陽春咬了口綠豆糕,香香甜甜的氣息讓她疲憊的神經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夜色降臨之後,陽春迅速換上了夜行衣,沒費多大勁便躍上了汝陽王府的屋頂,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巡邏的燈光,同時觀察着汝陽王府中兵士巡邏的路線和人力的分布。陽春雖然沒有做賊的經驗,但久病亦可成良醫,追查過多起盜竊案件之後,她面對這碩大的王府至少不會手足無措。
有兩處的巡邏兵十分稠密,其一應當是汝陽王府衆人的寝處,另一處應該就是藏寶物的地方了。兩處巡邏的兵力數量差不多,但一者的巡邏圈較大,中間有很大一塊空白。陽春思量片刻後判斷巡邏圈較大的應當為汝陽王府主人的所在地,畢竟女眷諸多的地方衛兵為避免冒犯主人總會躲開一些。
這樣想着,陽春向另一處躍去,果然瞧見了挂着銅鎖的寶庫。她深吸了口氣,小心地伏着屋頂前行,也許她也有主角光環這種東西,沒過多久,她便看見了一個穿着更為精美的甲胄的士兵,在他的腰間挎着一柄長條形的金屬片,陽春猜測那就是寶庫的鑰匙。為了更保險,她趁着巡邏隊剛剛從寶庫門前離開的一瞬間跳下,點了常駐守兵的穴,仔細地瞧了一眼鎖眼确定與那金屬片的形狀相符後又跳回了寶庫頂上,并且再一次将注意力投向那名顯然地位高出普通士兵一等的士兵,等待着他和他帶領的巡邏隊落單的時候。
這一過程沒有驚動任何人。
那人的巡邏隊的職責除了保衛寶庫的安全外,還有監工的作用,他同一隊巡邏士兵交談了幾句後,便向前走去,當他走出那隊巡邏兵的視野,又沒有靠近下一隊的時候陽春果斷出手,啪啪幾聲,将幾人穴道同時封住,而後扯下了鑰匙,見寶庫門口并無士兵後一秒也不敢耽擱地打開了寶庫的門。
她剛剛走入其中,便聽到了兩股勁風自左右兩邊襲來。
難怪那些巡邏隊伍有那麽多空隙可鑽,原來真正的守軍隐藏在寶庫之內!
陽春不避不閃,雙掌迎着勁風向下一劈,發出“嘶嘶”地破空之聲。
她當初苦思如何能将降龍十八掌融入刀法而不得,反而是陰差陽錯地悟出了如何将運刀之決融入到掌法之中,練成了這“掌刀”,有效彌補了拳腳在攻擊範圍上不及刀劍的劣勢。這種功法看似和高手常用的“氣勁”“掌風”相似,但在靈活性上有很大的提高。
向她襲來的兩人同時悶哼了一聲向後退去,但陽春卻輕松不起來,蓋因此刻王府中的警報煙花也炸裂開,陽春能夠清楚地聽見周圍士兵向自己這圍攏過來的聲音。同時,她也看見了被挂在寶庫牆上的倚天劍。
陽春立刻向上躍起,自牆上取下了倚天劍,待她聽到有繩子崩斷之聲後,又立刻向上一翻,躲過了疾射而出的數道暗器,而後她又自上而下發出雷霆一擊,直接将門口阻攔自己的官兵震開,沖了出去。
汝陽王府高手不少,但及得上她的卻是鳳毛麟角,是以這一路上她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險境,很快便逃離了已經亂成一片的汝陽王府,向城外奔去。
待她甩掉所有追兵後才有空定下心來細細觀賞這倚天劍。
此刻寶劍仍在鞘中,但陽春卻能夠明顯地感受到其中的劍意,自從進入先天之境後,她對神兵利刃的特殊之處的感知也越發敏銳,這也是她能夠一眼從若幹寶物中找出倚天劍并且不需要浪費時間檢驗其真假的原因。
倚天的劍鞘、劍柄都維持了峨眉的樸素風格,陽春端詳了一番後拔劍出鞘,剎那的冷光令她心中一動,暗嘆幸好自己不是名劍客,否則未見得能抵禦這神兵的誘惑,同時她又暗想那位孤鴻子的武功與楊逍相比差距該有多大,竟連倚天劍也無法彌補。
陽春又看了一會兒倚天劍,然後用一層層粗布将它包裹起來。
為了逃跑的方便,陽春進城前将馬匹安頓在城外,當她見到那匹駿馬還好好地呆在那時才徹底放松,背着倚天劍跨上馬,向丐幫總壇行進,中間不敢有絲毫的停頓,深怕被人知道她身上有江湖人夢寐以求的寶物。
她一回到總壇,霍岚便急急地迎了過來,上上下下瞧了她好一會兒發現她沒有受傷的痕跡後才放下心來。
“汝陽王府的亂子我聽說了,當時就猜到那十有八九和你有關。”鎮定下來後,霍岚說道,他的目光移到了陽春背後背着的東西上,“幸好你安然無恙,丐幫可拿不出下一個幫主候補人了。”
“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可不會做這麽嚣張的事。”陽春說道,“我現在猶豫的是應該大張旗鼓地把這倚天劍送到峨眉,還是偷偷摸摸地送給滅絕師太。”
“大張旗鼓未免會惹起鞑子朝廷注意,偷偷摸摸則有可能使盟約不牢靠,又錯過了一次揚威的機會,這兩者看上去難以抉擇,但是……”霍岚笑道,“朝廷還能更讨厭丐幫一點嗎?”
自從襄陽城戰役後,丐幫絕對是鞑子最想要對付的門派名單中的前三位。
霍岚說的正是陽春心中所想的,所以她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建議,笑着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後日出發時記得要多帶些人,也能顯出我們對這峨眉信物的重視,也莫要讓峨眉派看輕了我們。”
“不會的。”霍岚說道,目光中有着顯而易見的欣喜,“拜訪峨眉派之後,江湖上再不會有人敢小瞧我們。”
☆、大俠十四
此次去峨眉山,為防止消息洩漏招來他人對倚天劍的窺伺,陽春只點名要了幾名妥帖地完成過幾次任務的年輕弟子,他們具備一定的辦事能力,但在幫中的地位一般,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而且更為難得的是這些人謹慎的個性,他們從來不會去詢問不該問的事情。
是以當他們陪伴着陽春踏上前往峨眉的旅途時,莫說是其他的幫派,就連丐幫的內部人員都只以為這是一次普通的交流。
一路去峨眉山,所見之景與陽春當初去送史火龍繼位大典的請帖時沒有什麽不同,然而她的身份、目的卻已是天差地別,滅絕師太雖然早已知道她能有一番作為,但想來她應該也沒有料到陽春會這麽快成為丐幫幫主吧。
“幫主,還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騎在前頭的一名弟子說道。
實際上哪裏需要他說呢,在中原的名山之中,峨眉山可說是陽春最為熟悉的了。她眯起眼睛向前方眺望,發現不同于她上次到來時的冷冷清清,在峨眉山山腳下已經聚集了十名峨眉弟子,五男五女,女在前、男在後。
見到陽春的坐騎接近,這些峨眉弟子齊齊向前邁進一步,抱劍行禮道:“峨眉弟子在此恭迎丐幫幫主。”
這算得上是禮遇了。陽春肅然了神色,立刻從馬背上翻下,還禮道:“豈敢豈敢。”
“掌門已經恭候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