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常陌雖然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但他查案的手法确實十分老練,那塊鹿骨在他的手上轉了幾轉,他便皺起了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向陽春剛才做的那樣在洞口處比劃了一下,所不同的是他連續換了好幾種手型,似乎在模拟那個攻擊者抓鹿頭時的樣子。
“怎麽會這樣呢……”他輕輕地說道,而後把鹿頭上的洞口對着陽光照了照,“果然……”
“常大人可是發現了什麽?”陽春問道。
“本官可沒有同楊捕快彙報的義務。”常陌冷冷地看了陽春一眼,但還是說道,“練這武功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年的功力了,看來是在抓孩子的途中順手動的手。”
“那麽動機呢?”陽春并沒有相信常陌剛剛的回答,如果他所想到的真的是這麽尋常的東西又怎麽會有之前“怎麽會這樣”的疑問呢?但她知道假使自己現在追問十之八九是得不到答案的,索性便當作什麽也沒有發現。
“這些鹿的皮和肉不是都沒了嗎?”常陌說道,“就算是高手也是有口腹之欲,至于鹿皮……想來應當是喬裝打扮一類的用途吧。”
“一個人,那麽多張鹿皮?”陽春不是很信服這個推論,瞪大了眼睛問道。
“我又不是那歹徒,哪裏能猜到他究竟有什麽大用。楊捕頭若是真的想知道,早點抓住這賊人不就行了?到時候他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常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取出一張地圖來,“把你們搜了哪裏都标出來,莫要讓我們費些無用功。”
丢了孩子的夫婦依言而行。
“這些路是在哪裏發現?”陽春問道。
有人指了指地圖上的一處。
陽春細瞧了瞧,發現那是通向山的另一邊的小徑,也不知道賊人是通過這條道上的山,還是已經由這條道逃走了。
“我們去那裏看看。”常陌下令道,他在這麽熱的天依舊穿得整整齊齊的,他身後黑色的披風兜起一陣風,動作頗為潇灑,光是這幅做派就讓這些村民信任他勝過信任陽春的能力。
陽春磨了磨牙,用這人早完事早滾蛋安慰了自己,幾步跟了上去。
在這座山附近住着的村民大都有一手登山采藥、打獵的好本領,因而也沒有特意修繕過山路,山雖不高,卻頗為陡峭,若是使用馬匹難免會有意外,是以無論是高官常陌,還是小捕快小棟,都是靠雙腳向上邁進。這在這麽熱的天氣裏是個不折不扣的苦差事,陽春和常陌這樣功力高深之人倒還好,像小棟這樣的普通捕快早就面色通紅、雙腳無力了,因此一路上陽春帶來的人和常陌帶來的人都遙遙地綴在了後面,被陽春、常陌甩開很長的一段距離。
“要等等他們嗎?”陽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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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喜歡等人。”常陌淡淡道,“反正我也不需要他們。”
這樣的話對于忠心耿耿的下屬而言未免太過傷人了。
“其實他們也不需要我,這世上沒有什麽人是必須依靠別人的。”
“那倒也不一定。”陽春說道,“小孩子若是不依靠父母便無法生存了。”
“那麽土匪賊寇依靠貪官污吏就是小孩子依靠父母的行為嗎?”常陌忽然說道。
陽春心裏一動,還沒來得及做出應對,常陌又岔開了話題說道,“前面就是發現那些鹿的地方了,地上還有血跡。”
确實如此。
在一片旺盛的翠綠之中,那幾株粘了深色的草葉格外顯眼。
“血流得并不多。”常陌說道,“昨日下過雨了吧?”
“中午的時候下了一場暴雨。”陽春說道,“有可能是沖沒了些吧,這一片都在樹蔭下,可能是因此才得以留存。”
“被雨洗刷掉的又何止是血跡。”常陌撫摸着樹幹說道,“足跡也都無影無蹤了,好在有些東西是抹不掉的。”
他踮起腳、伸出手,從一處低下來的樹枝上摸索了一下,抓出了一根細細的紅繩,它顯然屬于一個女孩子。
“看來是那人走得太急,孩子又一直哭,竟讓他忽略了這麽重要的線索。”常陌說道,“從這根被低枝勾下來發繩看,這裏應該是犯人的逃亡之路。”
陽春皺起了眉,在她的印象中,“逃亡”、“急”同解符這樣的高手是極不搭調的,更不用說是在這樣尋常的小山村裏,難道有什麽讓解符生懼的東西嗎?
“你沒發現這一次的案件和往常有什麽不同嗎?”常陌說道,“我們到現在都沒有找到失蹤小孩子,不管是活着的還是已經被……”他聳了聳肩,接着說道,“如果已經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情,解符不見得會帶着小孩子四處走吧。”
“哦?”陽春等着他的下文。
“雖然對于他所練的邪功不是很了解,但在大理寺過去囤積的資料中還有一些邪門功夫的記載,這些功夫無一不是通過戕害他人來提升自己的力量,而另一個共同點就是修煉者對于修煉的時機非常在意。”常陌說道,“有的人一定是要在晝夜交接的時候練功才能有效果,有的人則一定要等到一年中某個特殊的節氣再進行修煉……雖然目前對于天時和內力運轉之間的關系還沒有較為清晰的證明,但的确有這樣的說法存在。”
“所以你覺得解符也是這樣的嗎?”陽春問道,她雖然也聽過類似的說法,但這多半歸功于在現世時的那些玄幻武俠、修真修仙之類的讀物、游戲,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所接觸的大都是光明正大的武學,她本人對于這些旁門左道的興趣也有限,因而此時也難以判斷常陌說的話的真假,“無論怎麽說,解符都是成名已久的據說已經到達先天級別的高手,不是那些江湖毛賊能夠相比的,他真的會相信這樣的言論嗎?”
“誰知道呢,也許他是因為長久以來練功沒有成果病急亂投醫呢?”常陌說道,“無論如何,如果我猜的是對的,我們就必須加快動作了,不僅是這一次的那個女孩子,之前被擄走的那些小孩可能也還活着。”
雖然不喜歡常陌,但陽春确實因為這個推論感到有些高興,但很快她就收斂了這一情緒。她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的思路已經被常陌帶着走了,他說的猜測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許還有第二種可能,只是如今受到常陌言語的影響,陽春感到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什麽東西塞住了一樣,明明已經十分接近的東西卻一直出不來……她甩了甩頭想要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卻又聽見身邊的常陌“咦”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了什麽東西。
那是一縷因缺乏營養有些泛黃的頭發,從長度來看很有可能是那個小孩子的。
“看來是個聰明的孩子。”常陌說道,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待走到岔路時便彎下腰來摸索了起來,果然在左邊的道路上又找到了一戳頭發,“她應該是趁着哭鬧的時候從頭上揪下來的,等到天黑了再一點一點地撒在地上做路标……雖然頭發不顯眼,但也正因為不顯眼才能夠在犯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留下來。幸好這幾日的風都不是很大,這些頭發和這些草糾纏在一起成功地被留存到今天被我們發現。”
“這麽說,我們只要一路追蹤過去就能夠有重大發現?”陽春說道,她知道如果順着這條線索,有一定的可能他們會直接和解符對上,這個案子也就完結了,至少對于她和常陌而言是這樣的,這樣一來,常陌就沒有理由在這裏呆下去了。
所以她将“重大發現”咬得有些重,希望以此向常陌施加壓力,迫他和她一起在此時此刻就了結此案。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常陌很快地答應了,他甚至沒有用敵強我弱要做準備的搪塞之詞,直接了當地說道:“既然如此,你還在等什麽?”
然後就率先像那些頭發指引的方向走去了。